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简陋的木门,任人一脚就能踹烂。可此时,因为有了这样一个人,有了这样一把刀,木门便成了铜墙铁壁,无人能破。

一人拦路,一人当关。

天地无言,罗侯亦无言。

众黑衣人见此境况,也不罗嗦,提起兵器便攻上。三人头阵,三路攻势,一时间,三道剑分别攻向罗侯头腰腿!

罗侯扔了拐杖,侧开头,一把握住中路之人的剑柄,借力一跃,躲开下路攻势,剑锋一擦,在罗侯腰侧留下一道伤痕。

罗侯毫不在意,手一翻,反握住刀柄,径直插入手中人的肩胛内!

噶蹦一声,人骨碎裂——罗侯再一拽,将那人手臂连根卸下!

一时间,血雨漫天。

罗侯脸上血迹斑斑,阴阴惨惨,眼眸之中更是分毫的温度也没有,浑身煞气。

众人心中一凛,抽出兵器,一齐攻上!

就在他们冲过来的时候,一道利光从旁边的房间窜出,离得最近的那人躲避不及,惨叫一声倒地。

“不是谁看着凶,人就在谁那里。我说你们多动动脑子行不行。”

懒洋洋地一声,廖文介从屋子里走出来,长枪搭在肩膀上。

她向后一指。

“人在这里,你们走错方向了。”

黑衣人变阵迅速,也不废话,分出半队人攻向廖文介。

“呔!”廖文介冷笑一声,长枪落手,“活腻了的东西!”

黑夜中,刀光剑影,冷月见证无言的厮杀,也照耀血路无止的尽头。

罗侯一心专念,无暇他顾。

来犯之人非是庸手,即使强势如罗侯与廖文介,身上也不可避免地带着伤痕,但他们并无退缩。

对于廖文介来说,深夜,血腥,还有罗侯。

当这三样东西聚集到一起时,意味着最沉淀的记忆,最无间的默契,以及最酣畅的血途。

别无他话,只有杀戮。

而对于罗侯来说,此时此刻,他心中要比廖文介多了一丝冷静。

从前,他什么都没有。他只知道自己的刀很利,只知道杀了别人自己才能活下来。那时,他从没想过握刀的意义。

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他有了挂碍,也有持刀的理由。

他不识字,没有才华,也不会寻常男子的手艺。曾几何时,他的一身力量与武艺被众人所鄙,就连他自己也不喜握刀。

可是现在,他却无比感谢苍天,给了他这身杀伐的技艺。

我什么都不会,可是至少,至少,我还能保护你……

身后的这间破屋,无人能入。屋中的那个女人,无人能动。

另一边,几名黑衣人进攻廖文介,廖文介战得酣畅,便忘了身后的屋子。一人抓准时机,趁机窜入,再出时,肩上已经扛着风止。

风止身体有伤,还很虚弱。带他出来之人毫不怜惜,压着他行动,触及伤口,风止脸色越发苍白。

“呔!”廖文介见状眉头一皱,怒道:“偷东西么!”

她长枪一转,朝压着风止之人直袭过去!

就在这时,暗处又射来几支冷箭!

廖文介猛地提枪格挡。

“还有——?!”

在她看向暗处之时,一人找准时机攻上来。廖文介余光扫见,心里一怒,枪也不挥,侧身一躲,随即一个巴掌甩在面前的黑衣人脸上——

“贱人!敢偷袭你奶奶!”

这一巴掌贯入内力,直接将黑衣人扇翻在地。黑衣人蒙面的布襟掉落,只见一个女子口吐鲜血,一边眼眶裂开,脸也迅速肿大,看不出形状。

“呸!”

在女子倒地之时,暗处簌簌作响。

随即四周一静。

剩余的黑衣人像是得到某种命令一样,齐齐后撤。

罗侯眼神一锐,握紧刀柄,低声向廖文介道出今夜的第一句话。

“小心。”

“恩。”廖文介眼睛盯着暗处,警惕戒备。

忽然,暗处又出几道声响,却是与之前大不相同。扑哧扑哧,像是切入骨肉的声音,听着让人心惊。

一黑衣人似是觉得有些不对,她向着暗处走了两步——

忽然,从暗处哗啦啦地飞出一堆东西,不是箭矢,不是暗器,幽幽而落,在地上滚了又滚,留下道道血痕——竟是十几颗人头!

人头装扮同黑衣人相同,面上皆覆着面罩,被人卸了脑袋,面罩却还系在脑后,分不出每颗人头是谁的。

“怎么——!”那黑衣人一惊,手里的剑差点掉在地上。她向后大退几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暗处的树林。

缓缓,从树林中走出一人。

罗侯看清来人,便知道今夜的危机度过了。

成泉腰间别着一把刀,她没有将刀拔出,就那样随意地走上前来。离她很近的黑衣人非但没有攻上去,甚至又向后退了几步。

成泉在场中站定,微微一抬手,身后窜出数道人影,直奔黑衣人而去!

知道情况有变,黑衣人虽一时心惊,却也快速调整过来,手中兵器又一次提起。

“呵。”成泉一声笑,“吕丘年的杂碎,也敢与北地王兵抗衡么。”

淡淡的一句话,是说不出的狂妄与自信。

果然,成泉虽只叫出三人,可是其训练之有素,配合之默契,让众黑衣人难以招架。

罗侯见情势逆转,心中稍定。而廖文介把长枪一搭,自己靠在门板上看戏。

不刻,黑衣人倒下一个又一个,而安南王府的兵士阵法刚烈,分毫未伤。

剩下几人知道大势已去,互相看了一眼。

“哈。”廖文介笑道:“别看了,这人你们今天是带不走了。别难过,回去再叫些人来,下次还有机会。”

黑衣人对廖文介的戏谑不闻不问,相互一眼看过去,已经明白对方意思。

风止被一人拉着,伤口已经抻开,肩头处鲜血直流。他脸上渗着冷汗,目光却是清明。

停顿的一刻,他看了一眼廖文介。

他们距离不近,天又很黑,其实本是看不出什么。可是廖文介却莫名感受到了一种不寻常的意味。

忽然,黑衣人反手一剑刺向风止——!

“做甚——!!?”廖文介本能性地冲了上去。

眼神来不及分辨,思绪来不及整理,甚至枪也来不及拿——不过好在,人来得及救下。

“廖文介!”罗侯一声高喝,一刀飞出!

黑衣人一击毙命,廖文介掌中鲜血直流,她也不管。手中剑扔到一边,另一只手抓住风止。

“活着呢?”

风止腿下不稳,晃了几晃。眼睛一直看着廖文介惨红的手。

“呿。”廖文介一撇嘴,单臂用力,将风止扛起来。“剩下的交给你们了。”说完便进了屋子。

成泉也不阻拦,余留几人被安南王府的士兵三下五除二解决了。

“尸首处理了。”成泉命令道。

“是。”三名士兵拖着地上的尸体,拉进旁边的树林。空气之中弥漫着血腥气味,地上殷红一片,碎肉断肢满地皆是,令人作呕。

罗侯静静不语,成泉看着这个人,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

“成泉,你下去吧。”

就在成泉尴尬之时,树林中传出声音。

罗侯听见这声,握拐的手又紧了。

一人步出树林,来到月色之下。

“罗公子,别来无恙。”

73第七十三章

“罗公子,别来无恙。”

安勍雪白衣衫,眉目如画,淡笑着看着罗侯。

罗侯浑身上下全是血迹,有的是自己的,有的别人的。他透着眼帘上的腥红看向面前这个绝色男子,一语不发。

“呵。”安勍缓步上前,与罗侯面对面站着。

“许久不见,怎么,还是不想同我说话?”

罗侯比安勍高了一大截,他低眸看着安勍,眼中无波无澜。

“好吧,我也不强人所难,不想说便不说好了。”安勍神色淡淡,向前走了一步。

罗侯高大的身躯挡在屋门口,动也未动一下。

安勍抬眸,轻笑一声。

“不让我进去?”

“……”罗侯握拐的手紧了紧,身体却没有让开。虽知这举动没甚意义,可是心底一份道不出的执拗,让他始终不愿意挪开。

安勍一脸玩味,“哦,不让我进。罗公子,你眼中已无迷惘,为何不让行动也一齐潇洒些。”

罗侯微微凝眉。

“什么意思。”

“听不懂便罢了。”

安勍与罗侯站得很近,罗侯身上的血腥味安勍闻得一清二楚。而安勍身上淡淡的冷香,罗侯也嗅得清晰。

罗刹饮血,幽兰开路。

安勍见过罗侯的脆弱,也见过罗侯的刚强。这个男人身上有许多值得回忆的地方,然而此时此刻,在这清冷月色下,安勍的思绪却回到了最初的最初。

“罗公子,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罗侯面色不改,“我也记得。”

安勍淡笑着摇摇头,笑容里犹带着一份豁然开明的意味。

“不,你不记得。”

“……”罗侯皱眉,他不知安勍为何这样说。

他当然记得,是在他的家门口,安勍送冬菇回来,也是这样的月色中,他第一次与安勍相见。

安勍转过身,站在空地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地上的积雪被血融了大片,黑黝黝的,一眼看去,惨惨淡淡,说不出的阴霾。

可就在这片惨淡的天地间,有一抹人影,华然而立。

罗侯轻轻抬眼,看向安勍。

白衣之上,纤尘不染,肮脏的战场没有沾染他分毫。而那月华,似乎也对他多加眷顾,铺洒银辉点点,衬得容貌更为脱尘。

安勍心如止水。

默然间,安勍转过头,与罗侯直直相对。

罗侯心里一动,似乎觉得安勍同之前有些不同了。

“寒夜静我躁心,明月点我痴妄。”安勍轻轻开口,“罗公子,你动了我的念,也断了我的念,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也许就是如此吧。”

“什么意思?”

“呵。”安勍走过来,“让开吧,事到如今,你挡与不挡,又有什么意义。”

罗侯也不再同他说话,撑着拐杖走到外面,竟也不同安勍一起进去。

安勍推开门。

冬菇被罗侯平放在地上,安勍扶着她,帮她躺到床上。

他坐在床边看着她。看着看着,最后自己轻轻笑了出来。

“你晕着也要皱眉,是担心我保护不了罗侯么。”

冬菇朦朦胧胧间,觉得有人为她盖上了被子。她意识稍稍恢复一些,睁开眼睛,第一眼便看到了安勍。

“晏珺……”

安勍笑道:“看见我了,是不是觉得心放下一半了。那我便让你放下另一半,罗公子平安无事。”

“……”他一句话,除了说明事态,更道明了太多隐晦的东西。冬菇听懂了,所以她什么都说不出。

安勍却似丝毫没有察觉异状。

“怎了,为何这般静默。我们这么久没见,师父对徒儿一句话都没有么。”

“晏珺……”

冬菇坐起身,眼睛也不看安勍。

一阵默然后,安勍脸上也渐渐静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会对我说抱歉。”

冬菇轻道:“此时说抱歉,对你更是伤害。”

“哈。”安勍大笑一声,“好,齐冬菇,你可知就算到现在,我仍然觉得,在这个世间,只有我才是最懂你的,也只有你,才是最懂我的。”

冬菇道:“若我不知这点,也不会为你留下那封信。”

“对。”安勍道,“可是,你却未选择最懂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