叶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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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包小包地回去国内,19小时的飞机,两个人小睡了一会儿后,便在那里低声说话,正说着,前面传来一阵骚动,还有人低声议论说:“这个孕妇要生了”。

叶筠一听,连忙解开安全带过去。

前面座位是一个大肚子的孕妇,看上去约莫三十周多,捂着肚子,疼得直抓座椅,下面已经一滩水流出来。

两个空姐过来,围着孕妇,拿着毯子,她们想帮忙,却手足无措。

叶筠见此情景,连忙说道;“我是产科大夫。”

她这话一出,周围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她身上。

这时候另一个年长的空姐也过来:“小姐,麻烦你看看……”

这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在叶筠的指挥下,大家腾出一块能平躺的空间,周围的乘客和空姐用毛毯等物围起来,叶筠在里面为孕妇做检查,并快速地询问了一些基本问题。

或许是因为过于阵痛,孕妇说话吞吞吐吐的,不过叶筠还是大概知道,这是二胎,孕32周了,在B市下属某个医院产检的,产检一直顺利。

叶筠摸了摸肚子,估算这孩子重量大概5斤左右,最后要了一个一次性塑料手套做了内检,这才发现宫口已开四指。

经产妇和头胎孕妇是完全不同的,对于第一次生育的产妇,开四指意味着还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煎熬,必须煎熬到开十指才能上产床生产。

可是经产妇,一旦开指就要密切注意,开到三指就得万分小心,开到四指就可以考虑上产床生了。

“她马上就会生了。”叶筠沉静地说道;“麻烦给我准备下消毒过的毛巾,毛毯,以及其他简单医用包。”

按说飞机上应该有简单的急救包的。

果然,空姐连忙过去帮叶筠找,很快取来了简单的医药包。

孕妇痛苦地低叫了几次后,胎儿入盆,孕妇大叫:“我不行,它在往下,我,我要生了。”

经产妇的急产速度很快,在一阵剧烈的宫缩中,胎儿以无法遏制的气势冲了出来,伴随着羊水和血,胎儿发出稚嫩的“哇哇”啼哭声。

……

叶筠再次向空姐确认了飞机降落时间,知道还有四个小时飞机才能降落,她便先行为胎儿剪了脐带,并做了简单的包扎,用碘伏消毒,之后才用干净的毛毯将胎儿包裹起来。

在那之后,她又为孕妇检查了脉搏心跳,并确认胎盘分娩出。

一切处理完毕,大家都松了口气,航班空姐更是对叶筠感激万分,并按规定留下了叶筠的联系方式。

下了飞机后回到家里,打开手机第一件事是给父母打电话,并说好了他们会过来B市一起团聚,到时候可以顺便在B市玩玩。

之后两个人扑到浴室里洗了个澡,来了一场香艳的共浴,便搂着睡去了。

倒时差,睡了一个大饱觉,醒来的时候是被一个电话吵醒的。

迷糊着接过来,听了,听完后,叶筠顿时呆在那里了。

作为一个大夫,即使明白应该自我保护,可是飞机上,一个孕妇在痛苦地低叫,她不可能置之不理。

在做内检的时候,她也用了一次性手套,处理胎儿的时候,也戴着手套的,可是她并无法保障自己完全没有碰到自己不该碰到的□□。

毕竟当时并不是在产房里,对大夫不可能保护得多么周到。

而最关键的是,当时她的拇指处有一点小小擦伤,微不足道的擦伤,在平时并没有什么,但是在这个关键时候,却可能是致命的。

这时候萧彦成也醒了,他发现了叶筠的异样;“怎么了?”

他搂过来她,关切地顺了顺她的头发。

“我……”叶筠咬唇望着萧彦成,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但自己有危险,萧彦成也有危险。

“嗯,怎么了?”男人的声音是那么温柔,温柔到仿佛一场梦。

叶筠怔怔地望着他。

那个孕妇是一个艾滋病感染者。

假如自己真得被传染,那自己该怎么办,萧彦成会怎么办?

自己已经和萧彦成有过性生活,他会不会也被自己传染?

叶筠胡思乱想,忍不住去想最坏的可能。

事情走到最糟糕最糟糕,那就一切都完了。

自己的职业前景,自己和萧彦成的感情和未来,还有自己那个甜蜜而期待的愿望。

什么都没有了。

人生轨迹将为之改变。

她所依赖的她所信仰的,一切的一切都将被毁灭。

“叶叶,到底怎么了?”萧彦成这下子彻底发现不对劲了,他握着叶筠的肩膀,温声这么问道。

“那个孕妇,她,她是艾滋病患者……”叶筠终于说出了这个可怕的事实。

一般医院在12周建档大产检的时候会筛选各种传染病孕妇,拒绝接收她们建档。这种带有传染疾病的孕妇会去指定的传染病医院,而每个城市都会有一个医院专门接收这种孕妇。

在那样的医院,产科大夫最擅长的就是治疗传染病比如艾滋病,他们会通过母婴阻断来保护胎儿防止胎儿通过母胎感染传染病。

当然这么做也可以更好地保护他们这种普通医院的产科大夫。

可是叶筠没想到,飞机上的一时见义勇为,竟然就出现了这种低概率事件。

萧彦成听到这话,也是愣了。

之后,他很快反应过来,安慰叶筠说:“没事的,你当时戴了手套,而且你——”

他想说,你身上又没有伤口,可是却突然想起叶筠拇指上那个很轻微的擦伤。

“一般不会传染的,肯定不会的。”他抱住她,拼命地强调:“怎么可能那么倒霉。”

“你,你先离我远一点。”叶筠推开了他:“等过了三个月窗口期……”

她有些茫然地望着他。

三个月窗口期,很难煎熬,不过必须熬,熬过了,她才放心。

要不然,她是绝对不能再让他冒险的。

“傻瓜。”萧彦成却反手直接攥住了她的手腕:“如果你被传染,那我也一定被传染了。”

他们早就从里到外都深度地负距离接触过了。

“可是万一——”她拼命推开他。

“没有万一。”萧彦成按住她的后脑,低首,竟然吻上了她:“要得病,我们一起得病。”

任何什么,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陪着她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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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筠向医院说明了这个情况,并推迟了回去医院工作的时间。

院长听说这件事,也是深表同情,并推荐了一位HIV的专家来为叶筠提供咨询。通过这位专家,叶筠对HIV有了深一步的认识。

原来是否感染HIV,可以在两周后进行抗体检测来逐步释放压力,一般来说两周后检测的准确率为54%,三周后检测的准确率为84%,而在第六周,几乎可以排除100%。

叶筠心急,她每隔一周都去测一次。

测到第四周的时候,已经排除了98%的可能,心里放松了许多,不过还是担心。

毕竟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概率,落到她身上那就是百分之百。

到了第五周,她又去测,却突然想起,自己已经两个月没有来月经了。

这下子惊吓几乎是被听说那位HIV的消息还要大,整个人吓得瘫在那里几乎起不来。

她是被萧彦成抱着回到家里的。

回到家里后,她蒙着被子几乎崩溃:“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一辈子无法原谅自己!”

萧彦成能怎么样,只能安慰她,让她耐心,再等等。

其实从他的角度,他觉得基本没什么问题了。

但是叶筠不一样,她害怕,她怕万一真遇到那种低概率事件,坠入地狱的不光是她,还有那个还未成型的孩子。

孩子,可以说是叶筠的软肋,也是叶筠心中最初的隐痛。

那段时间萧彦成几乎不敢去上班,有什么事就电脑上远程处理下,每日每夜地陪着叶筠,一点点煎熬,日子过得仿佛蜗牛在往前艰难地爬。

熬到了第六周,去测了,总算是没事。

叶筠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喃喃说:“那接下来该怎么办?怎么办呢……我该怎么办?”

萧彦成抱着她,无法抑制心里的喜悦:“还能怎么办,准备建档!”

哪怕是一个产科大夫,她也没法给自己产检的,是吧?

第47章 第 47 章

第47章这辈子的心愿

市第一医院产科, 几乎占据了她每天二十四小时中的三分之二。

在第一医院产科的门诊,她不知道曾经接诊过多少个孕妇, 在第一医院产科的产床上,她不知道曾经迎接多少个小天使来到人间。

这一切是早已经司空见惯的。

她对各种可能的生产历程了如指掌, 她看一眼小婴儿几乎就能准确地判断小婴儿的重量, 可以精确到克。

但是她从来没想过, 有一天她的身份变换,她从站在产床边的医师变成了躺在产床上的产妇, 这是怎么样一种体验。

疼,确实是挺疼的。

也怪不得有些产妇嚎叫得如此惨烈和痛苦。

在这种痛苦中,还要硬撑着站起来坐在瑜伽球上以加快开指, 这就更煎熬了。

痛苦的时候, 谁不想躺在床上抱头打滚?

不过心里也充满了期待。

期待着这个世上对自己来说至关重要的一个人来到世间,期待着一个完美幸福家庭却缺少的那个人, 也期待着自己将倾尽全力去爱的那个人。

生命是如此的奇迹,可以从无到有,从无声的细胞到鲜活的生命。

叶筠清楚地知道生产的每一个过程, 以至于当疼痛逐渐加剧密集,她自己感觉到, 应该是快要开到十指了。病房里的值班大夫和护士都是她往日熟悉的, 看到她这样, 赶紧过来帮忙做内检, 一查, 果然是十指全开了, 于是上产床。

拉姆兹呼吸法她是早就练习过的,这个时候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指点,自己就已经按照宫缩的节奏开始了。

得益于孕期的体重控制,孩子并不大,她自己摸着也就是六斤。

借助一次宫缩,她用尽所有的力气哈气。

原本一切都只是哈气而已,可是突然在某一个时点,仿佛一片菩提叶落入了如镜水中结下了善果,又如同一只蝼蚁爬过堤坝造就了千里决堤,热乎乎的什么从下面冲撞而出,秃噜一声,全都出来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哇哇哇的啼哭声。

那声音,传入叶筠耳中,叶筠有一瞬间的迷茫。

听过无数次这种小婴儿稚嫩的哭声,可是有这么一天,那个孩子竟然是她自己的?

没出生的婴儿如同薛定谔的猫,不到出生那一刻,它就不存在。

现在,出生了,它成为了一个人,也成为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之一。

“看,是个女孩儿。”助产士笑着把小宝贝的屁股送给她看,然后按照流程让她按下了手印。

叶筠神情恍惚,点头,按手印,然后怔怔地听着那美妙的哭声。

她突然想起了七年前,那个痛苦的秋夜。

七年了,她终于从那种痛苦中走出来,也终于重新迎来了她生命中缺失的一部分。

还记得前些天她生日,萧彦成问她生日愿望。

她说,今年的愿望就是去年的愿望。

那么,去年的愿望是什么。

他温存地吻她。

她抚着隆起的肚子,告诉他,已经把愿望装在这里,等着开启。

此时的产房里,在那疲惫和恍惚之中,她望向身旁被包裹起来的小婴儿。

她有着潮湿卷翘的睫毛,有细长的眼缝,很小很小微微嘟着的小嘴儿,看得出,这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娃。

她微微侧身,俯首下去,轻轻吻在她湿软的胎发上。

谢谢你,我的宝贝。

谢谢你肯原谅那个愚笨的我。

谢谢你重新拾起了我们这一世的母女缘。

我将用我所有的力气来爱你,世间之人,谁也不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