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居然选择了她?

而不是无筝么?

无筝居然就这么一走了之么?

这一切,究竟是对她的怜悯,还是别的什么?她从没有过这样好的运气,从没有。

“如果我恢复了记忆,一切都会回到从前了吧。”

老太婆没有想到一色恢复记忆后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么一句,更没有想到看到的,是一张笑着流泪的脸。

如果早知如此,我宁愿他一直这样爱我。我宁愿一直都不记得为何他会爱我。

48、丑女人和少侠 ...

七日之约一到,铁王府就架起了一口大锅,声势浩大的准备炖人。

当然,那都是明面上的事儿,背地里,来自北方的魔窟中人和南宫楚都在往这里赶,掐指一算,也不过再两三天的车程。

“孔雀王,你说,那女娃真的会是圣女一色么?”

“这我怎么会知道——”孔雀王说的含糊不清,“兴许是,兴许不是,谁都说不准。”

就算他当年见过年幼的一色,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早分不清谁是谁了。只是暗地中早就接到南宫楚的秘密通信,但凡有关于圣女一色的任何风吹草动,不可放过。

秉着这个大原则,孔雀王第一时间通知了南宫,当然,送信的自然就是客栈。

此时,梨可儿已经先行一步回到了铁王府,为的不单单是收取报酬,更重要地是来确认一下究竟落网的是不是海天和一色。

她的心情是如此这般的复杂,日日夜夜都想要再见到的人,没有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黑洞洞的大瓦罐里面,海天的半张脸透在打开封口的阳光中,嘻嘻一笑,梨可儿顿时哭的心都有了。

“客栈见多识广,一定知道,这男的是什么人。”孔雀王让梨可儿见海天一面可不是出于什么好心,而是为了多蹭点客栈的秘密信息。梨可儿自然也不是什么纯良的柴火妞,出道多年像孔雀王这样的家伙也见得多了,便是不着急不着慌的说了句:“认识啊。”

“哦?敢问可儿姑娘,这人究竟是——”

此人乃刀客与素问的独子,正是那至阳魂杀的继承人。

梨可儿多想这样介绍海天出场,如果他不是人在瓦罐里等着被炖汤,那就更威武了。为了应景,梨可儿不得不换了一种方式介绍他:

“此人乃厨王争霸赛的冠军,海天楼的掌柜兼大厨!”

一语既出,四下皆静。

“真是可惜了。”

孔雀王和铁王同时感叹道,后者指的当然是可惜了他的好厨艺,而孔雀王所指的,乃是可惜了海天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梨可儿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们一眼,四下环顾,却没有看见一色而或无筝。

怎么,便知是海天一人在此么?孔雀王带去给南宫楚的信息,不是说明了圣女一色现身于此么?

难不成,那女人丢下海天一个人跑了?

梨可儿看了眼一脸无辜的准备下锅的海天,真是五味混杂,突然此时,仿佛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目光在盯着自己,抬头望去,慌忙转身的,却是个丑女。

真是丑的惨绝人寰,那张脸贴门上可辟邪,拴在前面走可开道,真是个大牲口转世的。

这般有特点的人,若是先前见过,以她梨可儿的脑袋瓜子是绝对忘不了的。梨可儿收回探究的目光,诚挚的问海天:“来年扫墓,你想要一只烧猪还是个牛头?”

海天泪流满面,鉴于众人并不知道梨可儿与他的非同寻常的关系,他还是忍住没有一头扑在她怀里哭诉。

其实他想哭诉的内容也很简单。

猪猪她掉进沼泽了,快去救她。

有句古话,叫做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纵使海天心中千百般惦念着猪猪,可是当铁王大喝一声:“闲杂人等退后,架木生火!”,他还是不得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小命。

还有一句话,叫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痛定思痛后海天对可儿嘱咐了一句,可儿,你离得远些。

可儿机警的意识到海天又要有什么惊人之举了,便是逃也似的飞身上树。众人哈哈大笑,对她指指点点,可不到一会儿的功夫,他们都被炸飞到树上去了,好几个被梨可儿一脚踹了下去,摔得十分灿烂。

只听院落中央一声巨响,瓦罐,决口了。

那浑厚的内力如洪钟长鸣,碎片与之共振,连活到七十岁的铁王都不变色变,孔雀王更是阴沉着连紧握着茶杯,好久没能说出一句话。

四下目瞪口呆,又是一片慑人的寂静。在这死寂之中,那个一直被当做下酒菜的杀猪师父云淡风轻的抖落着身上的花椒大料,十分客气的说:

“我可以洗个澡么?”

问出了口,海天歪脑袋一想,一会儿也要去泽地找猪猪去,必定也是一身脏,不洗也罢。

便是抬脚就要走人,铁王第一个缓过神儿来,声如洪钟,如雷贯耳。“少侠且慢——”

短短几秒钟,海天就从下酒菜变成了少侠。梨可儿哼着小曲不免笑了出来。

海天却没有停下步子,铁王也不顾自己的身份了,便是飞身上前拉住了他,也沾了香料的味道,海天一回身,“咦,铁王在叫我?”

少侠这个称呼,对于他来说,显然还是个新鲜的词儿。

“我铁王见过无数英雄好汉,求我为他们锻造兵器,可没有一个像少侠内力如此惊人的,先前得罪,恕铁老汉我照顾不周了——少侠请上座——”

江湖中人,前一分还可以打得不可开交,后一秒就把酒言欢了。

“有酒喝,有肉吃,那就算我一个。”梨可儿轻身跃下,“铁王不愧是老神仙了,看人忒准,你炖了他肯定会后悔的,这句话算是我梨可儿说的,准着!”可儿拍拍自己胸脯,也来装熟络。庭院之中一时间紧张的气氛化为乌有,人肉汤虽然喝不成了,但有好酒,还有开怀的铁王,便一切都好了。

唯一下不来台的,便是丢了面子又丢鸟的孔雀王,眼看着铁王一时高兴交下了海天这个朋友,顿时说什么都不是了。

铁王已经灌了海天三四杯才突然想起了这边被冷落的孔雀王,忙上前赔罪。“孔雀王啊,你就当卖我这老头子一个面子,蓝羽孔雀的帐,我替他还了如何?”

“铁王已经开怀痛饮,何必还要事后诸葛。”孔雀王淡淡起身,“本王只是提醒你一句,酒多伤身,朋友太多了,也未必就是好事。”

说罢,孔雀王一扫衣袖,恹恹离去。

“切,拽什么拽,不就是个部落首领,不就有个七魄兵器么。”梨可儿噘着嘴,“我说铁王老爷子,你哪里不比他强啊,你可是天下第一兵器大家啊,怎么处处受制于他。”

“跟你这个小丫头片子哪里说得清楚哟——”铁王哈哈大笑,却不免有些逞强的意思。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自立门户呢?这孔雀王仗着正魔两道双吃,愈发的骄横无力,总是变着法儿的占他的便宜,就算给他些小恩小惠也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之口。

如若不是他铁王,这只翘尾巴孔雀哪里能得到七魄兵器呢?那本是用蛊的神秘宗族,哪里来的利刃自卫?

老爷子一边笑着一边骂着,咕嘟嘟又喝了好几杯,海天想要插嘴硬是反被灌酒,只得偷偷溜开。梨可儿紧随其后,踮着脚跟在他身后,直到到了没几个人的后院,这才蹦出来吓了他一跳。

“喂——海天——你去干嘛?”

“我,我,我去泽地。”

“怎么,你活的不耐烦了?你知不知道那里毒虫密布,沼泽遍地?”

“猪猪去得,我怎么就去不得了?况且七日之约已到,她仍未回来,我”

“喂,她会不会已经跑了?”梨可儿一句话戳到了海天的痛处,如果不是菜刀已经英勇就义,梨可儿甚至怀疑他会一刀砍了她。

“不会的!”三个字铿锵有力。

“你就这么相信她?我说啊——猪猪已经不是当初的猪猪了,她已经变回了那个没心没肝、人人都骂的坏女人了,她为了自己肯定弃你于不顾,这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梨可儿说的绘声绘色的,海天脸越来越黑,“我看呢,你还是早些为自己打算打算吧,守着身边如花似玉的老婆,非要去招惹什么猪猪,这下鸡飞蛋打的,得不偿失。”

“我和无筝早就说清楚了,即便猪猪什么都不记得了,即便她千方百计的总想逃离我,我也不会放弃她。”海天平日总是不肯说的清清楚楚,梨可儿听到他这一番宣言,捂着脸说,“哎呀呀,羞死了羞死了。”

海天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方才明白梨可儿不过是在套他的话。

“你们客栈的人,真是一颗心有七个窍。”

“谢谢夸奖。”梨可儿没脸没皮的说,“可惜这话是被我这颗玲珑心听到了,只怕你到了你家猪猪面前,又舌头打结,不知怎么说了。”

梨可儿说的没错,海天一见到一色,舌头就像是被驴踢了似的,总是找不到对的话。

甚至大多的时候,都说不出什么完整的话来。

就在这个安定团结的好时候,突然梨可儿机警的回过头,厉声道:“是谁!”

话音未落,一根小针已经飞了出去,藏在暗处的一色本是要躲开,却是想了一想,硬是让那针蹭着脸飞过去,脓血直流,梨可儿哇的一口,吐了。

海天怔怔的看着面前的丑女,那张脸实在是惨不忍睹,一双眼睛似是有意闪躲,站在那里,明明已经被识破,却是没有惊慌。

“你是谁?”

一色摇摇头,手比划着。

“哦,原来是个哑巴。”海天点点头,“你是铁王府的?”

一色摇摇头,指指自己的脸,然后在空中划出一个“泽”字来。

“你是泽地来的?!”海天顿时激动起来,大步走上前,梨可儿却连再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捂住眼睛,“喂喂喂——海天——你也看见泽地的人都什么尊容了,你觉得你家猪猪可能还留在泽地么?她早就跑没影了!”

“不会的,猪猪她一定还在捉蓝羽孔雀,一定还在。”

一色就站在他对面,海天认不出她,她该是觉得新奇的,但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特别想对他说:

海天,我就是猪猪,我记得你了。全部。

可是,每当有这样的冲动时,一种更深的恐惧便扑面而来。一直以来,这个对她这么好的男人,图的是什么呢?

他第一次和她有约,似乎是在她杀人之后。他说,你不会疼么?

他怜惜她。

他第一次抱着她,是在她跌落马后,那是她鲜有的脆弱。

他怜惜她。

他第一次冲在她面前保护她,是在林府的地牢,他的菜刀守护了她最后一丝光亮,把她生生从修罗界拉了回来。

他怜惜她。

在死人谷,他放开过她的手。在死人谷,他承诺过要和无筝成亲的。就是这个时候,她失忆了,她被人追杀,她几乎丧命——

于是他又责无旁贷的来了,又一次保护了她,又一次守在她身边。可这一切,究竟是爱情,还是怜惜?

因为她太可怜,所以他不能离开么?

那么她变会那个刀枪不入的坚强女人后,他呢,他会离开么?他还会像现在这样惦念她、呵护她、找寻她、守候她么?

一色不敢去想那是什么结果。

明明记得,却不知为何想要装作什么都不记得。哪怕是多留他一刻温存。

她这一辈子,从没有这么幸运过,即便是转瞬即逝的幸运,也请让她多骗到几日。

从此浮生无憾。

“我带你去找她。”一色的手势在空中比划着。

海天一时激动,竟把她抱住,那些脓血和恶心巴拉的玩意儿似乎从不存在,她能感受到得,只是海天发自内心的喜悦。

“阿婆!谢谢你!”

一色一时听成了,老婆,谢谢你。

如果真是这句,该有多好。

49、爱如沼泽 ...

爱情就像泽地,当你发现弥足深陷的时候,越是挣扎,陷得越快。

有时候它没顶般沉重,夺取了你的一切,你的思维,你的动作,你的呼吸,重的只能不断的坠落。

有时候你又会觉得那是一条路终于走到了终点,反而会觉着,那沼泽的最深处,是出口。

一色就是不知不觉陷入了海天这个泥坑,刚开始还是无所谓地调侃和争吵,到了最后,眼睛再也离不开他,甚至他的呼吸喷在脸上都会面颊发烫,最最要命的,总是在无端端的自我否定着——我们大概是不可能的吧,我们大概是不合适的,哎,可能只是我自己脑袋一热吧——

可是更多时候,却是在幻想着一切的“大概”都不再是问题,然后一个人傻笑着描绘着两个人在一起的样子。

开始变得,患得患失。

特别喜欢看海天这样在认真的寻找自己,想这样一直隐瞒下去,却也特别想马上告诉他,喂,呆子,我就在这儿呢。

梨可儿看着身后跟着他们的丑婆娘那渗人的眼神,拽拽海天的袖子,“喂,海天,我怎么觉得那丑女人一个劲儿的在看你”

“有么?”海天满脑子都是猪猪,哪里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当然有了,你没看她那眼神想生吞活剥了你似的——”

海天回过头,一色立马低下头去,海天很大声的跟梨可儿说:“哪有,她在看地。”

梨可儿阴沉着一张脸,“你不一脚踩进沼泽里面去真是老天无眼!”

也许是梨可儿怨念太深,也许是老天也怕自己没开眼,只看着海天站在那里呆呆的,缓缓的,身子慢慢向下沉去——

梨可儿和一色同时捂住了嘴,眼睛一瞬间瞪大了。

我靠,他他他他——他真的踩到了沼泽?

那一瞬间,梨可儿的自然反应是向后一跃,一色的自然反应是向前跑去。

海天试图抬起脚,却是一只脚抬起来,另一只脚陷得更深,还懵懂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见那脸上满布着疤痕和脓疱的女人突然一把抱住了自己,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将他往岸边拖。

“不行,这样下去你们俩都会进去的——”梨可儿可是没少听说那些葬身泽地的故事,一个车队都尸骨全无,乃是字字记载在客栈的历史中的。

“奇怪,我怎么使不上力气。”海天试着用力,可结果却是加快了陷进去的速度,仿佛一条蟒蛇缠在身上,你动,它也动,那种慢慢滑动的恐惧感,几乎可以透过毛孔传达进来。

一色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腰,眼看着他双腿已经没进去一半了,回头一看,离他们最近的一颗枯树,也要十米的距离。

一色一咬牙,脱下外衫,哗啦啦撕碎成碎布条,一节又一节绑在一起,也不过三米距离。她抬眼看了看梨可儿,示意她也把外衣脱下来,梨可儿顿时捂住胸口。这荒野郊外,狂风四起,还要她宽衣解带?成何体统!她以为所有人都像她一样是个不怕看的丑婆娘么?

这边一回头,海天正噼里啪啦的脱了衣服,脱得干干净净,精壮的上身露出来,瓷实的肉让人不免有咬上一口的冲动。梨可儿看得呆了,然后回过神捂住脸。

“天啊,我是做了什么孽。”梨可儿只是脱了一件外衫,小姑娘已经仁至义尽。况且,一色也不再肯让她多脱下去了,便是三件衣服捆在一起,差了那么几米。

眼看着海天的整条腿都没进去了,一色一咬牙,便是上前用布带蒙住了海天的眼,然后吸一口气,将两层内衫也都一口气脱了下来,只剩下亵裤和肚兜。

梨可儿看的眼睛都快掉出来了,那皮肤坑坑洼洼,青一块紫一块,仿佛被什么毒虫咬过似的,恐怖得很。

“哎呀我的天啊——”梨可儿大叫出声,海天被吓了一跳,刚要摘下眼带,那只手就拦住了他,那触感是那个丑女子无疑。

“——你没事吧?”

一色看了看自己这吓人的模样,什么都没说,也不能说,便紧紧打了结,将那衣服绳子一端缠绕在树干上,死死拽紧,另一端缠在自己腰上,然后双手拉住海天的,一步步向后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