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忍移开视线:“完美。”

时颜明白,其实这婚礼并不完美——

席晟已经开学,时颜的大喜日子,真真没有一个亲人相伴左右。

池邵仁已确定不会出席,却不妨碍池城请上一堆的亲戚朋友和老同学,冉冉只听池城一人的话,池邵仁拿孩子没法子,冉冉这才坐上时颜的婚车。

加长房车,空间余裕,冉冉坐在这对新人对面偷眼瞧时颜,被时颜捉住视线。

时颜冲着孩子一挑眉,孩子一慌,赶紧低头,佯装看书。

天已擦黑,路上堵车严重,时颜等得浑身发燥,一旁的池城笑她:“从没见你这么紧张过。”

他执着她的手,五指交握,彼此无名指上的婚戒恍若一体,不可分离。

堵车仿佛无休无止,时颜手心细细地泌出了汗,池城只得松手,递给她张纸巾。

他眉梢眼角尽是笑意,时颜捶他一拳:“你取笑我。”

“不,我喜欢你这样。”池城捏住她的手腕,替她擦手汗。

时颜还想说什么,他这时却手机响。

时颜侧耳细听,只听见他对电话那头道:“这里在堵车,可能…”

池城报了路段地址后挂机,“是谁?”

“秘——密——”

前段时间时颜说有大礼相送时说过这话,不料他竟学了去,这回还原封不动地说给她听。

时颜不跟他计较这事,堵车已让她焦头烂额,没工夫管其他。

车流缓慢前行着,不多时再度停下,接着又是漫长的等待,有人在敲他们的车窗,时颜也没在意,倒是池城,径直开了车门。

时颜瞥一眼敞开的车门,席晟竟站在车外,笑呵呵地看着车里的她:“Surprise!”

原来池城的“秘密”指的就是他——

这女人很实际,惊诧过后便问席晟:“开学了你还跑回来,是请假还是翘课?”

席晟不敢坦白,扭身指指反方向车道上的跑车,避重就轻道:“这车堵得没完没了了,你们先坐我的车走吧,绕道去酒店。”

加长房车确实不容易调头,时颜改上那辆两座跑车,只是裙摆过于繁复,车座有些挤。

刚理好裙摆,池城就提醒:“坐稳了。”说着,瞬时将油门踩底。

跑车绝尘而去,副驾驶座的她婚纱飞扬,那种在风中肆无忌惮的快意,与即将迎来的她的婚礼,令时颜心脏前所未有地快跳。

席晟站在房车旁,注视着那抹飘扬的白消失在反方向的尽头。

因为是她,所以即使是单调的白色,也美得触目惊心,席晟一瞬不瞬地看着,仿佛这是一种仪式,埋葬他深谙心底、无法成言的情愫。

席晟收回视线,正见冉冉伸个小脑袋在窗外看着,席晟笑着拍冉冉额头:“她是不是很漂亮?”

冉冉似是不愿承认,把故事书放到一旁,转身看向另一边窗外。

席晟刚躬身钻进车里,就听小身子扒在窗棂上的冉冉说道:“我长大以后会比她更漂亮。”

“哦?”席晟忍住笑意,上下打量一下这穿着蓬裙与小红皮鞋的小孩,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片夜空。

无星无月,这样的夜色,并不动人。

“所以,你要等我长大。”

冉冉脆生生地对着夜空宣誓般说道。

席晟一愣,这才恍悟,无法作答,只能默默感叹现在的孩子果真早熟。

堵车的状况在天色全黑之后终于有所缓解,席晟和冉冉的车到酒店时已迟了近一小时,司机正努力尝试着将加长房车驶进酒店前庭。

冉冉依旧扒着窗棂百无聊赖,席晟觉得有必要和这酷孩子多沟通几句。

“你是不是不喜欢你时阿姨?”

席晟的角度只看得到孩子侧脸,睫毛很长,鼻尖微翘,像个芭比,连声音透着孩子般的执拗:“她是我爸爸的女人。”

席晟暗暗惊讶,他听得一知半解,却似乎又听懂了一些,“你已经改叫他爸爸了?”

“…”

“那你不是要叫时颜妈妈?”

冉冉仍旧看着窗外,音色如糯:“虽然我妈妈不喜欢我,最近见到我也总是哭,可我还是只有一个妈妈。”

这小大人——席晟伸手捏她鼻子,被她偏头躲开。

席晟只能劝她:“你时阿姨除了脾气差点,其实人很好的。她…”

恰逢此时,冉冉望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走进酒店,不禁叫出声来:“妈妈…”

被打断的席晟没听清孩子嗫嚅什么,“谁?”

孩子没回答,席晟只得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却什么人都没看到。

******

池城其实只早席晟半刻钟抵达婚礼现场。

客人早已等得没了脾气。

迎接宾客这一环节跳过,席晟带着冉冉入席后,新郎新娘便直接入场。

耳畔响着的是舒缓醉人的结婚进行曲,在几百双眼睛的注目下,时颜挽着自己的丈夫步入会场。

每一步,不快,也不犹豫。

这一路她走了五年,在这么多人的见证下,到达了这里。

追光照在他与她前行的道路上,暗处的宾客里,有曾祝她不幸福裴陆臣,有在洗手间里咒她迟早会有报应的同学…

司仪在台上祝贺词,11层的香槟塔是一生一世的象征,8层的蛋糕预示正无穷的甜蜜。

终于来到台前,池城做的第一件事仍是替她擦手汗:“嫁给我真的有这么紧张?怕我吃了你不成?”

时颜用白玫瑰花束敲他,寻思着今晚就告诉他怀孕的消息,到时候紧张到汗流不止的,就会是他了…

“池总监,等回家再收拾你!”

她瞪他的模样没一点恫吓力,他也只是气定神闲地微笑。

司仪的贺词很快接近尾声,即将要请二位新人上台,这么紧要的时刻,池城的手机竟又开始响铃。

时颜替他正一正领结:“怎么又不记得开静音?”

是一条短信而已,不碍事,池城点开来看:

“天台的风景真的很好,你在77楼?我跳下去的时候,你能不能看到我?”

时颜见他神色不对,凑过去看,手机屏幕却在她眼前一晃——

池城迅速拨出一串号码。

没有人接,再拨,关机。

他猛地看向时颜,声线紧绷如弦:“我马上回来…”

“我们已经要开始倒香槟了,你这是要去…”

时颜话音未落,池城已快步离开。

依旧是在所有宾客的注视下,他踏着喻示着她幸福的红毯,越走越快,最后竟是狂奔着离开会场。

宾客席一时骚动异常,时颜却浑然未决,耳畔听不到任何议论,只是一个劲地回响着他离去时匆忙的脚步声。

席晟赶紧绕到台后:“怎么回事?他这是要去哪?”

时颜看一眼席晟。

席晟彻底愣怔。

他从没见她如此无助过。那种强大到足以摧毁一切的茫然若失,击溃了席晟的神志。

疑惑的宾客们看着这位身影萧条的新娘,忽然也快步穿过追光下的小道,转眼间就要离开。

时颜快步跑出会场,险些被裙摆绊倒,幸而一双有力的手横撑过来扶住她。

时颜有些慌乱地回视,只见裴陆臣担忧地望着自己。

她立即挥开他:“别跟着我!”

席晟也已追出了会场,见裴陆臣拉着时颜、没让她有什么差池,这才稍微放宽心,跑向还坐在门边核对礼金的婚庆公司职员,“新郎去哪了?”

“我…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