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箬没有理会陆汐这句话,而是淡淡的开口道:“县主,目的已经达到,是不是可以送我季家的小娘子们回去了?”

陆汐盯着她看了半晌,开口道:“自然…我陆家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地方,不送走,留着你们做什么。”

第八十章 自作主张是陆汐

陆汐没有带季箬再去见长公主,听说她要带着季箮和季湘一起走,就直接把人留在了花园,让她等着。

锦桃看着季箬已经肿起来的脚踝,心疼得不行:“这也太欺负人了。”

“嘘。”季箬止住她的不平,“这还是陆家呢!”

她让锦桃扶着自己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然后面无波澜的等着季箮和季湘前来。

朝堂上的政局大概是发生变化了吧!季箬看着一株虎尾兰,心里想着。

若不是朝堂上有了变化,以季相的身份地位,陆家就算是尚了公主,也绝不敢这么对季相的嫡女。

倒是华昌长公主着实出乎季箬的意料,传说中那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还不是流连于俗世算计。尤其是她的女儿,才十六岁的年纪,就已经开始工于心计一门心思给自己找靠山了。

什么神仙眷侣?呸!

季箬自顾自的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愣了一下…她看到不远处两个男子走在一处,相聊甚欢的样子。

是陆浔和冉殷。

季箬猛地想起来,她们第一次去长公主府参加宴请的时候,冉殷也同陆浔走在一处。

他们是以前就是好友,还是冉殷回京之后走得近的?

冉殷是荀错的嫡系,长公主府是跟太后站在一处的,太后是幼帝的生母,临安王又口口声声的效忠幼帝,冉殷与陆浔走得近,是不是因为荀错和临安王勾搭上了?

这么想的话,倒是能解释为什么陆家人敢这么对待她了!

慕容阑心中当季陵是奸相,荀错跟季陵一直相互看不上对方,这下临安王和荀错勾结上了,季家怕是危险了。

可是冉殷虽然恨季家,“季箮”回来之前,他这么做还说得通,现在“季箮”已经回来了,他还能下得了手?

还是说,真的如锦桃之前所说,他就是一个白眼狼?

是了,男儿当建功立业,身居高位,翻云覆雨,恩人算什么,软肋算什么!

季箬心里一寒,神色变得有些难看。

锦桃在一旁看了,吓了一跳,赶紧问道:“小姐,是脚踝疼得厉害吗?”

“无碍。”季箬摇了摇头。

然后就见季箮和季湘一前一后朝这边走来。她们身后还跟着“送客”的俞蓝世子妃和陆汐县主。

季湘见了季箬,快步跑了过来,扬着小脸问道:“五姐姐,听说你不小心伤了脚踝,伤得厉害吗?”

季箬这才反应过来,陆汐是怎么跟大家说的。

她笑了笑,道:“只是有些肿,回去用热毛巾敷一敷就好了。”

季箮却有些不乐意,压低了声音嘀咕了季箬一句:“真娇气。”

这话别人没听到,只有季箬听得真切。她神色自然,并没有理会季箮。

俞蓝世子妃客气的开口道:“五娘子在我们府上受了伤,实在是过意不去。五小姐既然不愿意留在陆府看大夫,那便让我身边的绿萝送你们回去。五娘子是身娇的小娘子,伤得到底怎样,要大夫看了,绿萝回来报个信,我才安心。”

季箬听了这话,奇怪的看了俞蓝世子妃一眼,然后恍然大悟。

陆汐县主刚刚的所作所为,并不是长公主的意思,或者说,不完全是长公主的意思。陆汐自作主张,长公主和俞蓝世子妃说不得根本不知道!

既然这样,她就没必要忍着了。

她故意低了低头,羞答答的开口:“多谢世子妃了…脚上有伤,不好再打扰长公主殿下。还请世子妃替臣女跟长公主殿下道谢,就说殿下大恩,季五铭记在心。”

什么大恩?俞蓝世子妃心里咯噔一跳,下意识的就扭头去看陆汐。

陆汐没想到季箬受了那等对待,不吵不闹不说,居然还能冷静的说出道谢的话来。

自己低估她了!陆汐脸色变得难看至极。

俞蓝世子妃见状,便知道陆汐并没有按照长公主的吩咐办事,而是节外生枝了。

不过那也是陆汐的事情,她只管把人送走,回去照着季箬的原话跟长公主说一遍便是。

因此,俞蓝世子妃脸上笑容未变,很是亲和的样子,送着三姐妹出了陆府的大门,看着她们上了马车。

绿萝自然是跟着一起去的。

季府的马车走了之后,俞蓝世子妃看都没看陆汐一眼,转身就往里面走。

陆汐咬咬牙,疾步追上去将人拦住,咬牙切齿的喊了一句:“嫂嫂。”

“县主何事?”俞蓝世子妃脸上带笑,很是平常的模样,仿佛什么事到了她面前都算不得什么。

“嫂嫂,你要去母亲那里?”陆汐拧着眉问道。

俞蓝世子妃知道陆汐想说什么,却故意跟她装傻:“对呀,县主也要一起去吗?”

她为人和气,婆婆喜欢,丈夫敬爱,小叔濡慕,只有这个小了她许多的小姑子不好相处,给她吃了不少暗亏。所以两人的关系算不得好。

这次好不容易抓住了陆汐的错处,她怎么肯轻易放过她。

陆汐哪里不知道俞蓝世子妃的想法,她委曲求全,好话说尽,也不见对方有丝毫反应,终于忍不住气急败坏道:“嫂嫂既然不肯帮忙隐瞒,只管去跟母亲说。母亲再生气,也不过是罚我面壁思过。”

她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俞蓝世子妃并不吃她这一套,抬脚就朝长公主的院落走去。

陆汐气得撕烂了手里的锦帕。

与此同时,季箮心里也愤怒异常。

她知道自己是有可能做皇后的,自然也知道同长公主打好关系的重要性。长公主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好在喜欢听她抚琴。她这边一曲《流水》还没弹完,那边季箬就脚踝受伤闹着要回家了。

她简直是来克自己的!季箮心里想。

可看到同行的绿萝,季箮心里再不高兴,也只得暂且将愤怒忍了下来。

等回到府中,大夫来替季箬摸了骨头无碍,送走绿萝之后,季箮才终于忍不住对季箬发了火:“你是不是故意的?”

“你说什么?”季箬淡淡的问道。

然后不等季箮回答,她想起来似的,忽然抬起头来,道:“我在花园的时候,看到冉殷了。”

第八十一章 抽丝剥茧理乱麻

“看到他又怎么了?”季箮警惕的看着季箬。

季箬故意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容来:“冉将军对你言听计从,你却一门心思嫁入皇家,安的是什么心思?”

“你想怎么样?”季箮瞪着季箬,她觉得季箬这女人太难以捉摸了,天下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她不敢做的。

季箬这么说,季箮下意识的就以为季箬要把她和冉殷亲近的事情捅到华昌长公主面前去。

“你敢!”她说。

季箬看了看自己包扎着的脚踝,垂着眼皮说道:“我现在困得很,脑子清醒的时候自然是不敢的,可困糊涂了,有什么不敢的?”

季箮气得直跺脚,这个季箬,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么,非要这么拐弯抹角!她冷哼一声,转身就走:“睡吧睡吧,睡不死你!”

不过是扭了脚踝,就这么作!

看着季箮离开房间,季箬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她并不是困了,而是有很多思路需要理一理。眼下她的脑子里面装了太多的东西了,可那些东西都是一团乱麻,时时刻刻困扰着季箬。

若是继续任之不管,季箬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因此患上偏头痛的。

季箬吩咐锦桃在屋子里点了水香,然后把下人们都赶了出去。

水香氤氲中,季箬穿着单薄的衣裳站在内室的隔断处,将珠帘放了下来,伸手抚摸着上面的珠子。

还没入夏,空气中有些冷意,季箬却觉得脑子清楚了许多。

她终于沉下心来,理着脑子里的那一堆乱麻。

五年前自己走丢的真相是什么?若只是走丢,冉殷为什么会恨上她的爹娘?甚至夜入浣春院正房要取爹娘的性命?

他看起来不像是是非不分的人,为什么会放出要弄死“季箬”的威胁来?

到底是谁把她变成了十二楼的试药女?她的记忆是怎么回事?

季执为什么会提前知道自己有死劫,然后让季箬前去救自己?如今出现在季家的这个“季箮”到底是谁?为什么跟她们有一模一样的脸?除了那张脸,她还有什么手段让季冉氏和冉殷都对她的身份深信不疑?

瑶柳背后的人是二老夫人,索漪的背后是谁?

如今朝堂上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临安王真的和荀错联起手来了吗?

季箬一桩桩的询问自己,然后一个都答不出来。

她摸着珠帘上串着的冰凉的水晶珠子,对自己说:“不着急,这些我一样一样的,都会查出来的。”

只是,她精力有限,得分出个先后顺序来。哪件事是目前最要紧的?

季箬想道,瑶柳、索漪、“季箮”如今在季府中都不会轻举妄动,就算有什么事情,季冉氏也不是吃素的。顶顶着急的,便是朝堂上的局势。

爹爹安稳,季家就安稳。爹爹要是稍有不慎,不说别的,慕容阑先生吞活剥了他们季家。

慕容阑口口声声说喜欢她,可季箬觉得,自己要是跟慕容阑说自己就是十二楼的那个试药女,只怕等来的不是爱惜之意,而是灭口之刃。

该说的,不该说的,慕容阑在她面前说了太多。该看的,不该看的,她这些年将慕容阑因为病痛露出来的丑态看了个遍。

若她只是十二楼中与世俗毫无牵扯的试药女,慕容阑会喜欢她,若她是季相的嫡女,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她得知道朝堂之中目前的形势。季箬用手指甲轻轻弹着水晶珠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有些烦躁和愁苦。

“无人可用。”她喃喃了一句。

季冉氏虽然没有限制她出门,可她一个小娘子,又是季相的嫡女,多少人关注着她!一举一动都要小心谨慎,这样子又如何能查朝堂的事情?

季相年纪轻轻,能够扳倒秦许知成为丞相,自然不是无脑的蠢货,所以她想要了解朝堂的动态,不能从季相那边打听。

倒不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季相解释,实在是,冉殷当年潜入卧房要杀季相夫妻的事情,疑窦太多,让季箬不起防备之心都不行。

她不是想要防着季相,而是要防着所有的人。

所以她娘给的锦桃、二老夫人给的瑶柳、三夫人给的索漪,都不能用了。她要怎么办?

正在这时,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脚步声到了门口,又特意压轻了,接着房间的大门被缓慢的打开了,季箬盯着那边,对上了绕过屏风朝这边走来的季冉氏的视线。

“阿箬,你醒着啊!”季冉氏愣了一下。

然后快步走上前来:“怎么自己起来了?要喝水吗?临春,倒水来。阿箬,下人说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疼不疼?娘让人拿你爹爹的名帖去太医院叫个太医来好不好?”

季箬本准备说无事,听到最后一句话,她忽然又改口了。

一边由季冉氏拉着往床榻上走,一边点头,她状似无意道:“娘请上次说七妹妹脉象不是花痴病的那个太医来吧!”

季冉氏闻言并没有多想,她扭头就吩咐临夏:“你快拿了老爷的名帖给二门当值的林五,让他去太医院请薛景薛太医前来。”

临夏答应着去了。

她刚刚就听锦桃说了,五娘子只是扭了脚踝,并没有什么大碍。这就要请太医,这夫人的心里面,五娘子怕是豆腐做的人儿吧!

“疼得厉害吗?”季冉氏一脸担忧的看着季箬。

“还好。”季箬捏了捏季冉氏的手,安慰道。

然后她发现季冉氏身上居然穿着外出的衣裳,脚上的鞋子没有换,鞋子的边上甚至还沾了几点泥渍。

便随口问道:“娘出门了?”

“嗯。”季冉氏点了点头,然后她脸上露出丝欢喜之意来,“你猜怎么着,杜笙回庄子了!”

因为季箬想要跟他学习兵法谋略,正好今日无事,听说杜笙回来的消息,担心下人们说不清楚,便亲自去了一趟庄子见杜笙。

这个杜笙性格有些古怪,当年吃着季家的饭,却没有丢掉自己的坏脾气。要不是看他确实有几分本事,又一心一意教导季箮,季冉氏也不会一直留着他在季府。

“当初同哥儿想要跟着他学,杜笙就拒绝了,为此差点儿和你四叔打起来。我担心他会拒绝你,所以先去问问,不曾想,他一口就应了下来。我安排人打扫出一个院落来,过两日等你好了,就将人接到外院的院落里住下来。”

第八十二章 蛛丝马迹新思路

杜笙回来了?

季箬刚刚理着那一团乱麻,正是看什么都存了几分怀疑的时候,听了季冉氏这话,季箬心里一动,问道:“杜先生有问起姐姐吗?”

“杜笙是一个性格很冷傲的人,没有什么能入他的眼,成为他的牵挂。”季冉氏摇了摇头,“箮姐儿与他一段师生情分,于他而言,不过是过目即忘的陈年旧事。”

季冉氏嘴里说着杜笙性格如此,不能怪他,可心里却是有几分埋怨的。他好歹是箮姐儿的先生,如此这般也太冷心冷肺了一些。

要不是当年季箮坚持,杜笙怎么可能被季家庇护!

性格冷傲吗?季箬撇了撇嘴。

他既然会教导季箮多年,说明季箮已经入了他的眼。季箮失踪了五年,他都没有离开季家的田庄,可见他心里是有牵挂的。

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为什么丝毫没有跟娘亲问起季箮?

季箬隐隐觉得自己找到了接下来的方向。她猛地看向季冉氏,道:“娘,我的脚踝没有大碍,明日便让杜先生进府吧!”

季冉氏点点头:“你伤没事就好,先休息一会儿吧,一切有娘去安排。等会儿薛太医来了,娘再来看你。”

“娘,我没事的。”她抿着嘴儿笑了笑,带了小女儿的娇憨,“薛太医能够看出七娘子不是花痴病,岂不是太医院最厉害的大夫?我就是好奇,想要看看太医院最厉害的大夫是什么样的。”

“你呀!”季冉氏伸出食指戳了戳季箬的额头,“就数你主意最多。”

“娘,你去忙吧,待会儿可别过来了。”季箬眨了眨眼睛。

虽然是太医,到底是男子。季冉氏不忍心女儿失望,又担心别人因此产生误会,于是开口道:“要我不来也可以,让临夏守着你。”

“好。”季箬乖巧的应了,“娘,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对啊,这个女儿进府之后素来乖巧,又医术惊人,治好了她的祖母,又治好了七娘子,行事周全大方,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季冉氏又叮嘱了季箬几句,这才带着临春一起离开。

薛景,杜笙,会成为她的助力吗?季箬看着季冉氏的背影,捏紧了身上的薄衾。

上次被四夫人那般轻慢对待,薛景本已打算再也不踏入季府,可来人拿着的是季相的帖子,病人又是季家五娘子,薛景哪里还记得自己心里的那点疙瘩,收拾好了药箱就催着林五快走。

林五一边小跑着带薛景去了季府马车,一边心里嘀咕着奇怪。

他明明说了五小姐只是伤了脚踝啊,怎么这个大夫比病家还要着急?

“受伤的是季五娘子吗?”薛景语气有些颤抖,坐在车厢里面,跟林五又确认了一遍。

“回薛太医的话,是我家五小姐。”林五挥鞭赶车,心想,这个大夫莫不是有病吧,我家五小姐伤了脚踝,他激动什么?

他哪里知道,薛景凭着自己的爹和这张讨喜的脸,在太医院虽然很吃得开,可任凭他给宫中的太妃女官们治好了再多的头疼脑热,那些老太医们依然没有一个人把他的医术看在眼里。

薛景太年轻,又是靠着父荫吃饭,长了一副小白脸,不是一个真正的医者。他们都这么想。

薛景不服,可又有什么办法?不但那些太医这么看他,就是那些请他去医治头疼脑热的后妃们也是这么看他的。

这次太医们断定季家七娘子是花痴病,是治不好的,可他们前脚刚走没多久,季五娘子后脚就治好了七娘子的病。

那些太医们不肯承认自己技不如人,就说季五娘子误打误撞。薛景却觉得那季五娘子是真有本事的。

听着张太医和杜太医对季五娘子的“诋毁”和轻慢,薛景心里生出一种跟季五娘子同病相怜的感觉来。

不,不是同病相怜。他只看出季七娘子不是花痴病,季五娘子却是治好了季七娘子的。

她比他厉害!

她伤了脚踝,特地请他去医治,会不会是因为听说他诊出了季七娘子不是花痴病,所以特意要见他?

这么一想,薛景心里的激动更甚。

他不断催促着赶车的林五:“快一点,再快一点!”

医者都有一颗菩萨心肠,自己若是拜她为师,她会愿意指点他医术,让他救更多的人吗?

薛景脑子里一腔热血,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要拜一个女子为师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尤其是那个女子还只是一个刚及笄的小娘子。

马车很快在季府门口停了下来,林五小跑着带着薛景前往锦桐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