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密道,在石洞,在岔口,在一次又一次不可预知的危险后,终于见到了第一个人,穿着魔窟的衣服,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海天的菜刀还没有举起来,冷楚寒的剑已经出鞘,那剑仿佛是自己闪着邪魅的光芒,见血封侯的穿过了她的喉咙。

冷楚寒恢复意识的时候,剑已不再手中。

“你的内力”

“岁寒之毒。”冷楚寒闭了眼说,“海天,岁寒之毒会令我的运力,与你醇厚的内力一般——于是我可以使用这柄剑,亦或是,这柄剑愿为我所用,只可惜,这是一招损敌一千、自毁八百的招式,如果我不能活着出去,无筝就拜托你了。”

“楚寒,我信你。你不会败给一柄剑,也不会败给岁寒之毒。”海天走过去拔出了那柄剑,交还给冷楚寒:“我们都不会败给命运,更不会败给自己。”

冷楚寒握紧了魂杀,突地感觉手中一抖。

“我能感觉它的另一半在召唤。”

“就是说——”

“一色离我们不远了。”

“一色,我终于找到你了。”海天扬起一脚踢开最后一道石门,空空如也的洞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人的血迹贴在石壁上,被高高吊起来,四个石桩曾钉入皮肉,见证过这里非人的一段折磨。

冷楚寒和他背靠背,抵挡着从身后源源不绝的敌人,那些杀红了人的魔窟死徒们都多少沾了一点一色的血迹,不仅功力大增,而且已经失去了意识,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杀人兵器。

剑在手中,内力奔腾于岁寒之毒撑起的血液中,至阴魂杀像是自己在杀戮,越多的献血就越兴奋越狂放。

“一色!!!!!!!!!!!!!!!!!!!!!!!!!!!!!”海天扑入石洞,仰望,天井之上,有拖拽的血迹。“他们出洞了!”

“海天,你不会轻功,你快抱住我!”岁寒之毒如一条冰冷的蟒蛇,在他体内游走,手中的剑已失去了控制,成了嗜血的信子,眼前是一片惨红,生命的重量变得微不足道,在此刻,冷楚寒唯一的清醒,便是助海天飞天而上——

海天奔跑向那面石壁,踩着四个木桩飞天而起,那一瞬间,冷楚寒躯身而下,将剑狠狠刺入地面,巨大的反冲力带着他一飞而上,半空中拽起了海天,血液再经不起这巨大的力量,寒毒如冰刃自内力刺穿了经脉,血从七窍流出,已是污黑。

冷楚寒一剑刺入高处的岩壁,脚下一踩,用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海天抛上了天井的光亮——

楚寒,我的兄弟,等我回来。

菜刀在极致的阳光下刻出最后一道划痕,天、地、人、心、白刃在喉的封印最后开启,至阳魂杀在一片扑朔迷离的阳光之中破天而出,一个本不愿打打杀杀、自由行走于这天地间的厨子,挥舞这菜刀,脚踏着同伴的臂膀,铺天盖地而来。

一色被夹在十字木桩之上,太阳已经升起来,金红色淡去,映的眼前光亮无余。

地下,冷楚寒重重落了下去,身体撞击在地面上发出骨碎的声响,早已再他能感觉到疼痛之前便昏厥过去。挥舞着紫色长甲而来的着了魔的人们蜂拥而至,突地,本是插入石壁的至阴魂杀开始蜂鸣,像是护主一般嗖的一下子插入了地上,就在冷楚寒那张开的手边。

震慑的,再不能贴近半分。

不远处,还有中了百毒的无筝,努力的睁开双眼。不远处,还有埋在瓦砾之中的沧海,靠着扇子冲破的空隙,努力的呼吸。不远处,还有背负着石头的鬼谷,靠着九界亡魂的支撑努力的活着——

在这里,海天站在他们面前。

第三盏,已在他们唇边,一色的鲜血,还活着的,一色的血。

那一杯还魂,带回的,是人间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朋友们开的新坑,来踩踏来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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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69、最终对决 ...

荒村之外,天渐微凉,朱离一刻都不敢睡,这夜漫长的终于到了尽头,微红的朝阳之中,来了第一批“客人”。

“钟前辈说的不错,这些乌合之众,该来的还是来了。”朱离握紧了凤凰弩,秋千点了点头,手中的信子已经点燃,就当对方喊些什么都没听清楚的时候,轰轰几声巨响,就被炸了个满天飞。

“带劲儿!”

这乌合之众大多都是追随南宫楚和血魔姬之辈,他们已经狗急跳墙的跑到这里来,说明那几位前辈必然已经把“外面”搅了个天翻地覆。

刚刚舒爽起来,又一批黑压压的人影逼上来,秋千紧张的看看朱离,“炸药不够了,天行宫和八卦门的救兵什么时候才能到?”

“他们在各地配合前辈们起事,□无暇,就连龙爷也多一个人手都没有——”朱离凤凰弩冲着那不速之客们,朝阳之中被映红了身,“本没想到这里会来这么多人,看来有人告密。”

果然,话音刚落,一个人的身影就出现了,正是云南孔雀王。

“卑鄙小人,害死铁王爷上下好几百条人命,正好让我去收了她——”

“门主!”秋千拦下朱离,“我答应过小蛮,你若有了三长两短,她再不认我这个姐妹。”

面前少说也有几百号人,朱离心里明白,即便她能与孔雀王周旋一阵子,可这么多帮凶,哪里是一只凤凰弩就能对付得了的?

“难不成我要走在那死鬼前面了么”朱离姣好的面容在金红色中一寸寸的定格,嘴唇微微张着,“那死鬼说他会保佑我,看来他的话,信不过。”

就是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子震天的叫喊,之间孔雀王的身后,出现了连绵成一片的人马,听着远远的叫喊声:

“大嫂——我们奉——沧海大哥——之命——来啦——————————————”

秋千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这这这——这不是盗贼么?一马当先跑得最快的白面书生,不是那个坑蒙拐骗无所不用的“观音蛋”么?

朱离破涕为笑。“好啊,这家伙,就找了这么一群家伙来了。”

孔雀王本是洋洋得意的策马而来,结果被后面包抄,顿时成了秋后的蚂蚱。朱离翻身上马,扬起凤凰弩,“我去拔了他那身孔雀毛!”

这一处不起眼的村子,已是武林巨变之中最后的战场。就在少年们拖住南宫楚和血魔姬的这个夜晚,就在一色用自己的命运对抗这武林中最后的邪恶的暗夜,刀客于北方、龙爷于中原、素问于江南、钟无圣于西南,联合南宫派遗老、天行宫、八卦门、铁王府旧部等上下七十二家门派,举起反义大旗。

五神归天的神话终于从历史的泥川中破茧而出,还原的,是二十年前的罪恶与二十年后的重生——

戕害武林盟主冷空侯、盟主之女冷小刁、前任魔窟圣女清琊、无数英雄豪杰的南宫楚与血魔姬,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魂杀一出,天下必变!

埋藏了多少年的积怨,在突然重出江湖的老前辈的呼喊声中,一个个爆发出来。

这一夜,惊天动地,这一切,与一个人的武功高低再无干系。

这是千千万万的力量。

在这决定性的胜利后,在天南地北极速飞奔而来的马背前方,在朝阳映红的寂寥的空地,在海天面前,南宫楚饮下了第三杯。

“这天下,终是我们的。”血魔姬扶杯而起,突地,利刃传腹而过,杯子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咕噜噜的转到一侧。

第二杯的剧毒已经开始发作,被这猛烈的血气一代,悉数翻涌而上,指甲由紫黑色变为污黑,连涌出的血,都失去了光泽。

“这天下,终是我的。”南宫楚长发翻飞于风中,仿佛海天并不在眼前,默然的从伏地不起的血魔姬身边走过去,走向十字木架之上已经奄奄一息的一色。

“还魂,便是我一人足矣。天下,唯有我一人而已。”说罢,那锋利的刀剑,在海天狂吼而出的那一声“不——”中,在飞舞而来的白刃在喉前一秒钟,狠狠的,刺入了一色的心脏。

一色长大了嘴,吐出了那一颗,始终没有吞下的毒丸。南宫楚踩碎在脚下,突然轻蔑的笑了:“你本有机会拯救苍生,可你与我一般,也是个顶顶自私的人,天下人为你而死。你的灵魂,不会得到安息。”

一色的眼开始变得空洞,她似乎看见了赤手空拳的海天他出现在面前,她仿佛看到他怒吼着扑向南宫楚,她仿佛看到了他如雨般的拳头和看不清的路数,她仿佛看到了一个男人——没有三魂七魄,便是孑然一身,这样的来了。

什么白刃在喉,什么追你年华,什么一念之间,一念成仙——

终不过是我还是要死了呢,杀猪的。可我终于,这次终于可以说,我不想死啊,我一直活着等到了你。

呼吸都变成了奢侈,血它似乎已经要流干,身子越发的不像自己的,耳朵也再听不见什么了。

只是,眼睛,还是能看见,看见他在流血,看见他一次次的扑上去,与那狂性大作的南宫楚,厮杀一片。

他们都不再有任何武器,他们如两头最原始的野兽,厮打在一起,他们化了泥,作了土,黑暗之中,不断开了红的花。

海天终于把他按在身下,举起拳头,狠狠砸了下去。

砸在了地上,一个深深的坑。

一色无神的盯着那个坑,看着看着,太困了,太累了。她闭上眼,留在她记忆之中,最后一幅场景,竟然只是,一个凹陷。

一如她那最卑微最肮脏的生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海天打着南宫楚,他却似乎都不感觉到疼,脸上一直挂着鬼魅的笑,似乎是在享受。海天停了拳头,转过头,十字架上,一色微笑着,闭了眼。

拳头停在半空中,明明已经亮了的天,突然间,下起大雨,大雨冲刷了这荒野的泥沙,冲去了深深浅浅的血迹,冲去了南宫楚的笑容。

他狠狠掐住了海天的脖子。“你是打不过我的,因为我已经变成了神。”

双手扼住南宫楚的腕子,海天咬着牙,将全部的内力都充实上来,护住自己的脉搏和呼吸,突然间天旋地转,整个人被狠狠的抛飞了出去,撞在十字架之下,轰隆之中,十字架轰然倒塌。

“猪猪!”海天拼了命护住她的身,成了她的肉垫。她伏在他的后背,轻轻柔柔,仿佛不再有任何的重量。雨水不断的涌入他的眼,一遍遍的冲刷着记忆。

想起你一脚踹飞了门,拿着画像,问我,你可认识这个女人?

想起你茶壶飞过来,在我的脸上,印下了第一个“小蹄子”。

想起你说着一百天,一百天,大补汤,大补汤。

想起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柔软不堪,哭着,袒露那一段不愿再提及的往事。

想起你在我怀中,想起你跌落山崖,想起你再次出现,想起你坐在船头脸红的模样。

你失忆的时候,我守着你,我深陷泽地,你抓住我。

多少次手不得已的松开,只是因为我们都希望对方能更好。

猪猪,如果一开始,我们就不曾相逢,你是否会减少很多的痛苦,而我或者,是否也不会那样的艰难了?

你还是没有能等到,我做的那一碗十全大补汤。

手指微微的颤抖,白刃在喉,就在手边一寸。

也许再斗下去,没有了任何意义,也许就此停下,是最好的解脱。

手指依旧在颤抖,背上沉重的,依旧是不可承受之轻。

身后传来了南宫楚渐远的脚步声,他已经放弃了他这个失败的对手。

“我错了,错在,一开始就不该把你当成人。”

南宫楚步子一停,感觉到身后,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自雨水中冲发出来,他仿佛自地狱转了一圈,在那轰然倒下的信仰之殇后,再一次爬了起来。

转身,看着那个男人没有了表情的脸,看了看他手中没有生气的菜刀,南宫楚抑制不住的仰天大笑——

笑话!你就拿一把菜刀,就要挑战全天下!

你要挑战成神成魔的我么?

“我说了,我错了,一开始就不该把你当成人。”

“你总算明白了,我不是人,我是神。”

菜刀晃了晃,刀剑对准了他。“不,你是连牲口都不配做的。”

雨水中,海天屏住了气,内力仿佛无限的在膨胀着,心却没有一刻是这样宁静过,仿佛又回到了海天楼,又回到了他的厨房,慢慢的挥起菜刀,面前不过是骨头、筋络和肉。

南宫楚看着他奇怪的姿势,出格的武功路数,不禁退后一步:“你这是——什么武功?”

“剁肉、去骨、成汤。”海天双目一睁,雨水之中冲杀而来,菜刀在手中游刃有余,南宫楚身上全部的经络、穴位都在眼中,哪一出下刀,用力几何,仿佛早就在心中一般——

刀影闪过,血肉横飞,来不及的吼叫被雨水冲散,这世上,又将多了一个传奇。

起义军杀到村口的时候,雨已经渐渐停了下来。人们在地下废墟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鬼谷、沧海与无筝。

后来,再一片血河之中,见到了一个磨刀的少年,他背对着众人,身边,是一具被肢解的腐肉。

它似乎连一个名字,都不值得了。

没有人问起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它是一个太过悲伤的回忆。旧去、新来,所有的血水和泪水都将会流进了记忆,迎来的,便是大雨过来,突然的暖阳。

磨刀石戛然而止的时候,海天终于抬眼看了看那红彤彤的大亮点。

“终于可以,回家了。”

70、十年 ...

十年后。

天下很大,有人的地方,便是天下。江湖也很大,有故事的地方,便是江湖。

它可以很远,远到只是听说过刀客、素问、钟无圣这些神一般的名字,却不知道他们谁是谁的谁;远到你可能已经不知道武林盟主如今换了谁来做;远到你可能已经忘了十年前曾有一个叫做魔窟的地方它一夜崩塌——

它也可以很近,就在说书人的嘴边上,就在你的酒杯里。

这是一个极为不起眼的小镇子,镇子里有一家老字号的酒楼,很多人以讹传讹的说它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说你爷爷的爷爷当初还穿着开裆裤的时候,就在他们家大黄狗鼻子前洒了一泡尿,所以屁股上还被狗啃了一口。

当然,你是没法儿去剖开祖坟看看祖爷爷屁股上是不是有那么块疤了,所以,便是信了。信也好,不信也罢,有一点却是顶顶要紧的,这一家酒楼的酒好、面更好。

酒楼里面卖酒的婆娘,叫做杜康,她相公负责酿酒,她便是卖酒,也喝酒,有时候还跟你喝上两杯,一走路罗裙上的铃铛就叮咚作响,还像个小丫头一般,根本不像三个娃的娘。

酒楼里的掌柜有一个,账房也有一个,厨子也便是他们俩。

男的做的一手好面,煮的一锅好烫头,切得一手好猪肉,总是埋身在后厨,很少见到人。即便是见到了,最惹眼的也还只是他不离手的菜刀,油光锃亮,只是刀面上有斜斜的四道痕迹,依旧清晰可见,有刀匠说帮他磨磨,他一律回绝了,只说,习惯了,磨光了反而不自在。

谁都不知道这四道疤痕的故事,也许也没有人关心过。

女的配得一手的好香料,浓郁芬芳,碰上换季的时候,还有强身健体的功用,滋补得很。这女子生得眉眼极是端正的,不像是小镇子的姑娘,总有一股生人勿近的仙气,虽总在前面忙活着,却不善言辞,连收账也是拿手比划,好多不常来的,都以为她是哑巴。可她的眼却是顶顶清沥的,仿佛经历了大喜大悲过,如汪洋,再看不见什么涟漪。

满镇子都以为他们是两口子,两口子的酒楼,他们而或解释说,只是亲人。有时并不解释。

没人叫他们的名字,只叫老板、老板娘,日子久了,很少有人记得住,他们叫什么了。

如果有人来了,一口便叫出了他们的名字,那便是会引来镇子上人一愣。“咱们镇有叫海天、无筝的么?”

这便是来的远客了。

奇怪的是,这酒楼的一男一女,他们总是有远客上门。有时候是前呼后拥的一群,有时候只是形单影只的一个。

不管是一群还是一个,总是在酒楼里喝着喝着就哭上了,吃着吃着又笑上了,一看便知道,是闯江湖出来的。

有时候多嘴的说书先生会跑来搭讪,有时候远客们兴致好了会说上一句:

——看见了么?这江湖,就是这掌柜的举着一把菜刀闯出来的。

——喝醉了呗您哪!

这个镇子远道而来的客人总是醉倒,因而那话,总是不着边际,没人相信。

“来,叫一个,叫一个!”沧海倒提着儿子的两只小腿儿,孩子哭得震天响,朱离心疼的抢过来,沧海一拍他红扑扑的屁股,“还是不是我沧海一笑的儿子啊,这么废物!”

“孩子刚一岁,你就这么对他,是不是你亲生的啊!”

“这怎么好问我,这得问你啊!”沧海一笑说完就后悔了,凤凰弩直接对准了他的脑门,“娘子息怒,娘子息怒。”

一边的小蛮赶紧来救场,这一家子总是打打闹闹给没完没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