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余晖在她视线里出现的概率实在是太高了。

不过,既然人家没有主动来招惹自己,玉清绫自然也不会去招惹对方。

慢慢的走到了轮椅边,视线错过余晖,玉清绫扶起小勇,将小勇慢慢的扶到灵堂前坐着的老人身边。

玉清绫依旧是穿着一身暗色底纹的旗袍,余晖刚刚进来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仿佛每次见到玉清绫总是会有这股味道,工作时浓一点,平日里则是淡一点。

堂前横列的三列冰棺前各点了一支香,余晖认出这个香当初玉清绫也曾经交与过他们。

收回深思,余晖将视线落在了小勇身上。

小勇已经初二了,男孩子发育或许都是比较晚的缘故,小勇看起来小的像个小学生。而且因为心里受了刺激,现在心理还有点自闭,在医院期间,不能按时按量的吃饭睡觉,人更加消瘦。

靠在玉清绫身上的小勇,小的真的像个小孩子。

老人家见到了自己的孙子,混沌的思想突然有了一丝清明,抱住孙子,神色欲弦欲泣。

而小勇,或许是因为感受到了熟悉人的气息,竟然没有推开抱住自己的老人,慢慢的,听着老人的低声喃语,小勇的神色有些变化,似乎是想要哭,但是又不像。

余晖就怕出事,快步走到了他们身边,正欲伸手将小勇拉起,突然见到小勇的眼里流出了一滴泪水,然后泪水越蓄越多,突然泪水似是断了弦的珠子一样落下。

玉清绫一个侧身将余晖挡在了外边,轻轻的怕打着小勇的肩膀,神色不如以往般的冷清,好似有了一点点的温度。

小勇在玉清绫手掌的轻轻抚摸下,突然心中无限的酸楚,由原先无声的抽泣流泪,突然,声音渐渐的发出,先是小小的哭声,而后越来越大,突然小勇竟然没有在任何人的帮助下,站了起来,快步的向着棺木走去,抱住棺木痛哭流涕。

老人也连步赶了上去。

一老一小在三具棺木前哭的悲痛欲绝。

这一幕,感人至深。

不过余晖的心中却是多了一份别的情绪,是高兴,是欣慰。

他虽然不修神经方面的医学知识,但是也明白,小勇的病情是在过度惊吓和忧伤中,将自己与外界隔离,将自己锁在自己的世界里,现在小勇能够如此畅快的将自己心中的伤心,自己的情绪哭出来。

显然小勇的情绪已经在渐渐的恢复常人,这个对于小勇的病情。绝对是有好处的。也算是受了灭顶之灾的这个家庭的新希望。

沉思以后,视线转向了一旁仿佛什么都没有做过的玉清绫,见到对方的神色已经恢复,看不出喜怒哀乐。

说好奇心不再增添一份是假,但是余晖也不会像先前那般的鲁莽,冒然用自己的关心冒犯对方。

葬礼一路举行而下,玉清绫似乎都置身度外,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殡仪馆里派了一个司仪,余晖看了一眼。就没有多大的感觉,虽然这家殡仪馆给他一个好奇怪的感觉,但是余晖也只当是先前玉清绫给了自己先入为主的思想,方会如此 。

亲友全部拜祭完亡者,然后就是将尸体送入了焚化间。

余晖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钟头,自己答应过院长,在三个钟头内一定要将人带回的,这边离市区医院比较远,开车有一段距离,余晖整了整衣裳,决定先将人带回。

虽然小勇极力反对,但是老人还是很通情明理,也是关心孙子,怕会有什么事情,连忙让余晖带走。

小勇的病情虽然好了,余晖还是将人扶上轮椅朝着外边的呃方面推去。

临走时,下意识的回过头去寻找那抹倩影,可是令人惊奇的是,玉清绫已经离开了灵堂。

有些奇怪,有些失落,正好眼前刚刚那个主持的司仪出来。

余晖下意识的叫住了那个司仪,那人停住了脚步。

余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其实并不应该叫住他,既然已经打算了不在接触玉清绫,又何必去打听有关她的事情。

不过既然人已经被叫住,如果不问,又会显得自己在耍对方。

余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对方。

看到对方的面容时,不禁吓了一跳。

刚才他在司仪主持的时候,自己倒是没有留意,这个人竟然没有眼瞳,是个盲人。

而且脸上的神色…

依旧保持着刚才主持时候的清冷僵硬严肃的样子。

配上他有些呆板的容貌,有种木偶一般的感觉。

“先生,你找我有事?”对方开口,声音依旧是平板没有感情。

余晖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说道:“请问一下,你们这里的化妆师玉小姐去哪里了?”

那个司仪依旧平平道:“刚才馆长找清姐,清姐似乎是有事情,先回去了。”

说罢,竟然用那双没有瞳孔的眼睛看了余晖一眼,语气难得的出现了一丝波动。似乎是有些好奇的意思在,问道:“你找清姐有事情。”

余晖摇了摇头,连忙道:“没事,没事。”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连忙掩饰道:“我和玉小姐曾经见过几次,现在要走了,想和她告个别。如果不在,那就算了。”

那人见到余晖如是说,也没有再问下去,或者是说下去的念头。

朝着余晖的方向了点了点头,慢慢的朝着前方走去。步伐整齐,不见慌乱,手上也没有拿着任何的东西来探明方向。不过在遇到障碍物的时候,却能够轻松的感受到,然后提早绕开。

二十三

玉清绫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再次见到黑无常。

玉清绫所在的那家殡仪馆馆长,其实也是地府放在人间的一个使者,刚才馆长找到她,让她今晚子时在山头等黑无常,神色似乎是有些奇怪。

玉清绫没有多问,不过说不好奇是假的,一般来说,黑无常很少主动来见自己,只有当她收集到了一炉的灵魂,黑无常才会来接收一下。

晚上子时之前,玉清绫已经等在了山头。

等到月亮在高高的山头悬挂之时,悬崖之间突现一黑影。

玉清绫认出这个高大的身影正是黑无常。

黑无常一眼看见站在山顶上一身暗色底纹旗袍的玉清绫,在夜色之下,旗袍颜色浓的仿佛可以滴下墨来,玉清绫白皙的肌肤在夜色之中也就越加的明显。

玉清绫慢慢的走了过去,看向了黑无常。

黑无常却是没有马上说话,叹了一口气,语气平淡,却说出了让玉清绫忍不住心悸的话。

“玄夜逃了。”

看着眼前因惊讶,不知所措,而睁大的眼睛,墨玉般的眼瞳在白皙的肌肤之中鲜明的显目。黑无常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就是在不久前。玄夜打伤了看守在永世城的鬼兵,然后从里面逃了出来,地府之中已经全部找遍,却没有找到他。”

玉清绫有些不敢置信,来不及探究理由,却是担心道:“那阎王大人…”

黑无常冰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让玉清绫颇有些忐忑不安。

“阎王大人这几天不在地府,所以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情,那些知道这些事情的人,我和孟婆也已经提早处理,不过,如果在阎王大人回来之前,玄夜还不回地府,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玉清绫刚刚放下的心猛然悬起。

黑无常冰冷的脸上也流露出了一丝担忧:“玄夜法力大部分已经被阎王大人封存,在逃跑的过程中,受了伤。”

“怎么会这个样子,不是说玄夜只是被关在永世城,法力为什么会被封,为什么我不知道。”玉清绫担忧的脸上突然神色焦虑,不觉大声的质问。

黑无常怜悯的看了一眼玉清绫,等到玉清绫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才道:“玄夜法力高强,在地府之中除了阎王大人无人能敌,如果不封了他的法力,阎王大人会相信他会安静的呆在永世城吗?”

玉清绫的头慢慢的低落,都是她的错,玄夜当初是多么意气奋发的一个人,他的本事,他的能力,全都是因为自己,才会如此,都是自己的错。

黑无常看到玉清绫的样子,知道玉清绫又在内疚。

不知道该说什么。

突然,玉清绫抬头问道:“玄夜是为什么逃走?”

玉清绫不相信玄夜会因为忍受不了寂寞,才从那个鬼地方逃出来。

黑无常有些犹豫,但还是照实说了。

“玄夜从鬼兵处知道了你的事情…”

“又是因为我…”

玉清绫听到了黑无常的理由,不由苦笑。

原来以为不要和玄夜说,玄夜就不会知道,就会乖乖的等着自己去救他,可是长久以来,自己却忘记了以玄夜一贯的自傲,他的自尊,以及他对自己的感情,一旦玄夜知道了自己和阎王的协定,会有怎么样的情绪,会做出什么样子的举动。

“现在不是该怪谁的时候,即使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现在只有想办法去弥补。”黑无常顿了顿,又道:“玄夜既然是为了你才逃出去,他一定会来找你,到时候你马上通知我,我将他带回,只要在阎王大人回来之前将玄夜带回,那样就可以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玉清绫点了点头。

半饷却是有些忐忑不安。

玄夜会来找自己吗?虽然知道他的离开和自己一定有关系,但是依着玄夜的性格,会来找自己吗?

黑无常见此又解释道:“玄夜离开时曾经去过存放生辰簿的房间,查看过你的资料,所以我们估计玄夜会来找你。只是…”

“只是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心软,一定要将玄夜交与我们。”

玉清绫又点了点头,只是神色却不如原先的坚决。

相隔千年,整整已经是千年,自己和玄夜都没有见上一面,如果真的相见了,她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心软,甚至会不会请求让玄夜不要离开自己。

在这漫长的一千年中,自己已经忍受了太多的寂寞,每每午夜梦回之际,每每泪水浸湿枕头之际,自己多么渴望玄夜能够在自己的身边,就像是曾经自己还是顽童时期,陪着自己胡闹,听着自己发些无足轻重的抱怨,或是在自己伤心失意的时候,安慰自己。

但是自己也知道,此生,永远,她都没有机会再见到玄夜了。

早在她和阎王定下那个协议之初,自己就已经心甘情愿的迈入了一个阎王为自己设下的局,一个为他和玄夜设下的局。

只是自己却是不得不答应。

看出了玉清绫的犹豫,黑无常心中也是无奈,他又何尝不想让玉清绫和玄夜在一起,自己又何尝不想让他们的心愿达成。

见多了生死离别的心的一角慢慢开始变得柔软,自己的铁石心肠,曾经面对过无数哀求的灵魂不曾心软,但是这一刻,却是忍不住触动。

只是,玄夜的事情,不是自己想要怎么样就能够怎么样的。

看了一眼玉清绫,黑无常道:“如果你真的是为了玄夜好,就让玄夜早日回到地府。”

玉清绫这次却是没有答应的那么快。

眼神有些哀求,甚至是乞求,玉清绫看着黑无常。

黑无常无奈,犹豫了一下,最终道:“玄夜离开地府,并不仅仅只是会被阎王大人处罚这么简单?”

看着玉清绫变得疑惑的眼神。

黑无常道:“轩辕隶,他也在这一世。”

玉清绫的眼睛因为惊奇而猛然睁大,完全是不敢置信的眼神。

在那千年的轮回之间,自己曾经每一世都会遇上他,他是紫微星转世,本是帝王之躯。只因自己那一世的罪孽,使其也身负罪孽。

祸国殃民,美色误国。

昏庸无道,乱世昏君。

种种贬义的词汇,都因为自己使得原本应该名留青史的他承担、

想到那一世世发生的事情,玉清绫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

每一世,他转世之后,没有了对自己的记忆,却又似乎是无意识一般不断地在寻找她,而她却又不断地逃脱。直到前几世,轩辕隶突然销声匿迹一般突然不见了。

不知道是何原因,而阎王和黑无常他们也没有和她讲过,而她似乎又是有意无意的想要远离这些事情,所以根本就没有去打听。

只是,没有想到轩辕隶竟然在这一世,和自己生活在同个世界。

黑无常见到玉清绫惊奇又悲伤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又道:“而且。他记得每一世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玉清绫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自己的心情,百味交杂。

突然想到了在夜那里发生的事情,那个神秘的九爷。

难道他就是他。

“在轩辕隶最后转世的那一次,一个魔头恢复了他先前的记忆,他不甘心次次都像是木偶一般摆弄,一次次明明是唾手可得的机会,却又失去了你。他放弃了帝王的身份,放弃了自己前几世的修行,入了魔道。”

“入魔!”玉清绫的神色不禁动容。

她虽然没有正式修行过,但是因为得了阎王赐予的些许法力,她多少也了解过一些修行的事情。所谓的入魔,虽然可以再短时间里迅速得到力量的壮大,但是对于一个真正想要修行的人来说,却是最堕落的一条途径,若是入了魔,那么也就意味着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轩辕隶本是紫微星转世,遇到玉清绫的那一世,若是他依旧能够为有道的君主,则可得道。只是,他却因为玉清绫害的国家民不聊生。

作为相应的惩戒,阎王让他再入世俗为帝,只是这次却是恰恰相反,命运一次次的被安排,依照安排好的轨迹,不断的结束一个个本该结束或者不该存在的乱世,他永远扮演着一个悲剧的角色。

虽然是一种折磨,但是玉清绫明白,只要自己完成任务的那一天,也就是轩辕隶和玄夜解脱的那一天。

可是没有想到,轩辕隶竟然选择上了这条不归路。

“轩辕隶本就是紫微星转世,灵魂之中封有强大的灵力,对于他修魔更是如虎添翼,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修炼,恐怕连我的力量都不足以抵抗,若是玄夜没有被封灵力,或许两人还能势均力敌,但是现在玄夜被封了大部分的灵力,又受了伤,加上两人那一世的仇怨,若是遇上,定然对玄夜十分的不利。”

看了看脸色不知道是何原因而苍白的玉清绫,黑无常继续狠心道:“所以不管你有多么的不舍得,多么的留恋,见到玄夜必须将他劝回地府。”

二十四

将身上的黑色纱纺披肩紧紧的包裹在纤弱的肩膀上,感受着冷冷的夜风划过冰冷的脸颊,冷风吹的头脑异常的清楚。

一路走来,一路回想着,以前的事情历历在目。

一千年的时光转世即瞬,一千年的囚禁,玄夜他会不会变了。

一千年的灵魂磨砺,自己已经苍老不堪,摸了摸依旧年轻滑嫩的却是苍白的肌肤。玉清绫的心情复杂忐忑。

玄夜他会来找自己吗?他现在在哪里?他能够找得到自己吗?

玉清绫已经平静了千年的灵魂如同一片平静的湖水突然投进了一个石子,激起了水花,涟漪不断。如此儿童一般的不沉稳的心性似乎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微微的叹了一口气,看到自己呼出的白色雾气在空气中渐渐的消散,玉清绫加快了脚步朝着自己居住的房子里走去。

玉清绫自从做了这份职业后,就将家搬到了郊区比较偏落的地方,两边高山环绕,前方一片树林,真正是小隐于山林。四周荒无人烟,不过这个却恰恰是玉清绫所希望的。她在做着的这份工作,本身就不能为人道也,和人过多的交往对于她所想要隐蔽的效果是截然相反的。

或许是已经太晚,天气渐渐变寒的缘故,一些小鸟虫鼠的鸣叫都已经听不见了,小路之上也没有了动物的生气。

有种死寂的感觉。

靠着若隐若现的月光啊,玉清绫慢慢的走到了自己居住的房子。

房子并不大,是一栋小小的独立小楼,风格颇似某个居住在热带地区的民族的建筑物。

房子没有亮光,漆黑一片。

玉清绫慢慢的上了进入大门所必经的楼梯。

黑色的高跟鞋踩在镂空的楼梯上,发出了咚咚的声音,节奏舒缓富有韵律。

因为住的地方比较荒僻,没有人烟,玉清绫很少锁门,平常只是将门轻轻的扣住,防止小动物的误入。

扶着把手轻轻的将门打开,交合的门与门框之间发出了一声并不算很响的吱嘎声,只是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却是异常的明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