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心思都落在了龙舟比赛上面,连云佩瑾都没有精力跟季箬说俏皮话了。

季箬早已离开自己的位置,站在不远处比较僻静的地方,听锦桃跟自己汇报。

“后来呢?”季箬问道。

锦桃脸一红,神情变得愧疚起来:“小姐,您罚婢子吧,楼太医的反应,婢子没有看到,因为婢子说完那话,就跑了。”

“跑了?”季箬瞪大了眼睛,有些不解,“为什么跑?”

锦桃欲哭无泪:“楼太医瞳仁儿太黑了,他突然盯着婢子看,太吓人了,婢子以为他要打我,下意识的就跑掉了。其实刚跑婢子就后悔了,想要回去,可婢子遇到了冉将军。”

所以只要一口气跑回了这边来。

“小姐,婢子是不是坏了你的事儿啊?”锦桃忐忑不安的问道。

“没事儿。”季箬摇摇头,“你这次做得很好,我交代你的事情,你不是都已经完成了么!”

“可是婢子后面跑了啊…”锦桃讪讪道。

“跑了就跑了呗。”季箬含笑道,“我的人,不跑难道留在哪里给人打啊!没事儿,你别担心了…等回去之后,你自己记得从装银钱的箱子里面拿二两银子,当作这次办事的奖励。”

龙舟比赛结束了,云佩瑾的哥哥得了第二名,云佩瑾高兴之余,跟季箬感慨:“可惜哥哥没能把旭哥哥撞到河里喂鱼。”

等这边散了回府的路上,锦桃心里还在懊悔,她觉得自己当时不应该就那么跑掉。

琢磨着琢磨着,又想起冉殷来,她脸色一变,问季箬:“小姐,我当时还遇到了冉将军,没关系吧?”

“没事的,你别瞎操心了。”季箬被锦桃的样子弄得哭笑不得,说道,“只怕,楼沾就是冉将军帮你引过来的。”

季箬正色道:“我身边的这些事情,有我操心的时候,你们就不必这么惶恐了,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锦桃听了这话,才彻底放下心来。

回到季府,已经到了傍晚。

季陵今日又不能按时回家,母女三人留在常福院陪着大老夫人用了晚膳之后,季冉氏去处理府里的一些事情,季箬留在常福院逗两只猫玩,季箮心里不高兴,耷拉着脑袋回了锦桐院。

大老夫人跟季箬说起以前赛龙舟的盛况:“…那个时候不在穿城河的,穿城河多没劲啊,那个时候都是在城外的大河,水流湍急,儿郎们逆流而上。不少小娘子用手绢包了五彩鸡蛋朝龙舟上面丢,谁要是吃了小娘子亲手做的五彩鸡蛋,第二天就要上门去提亲的。”

季箬一边拿了穗子逗得两只猫争抢着来抓,一边失笑:“祖母,小娘子力气小,鸡蛋哪里扔得过去,都掉在大河里面了吧!”

大老夫人笑道:“所以小娘子们都让自己的父兄帮自己扔。”

“那还得了。”季箬瞪大了眼睛,“岂不把龙舟上吃的儿郎们给砸伤了!”

“多啊,所以后来渐渐取消了这个习俗。”大老夫人道。

祖孙二人正说得高兴,瑶柳找了过来,跟季箬禀报道:“鲁权和孙肃来了。”

大老夫人笑道:“去吧,明天再来陪我说话。”

“好。”季箬将手里的穗子交给丁香,“明天祖母接着跟我讲那时候赛龙舟的趣事。”

等人走了之后,丁香用手里的穗子接着逗两只猫,她对大老夫人道:“五娘子可真喜欢这两只猫!”

“她哪里是喜欢猫。”大老夫人笑道,“今天大家都去了看赛龙舟,我没去,这孩子担心我心里失落呢!”

丁香失笑,夸赞道:“五娘子可真是孝顺!”

“箮姐儿一直都这么孝顺的。”大老夫人点头。

丁香提醒道:“老夫人,您又说错了,五娘子是阿箬,不是箮姐儿。”

“对,是阿箬,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大老夫人弯腰抱起雪团儿,“我的雪团儿年纪也大了了,都抢不赢这个穗子了。”

“雪团儿才三岁呢!”丁香提醒道。

“是啊,才三岁呢!”大老夫人叹了口气。

要不是雪团儿替她挡灾,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怎么会才三岁就行动这般迟缓了。

锦桐院里面,季箬看着鲁权和孙肃二人,让瑶柳给他们沏了一壶茶,看着他们就这茶水吃完一碟子的点心,才开口道:“说吧,都看到了谁去先生的坟前。”

鲁权开口道:“前前后后,一共有五拨人去过。娘子,你且听我慢慢说给你听。”

第一百四十九章 疑窦丛生坟前客

季箬坐在窗前,低垂了眼眸,说道:“那便慢慢说来。”

鲁权道:“最先来的人,是临安王府的探子,一共两个人,在杜先生的墓前翻找了一番,然后一无所获的走了;接着来的是三个乞丐,将坟前的祭品连吃带拿,最后连空盘子都拿走了,估计是想拿去换钱。因为娘子说暗中观察,属下并没有出面制止;

来的第三波人是秦太傅府上的探子,第四波人是冉将军的人,第五波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都在杜先生的坟前晃悠了一会儿,然后走了。最后来的人,是咱们府上的一个下人,她给杜先生的坟前重新放了祭品。”

季箬皱起了眉头:“你怎么知道他们都是谁的探子?”

鲁权回答道:“娘子,您这就有所不知了。属下和孙肃原是老爷手下的得力干将,做的都是密探的工作。因着属下和孙肃都有些天分,所以这方面的本事,要稍稍领先同行。那几位府上的主子都跟老爷有朝政的牵扯,我等自然诸多关注,因此便将各个府上的人认了个眼熟。”

“原来如此!”季箬很是钦佩,她沉吟了一番之后,问道,“我在祭品盘子下面压了一个树枝,树枝上面有一片叶子做了记号,有谁动了?”

“没看清。”鲁权摇头,“藏得太远,实在是看不清他们手里的动作。回来之前,属下和孙肃好好检查过了,并没有发现娘子说的什么带记号的树叶。”

那就只有一个个的分析了。

季箬有些不解:“不过是一个小娘子的西席,怎么能引起那么多大人物的注意?临安王府和秦府的人都在想什么?”

问出声之后,不等人回答,她立马又摇了摇头。

“不对,第一紧要的不是临安王府和秦太傅府上,而是咱们府里的那个下人。”她问道,“是谁给杜先生供祭品的?你们说是咱们府上的丫鬟,可认得她是哪个院子里的人?”

孙肃道:“娘子,不是你派人去的?”

“自然不是。”季箬道,“我不是已经去过了?”

本人已经在坟前拜祭过,又让丫鬟重新送一份祭品来,这未免也太怪异了。

不过,孙肃和鲁权为什么会觉得是她派那个丫鬟去的?季箬心里一凛,开口猜测道:“她是锦桐院的人?”

孙肃点头:“属下和鲁肃在锦桐院见过那个丫鬟一次,好像叫什么唯的。”

季箬仔细想了一下,还真想不起自己有叫什么唯的丫鬟,此时此刻,她心里有个猜测,需要等下证实。

鲁肃问道:“娘子,临安王府和秦府要查吗?季府的小娘子死了一个西席先生,关他们什么事。”

“暂时不用。”季箬道,“先查一查那三个乞丐和那个小女孩的情况。”

树叶就在祭品盘子下面,三个乞丐将东西一扫而空,带有记号的树叶,很有可能就是被他们拿走了。可身为乞丐捡一片树叶子岂不是很奇怪吗?箬真是这样,那么这三个乞丐一定是有问题的。

至于那个小女孩,六七岁的孩子已经有了分辨能力了,这么小的孩子孤身在外已经值得人生疑,更何况她还胆大到去一座新坟处转悠。

“是。”鲁权和孙肃立即答应下来。

孙肃又问道:“那临安王府和秦府呢?还有冉将军派来的人…”

“都不管,先不管。”季箬道。

现在正是荀错脱罪的关键时刻,她要是在这个时候去查临安王府和秦太傅府上,说不定会给荀错和季陵惹来大麻烦。

至于冉殷派来的人…当初在庄子里见面,冉殷就知会过她了,如今听到,算不得稀奇。

等送走孙肃和鲁权之后,季箬立马叫来了瑶柳,她问道:“锦桐院的丫鬟们,你都认识吗?”

“回小姐的话,婢子基本上都认识。”瑶柳赶紧道,“也只是名字跟脸对得上号而已,并不是什么要紧的朋友关系。”

季箬问道:“咱们锦桐院有叫什么唯的丫鬟吗”

“小姐,你说的是青唯?”瑶柳脱口而出。

“青唯?”季箬皱了皱眉,“是四小姐身边的丫鬟?”

瑶柳点头。

季箬说了一句:“你最近多注意她一点,有什么异常来跟我说。”

“是,小姐。”瑶柳行礼告退。

第一百五十章 人手不足无奈何

等瑶柳退出去之后,季箬陷入了沉思。

鲁权和孙肃带来的消息,最让她担心的,不是别人,正是假冒她身份的“季箮”。之前一直没有戳穿季箮的身份,一来是自己没有证据,二来是为了把她留在身边,引出她幕后之人。

现在不管是朝中还是府内,局势都这么复杂,再放任“季箮”不管不顾,只怕后面有心无力,反而教她钻了空子。季箬心里琢磨着,是时候跟“季箮”“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

“小姐,接下来要怎么办?”锦桃有些发愁,她觉得目前脑子里一团乱麻,这些麻烦事就跟零碎的线头一样,搅在一起,没有办法解开,更没有办法续上。

季箬心里也有些发愁的,不过她所愁跟锦桃所愁是不一样的。对于目前的形势和接下来的筹谋,她脑子里面清楚极了,可是,她没有人手去完成她的筹谋。

季陵和季冉氏本是她可以信任依赖的人,可因着那个梦,以及杜笙隐隐约约透露给自己的信息,她并不敢让他们二人知晓她的筹谋。杜笙看起来是忠于以前的她的,有些事情,本可以交给杜笙去完成,可杜笙已经死了。

她身边堪用的人只有鲁权、孙肃、锦桃、锦杏四人,她相信他们不会背叛自己,可就这么四个人,能做什么?

季箬缺人,迫切的缺人。

她又想起那天冉殷说的话来。那天冉殷说她不会调教手头的人,她当时气愤难当,如今想来,这话是一点儿毛病都没有的。要是她擅长此道,又怎么会在季府待了两三个月了,却没能培养出一批心腹!

“小姐?”锦桃唤醒正在神游的季箬。

“没事,楼太医那边先不管,你准备一下,等下我们去隔壁院子看看四娘子。”季箬说道。

锦桃有些不解,她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去隔壁看四小姐?”

“嗯。”季箬点了点头。

“看四小姐要准备什么东西?”锦桃问道,“小姐想要婢子准备什么东西?”

季箬沉吟着道:“一支安神香,五枚金针。”

自从季箬会医术的事情在季陵和季冉氏面前过了明路之后,一些医经、金银针、草药、捣药锤等跟医者有关的东西,就一批一批的置办了起来。光是针灸用的针就有十套银三套金。

“四小姐生病了吗?”锦桃疑惑。

“快把东西准备好,我们这就过去了。”季箬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锦桃的问题。她要这些东西,不是为了给“季箮”治病,而是她没有耐心跟“季箮”瞎耗,打算在“季箮”跟她绕圈子装糊涂的时候,拿这些东西来对“季箮”进行刑讯逼供。

这些小东西都是交给锦桃保管的,所以锦桃找起来很是迅速,随便翻了一柜子,就将季箬要的东西取了出来。

她陪着季箬往隔壁走,手里的安神香和金针交给一个三等丫鬟拿着跟在后面,自己则提了一盏西王母瑶池会的灯笼,领先季箬半步。

三人出了小院门,进了隔壁的小院门,等到了抄手游廊,锦桃将灯笼挂在柱子上,接过三等丫鬟手里的金针和安神香,亦步亦趋的跟着季箬,两人步子轻缓的往季箮住的房间走。

“谁!”刚走到抄手游廊尽头,有婆子忽然惊呼出声。

“是五娘子!”锦桃道。

季箬跟季箮长得太像,晚上光线又不好,那婆子看不分明。可她认得季箬身边的锦桃的。

锦桃话刚出口,一个端着木盆的婆子从黑暗中钻了出来,谄笑道:“原来是五娘子…四娘子已然睡了,五娘子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

她心里有些疑惑,四娘子和五娘子不和的消息是阖府皆知的。

季箬没有理会她这个问题,锦桃不悦道:“我家娘子要做什么,还要跟你一个奴仆解释不成?”

“不敢,不敢。”婆子诚惶诚恐。

锦桃看向季箬,道:“小姐,咱们进去吧!”

季箬却吸了吸鼻子,站住不动,开口问那婆子:“你本来准备做什么去?”

那婆子堆着笑示意季箬看她手里的木盆:“老奴要去围墙下面倒脏水。”

锦桃立马反应过来这其中的不对劲,她替季箬问道:“这是什么水?哪里不能倒,偏偏要去围墙下面倒?”

“这水可不能随便乱泼,先前倒在花丛里,结果死了两株魏紫,后来倒在小池塘里面,结果死了七八条鱼,大家就只敢把它倒在没有什么要紧东西的围墙下面了。”

婆子说着,语气开始刻意压低:“说来也奇怪,也水是四娘子的洗脸水,老奴闻着想着呢,也不知怎么那些花儿鱼儿就受不了了。”

香?确实是香!

也不知道季箮那巴掌大的小脸上,每天要抹多厚的脂膏!难怪她先前那么热衷于买胭脂水粉!

“去吧。”季箬语气平淡,拉了锦桃一把,抬脚就走。

锦桃压低了声音,疑惑的问季箬:“四小姐的洗脸水,怎么就这么可怕了?又是死花儿,又是死鱼的…会不会是有人给四小姐下毒啊?或者说这是四小姐给别人下的毒!”

“小姐,咱们还是先回去吧!”临近季箮的闺门,锦桃忽然生出了打道回府的心思。

“不是毒。”季箬脚下不停,朝灯火通明处而去。

锦桃皱着眉头:“小姐怎么知道不是毒?”

“我当然知道。”季箬有一丝的得意,“我闻得出来。”

这是一种很难得的本事,要是人人有这等本事,那些开胭脂铺的老板怕是要喝西北风了。

季箬脑子里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之后,忍不住乐了起来…她想起来自己的名下也有一家胭脂水粉铺了,外祖母冉三老太太给她的那个。

“五娘子。”冬梅守在门口,福了一礼,“我们小姐睡下了。”

这个丫鬟太普通寻常了,一般人见了转头就忘记了,季箬却是记得,她就是出门替季箮挑选胭脂水粉的丫鬟。

对于季箮来说,买胭脂水粉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了,她能让冬梅去,说明冬梅在她心里是很值得信任的。

季箬站住脚,不动声色的打量冬梅,只见这个长相平凡的丫鬟见了她一点都不意外,神色古井无波。

这个丫鬟不简单。她想。

第一百五十一章 鸡同鸭讲忙套话

锦桃笑道:“婆子刚刚将四娘子的洗脸水端出来呢,四娘子这么快就睡了?”

“是。”冬梅平静的回答。

季箬不动声色:“我同姐姐说句话。”

“五娘子要说什么?再要紧的话不如等明天再说。”冬梅道,“我们小姐最近睡眠不好。”

“那我便是来替姐姐看一看失眠。”季箬一张俏脸板了起来,“你要拦着我?”

正说着,屋子里传来季箮的声音:“冬梅,是谁来了?”

“是五娘子来了,小姐。”冬梅大声道,“五娘子说有句要紧话要跟您说。”

“让她进来吧!”里面季箮顿了一下,道。

她这话的意思,就是只见季箬了。

季箬笑了笑,从锦桃手里接过安神香和金针就走了进去。

屋子里面灯火通明,季箮穿着白色中衣,披散着头发,坐在梳妆台前描眉,旁边还放着尚未收起来的脂膏盒子。

季箬沉声问道:“你这是要出门了,还是要睡了?”

“自然是要睡了。”季箮嘴角一边扬起,带了一丝嘲讽之意,“你何必装傻,我们不是一样的吗?”

“什么一样的?”季箬问道。

“梳妆啊。”季箮放下手里的眉笔,转身看向她,“你不也是每日早晚梳妆么?”

她似乎是误会了什么!季箬脑子里飞快的闪过这个念头,然后压下自己想要反驳的念头,顺着她的话,不动声色的道:“我可没有用这么多的胭脂水粉。”

她话音刚落,季箮的神情就变得扭曲起来。

那是一种嫉恨和快意交杂的表情。

“要不是杜先生器重你,你如何等博得此等优待!”季箮说道,“可是,现在杜先生已经死了,你也就变得跟我一样了。”

季箮的话奇怪得让人摸不清头脑,却又让人不敢不深思。

季箬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早已是百转千回。她一言不发,神色平静的盯着季箮看。

季箮嗤笑道:“本来我五年前就应该进府,若不是因为你突然没了音讯,我何至于再受那样的折磨五年。”

季箬捏着手里的安神香和金针越来越迷糊,季箮突然在她面前说这些奇怪的话,让她不心生警惕都不行…从季箮被冉殷送回季府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从未在季箬面前说过类似的话语。

季箮见季箬不为所动,忽然就笑得不可自抑起来。

看着她的笑容,季箬忽然有一瞬间,就觉得面前这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看起来似乎没有丝毫的相似之处。

不,不是一模一样的了!季箬敏锐的发现,季箮此时的脸比平日要白上许多。

“你不是季箮。”季箬站在季箮面前,陈述着这个事实。

“对啊,我本来就不该是季箮,你才应该是季箮。”季箮笑道,“我应该是季箬才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