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要求有些逾越。

可他想着季箬开口让季冉氏追回了送去何家的庚帖,所以心中生出了一些希望来。

“你若是来找我,我就不瞒着你。”季箬没有把话说太满。

冉殷却觉得这话算是板上钉钉了。

他心满意足的解开了三个丫鬟的穴道,离开了马车。

锦杏会功夫,身体底子好,她是最先醒过来的。

她摸了摸被银裸子打中的穴道,警惕的看向季箬。

季箬不等她问,开口说道:“是冉殷,他已经走掉了。”

临夏也醒了过来,神色紧张的看向季箬。

“别这么看着我。”季箬一脸无奈,“我也不知道他要来。”

临夏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到了庄子,这边已经安排好了。

因为是在季箬跟季冉氏坦白之前安排的,所以一应规格,完全是按照丞相千金来的。大家都怕委屈了这位丞相千金。

季箬下了马车之后就近了房间,老老实实的坐在房间里面看书,没有踏出房门半步。

倒也应了她来庄子养病的说法。

锦桃等人本不信她甘愿被软禁,如今见她这般配合,都默默的在心里松了口气。

天色转暗,家家户户点上了油灯,结束了一天的喧闹。

对于庄子里的人家来说,这一夜平静的过去了,跟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对于皇城权力中心的人们来说,这一夜,风潮涌动。

先是傍晚的时候,小皇帝当着季丞相的面摔了折子,然后入了夜,宫里便传出小皇帝病重的消息来,急急忙忙送去了十二楼。

十二楼有三个长老,之前撞死了一个,这一夜,又撞死了一个。

到凌晨的时候,十二楼里面抓到一个换掉安神香的人,送去给临安王审问,不出一个一个时辰,那人的身份就被拷问了出来,是隐藏在十二楼打杂的筇都遗客。

小皇帝吸了毒香。

毒香并不是太毒,普通人闻了,连解药都不用,过几日就好了。可小皇帝不一样,他的身体造就破败得不能再破败了。

百姓们可能不知道,可慕容皇族和前朝大臣们都知晓了,慕容阑已是活一天算一天的命了。

那名筇都遗客被打成了血人,挂在宣武门上。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距离京城最近的平越总军丁长翼反了。

他是筇都遗客中的一员,还不到弱冠之年,就在大安朝军营中谋事,屡建奇功,经过三十多年的汲汲经营,终于掌了一些兵权,成了平越府的驻军首领。

第二百二十章 筇客一反京城危

平越府地处中原,驻军算不得多。

可平越府紧挨着京城,平越府反了,京城危矣。

季箬心想,丁长翼这样的人,应当算是筇都遗客里面安插在朝廷比较深的人物了。

她理应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可是,她的梦里面没有这个人,杜笙也没有跟她提起过这个人。

可见,卢行舟从头到尾,都跟她隐瞒了丁长翼这个人的存在。

卢行舟的私心,昭昭可循。

然而,皇城不管是官吏还是百姓,都只知道丁长翼其人,并不知道他身后的卢行舟。

三个辅政大臣集结群臣,商议应对之策。

这个时候,临安王站了出来。

他说了一句话。

“国不可一日无君。”

慕容阑要死了,他们必须定下新君。

临安王觉得自己也是慕容家的子孙,慕容阑没有留下子嗣,他登基是理所当然。临安王一派的人,自然是全力支持临安王登基。

与之相对应的,以季陵为首的丞相一派却是强力反对。他要求先全力对付筇都遗客,等解决了叛乱,再从慕容皇室中挑选一个贤德之人,立为新君。

而拥有兵权,按理说在此刻应该最有话语权的大将军荀错,却什么举动都没有,看着季陵和临安王相争。

锦桃、锦杏和临夏等人虽然监视着季箬,将她软禁在庄子内,却并没有拦着她不让她知晓外面的消息。她们甚至会主动将时局说给季箬听。

季箬心想,她估算错了。

她本来以为过了这一日,她就能定下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了。

可现在看来,这件事,尚且没完没了。

筇都遗客尚且虎视眈眈,大安朝的辅政大臣却内斗了起来。

季箬知道,临安王是一心想要坐上那个位置的,但是季陵这个时候跟临安王较劲,是单纯不想让临安王称帝,还是故意在拖延,季箬就看不明白了。

还有荀错的目的…别人看不明白,她却是看得十分明白。

荀错这是打算等到时机合适,推出冉殷这个太孙殿下的遗腹子。

“他昨日说今日会过来,现在看来,他今日却是来不了了。”季箬心里对自己说道。

“要看书么?”锦桃问季箬。

她觉得,季箬身为前朝公主,在这种时候,应当是没有心情看书的。可现在,除了看书,季箬也没有别的打发时间的方式了。

“看吧。”季箬说道。

她话音刚落,却有婆子在外面大声叫嚷,被临夏拦了下来。

季箬阻止了锦桃去拿书的举动。

果然,没一会儿,临夏带着那大嗓门儿的婆子进来回话了。

婆子说道:“外面有一位大爷,说是小姐的手下,有事来寻小姐。”

这婆子有些拎不清,觉得自己来传话就是立了功,于是在季箬面前告起临夏的状来。

她说道:“小姐身边这位姐儿也太自大了一些,非得拦着那位爷不让他进来,婆子我好说歹说,她才答应让我进来跟小姐您回话。”

季箬哭笑不得。

她没有搭理婆子告的状,抬头问临夏:“是谁来了?”

“不认识。”临夏说道。

不认识啊,说明人不是季府来的。

可那人偏偏说自己是季箬的手下。

他是冉殷派来的,还是筇都遗客?

季箬问临夏:“我可以见吗?”

她这么一问,婆子愣住了。

怎么小姐要不要见人,还要问问这个丫鬟啊?

她后悔的拍了拍自己胸口,觉得自己告错了人。

临夏也愣住了。

离开季府的时候,季冉氏没有交代她能不能让季箬见外人,如今季箬问她,她也拿不定主意。

“要不然你先去见见?”看出临夏为难,季箬提议道。

“也好。”临夏松了口气,答应了下来,出去的时候,顺便带走了底下战战兢兢的婆子。

“锦桃,你觉得会是谁来了?”季箬有些无聊,跟锦桃玩起了猜谜的游戏。

锦桃想了想,说道:“左右不过是给你通风报信的人来了。”

“也对。”锦桃这么一说,季箬又没什么兴致了。

“还是看书吧。”季箬对锦桃说道。

“是。”锦桃答应着去找书了。

等锦桃找来书,季箬刚翻开书页,临夏就回来了。

她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还带回了一个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有些发福,看起来是一个白胖子,身上的衣裳乃是上好的绸缎布料,一双小眼睛,看过去的时候,就像是随时随刻眯着一样。

“临夏姐姐,你怎么把人带回来了?”锦桃有些意外,开口问了一句。

临夏看了季箬一眼,开口说道:“他不走了。”

不走了的意思,就是陪着季箬在这庄子里被软禁。

反正人要留下来,就没有必要再拦着季箬见他了。

“你是谁?”季箬挑眉问道。

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白胖子给季箬行三跪九叩的大礼,然后说道:“小人岑振。”

这就是岑振,看起来跟岑老夫妻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

季箬想起来,那日见卢行舟,她提到了岑振,卢行舟说会让岑振来见她。

没想到卢行舟会在这种情势下让岑振来找她。

“回去看过你爹娘没有?”季箬开口问道。

“没有。”岑振说道,“接到卢使者的命令,小人立马就赶过来寻公主了。”

季箬皱了皱眉头:“岑老夫妻七年不曾见你了。”

岑振没有说话。

季箬见他这样,也不再说下去。

她敛了神色,问岑振:“我在十二楼的时候,是你在做凤女们的面具?”

“是。”岑振大约是被卢行舟吩咐过,对于季箬的这个问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说道,“小人每个月见公主一次。”

每个月见她一次?

五年时光,一共五六十个月,也就是说,岑振见了她五六十次!

“你是跟着谁一起进十二楼来的?”季箬开口问道。

“十二楼何等地方,小人如何能进。”岑振笑眯眯的说道,“公主您每个月出一次十二楼,小人是在公主出十二楼的时候,来见小姐的。”

“小姐每次都昏着,自然是没见过小人的。”岑振见季箬脸上茫然,又补了这么一句话。

第二百二十一章 假坦白使者图谋

“你每次都是在什么地方见我的?”季箬垂眸,开口问道。

“小人每次都是在国师府见的公主。”岑振说道。

他提到国师府,锦桃、锦杏和临夏脸上都露出异样的神色来。

季箬观察着岑振的表情,明白过来岑振的意思。

岑振这是在告诉她,这五年,就算她躲进了十二楼,也没能摆脱卢行舟,因为卢行舟有国师夷珅相帮。

“这些话是谁教你对我说的?”季箬神情一厉。

“卢使者让小人对公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岑振面带笑意,对季箬说道,“使者说,公主大了,有些事情,不必再瞒着公主了。”

听起来像是要对她这个公主坦白自己势力的意思。

季箬心里冷笑,卢行舟如果真的想对她坦诚以待,那日见面,他就应该告诉她丁长翼的事情。

卢行舟不是要对她坦诚以待,而是要用已经没有什么用处的国师换取她的信任,给她一种被坦诚相待的错觉。

果然,岑振看了一眼旁边虎视眈眈的临夏等人,又开口说道:“公主您且安心在这里住几日,卢使者打点好了,便会派人来接我们了。”

季箬明白过来,丁长翼那边以筇都遗客的名义反了,正需要一个夏氏皇族的人出现在他们中间振臂高呼,这样方能师出有名。

而夏氏皇族的人,只剩下她季箬一个了。

卢行舟想要拉拢她,让她乖乖的去给他们做傀儡。

季箬看了岑振一眼,没有接他的话。

她抬头对临夏说道:“我有些犯困,想要睡一会儿。”

这就是不想再跟岑振说下去的意思了。

临夏带着岑振离开了,她将岑振交给季府跟来的侍卫,看了起来。

临夏回来的时候,锦桃正小心翼翼的问季箬:“阿桐小姐,你会跟着那位卢使者走吗?”

临夏蹙起了眉头,看向季箬。

季箬平静的开口说道:“我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娘子,跟谁走,岂是我能决定的?”

锦桃听了这话,忍不住就想反驳,她才不是普通的十五岁小娘子呢,她是锦桃见过的最厉害的小娘子了。

临夏却在这个时候轻轻咳嗽了两声,阻止了锦桃。

临夏上前,对季箬说道:“阿桐小姐困了,就先休息吧,婢子带着锦桐去外面守着,不教人来打扰阿桐小姐。”

说完,等季箬点了点头,她便立马带着锦桐离开了房间。

出了房间,临夏压低了声音,提醒锦桃:“等筇都遗客那边能腾出时间来接阿桐小姐了,咱们老爷大约也能抽出空来处置阿桐小姐了。”

只等季丞相和临安王就皇位继承人的事情争出结论来,对战反贼的事情就搬上了台面,而季箬这位反贼“首领”,就该被季丞相提出去,作为对筇都遗客的要挟了。

如此说来,季箬的去留,以及去处留处,还真不是她自己能够做主的。

锦桃听了临夏这话,才知道自己在阿桐小姐面前问错了话。

“是我没脑子。”锦桃后悔不迭,对临夏说道,“临夏姐姐,以后你多提点着我一些。”

她是季箬的丫鬟,前程全在季箬身上,谁知季箬一下子变成了反贼,本来该是前途无量的大丫鬟的锦桃等人,如今又被打回了原形。

所以她对临夏的尊重,除了因为临夏是季冉氏身边的大丫鬟,还有巴结她,想让她多想着在夫人面前提一提自己的缘故。

临夏看了锦桃一眼,失笑:“你担心什么,你可是名声在外的神医娘子!”

“丞相的女儿不可能是反贼。”她意味深长的对锦桃说道。

锦桃还有些不明白,临夏却不肯多说了。

熬油一般熬了三日,京中局势终于不再僵持不下。

就在临安王一派和丞相一派相互泼了许多脏水揭了许多老底的时候,大将军荀错将冉殷带到了朝堂上,拿着太孙殿下的信物,告诉众人,冉殷是太孙殿下的遗腹子。

和筇都遗客的战事越来越吃紧,在这种情况下,一个会打仗的皇帝,就比一个只会弄权的皇帝得人心多了。

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早就赋闲在家的秦许知忽然站了出来,扬言支持还位于冉殷。

对于还位于冉殷这事,荀错是全力支持的,季相态度暧昧,但是季相一派的官员却大多数持赞成态度,秦许知一脉的老臣鼎力支持,细数下来,朝中竟只有临安王一脉持反对意见了。

七月十三日,太后被迫出现在朝堂上,承认了冉殷慕容皇族的身份。七月十四日,中元节前夕,冉殷在荀大将军和季丞相的陪同下,太庙祭祖,更名慕容殷,立国储,七月十五日,中元节,慕容殷率部将,宣武门誓师,告知百姓,他将亲伐反贼。

季箬知道,这是轮到自己出场了。

七月十五日下午,季箬正在看锦桃和临夏折纸元宝,就听说季相亲自带人来庄子这边了。

“季陵比卢行舟快了一步。”季箬心里这般想着,拍了拍衣裳,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