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柳有些不甘:“不跟小姐说么?”

“这个你就不必管了。”她说着将手里的水盆递给瑶柳,道,“将水倒了,端一盆新的水来。”

她是一等大丫鬟,瑶柳不能反驳,只好接过水盆子,端着走了。

锦桃回了房间,并没有打算跟季箬说橘香说的那些话。这些口舌是非就算知道了,也只能心里生气。锦桃不想让自家小姐的心情被影响到。

可季箬却开口问了:“瑶柳跟你说了什么?”

锦桃不能避而不答,治好皱着眉头把瑶柳说的那些话复述了一遍。

她小心翼翼的看着季箬:“小姐,她没什么见识,您不要理会她说的那些话。您要是实在是气不过,婢子想法子收拾了她便是。”

“我们家锦桃自从有了神医娘子的名号,说话做事越来越霸气了!”季箬失笑,“这京城掉块砖都能砸到皇亲国戚,一个小小的乡君还不够看的。她既然想要得瑟,咱们就由着她去得瑟吧!”

“可不就是皇亲遍地走。”锦桃点点头,“小姐,婢子总算是明白了,有些人家娶妻,不愿意考虑庶女。眼界再低,给她再高的身份,也上不得台面。”

季箬抿嘴笑了笑,没有说话。

锦桃又小声问道:“小姐,接下来咱们要做什么?”

季箬想了想,道:“娘又请了一个女先生,一直养在季府,不如叫她来授课?”

自从季府接二连三的出事之后,季府小娘子的功课就都停了下来。在大安朝,小娘子在出嫁之前,都是要接受女先生的教导的。季府要是一直没有小娘子上课,若是以后传出去了,只怕影响娘子们的名声。

“去上课?”锦桃惊讶且失望。

季箬不解:“上课怎么了?你若是不想跟着上课,便和锦杏商量换一换,让锦杏陪我去。”

“倒不是不愿意陪小姐一起去上课。”锦桃神情有些复杂,她咬牙问道,“昨天小姐布下那个局,难道没有什么后续需要处理么?”

季箬这才明白她在担忧什么,轻描淡写道:“有什么后续需要处理?鱼饵已经撒出去了,如今只等鱼儿上钩了。”

于是到底还是将新来的女先生找来上课了。

这位女先生到季府有一段时间了,文娘子走了之后,她便被季冉氏找了来。可今天却是她第一次见到季家娘子的真面目。

这么久的等待让这位尚娘子对自己的地位看得很清楚,因此被季箬叫了过来,她便规规矩矩的教东西,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言行举止。

季箬见她这般和气,她见季箬这般文静,居然都觉得对方很懂事,相互之间满意的很。

并没有上多久的课,上午上完之后,季箬就让尚娘子不要来了。

她对锦桃道:“趁着午膳后有些睡意,我睡一觉…你让瑶柳来这边听候使唤,然后你和锦杏也去睡一觉,晚上咱们就不睡了。”

“怎么了?”锦桃吓了一跳。

季箬道:“谁知道鱼儿会不会这么快上钩呢!”

锦桃恍然大悟,照着季箬的吩咐去做了。

到了晚间,主仆三人就点了油灯坐在内室说话。

季箬有些无聊,对锦桃道:“不如找一副叶子牌来,咱们摸着玩。”

于是锦桃又去将叶子牌找了来。

夏日的夜晚虫鸣声声,彻底入夜后,外面吹起了凉风,锦桃将房间里面的冰都移了出去,找了个竹夫人给季箬抱着,然后打开了窗户。

一股凉风从窗户吹进来,三个人都觉得很有些惬意。

不甚明亮的油灯旁边,三个人真的摸起叶子牌来,季箬说不能没有彩头,于是三个人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赌着。

月亮东升西落,晨曦渐渐来临,季箬知道,鱼儿今天不会来了。

鱼儿没来,或者是根本没想要咬鱼饵,或者是几条鱼儿正在商量,到底要不要咬这个鱼饵。

季箬并不是很失望,她放下手里的叶子牌,将自己面前赢来的一大堆叶子牌收进了一个小屉子里面,深深呼吸了一口晨曦的新鲜空气,然后打算开始睡觉。

路过窗口的时候,她随意往窗外望了一眼,然后顿住了。

锦桃和锦杏本来还在清算自己到底输了多少钱,见季箬发愣,就顺着季箬的目光看了过去,然后都顿住了。

锦桃压低了声音对季箬道:“小姐,那桐花树下面是不是站着一个人?”

“嗯。”季箬道。

锦杏皱了皱眉,抬脚就往外走:“这么早下人们都还没起床,是谁站在那里?小姐,婢子过去看看。”

季箬还没来得及说别去,那个人影就动了,一个翻身纵跃,借着桐花树的遮挡,飞快离开了那里。

那等功夫,以锦杏的本事,铁定是追不上的。

锦杏急了:“婢子这就去叫护院!”

“先别…”锦桃脑子里灵光一闪,“那会不会是小姐要等的鱼儿?”

“不管他。”季箬道,“先睡觉,他既然来找我,就不可能只是远远的看一眼,还会来的。”

“会不会是因为看到咱们在等着,所以不来了?”锦桃猜测道。

“不会的。”季箬非常笃定,“若是决定了来,不管怎样都是要来的。”

“我困了,要睡了,你别拉着我一直说话。”季箬对着锦桃挑了挑眉,“拉着我说话我也不会把赢你的铜板还给你,今晚还要留着做本钱了。”

这话就是今晚还要继续等下去的意思了。

锦桃便赶紧安排季箬睡下,自己和锦杏到外间的软榻上挤在一起睡下了。

季箬躺在床上,却并没有多少睡意。她在想桐花树下面站着的那个人影…她有一股直觉,那不可能是她要等的鱼儿,那人可能是…冉殷。

如果是冉殷的话,他在外面站了一夜么?为什么要站在外面?他来了几天了?

季箬的睡意被这三个问题搅得七零八落。

等到了平时起床的时间,主仆三人纷纷醒来,各司其职,完全看不出昨晚她们打了一夜的叶子牌,至于桐花树下面的那个人影,更是没有一个人提过。

上午依旧是找了女先生过来授课,下午补眠,等到晚上的时候,主仆三人便在昏暗的油灯下面开始打叶子牌。

昨日季箬会赢锦杏和锦桃是因为她对于鱼儿来不来这件事看得很平常,心里并不着急,要赢心神不宁的锦桃和锦杏简直是轻而易举。

可今晚季箬却静不下心来了。

她的眼睛时不时的往桐花树下瞟,她心里记挂着晨曦看到的那个身影。他今晚还会不会来?

一直到了半夜,都没有看到桐花树那边有什么动静,季箬面前的那堆铜板已经被锦桃和锦杏赢回去大半,她终于回过神来,安安心心的和锦桃锦杏打叶子牌。

这一晚,鱼儿依旧没有来。

晨曦的时候,季箬将剩余的铜板放进之前那个小屉子,正要睡觉,她扫了眼窗外,然后就看到桐花树上面跳下来一个人影,然后飞快的没了踪迹。

季箬恍然大悟,原来他不是没有来,而是早早的躲在了桐花树上面。

这一晚,除了风过,桐花树上没有半点儿动静,他是怎么待住的?她在房间尚且要点驱蚊虫的草,他在树上岂不是更加难受!

为什么要来!季箬心里有些闷。

她这一刻也茫然起来,不知道自己应该装作不知道,还是找时间跟他面对面的谈一次,说清楚,至少让他答应不要守在她的闺房外面了。

今日她一直琢磨着这件事情,到晚上又开始打叶子牌,季箬还没有想出个稳妥的办法来。

今晚,她们没有白等,叶子牌才摸了三轮,窗户外面忽然出现了两个黑衣人。

锦桃锦杏都吓了一跳,锦杏立马站起身来,往前跨了一步,挡住了季箬,问道:“你们是谁?”

两个黑衣人没有理会锦杏,他们从窗户跳了进来,然后对着季箬行礼,嘴里说道:“叶二、柳三参见主上!”

听二人说话的声音,是一男一女。

是季箬要等的鱼儿来了!锦桃和锦杏对视了一眼。

季箬语气平淡,坐在桌前,她手里还拿着叶子牌,看起来有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问道:“是谁叫你们来的?”

叶二回道:“柳三娘打听得主上恢复了记忆,使者听了柳三娘的汇报,让我二人前来听凭主上调遣。”

“听凭我调遣?”季箬挑了挑眉,她问道,“叶二,若是我要你们带我回总部呢?”

叶二皱了皱眉:“还请主上不要为难属下。”

“你连这点事情都不听我的,还叫我什么主上?”季箬扯起冷笑,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诈这个叫叶二的男子。

叶二果然上当,并没有对季箬的恢复记忆有丝毫的怀疑,直接开口说道:“主上年纪尚幼,许多事情皆由卢使者主持,等哪日主上亲自接手所有事情了,到时候自然是主上说什么,属下听什么了。”

又是那个卢使者!季箬心想。

她听着叶二这话觉得有些怪异,她仿佛是这些人的头领一般,包括那位卢使者。她脑子里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她若是小皇帝慕容阑,这位卢使者,听起来倒有些像是辅政大臣。

这般想着,季箬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小皇帝要亲政之后才能慢慢拿回管理国家的权力,自己要接收卢使者代理的事务之后,才能够彻底使唤这些称她为主上的属下。她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所谓的上凤,到底是什么?

屋子里沉默起来。

那位叫柳三娘的女子心细,一直没有开口说话,而是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季箬。

这时她忽然开口问道:“主上您真的恢复记忆了吗?”这时她忽然开口问道:“主上您真的恢复记忆了吗?”这时她忽然开口问道:“主上您真的恢复记忆了吗?”

第一百七十九章 伪装套话与承诺

锦桃和锦杏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叶二和柳三从她们的表情看出任何端倪来。

季箬面无表情的看着柳三娘,眼睛漆黑眼神深邃,让人看了,心里无端生出恐惧的感觉来。

柳三娘也不例外。

她气势弱了下来,强忍着心虚,说道:“主上不说,属下等人实在为主上的身体状况感到担忧。”

“我是不是恢复了记忆…”季箬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她扯起一抹讥讽的笑容来,“消息不是柳三娘你传回去的么!”

柳三娘面色一僵,嗫嚅了一番,到底不敢继续质疑下去了。

锦桃和锦杏赶到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被季箬身上的气势所摄,刚刚有一瞬间,她们觉得自己仿若正被季相训话。

可自家娘子才刚及笄没多久,又怎么会有上位者才有的气势?

锦桃和锦杏脑子里的疑惑一闪而过。

“主上还有什么吩咐?”

屋子里沉默半晌之后,叶二开口问道。

季箬心里琢磨了一下,开口问道:“她怎么样了?”

她没有明说,叶二和柳三娘立马反应过来她说的便是上一个凤女。季箬提到之前那一个凤女,两人并不意外,之前那个凤女试图压制上凤,被上凤所厌恶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现在她们要做的,就是跟主上解释清楚,免得主上将这一笔账也算在了卢使者身上。卢使者与主上他们谁都得罪不起,可要是卢使者和主上不和,最后遭殃的还是他们的大业。

于是叶二和柳三对视了一眼,开口道:“凤女对主上不敬,本就不该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卢使者知道这件事之后,勃然大怒,派人想要带回凤女,给她最严重的惩罚。谁知下面的人带回凤女的时候突遭变故,凤女当场死了。”

人都死了,惩罚自然不了了之了。

叶二觉得自己这番话也算是能给主上交代了。

谁知季箬神色未变,清冷的声音开口问道:“那尸身呢?凤女的尸身哪里去了?”

“回主上的话…凤女的尸身在冉将军手上,我们的人已经着手与他交涉,很快就能夺回凤女的尸身了。”叶二回答道。

季箬听了这话,心里就松了口气…那所谓的卢使者,是忌惮冉殷的。既然他忌惮冉殷,那个凤女“尸身”的丢失能够带来的影响,也都在可控范围之内了。

而且,听叶二这话,他们似乎没有发觉那件事情跟她是有关系的。

季箬心里莫名其妙的就觉得有些五味杂陈。

“主上可有什么疑虑?”叶二问道。

季箬摇了摇头,她开口道:“你们去告诉卢使者,我要见他,尽快。除此之外,暂时没有别的事情了,你们都回去吧!”

“是。”

叶二和柳三应了,跪拜着磕了个头,起身离去。

等人走了,锦桃才松了口气,她扭头对锦杏道:“他们都没有看出来咱们小姐是在骗他们!”

锦杏看着季箬笑道:“咱们小姐有多聪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仿佛刚刚紧张的站在季箬面前挡着的人不是她一样。

季箬行事虽然没有避着她们,可也没有具体到把梦里的事情都告诉她们。因此,在锦桃和锦杏的心里,自家小姐本来是四娘子,后来不知怎么变成了五娘子,然后有人冒名顶替四娘子进了府。

锦桃和锦杏以为季箬只是在对付冒牌季箮,并不知道季箬是跟那些人有关系的。

季箬抿了抿嘴,道:“大家收拾收拾,睡觉吧!”

于是锦杏撤下了叶子牌,锦桃燃起了安神香。

季箬似有所感看向窗外,就见桐花树忽然摇晃起来,在宁静的夜里发出簌簌的声音。

“起风了?”锦桃有些诧异。

窗户开着,只有微风拂面。

季箬心里叹了口气,开口道:“收拾好了你们就回去休息吧,今晚我这里不要人当值。”

“怎么能没有人当值!”锦杏皱眉,“万一刚刚那两个人回过味,又回来了,谁保护小姐?”

季箬只好道:“锦杏回去自己房间休息,锦桃留下…睡外间。”

锦杏和锦桃这才没有说反对的话。

两人伺候着季箬躺下之后,一个抬脚出了门,一个吹了灯出了珠帘在外间的软榻上躺下。

季箬悄无声息的直起身子,从枕头下面摸了一个东西,倒在指甲缝里面,然后曲起手指,在空中弹了弹。

这是她做的忘尘,可以让小范围内的人飞快的失去知觉。她对于自己的计谋也不是全然有把握,所以才瞒着所有人在自己的枕头下面藏了这个东西。

打叶子牌的桌子下面也有。

她早吃了解药无碍,锦桃却是立刻中了招。

季箬起身,穿上鞋袜,重新穿好衣裳,摸索着朝窗户走去。

果然看到冉殷站在了窗户外面。

两人相视而立,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皆有些沉默。

“你想说什么?”季箬问道。

“刚刚你们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

季箬和叶二柳三说话的时候,虽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却也不大。桐花树距离这里二十步开外,正常人站在那边是听不见这边的谈话声的。可冉殷是习武之人,正常人听不到的声音,落在他耳里,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嗯。”季箬看着冉殷,等着他的后文。

冉殷声音有些干涩,还有些低沉,他问道:“你到底是谁?”

季箬不语。

冉殷上前逼近了一步,整个人几乎从窗户探进身子来:“你不是季箮?”

“我没说过自己是。”季箬语气平静,“我并没有冒充季箮,这些都跟将军没有关系。”

冉殷听着这话,心里不爽起来…都跟他没有关系?以他的身份,本来不应该插手到这些麻烦事里面来,他为了她,已经插手进来了,她却跟他说跟他没有关系?

“你也没说过自己不是!”冉殷恼怒道。

季箬身形微震,她忽然想起冉羡来。

她嗤笑道:“将军喜欢季箮?”

“将军和冉羡一样喜欢季箮,最后觉得我不是季箮了,便将错处都怪到了我身上来?”季箬声音越发的冷了起来,“那么,冉羡从我这里拿走了一颗保命丹作为补偿,将军想要从我这里拿走什么作为补偿?”

“你把我和冉羡当作一类人?”冉殷怒火更甚。

季箬低头,微微后退了一步,再抬起头来,刚刚跃然出来的委屈已经压制下去。

她声音古井无波的开口:“我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我没有故意让你们误会我的身份,也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让你们有我勾引你们的误解,是你们自己认错了人,最后为什么都怪到我的头上来?”

“冉将军,你要医书的手稿还是别的什么?”季箬自顾自的说道,“或者说我承诺将来救你一次?”

“我要什么补偿你都给?”冉殷忽然问道。

季箬没说话。

冉殷知道她这是默认的意思了,开口说道:“我缺一个将军夫人,你赔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