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总是办砸了事,你看吧,等你无圣叔叔把人救出来吃了碗面赏完月回来,你爹还没救出人呢——说不定还把人引来了。”

事实证明,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素问话音刚落,南宫楚就如狼似虎的来了。

“你原来是调虎离山————————”他远远的喊着。

素问冷静的说着,很小声,“现在亦是如此。”

牢房里,成功潜入并且奉命把手的刀客笑嘻嘻的拿钥匙开锁,一把摘下了人皮面具,对着好久不见的无筝和瞠目结舌的冷楚寒、秋千说:

“在下刀客,手执素刀,意为不杀。”

“是啊,杀人的活你都留给别人了,”无筝毫不留情面的戳穿了他,“爹爹,你又把乱摊子扔给娘了。”

“还有你海天哥哥。”刀客意味深长的吸了吸鼻子,“菜刀不时得杀猪宰狗,好好磨磨,才放心让天下人吃他的一口饭。”

“无筝,你管刀客前辈叫爹爹?”冷楚寒一走出牢房,第一句问的竟是这个,无筝慌忙说,“我从小就跟着海天叫爹娘了——”

“那方才南宫楚字里行间,仿佛与你爹娘很熟,说的也是刀客前辈?”

无筝看了看刀客,刀客看了看无筝。

该怎么说出口呢?

有些事,兴许不说更好。刀客哈哈一笑,拍了拍冷楚寒的肩膀,“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我和南宫楚,的确熟啊——话说我还看过他光屁股”

无筝阴沉着脸,听着爹爹又开始不着调了,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师父这一会儿也在南宫么?他终于愿意成全她与楚寒了么?

他究竟在做什么呢?

刀客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边与冷楚寒勾肩搭背,一边凑到无筝耳朵边上,“放心,你师父在曾府,他只是不好意思来救你。”

“不好意思?”无筝十分怀疑爹爹话,刀客一眨眼,“他啊,是个羞涩的人哪——”

噼里啪啦,叮叮咣咣,稀里哗啦,咣当——

此时此刻,曾府内院,羞涩的钟无圣,三下五除二把自诩神秘的黑衣人们欺负的国色天香。一个个不是抓耳挠腮快把皮挠下来了,就是捂着脸大叫着毁容,再不就是昏睡不醒,最惨的一个,抱着沧海的大腿喊妈妈。

我靠!

沧海眉毛一竖,横竖你也该喊声爹吧!

江湖传言,五神归天,暂且不说归天,既然称得上是“神”,那必定有过人之处,绝非凡夫俗子。

沧海不知那刀客与素问、清琊与冷小刁都是何等货色,但看这下手狠毒、面目清隽的钟无圣,便知道那是个英雄辈出的年代,这些都是大神级的人物!

“我私房药还有九百多种,正愁没人试药,你们好自为之。”钟无圣一皱眉头,底下哭声一片。

“这也太”鬼谷都不忍心下手了,朱离只顾捂着嘴笑,俩人彻底把被绑得跟麻花似的沧海遗忘了,只顾着看好戏。

“嘿,你们俩忘恩负义的,也不来个轻重缓急。”沧海大吼着。

“是谁说要和我们一起玩完的?”

俩人异口同声的抛来一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沧海不禁一个头两个大,他怎么遇人不淑,个顶个的算后账?

终于收拾了这帮虾兵蟹将,就剩下躲在墙角的钟神医哆哆嗦嗦的,咣咣咣的给钟无圣磕头了。

“您才是钟神医,我是庸医!”

“别这么说。”钟无圣皱着眉头,“庸医听了会哭的。”

可怜的钟神医哭丧着一张脸,“我只是混口饭吃。”

“跟着谁混不好呢?非要去舔南宫楚的脚趾头。”钟无圣再次轻描淡写的说,“回头我把他脚趾头砍下来让你舔个够。”

这话深深震慑了后辈们。

大神不出手,不知有没有。大神一出手,炮灰泪涕流。

“药圣大人,您如此大方出手,我们真是——”沧海代表众人,已经不知如何说才好,但听钟无圣突然开口,依旧那般的轻描淡写着:

“我女儿无筝,承蒙你们照顾。”

众人倒地不起,大神的子女跑江湖,围观者你伤不起啊伤不起。

65、报复 ...

“原来是你的儿子。”

“的确是我的儿子。”

南宫楚与素问对峙着,海天在一旁不明就里的问:“娘,你原是认识他的?”

“他是你爹的师弟。”素问淡淡的说。

“那么——爹他真的就是刀客?”海天转而又看了看娘,“你就是什么心法大成的——”

素问刚要露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态来,宝贝儿子突然喷出一句。

“我一直以为那人该是个师太。”

“可笑啊可笑——你这个愚笨的儿子,竟然也敢来搅我的局!”南宫楚不屑的哼了一声,“居然乔装成厨子靠近我——真让人笑掉大牙!”

“一、我并非乔装成厨子,我本就是一厨子。二、厨子有什么问题么?没有厨子?你吃什么?你喝什么?你以为自己是半仙么?”

海天一番话气得南宫楚直翻白眼,明明是这样宿命对决的紧张关头,这小子还在满嘴胡言,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也不知是谁吃了我的十全大补汤面香的直哼哼,你和我那小酒楼里面的吃客又有怎的不同了?你是多了条胳膊还是长了两条舌头了?”

什么大补汤面?!这是说这话的时候么?

南宫楚恨不能立即把这小子的舌头拔掉。

“南宫楚,你知道自己失败在哪里么?就是因为你的世界只有针瘪儿那么大,那里——只有你自己——而我的儿子,他的心里装了一碗面,装了每个人最平凡最简单的幸福,那就是全天下了。”

“一派胡言。”南宫楚剑已出鞘,突地素问扔给他一柄剑,南宫楚一看,却是从冷楚寒那里搜上来的那柄剑。

不禁浑身一抖。“这难道是——”

“从你藏书阁偷出来的,至阴魂杀,神剑似水。”素问一脸正气,“想必你多年钻研神剑剑谱,早对神剑的路数了然于心了,这回你终于得到了这柄剑,该是你功力最巅峰之时——”

南宫楚提起那柄剑,只觉得源源不绝有一股冷气传来,不一会儿,这手竟然有些僵硬了。

“你想诓骗我?我剑明明带着一股不可控制的寒气和狂狞的杀气,你是想骗我走火入魔,还是想让我举剑自刎?”

“哦,对了,无衣氏族的人说过,剑是会选主人的。可惜你一心贪念,剑却不愿随你,就好比再好的大厨,再好的猪肉,再好的铁锅,那猪却死得不心甘,那锅用的不顺手,怎的也做不出好饭来!”海天一副被点通的模样,南宫楚再也顾不得满手的寒气,抄起剑冲了上去,无论是身形还是力度都明显比海天更胜一筹,脚下步步生花,剑锋犀利无比,一瞬间海天觉得头顶的月亮都被他的剑气砍了一半。

素问一展身飞的老远,就像小时候无数次爹教他做饭时的那样,她总是笑而不语的闪到一旁,等他被老爹的菜刀拍的满脑袋大包的时候,娘才会过来说:

“我从不希望你舞刀弄枪的,不过学点手艺,混口饭吃。”

“可娘啊,我好疼。”

“记住这疼,因为没人能替你挨着。”

记住这疼,没人能替你挨着,这是你自己要面对的敌人,他不再你面前,就在你心里。

海天腹部被神剑一剑刺入的时候,感觉到那滚滚不绝的噬人的冷气灌入了五脏六腑,这疼痛他记住了,便是不会再犹豫自己要走的路。

楚寒还在大牢,一色下落不知,小红没了,同伴们身置险境。

没错,他是胸无大志的厨子海天,但他也是他们的同伴海天,他还是至阳魂杀的继承人海天。

手紧紧把住那几乎要挣脱南宫楚的狂剑,以与生俱来的惊人内力,如一股暖流抵挡着它的张狂,另一只手高高扬起,落下,叮铛的一声,神剑似水,白刃在喉,刀剑相向,阴阳相斗——

电光火石,轰的一声响,南宫楚整个人被震出去,那柄剑留在海天体内,扔在不断的震动,发出长长久久的鸣响。

“一念间,一念仙。”素问看到这一幕,突然就想起了当年天通山顶,那个男人握着她的手说过,这世间,没有什么神器,那边是人造的欲念。

为了这欲念,父女反目,骨肉相残,为了这欲念,兄弟倾轧,同门失德。

这多么可笑,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可惜,命运千回百转,他们逃了,改由他们的儿子来偿还。

海天单膝跪地,那阴阳争斗在他的体内,宛如两股无法融合的强大力量,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震碎似的。嘴唇不停的颤抖,脸上的肉都跟着在颤,明明神剑和菜刀都在他的双手之中,

却似两只手都被这绝世兵器给牢牢吸住,任凭他用尽全身气力,都无法控制得住它们。

与天斗,不自量力。

永远不要轻蔑你头上之神明。

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来,意识开始混沌,在那虚虚实实之间,突而有那么一些片段闪过。

那仿佛是个很遥远的地方,他应该是从未去过,可是他却那么熟悉。那个尸横遍野的山村,那些无法闭眼的人,那层层叠叠还在流血的尸体中,她站在中央,宛如当年的孩童。

她泪流满面,她说,救救我。

我不想死。

她开始流血,血从全身各处在流淌,她的眼猛的睁大,四周是蜂拥而上的贪婪的脸,无数的嘴在撕咬她的牲口,她犹如这欲念最后的活祭,突然间她笑了。

她说,杀猪的,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我一定会等到你来的。

猪猪,我一定回来的,和你的约定,我一定不会辜负。

宛如一个灵魂在体内唱尽今生,突地另一个灵魂从这凡夫俗子的躯壳中重生而起,在这难耐的极致的痛苦中,终于挨过这阴阳魂杀的交锋与恶战,迎来了重生。

海天把剑而出,白刃在喉和神剑似水一左一右,终于发出了美妙的和旋。

全身的气力仿佛都消耗殆尽一般,海天向前走了两步,踉跄。

南宫楚见此时机,突然飞身上起,朝着他还在流血的伤口,猛的一掌——

身后,另一只手掌稳稳的撑住了他,内力大成者素问,二十年来从未出手的素问,那仿佛源源不绝的内力支撑着她的儿子。

“南宫楚,你失败之处还在于——你从来都是一人,而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呦,好久不见了,姚婆婆。”血魔姬正在修剪她折断的指甲,前一秒还空无一人的大殿,此刻突然出现了那个微微驼背的年迈的身影。“稀客。”

“老太婆我很久没出门了,想不到动一动腿脚,竟然是来魔窟,真是折寿。”

“这是哪里的话,姚婆婆你是前辈,我礼让你三分,断不会对你做出什么不恭敬的事来。”血魔姬笑了笑,早已知道她这个老骨灰上门来所为何事。“可你那个办事不利的徒弟,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姚婆婆本是无喜无悲的脸上,头一遭阴了下来。血魔姬呵呵的笑了,“能让一贯中立、不问黑白的姚婆婆沉脸,我还真是担待不起。”

“的确,我们客栈从不过问武林之事,不分黑白,不分善恶,只是传话而已。”姚婆婆默默说着当初自己立下的这些规矩,此刻,一字一字,如坠子刻在心里。

不分黑白,不分善恶,真的能够做到么?这是不是她老太婆看破这个武林后一时的妄念?

可这报应,为何要报在她的徒弟身上?一个如烟,一个可儿,竟都这么样的下场。

她早就跟可儿说过,不可太过任性,要懂得收敛,因为客栈的人知道的太多了,而知道太多秘密的人,总是活不长的。

一时的小聪明,一瞬的任性妄为,只会害了她。可是她不听,连最后一摸梨黄色都没留给她这个老太婆做念想,就那么如断了线的纸鸢,倏地一下不见了。

“你究竟把可儿怎样了?”姚婆婆苍老的声音升腾起来,血魔姬哼了一声,“不懂规矩的人,自然就有应得的下场。”

“我问你,你究竟把可儿怎样了?”姚婆婆手中的拐杖在地上一敲,空荡荡的回响在魔窟大殿之上,随即而起的是血魔姬嚣张的笑声:“哈哈哈哈——姚婆婆,你想在我的地盘闹事?”

“什么叫你的地盘,当年清琊还在的时候,我站着她都不会坐着——”

“你真是老糊涂了,清琊二十年前就死了。”

“清琊是死了,但并非在二十年前。”姚婆婆突然开口说,“她跌入死人谷,腹中婴儿没有保住,但是不久后,她又生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就是继承了‘百毒谱’的女孩——你应该见过她。”

血魔姬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她心中那一只都在的疙瘩终于变成了毒瘤,那个曾经一个人闯进魔窟的身影在她眼前无限的放大——居然,居然是清琊的女儿!

这是上天在戏弄她么?

为什么如何都摆脱不掉那个影子!为何!

“我当初早就叫你调查过那个女孩!你居然骗我!”

“是我错了,客栈从不该是个不分黑白、不分善恶的地方,有人才有秘密,有秘密必然有人——是我一直错了。”姚婆婆突然转身,似乎也不再向追问可儿的下落了,血魔姬突然心中升了一股杀意。

太可怕了,姚婆婆太可怕了,她要要了她,她必须杀了她。

那是她心中全部的伤疤,全部的罪恶。

血魔姬亮出魔爪。

“喂,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杀了我你会后悔的。”姚婆婆一边走着,一边笑着摇头,仿佛后背长了眼睛。

“不杀了你,我会更后悔。”

“老朽已病入膏肓,兴许是老天爷也觉得我知道的秘密太多了,要收了我去。你不过是早几天送我上路,人哪,凡事要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像你杀气这么重,罪孽这么多,迟早要吃苦头的——”

“别总把自己当成个活神仙,什么客栈,什么秘密,我就要叫你魂飞魄散,再也得意不起来!”

说着,血魔姬已经朝着她扑了过去,姚婆婆一闪,转过身眼睛闪烁的看着她:

“喂,我还知道一个秘密呢。”

“你又想骗谁?”

“算了,你便这样杀了我吧。”姚婆婆索性闭上了眼,“来吧。”

血魔姬迟疑了片刻,“不,我改变主意了,我不杀你,但是我不会放你走,我要把你跑进水牢,让毒虫叮你咬你,让你受尽苦头,看你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倚老卖老。”

“随便。”姚婆婆,“只怕连毒虫都会嫌老朽皮糙肉厚,不好吃了。”

看着姚婆婆愈发冷静的被押了下去,血魔姬开始琢磨起来——

她还知道一个秘密?是什么秘密呢?

是故弄玄虚,还是

后来,当沧海一众抱着可儿的尸体在水牢深处找到奄奄一息的姚婆婆时,姚婆婆只是看了看已经先她一步走了的可儿。

“我为这孩子报了仇了。”

“血魔姬已经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