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夫人想哭又想笑,最后不容反抗的拉着季毓走到季箬面前,要跟她道歉,道谢。

季箬摆了摆手:“之前已经拜过了,现在也不必再谢。七妹妹害臊,还是先回去的是,免得心神激荡又出什么问题。”

“是是是。”季箬说什么,四夫人听什么,季景同看了眼季箬,心里充满了后悔。

之前打架,他可没有让着她们,她们也是自己的妹妹呀!

季景同红了脸:“对…对不起…”

季箬却没有理会他,转身扶了大老夫人去太师椅上坐下。

季陵沉声道:“之前绑了你们也是为了毓姐儿,你们不知者不怪,先回去吧,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季景同只好给季陵磕了几个头,然后跟着母亲妹妹匆匆离去。

“阿箬,你这次受罪了。”季陵转身看着季箬,叹了口气,问道,“手还疼吗?”

“不疼了,爹爹。”季箬笑眯眯的摇了摇头。

季陵这才放了心,转身去看季箮,语气强自镇定,问道:“箮姐儿,你…这些年都还好吗?怎么没有回来…”

“夫君,箮姐儿她失忆了。”季冉氏打断了他的话。

“怎么会失忆!”季陵有些吃惊,他眉头皱得死紧,“箮姐儿,你是怎么失忆的?”

季箮一脸委屈:“我连我是季箮都不记得了,哪里记得我是怎么失忆的啊!”

“这…”季陵楞了一下,苦笑,“是爹爹想岔了。”

季冉氏赶紧解释道:“是荀大将军机缘巧合见到了箮姐儿,带去见了冉殷,箮姐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闹着要回季家,冉殷才将人送回咱们府上的。”

季箮小的时候曾见过荀错几次,所以荀错一眼就认出人来了。

季陵听着季冉氏这话,渐渐冷静下来,问季箮:“你怎么遇到荀错的?”

一旁的大老夫人忽然开口:“啊呀,孩子回来了就好了嘛,做什么问这么多,听了脑仁儿都疼。”

说着她笑了起来:“箮姐儿跟阿箬是双生花,除了箮姐儿能跟阿箬长得一模一样,还有谁能?左右都是咱们家的孩子,回来了就好。”

这话立马打消了季陵的疑虑,是啊,她和阿箬长得一模一样,她不是箮姐儿还能是谁?至于这些年在外面是怎么回事,又是怎么遇到荀错的,左右人已经回来了,以后有机会再慢慢问好了。

于是他脸上含了温和的笑意,转身问季箬:“阿箬,你既然会医术,能给箮姐儿看看失忆是怎么回事么,还能不能治?”

“好呀。”季箬笑眯眯的应了,“不如我先给姐姐把脉?”

“箮姐儿,让阿箬看看也好。”大老夫人说。

于是季箮尽管心里有些不情愿,却还是由着季箬的手指搭上了自己的脉门。

“脉相有些凝滞,像是头部曾经受过重创,姐姐是什么时候失忆的?仿佛不是最近的事情了。”季箬皱了皱眉,思索着道。

季箮收回手,轻描淡写道:“有五年了吧,我都已经习惯了,记不记得以前没什么打紧的。”

她不是近日失忆的,那她还记得在十二楼救自己的事情吗?

季箬的一颗心砰砰砰剧烈跳动起来。

“有办法治好么?”季冉氏在一旁关切的问道。

“有些难,毕竟是好几年的旧疾了。”季箬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五年前季箮走丢了,为什么季箬会刚好这么巧也在那个时候头部受伤失去记忆?

再说了,那日女子来救她,可是会功夫的,今日不过是打季景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季箮却连人家的衣角都没有碰到,反而把她拉着摔了一跤。

她是故意的还是她根本不是那个来十二楼带自己走的人?

这么想着,季箬忽然伸手在季箮的脸上抓了一下。

“怎么了?”大家都吓了一跳。

季箮的脸被抓出一条红痕来,错愕的看着季箬。

季箬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讪笑道:“对不住,姐姐,我失手了…我看到一个小飞虫,就伸手抓了一下。”

她面部的穴位没有任何问题,脸上也没有易容的人皮面具,她的这张脸是真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箬觉得有些头疼。

她略一思索,干脆大着胆子试探起来。

“爹爹,听说十二楼的试药女死了,你这几日这么忙,是不是在替十二楼寻找新的试药女?”季箬问道。

季陵失笑:“试药女哪有那么好找,这种事情不归爹爹负责的,我忙,是因为过几日,项国人要来朝贡了。”

“啊…”季箬并没有理会什么项国人,她扭头笑着对季箮道,“说起来,姐姐,我以前在盛隆街的十二楼外面看到过试药女呢,只是隔得远,没看真切脸。你去过那边吗?听说那边每年上元节花灯特别好,所以京里好多小娘子都去凑热闹呢!”

“去过吧,也只是远远的看着,并没有靠近过。可惜咱们没有早遇到。”季箮说。

“你不是养在寺庙里么,也能下山?”季箮诧异的问道。

“偶尔偷偷下山看看啊。”季箬随口道。

这不是那晚救她的女子,季箬在心里肯定了。

十二楼确实是在盛隆街,盛隆街每年上元节确实有特别好看的花灯,可那晚来救她的女子不是常来的,她甚至记错了那条街道的名字。

她管那条街道叫的是昌隆街。

肯定了季箮并不是那晚救她的女子之后,季箬不但没有松口气,心里的大石头反而越压越重了。

凭着那两个梦,她自己的身份是季箮无疑了。那么,那晚要带她走的女子,和眼前的这个女子,到底谁是季箬?

为什么会多出一个人跟她们双生花长得一模一样?

“阿箬,怎么又发愣?”季冉氏推了推她。

季箬回过神来,问季陵:“爹爹,您说过几日项国人要来了,那京里面又要有灯会吗?”

“自然是有的。”季陵说。

季箬立马皱了眉头,苦着脸:“要是那个时候我的手还没好怎么办?我还没有好好逛过灯会呢!”

第七十二章 对峙之时探虚实

见她这样,季陵和季冉氏都忍不住笑了。

医术再好,她也还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小娘子呀!

季冉氏笑着打趣道:“阿箬不是神医么,给自己配一些能让伤口愈合得快一些的金创药不就好了?”

“那不行,我怕疼。”季箬使劲儿摇头。

季冉氏奇道:“这跟怕疼不怕疼有什么关系?手上的伤口一天不好,就要多疼一天,你若是怕疼,岂不是应该赶紧把那种金创药配出来?”

季箬一本正经道:“能让伤口加快愈合的金创药并不是太难得,单单是我,就能配出三四种来。可不管是哪一种,敷到伤口上都剧痛无比,效果越好,也就疼得越厉害。”

季陵拍了拍季箬的肩膀,沉声道:“怕疼就不着急,咱们用温和一点儿的药慢慢养。要是想看花灯,让你娘吩咐人去盛隆街临街的茶馆酒肆包一间窗户靠街房间,到时候就靠着窗户看,看到喜欢的了,就让人下去买上来。”

季箬笑嘻嘻的点头应了。

她虽然是为了试探季箮,找借口提起花灯来的,可除去那两个梦,她记忆里面自己一直在十二楼,是没有机会看花灯的。

十二楼虽然靠近盛隆街,可十二楼所在的地方是前朝最受宠的安庆王的王府,太大了,就算登高看到外面的花灯,那也只是星河点点不甚清明。

季箬心里是很想看花灯的。

这次有机会去看,就算只能待在茶楼酒肆的包间里面看,那也比在十二楼的时候好多了。

正高兴着,忽然听到季箮语带疑惑的开口了:“听说我当年就是因为看花灯走丢的?”

她这话一出来,众人的兴致一下子就冷却下来。

季陵和季冉氏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难看的脸色地下藏着的是自责和心疼。

“你听谁说的?”季陵板着脸问道。

季箮瑟缩了一下,似乎是被季陵吓到了。

“听殷哥哥说的…”季箮怯怯道。

季陵一听到冉殷这个人,心情就很不好,他压抑着怒气,不容置疑道:“以后少跟他来往…他已经不是咱们家的人了,也别什么殷哥哥冉哥哥的叫了,哪里有半点儿小娘子的矜持!”

他说着扭头看了眼季箬:“跟阿箬一样,遇到了叫冉将军就很好。”

季冉氏怕他吓到了季箮,把季箮往自己怀里拉了拉,开口道:“到底是他将箮姐儿送了回来。”

“对啊,殷哥哥对我很好的。”季箮不怕死的火上添油了一句。

“胡闹!”季陵大怒。

就要开口训斥季箮,许久沉默不语的大老夫人忽然大喝了一声:“大郎!”

季陵看向自己的母亲。

大老夫人板着一张脸,道:“我找你们夫妻二人有些事情,箮姐儿刚回来,跟阿箬又这么多年没见过,让她们姐妹二人自己多亲近亲近。”

她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季陵回过神来。

是啊,箮姐儿刚回来,他怎么能冲着箮姐儿发火呢!她年纪还小,又不知道冉殷做的那些事情,自然是谁对她好,她就觉得谁好。

这么一想,季陵心里自责起来。

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季箮,他以为季箮或者死了,或者被夷珅送去了别的地方,根本没想到她就在京城,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最后竟然等冉殷把人送回来了,他们才知道季箮的存在。

季冉氏跟季陵夫妻多年,太了解季陵心中所想了。

她起身拍了拍季陵的手背,柔声道:“夫君,来日方长。我知道你想跟箮姐儿多待一会儿,可她们小娘子长大了,在爹面前总是不自在的,过些日子熟稔了就好了。”

季陵沉着脸没有说话。

季冉氏看向季箮:“爹娘到底是爹娘,我们箮姐儿就算是失忆了,也不会怪罪爹爹的对不对?”

季箮点了点头,柔声道:“哪有做女儿的怪罪爹爹呢!”

季陵这才同季冉氏和大老夫人一起离去。

季箬吩咐丫鬟收拾一下刚刚季毓睡过的软榻,自己拉了季箮去里间。

她心里有些犹豫,现在就她们两人,要不要戳破季箮的伪装?问一问她到底是谁?

就算她不肯说,也能从她的反应找到一些线索的。

这么想着,季箬就低声问出了口:“你是谁?”

“季箮”愣了一下,然后脸冷下来,她声音尖利:“五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要拆穿你把戏的意思。”季箬说。

“季箮”冷笑起来:“别的姐妹们勾心斗角,我还当双生姐妹有什么不一样的呢,没想到你也跟那些勾心斗角的小娘子一样!你是怕我回来抢了爹娘对你的宠爱,甚至是抢了你皇后娘娘的位置吧?就不怕我把你的这些小心思捅到爹娘那里去!”

季箬没有被她的话激怒,依然是心平气和:“你知道我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你根本就不是季箮。”

“我不是季箮谁是季箮?”罥烟眉蹙起,“你跟我十五年没见,你有什么资格胡乱往我身上扣屎盆子!”

“这不是屎盆子,我有我的推断依据。”季箬道,“你能骗别人,骗不了我,早晚有一日也骗不了爹娘。”

“季箮”闻言,骤然怒了起来,她恨透了季箬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想撕破季箬这平静的伪装。

于是三两步走到季箬面前,微微眯起眼睛打量季箬,脸上充满了恶意的嘲讽:“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厉害,一双眼睛把所有人都看透了?”

“虽然咱们才见面不到一天时间,可我很讨厌你,季箬。”她语调微微上扬,显得很是刻薄,“之前明知道能治好七娘子,却不肯多解释,看着四房的人在你面前下跪撒泼最后感激涕零,是不是心里特别的舒爽?”

“用一种俯视众生的冷漠看着戏台上的闹剧?”她语气有些发飘,显得恶意至极,“你这副样子,太恶心了。”

季箬抿了抿嘴,面色依然平静,不动声色的盯着季箮那张嘴,看她还能说出怎样的话来。

“季箮”说完上面那些话,不再继续说下去了,她猛的抓起季箬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季箬没有挣扎,由着女子拉着她的手摸遍了那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从脸颊到鼻尖,从额头到下巴,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第七十三章 “姐妹”斗法无输赢

过了好一会儿,季箮才松开季箬的手。

她冷笑道:“你刚刚在我脸上抓飞虫,是想摸我的脸吧?”

季箬没有否认,就这么盯着季箮看。

季箮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却半点儿都没有退却。因为她知道,自己必须在这场对峙中占到上风,不然以季箬的大胆,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呢。

她又往前面走了一步,想要以此逼得季箬后退,两人几乎已经鼻尖对鼻尖了。季箬却心态良好,依然安然不动。

总不能自己退回去吧,若是自己退回去,岂不代表自己怕了季箬,自己认输了!

她故意对着季箬的脸吹了一口气,道:“怎么样,刚刚摸出什么不对劲没有?”

“你以为这张脸就只有你能有么?我自然也能有的!这张脸没有半点儿问题,就是我自己的。”季箮充满恶意道,“不然你以为冉殷和季冉氏那么警惕的人,没有半点儿怀疑,就认定了我是季箮吗?”

“他们之所以让我住进了锦桐院,是因为他们探查我,没有查出半点儿的不对劲。凭着这张脸,我就是季箮!”

“你怀疑我的身份,你去告状啊!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证据拿去摆在他们面前!”

听到这话,季箬的脸终于变了颜色。

是啊,她有什么证据?十二楼的事情,她根本就不能跟季冉氏他们讲,因为她现在的身份是“季箬”!

这个女人跟她长了一模一样的脸,都没有半丝不妥,她空口白牙,爹娘和祖母凭什么要相信她?

没有人信的!

季箮仿佛得胜了的孔雀,她后退了一步,抬着下巴道:“我的好妹妹,你自己瞎琢磨吧,我要去隔壁看看我的房间怎么样了。”

她说完直接就推开多宝架,推开暗门进了小书房。然后季箬眼睁睁的看着她推开了小书房的一个茶几,打开了另一个暗门我,走了过去。

那个暗门外面,是季箮的闺房。

她对这里的布局,竟然比季箬还要熟悉。若不是心智坚定,季箬几乎以为是自己弄错了,她就是季家丢了五年的那个季箮,自己才是身分不明的那个人。

她是谁派来的?目的是什么?这府中是不是有她的内线?

季箬心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的问题。

等到晚膳时分,季冉氏身边的临春来通知她们姐妹二人换衣裳,然后去常福院用膳。当着季冉氏的大丫鬟,季箮又恢复了柔柔弱弱的样子,仿佛下午的对峙完全不存在,亲亲热热的拉了季箬的手一起往常福院走。

到常福院的时候,季陵和季冉氏正在陪大老夫人说话。

见她们二人亲亲热热的来了,大老夫人忍不住打趣道:“咱们家的小娘子是贵女呢,你们爹爹等你们等得肚子都唱歌了,半点儿脾气都不敢有。”

季箮抿着嘴笑了笑,很是羞涩的样子:“都怪我换衣裳花了太多时间,让爹爹久等了。”

季陵和季冉氏的目光落到季箮身上,只见她身上的衣裳分明还是之前穿的那件,倒是季箬身上的衣裳,因为沾了药味儿,换了身新的。

这点手段也太上不得台面了!

季箬心里冷笑,看了眼季箮请安时都不忘拉着自己的手,故意用一种打趣的语气道:“对呀,我不过是因为衣裳沾了药味,所以换了一身,姐姐看到了也想换一身,结果换了好几套,还是穿了之前那身。娘您给姐姐做衣裳的时候,可要少做几套,不然就姐姐这优柔寡断的性子,爹爹的肚子可就不只是唱歌了。”

季箮目瞪口呆的听季箬说完这番话,半点儿都反驳不了。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换过衣裳,可季箬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她这个时候若是较真说出来,落下乘的反而是她自己了。

她只能忍了,听着大老夫人好奇的问季箬:“不唱歌还能做什么?”

“打雷啊!”季箬一本正经道。

众人都逗乐了,丫鬟婆子们也跟着笑。

季陵平日里威严惯了,此时面对季箬的打趣,也是半点儿脾气都没有了。他曲起食指刮了刮季箬的鼻子:“胆子不小啊,连爹爹都打趣起来了。”

“彩衣娱亲,我逗祖母笑呢!”季箬飞快道。

季箮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没有拉着季箬的那只手在衣袖下面绞紧了手指。心里又嫉又恨。

凭什么?明明她刚回来,为什么大家眼里看的更多是季箬?她不过是一个庙里养大的小娘子,哪里能跟自己相比?

都怪季箬。她想,要不是因为季箬,府里所有的目光,都会在她身上!

她语气有些生硬的打断大家的和乐融融:“爹爹不是肚子唱歌了么,我看丫鬟们已经摆好饭食了,不如先用膳吧!”

“我们的箮姐儿饿了呢!”大老夫人失笑,站起身来,“先用膳,先用膳,免得儿子孙女回去偷偷说到了常福院还要饿肚子!”

季箮抢在季箬前面去扶了老太太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