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说说看。”知道了就是知道了,又如何装作不知道!

临夏说道:“是清屏县的何家。”

“什么!”季箬再次被惊到了。

临夏问道:“娘子您知道清屏县何家吗?”

季箬点了点头,她自然是知道的。

当年慕容氏攻得夏氏江山,多亏清屏县一个姓何的谋士。

在大夏朝变为大安朝之后,这位姓何的谋士本可以入朝为相,却因为族中子弟不成器,谋士害怕他们成为别人攻讦自己的把柄,所以拒绝了慕容氏太祖的封赏,为何家讨了一块免死金牌。

他也是真了解自己的族人,从此之后,何家从本家到旁支,闯祸的何家子弟不计其数,若不是有那块金牌,早就被人斩了一遍又一遍了。

何家人都没有出息,长得也一般,更没有经商的才能,日子越过越穷,如今已经算是清屏县的破落户了。

季箬心里却明白,季冉氏会动这个心思,是想保住她。

何家什么都没有,可何家有一块全天下最好用的免死金牌!慕容氏轻易不能收回的免死金牌。

季箬眼睛有些酸涩。

“娘子,您不愿意吗?”临夏小声问道。

“怎么不愿意,自然是愿意的。”季箬说道,“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有什么动静。临夏喝道:“谁在那里?”

等了半晌,却再没有听到反应,回过头来,跟季箬说道:“娘子,既然您不想去跟她们一起看花灯,咱们就回去吧!”

“咱们走慢一点。”季箬点点头,道,“拖到有人出宫,咱们再回去。”

太后娘娘心里显然是有打算的,这个时候回去,谁知道又会被怎么算计折腾呢!

于是主仆二人慢悠悠的往回走。

季箬隐隐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仿佛有人在身后盯着她似的,可几次回头都没有看到人,想着这里是皇宫大内,暗处的人本来就比明处的人多的,便暂时放下这件事,安安静静地往回走着。

走三步退两步,等她们走回水榭那边,竟真的有人已经开始告退出宫了。

季冉氏看到季箬回来,松了口气,也不多问她,便跟太后娘娘请退。

太后娘娘自然是不肯将人放走的。

季冉氏皱起了眉头,季箬拉了拉季冉氏的衣袖,突然压低声音开口道:“太后娘娘,臣女衣衫湿了,好不容易风干才回来,皱巴巴的,怕是要在太后娘娘面前失礼了,所以娘亲要赶紧带着臣女回府。”

衣裳湿了,衣裳是怎么湿的?

太后的第一反应就是陆汐为了讨好她,使坏,泼了人一身水,或者是干脆将人推到湖里去了。

怕季箬继续说话坏了陆汐的名声,太后娘娘只好放人出宫。

等出了宫,上了季府的马车,季冉氏才急切的问道:“阿箬,你跟陆汐走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是什么大事。”季箬摇了摇头,问道,“娘,季萍呢?你是不是把季萍忘在了宫里?”

季冉氏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来。

“谁敢忘了她,人家是攀上高枝了!”

“怎么回事?”季箬皱眉。

季冉氏说道:“你走了之后,临安王府的庶女慕容嫣拉着季萍来见太后,说跟季萍投缘,想要邀请她回去小住几日,太后已经应了,说季萍既然已是乡君,便和慕容嫣是姐妹,去自己妹妹家小住,原也是人之常情。”

“娘也应了?”季箬问道。

“她们并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季冉氏说道。

季箬便明白了,难怪太后会放她和陆汐一起走,原来她对季府的羞辱是落在季萍身上。

“真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白眼狼!”季冉氏斥责道。

“娘,季萍未必愿意跟着慕容嫣去临安王府的。”季箬想了想,开口提醒道,“六娘子在临安王府。”

说到季姝,季冉氏立马道:“你确定那苦夫人真的是六娘子?她今日可跟我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对上。”

“怎么不是六娘子了!”季箬说道,“她塞了个布条给我。”

第两百零四章 问心事心事为何

“她给你传信了?”季冉氏绞紧了手里的锦帕,“是跟你求救?”

“不是。”季箬将季姝给她的字条给了季冉氏,说道,“她应当是有自己的计划,害怕我们会救她。”

季冉氏捏着那张字条,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道:“既然如此,那便如她所愿,不必管她了。”

季箬微微有些意外。

季陵是他那一辈的老大,所以将季家整副担子担在了自己身上。季冉氏作为他的妻子,为他分担,所以对季家其他几房的人都多有宽容忍让。

季姝作为季家的血脉,如今身处险境,季箬以为季冉氏无论如何都会想法子会将她救出来的,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说出“不必管她了”几个字。

季箬也不追问,点了点头:“那便不管她了。”

季冉氏又问起她离开水榭之后的事情,季箬看了眼她看了她旁边的季箮,想了想,道:“等回府之后,再跟娘说这件事。”

等回到季府,季箮回了锦桐院,季箬则跟着季冉氏去了浣春院。

季陵今日无事,早早回了府,已经歇下了。

季冉氏和季箬在浣春院的一个小花厅说话。

季箬将见到慕容阑的事情选择性的说了出来,季冉氏听了,立马大怒起来。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她站起身就往正室的方向走:“我要去叫你爹爹醒来,好教他也知道那恶贼是怎么糟践我季家的女儿的!”

“娘!”季箬拉住她,“先等等…至少先等两天,我跟他谈了条件。”

季冉氏皱眉。

季箬道:“娘,我知道你知道的。先等我两天,好不好?”

她自然是不愿意嫁给慕容阑的,但是她要先借着慕容阑的势见了陆梅飞再说。

“娘!”季箬拉着季冉氏的衣袖摇了摇,难得的撒了个娇。

季冉氏叹了口气:“只等你一天,明天晚上我会跟你爹爹说这件事。”

“好。”

季箬应了。

慕容阑心里恨透了季陵,所以他是希望由季箬去跟季陵说这件事的,好让季陵感受一下被自己的女儿伤一伤心的滋味。

所以,他应当会在最快的时间里,按照季箬的要求,让陆梅飞来给季箬画像。

季冉氏盯着季箬看了半晌,然后又叹了口气,忽然开口道:“阿箬,你知道清屏县何家吗?”

“知道。”季箬点了点头,心里有些意外,她以为这件事,季冉氏会瞒她很久呢。

然后,果然听到季冉氏开口问她:“阿箬,我让你跟何家的公子成亲好不好?”

“阿箬听娘的。”季箬平静的说道,“不过这件事先搁一搁,王城,怕是要起风了。”

“好。”季冉氏见她答应,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个女儿,主意太多,多到她这个做娘的有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季冉氏说道。

季箬点了点头,回了锦桐院。

到了锦桐院门口,就看到站在门口等着的锦桃。

见了季箬,锦桃立马迎了上来,接过浣春院的小丫鬟手里的灯笼,佯作埋怨季箬:“娘子让婢子好等,四娘子可早就回来了。”

终于看到自己的院子,终于见到自己的丫鬟,季箬心里无端一阵轻松。

她笑道:“那你干嘛不跟了四娘子去?”

锦桃道:“婢子跟着四娘子去了,谁给娘子您提灯笼?”

“我自己难不成提不来灯笼?”季箬故意道。

主仆二人轻松打趣,正说着,锦桃忽然哎呀一声。

然后,季箬就看到了,那黑漆漆的锦桐树下面,站了一个人。

是冉殷。

他怎么这会子来了?

他就那么大剌剌的站着,季箬避无可避,只好迎头走了过去。

“阿箬。”他开口唤了一声。

“娘子?”锦桃征询的看向季箬。

季箬道:“你去前面等我。”

她倒要看看,冉殷这么晚来了,到底是有什么事情。

等她提着灯笼走近了,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冉殷身上穿着的,是甲胄。

季箬有些意外,问道:“你今晚去哪里当值了?”

武将穿着甲胄,在边关是上了战场,在王城就只可能是领了差使。

“宫中守备缺人。”

冉殷简单的说道。

他并没有跟季箬说这差使是因为他担心她在宫里面出事,千方百计谋划来的。

季箬也没有多问,只简单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后说道:“更深露重,将军该回家了。”

冉殷站在那里没有动弹,直接张口说道:“你从离开水榭之后,我一直跟在你身后。”

他跟在她的身后,就知道她离开水榭之后是去见了慕容阑,就知道临夏跟她说何家的事情,她是答应了的。

季箬不想跟他提这件事情,他却由不得她逃避。

“我跟白翼打听过了,那何家跟你年龄相当的男子有足足七个,因为家里已经穷了下来,所以并没有多少女子愿意跟他们结亲,所以身有婚约的一共只有三个人。剩下四个,一个脸上长了癞疮、一个喜欢赌博、一个嘴歪眼斜喜欢斗鸡,剩下最后一个,相貌倒是堂堂,却为人轻浮。不知道丞相夫人给你物色的是哪一个?”

季箬想了想,开口道:“约莫是为人轻浮的那个,娘亲知道我喜欢颜色好的人。”

“他颜色再好,也没有我颜色好!”冉殷气得一噎,脱口而出。

季箬微微一愣,然后失笑:“将军哪来的这个自信!”

“何家护不住你的。”冉殷正色道,“阿箬,我能护住你。”

“对啊,你能护住我,可我怎么知道你不会成为伤我的那把利刃?”季箬摇了摇头。

她是夏家的女儿,他是慕容家的儿郎,如今他只是不知道她的身份罢了,若是知道,只怕也是要杀她的。

冉殷听了这话,心里骤然一痛,他快步上前,一下子抓住季箬的手腕,冷声道:“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

“我的心已经拿出来给你看了无数遍了,你不接过去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诋毁它?”

季箬微微一愣。

第两百零五章 六角宫灯急挑破

然后抓住季箬的手的力气渐渐加大,直到季箬感觉到了疼开始挣扎。

冉殷面色狰狞的样子有些吓到了季箬。

“对不起。”她白着脸低着头说道。

“我要的不是对不起。”冉殷沉声道,“季箬,我想跟你要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季箬看着他的手,有些犹疑的问道。

“我就想问问你,为什么冉羡可以,姓何的那个花花公子可以,我就不可以?”冉殷质问道,“若是论先来后到,我分明是排在他们前面的,若是论亲疏远近,我也该是排在他们前面的。”

“你说什么!”季箬浑身一震,她顾不得抽手了,一脸震惊的看向冉殷。

“…你…”她以为,有很多事情,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谁都不会戳破那层窗户纸。她自己不会,所以她觉得冉殷肯定也不会。

但是冉殷明显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知道你是季箮,我早已经知道你是季箮了。”冉殷说道,“箮姐儿,你不能这么对我!”

他说完这话之后,抓着季箬的手就失去了力气。

“你在筹谋,我也在筹谋。”冉殷苦笑,“近日我却越想越明白,若是你筹谋的是跟别人去过清静日子,那我的筹谋还有什么用处!”

“我知道你知道,你也知道我知道。”

他就这么几句话,点出自己是知道季箬的身份的,也点明他知道季箬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冉殷,你先回去吧!”季箬心里有些乱,她第一次叫了冉殷的名字,“我要好好想一想这件事。”

为什么会这么乱?

季箬又有些慌张,刚刚在皇宫的时候,守着火炉跟慕容阑谈判,她的心都不曾这般乱过。

是因为比起慕容阑她更怕他么?这怎么会,冉殷纵然是一条狼,那也是她身为季箮时养出来的狼!慕容阑那匹阴险的豺更加可怕才是。

“我要好好想一想。”季箬这么对冉殷说。

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要想什么,但是她下意识的觉得,冉殷是需要她好好考虑的。

“你要想多久?”冉殷问道,“明天慕容阑就会命画师入府,后天你就得给慕容阑答复,季家人帮不了你,何家人也帮不了你,只有我能够帮你。”

他今日对季箬说话的语气跟平日里有很大的不一样。季箬刚刚心乱了,没有听出来,如今他多说了两句,她又不傻,立马回过味来了。

她明白了,冉殷是在逼她。

不过…季家人为什么帮不了她?

像是觉察到了季箬的不解,冉殷开口解释道:“季执在暗中接触季陵夫妻。”

“你怎么知道?”季箬皱眉问道。

“这是我的人和荀错的人一起查出来的。”冉殷说道。

按理说,冉殷是不能直呼荀错的姓名的,且不说荀错是他的上司,荀错还对他有知遇之恩。可他现在在季箬面前就这么喊了,他是想告诉季箬,荀错是知道他的身份的,荀错是拥护他的。

“你先走吧,我要再想一想。”季箬说道。

“不行,我不走。”冉殷脸色微微一变,像小孩子一样的胡闹起来,“我们今年还没有一起看灯。”

说到看灯,季箬就说不出话来了。

她梦到过几次看灯的情形。

有七夕的,有中秋的,有上元节的时候,每一次她的身边都有少年时候的冉殷。

失忆前的她身上背负了太多,对自己的使命也是心知肚明的,小小年纪就机关算尽,也不知道她那个时候看着冉殷信任的眼神里面是有几分算计!

或者,冉殷会对“季箮”这般死心塌地,也是她那个时候算计的结果。

季箬不敢再想下去了。

不就是看灯么!

她伸手突兀的往等在前面的锦桃手上一指,说道:“吶,今年看吴刚伐桂灯,看完了,你可以走了。”

“这也太敷衍了!”冉殷不满,“你且等等。”

他忽然大步朝锦桃走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灯来,借着锦桃灯笼里面的火点亮了,提着朝季箬走来。

灯亮了,借着灯里面的烛光,季箬这才看清冉殷带来的这盏灯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