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指轻轻的抚过我的指节,来回滑动,有种说不出的温柔:“我一直在劝她放弃,让她明白有些事强迫不来。”

“所以她听了你的话,放你回来了?”

他抬头看看我,晶亮的眼,迷样的温情:“你要我做的我都做了,现在是她自己要我回来的,你还要赶我走?”

我扬唇轻笑:“这么怕我赶你回去,”挣开他的手,指尖轻点他颈间的链子,“卓晓羽送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没有答,算是默认。

我收回手,酒杯送到唇间却没有喝,又放下,像是漫不经心,道:“被一个人这么喜欢是不是感觉很好?”

他抬起头,看着我:“非?”表情有淡淡的苦涩,“我这么喜欢你,你又为是什么感觉呢?”

一样的,卓晓羽纠缠着他,他又何偿不是苦恋着我,我是什么感觉,他就是什么感觉。

我是什么感觉?

我扬起唇苦笑。

手机不经意的响起来,无聊的钢琴曲,是手机刚买来时的初始铃声,文雅看了眼上面的电话号码,接起来,然后整张脸的表情就变了。

“在哪个医院?”

“嗯,好,我马上来。”

他一下子合上手机,眼神焦急。

“怎么回事?”我看着他的表情。

“卓晓羽自杀了。”

医院的长廊里,文雅倚在一边的墙上,默不作声。

林若神情冷然,双手环胸,坐着动也不动。

我也许不该来这里,卓晓羽是死是活与我没多大关系,但她是林若的女儿,所以我要来,没为什么?林若毕竟是投标的关键,虽然至今敌我未分,但该有的关心和礼数都是要表示的。

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从里面走出来,文雅抬起头。

“病人洗过胃,已经没事了,”医生简单的说了情况,又看了下我们三个人,问道,“谁是病人家属?”

林若站起来:“我是。”

医生走上去,凑近她说了几句,我看到林若的表情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如常。

不一会儿,急救室里的卓晓羽被推出来,面白如纸,憔悴异常,林若站在一旁看着,没有跟上去,文雅也没有动。

直到卓晓羽被推远。

她转头看向文雅,忽然很疲惫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医生跟我说晓羽有三个月身孕,是你的吧?”

现在是半夜,Crystal营业的时间,卓晓羽呑服大量安眠药被送到这里,抢救结束,医生护士离开,长长的走廊里除了我们三个再没有其他人,林若那句话像一颗重磅炸弹,虽然她说的声音并不大,声音却似乎在整条走廊里回荡,让文雅完全傻在那里。

我站起来。

“是不是?”林若的声音很冷静。

文雅已完全傻住,苍白的脸带着吃惊的表情,很久才回过神,摇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林若的眼睛微微的眯起来,“三个月前晓羽已经和夏云逸分手,除了你,她还有别的男人吗?”

文雅向后退了一步,表情已有些不确定,看着他的表情,我不由想,三个月前?文雅与卓晓羽发生过关系,是那个时候吗?正想着却见文雅忽然转身,往卓晓羽病房的方向而去。

林若没有叫住他,我也只是看着,任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沉重而破碎的。

走廊里只剩下我和林若。

这种情况,我该识趣的离开,与用刀将我刺伤一样,这无疑又是一个丑闻:市工程部部长千金未婚先孕,与一个牛郎。

然而我却又坐下来,这是丑闻没错,但她既然当着我面说出来,必定有话要和我说。

“这么晚还劳烦你赶过来,真不好意思。”她在我旁这坐下,腰挺的笔直。

“我习惯了日夜颠倒,也没什么?”我淡淡的应。

“刚才我的话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我点头。

她转头来看我,审视的,似想从我的表情中看出什么来,却忽然苦笑:“我林若生出这么一个女儿来,真是太幸运了,是不是?”明显的自嘲,掺杂着苦涩。

我不答,想起与夏云逸争执后心脏病发作的夏长青,果然是再精明的人也有软肋。

左上角的日光灯似乎有一个坏了,一直在闪,闪得我有些心烦。

半晌,

“文雅这个孩子我很喜欢。”我听到林若忽然道。

我一怔,眼睛被灯光干扰,用力的眨了眨。

“那很好啊。”然后应了一声。

“我有个不情之请。”

“是什么?”语气很好奇,表情却全不是这样。

“我要文雅,”她看着我,“其实不是为了这件事,刚才晓羽在抢救时我就这样决定了。”

她在说喜欢文雅时我就知道她的下文,所以她说想要文雅,我并没有多少吃惊。

“他不过是个牛郎。”我淡淡的回应。

“但晓羽喜欢,你也看到了,文雅一离开,她对自己做了什么?”

“这确实是个难题。”

“非然,开个价吧。”

我却一笑:“现在不是古代,不流行卖身为娼,他要走就走,不用我开什么价。”

“但他是Crystal的台柱之一,你舍得吗?”

“舍不得也没办法。”

“我可以补偿你。”

“怎么补偿?”

“自由。”林若道。

“自由?”我重复着这两个字。

然后,笑。

可笑。

第六课(四)

自由?

我不自由。

从来就只是颗棋子,任人摆布。

雨还是没停,不厌其烦,淅淅沥沥的下。

文雅站在我的楼下,没有打伞。

我下了出租车就看到他,昏暗的路灯将他的身影拖的很长,整个人包在雨雾中,就这么孤独而无奈的站着,应该很久了吧?

我打着伞看着他,他也望着我,隔着雨雾,如同隔了千山万水。

“上来吧。”我轻轻说了一句走在前面,楼道的铁门要关上时,他才跟上来。

进了屋。

我扔给他一条干毛巾,他接过,拿在手里不动,雨水顺着他的衣服滴在地板上,他犹如未觉。

我坐在沙发里看了他一会儿,有些不耐 。

“先去把湿衣服换了吧。”

这里几乎已成了他的家,换洗的衣服我这里存了好几套。

他听话的站起身,像个任使唤的傀儡。

不一会儿,他换了干衣服出来,衬衫扣子随意扣着,头发还在滴水。

“坐这儿。”我冲他道,他一声不响的听话坐过来,我拿起干毛巾替他擦头发。

他的发间近额头的地方有一条疤,我的手抚过去停在上面,那是被他喝醉酒的父亲砍的,当时我替他包扎,然后勾引他上了床。

勾引。

是的,勾引。

当时才上高中的他血气方刚,勾引他,实在是很容易办到的事。

正因为有了那次勾引他才会越来越恨他的父亲,妒忌,妒忌的要死,每当他看到他父亲将我压在身下,他的眼变得血红,含着杀机。

所以,文雅。

你之于是我是什么呢?只是我用来借刀杀人的武器。

那次勾引你上床,我说:我喜欢你。

之后再没有说过,因为那是假话,我怎么会喜欢仇人的儿子?

十多年了,你还不明白吗?文雅。

“非。”思绪被打断,文雅抓住我的手。

“什么?”我挣开他的手,继续为他擦着头发。

“林若想让我离开Crystal?”声音极轻,带着些小心翼翼

手上停了一下,我“嗯”了一声。

为什么是小心翼翼?

外面的雨滴打在玻璃上“叭叭”作响,我忽然把手中的毛巾扔给他。

“自己擦吧。”

说着倚着沙发背,点了一支烟。

腰被慢慢的圈住,文雅就这么坐着,把湿湿的头靠上我的背。

“如果你说不去,我就不去。”我听到他轻声说

一截烟灰掉下来,掉在我的手臂上,微烫,我张口轻轻吹去。

我说不去,就不去?

为什么是我说?

耳边忽然响那句恳求:不要抛弃我,非。

用力吸了口烟,苦味的烟冲进鼻腔,我闭上眼,慢慢的地吐出。

是了,立场变了,不久前,他还可以说:我不走,请别抛弃我之类的话,现在却只能小心翼翼的说:如果我说不走,他就不走;不久以前文雅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现在却不再是了。

“我们认识十几年了吧?”我好像说过这句话,“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文雅。”

腰间的力道重了几分,我转过身去,看着他,继续道:“林若过段时间会送卓晓羽出国,你也会跟着去,这是个机会,摆脱我,摆脱过去的机会。”

“摆脱?”文雅有些惊慌的说着这两个字,眼神黯下来,“是你摆脱我吧,非?”

我扔掉烟,听到自己的声音极冷:“对你也好不是吗?难道你要一辈子做牛郎,与林若攀亲,有的人想还想不来呢。”我想到夏长青。

“何况,”我停了停,嘴角地意识的扬起,“妻子和儿女,这样的幸福你唾手可得,不是吗?”

“幸福?妻子和儿女?”文雅的眼更黯,莫名的,忽然掉下泪来,然后忽然轻轻的笑,“非,你好无情,真的好无情。”

他从不哭,至少从不在我面前掉泪,我再折磨他,再对他无情也只是红了眼眶,我怔住,看着他的泪淌下。

他人跌跌撞撞的站起来,伸手抓住我的肩,我以为他要说什么,却只是盯住我,然后又猛的松开,垂头丧气的转过身去,背对我。

“明天我就离开Crystal。”不再多说,人往外去。

这次没有犹豫,门“啪”的一声关上,不是很响的声音,却直接震痛我的耳朵。

我看着那扇门,心想,雨还在下,他又要淋湿了。

“我的自由,你要怎么给?”

我坐在窗边,看着雨水打在玻璃上,百无聊赖的样子。

对面的女人放下茶杯:“你要多少钱?”

钱?原来她所说的自由就是这个,我冷笑。

“有了钱就可以摆脱夏长青的钳制,你可以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过自己的生活。”这就是自由。

我喝了口茶,茶的苦味渗进唇齿:“林姐,自由因人而异。”

“哦?”

“何况你下了这么多诱饵,我还没有跳进陷井,你就放我走吗?”

林若笑了,笑的意味深长:“说说看你要的自由。”

我看了她一眼,低头玩着自己今天刚绘的指甲,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夏长青很想和你成为亲家呢。”

“那又如何?”

“我将文雅给了你,等于是跟他对着干,他如果知道了又会怎么对付我?”

“怎么对付你?”

“扒了我的皮,”我像说笑话一样的说道,“所以我不得不想着办法保护自己。”

林若精明的眼眨了眨,顺着我的话:“怎么个保护法?”

“你说呢?”我不慌不忙,等着他把诱饵抛给我。

“东西两条街的所有权,如何?这样你会觉得很安全吧?”

“西街是夏长青的。”我提醒她。

“那就把它拿过来。”她轻描淡写的口气如同往咖啡里加糖那么简单。

“那就要看林姐的手段了。”我眯着眼不动声色。

林若的野心昭然若揭,她想要夏氏,这点我早就猜到,只是缘何要拖我下水?向我抛出的诱饵太多太甜,让我雾里看花,顾虑重重,所以到此时我仍不想淌这趟混水。

“非,你说你没有退路了,”她看着我,“你得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