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思妍神情虽然疲惫,精神却还不错,笑着说:“我你别担心,有时间还是先照顾好你自己,最近又忙了吧。”

倒是她了解她,两人有些日子没见,倒没生疏下来。

买的食材多了些,她却赌气似的都做了,等坐下来吃时却因为饿过了头没什么胃口。又硬逼自己吃了不少,直到胃里再也塞不下,撑得都难受了。一起身时突然胃里翻腾,一阵恶心。跑到卫生间翻江倒海,刚吃完的又全吐了。

抬头见周思妍一脸担心地站在后面,把纸巾递给她,犹豫了一下,小心地问她:“依波,你不会…”

她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觉得尴尬,想了想,摇头:“应该不会,大概是最近饮食不规律,有点胃炎。”

周思妍点了点头,又问:“你们在一起也有段时间了,他对你怎么样?”

她却沉默了,不是不想回答,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对她,算是好的吧,该给的给了,不该给的也给了,脾气好的时候会宠着她哄着她,脾气不好的时候虽然会给她脸色看,却不至于迁怒,往往是变得快好的也快。在她可知的范围里,她是他的唯一。可是她还是觉得不够,不够多,不够好,不够真实,不够相爱,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变贪心了,席向晚那样的男人,能给得了她多少?

他要的女朋友,能包容他的她她她,因为这样的认知,她也许从一开始就觉得灰心,因为她做不到,因为她不曾奢望他会为她改变,现在起码他不曾给她难堪,她是否应该觉得知足了?

为什么她还是觉得不够,还是觉得不够呢?那些她不可知的范围,她从来都不敢问,她知道她在害怕,害怕失了风度,害怕输得一败涂地,她看不起这样的自己…

心头烦躁不堪,胸口又是一阵闷闷的恶心,周思妍忍不住叹了口气:“算了,不管怎么样,你自个好好的就行了…你先洗把脸,我出去帮你倒杯水。”

她在洗脸台前站了一会,等恶心感过去,才俯下身洗脸。刚泼上水,听见周思妍喊她:“依波,你的电话。”

她脸上都是水,一时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说:“你帮我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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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时周思妍已经挂了电话,对她说:“席向晚找你,我跟他说你今晚住我这里。”

她点点头,接过水杯,在沙发上坐下,没再说什么。

周思妍去厨房切水果,她无聊地按着遥控器换台,突然听见门铃响。起身去开门,门一拉开,看到眼前气定神闲的他,不由错愕:“你怎么来了?”

他扫了她两眼,站在门口没有进来的意思,只问她:“不是让你等我回去吗,怎么跑这来了?”

她闻得他身上的酒气,只淡淡地解释:“钥匙忘你车上了,被锁在门外。”

他似是明白了些什么,又问她:“怎么不打电话给我,我送回来就行了了。”

她胃里难受,口气不免有些犯冲,说:“看你忙,不浪费你时间来回跑了。”

他不做声,只细细地望了她一会,仿佛琢磨着她话里的意味,捞过她搁在门把上的手,微微笑了起来:“在生气?”

她气他仍是一脸笑容,嘴上较劲:“我哪有资格生气?”

他微微一愣,发现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认真了点,问:“到底怎么了,跟我闹什么脾气?”

没等她回答,周思妍却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了,探头见是他,似是有点懊恼:“不是跟你说了住我这的吗,怎么还跑来了?”

他抬头给了个凌厉的眼神,只看得周思妍撇了撇嘴,径直往客厅去,把他们两个扔在门口,乐得自个清净去。

她只觉得疲倦,神情镇静了些,甩开他的手,低低地说:“我今晚住这了,你先回去吧。”

他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看她一脸不耐,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有什么问题回去说清楚,别在这里闹别扭。”说完,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把拖着她往下走。

她的手腕被他攥的生疼生疼,忍不住想摆脱他,无奈他扣得太紧,竟是怎么都挣不脱,别别扭扭地下了两层楼,看着他因为怒气而线条凌厉的背影,突然放弃了挣扎,让他拉着往下走去,心里竟是觉得自己可笑,她这是在干嘛,矫情造作还是无理取闹?

回家时已经恢复了正常,也没看他脸色,洗了澡径直去睡。翻了个身才觉得胃隐隐作痛,又爬起来去客厅找药箱,正撞上他从卫生间出来,头发湿漉漉的,一脸狐疑地盯着她:“哪不舒服?”

她垂了眼低声说:“没什么,就有点胃痛。”说完撇下他,重新钻回被窝里。

他换了衣服躺下,侧身靠过来,从背后搂住她:“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她依旧背对着他,也没应声,莫名地觉得委屈,眼泪从眼眶里抛落下来,滴在枕头上,瞬间消失无痕。他也没追问,只是搂她更紧些,热热的掌心贴上她很不舒服的胃,耐心地帮她揉抚,温热的触感使不适感渐渐减轻了些,贴着她的身子却越来越热。原本停在胃部的手也变得不规矩,突然改了路线,往上抚去,在她胸前辗转逡巡。她倒吸了口气,按住他不安分的手,挪开身子跟他保持一些距离。他却见缝插针,又贴了上来,直到把她逼到床沿,再没有退路。

叹了口气,只能翻过身去面对他。又往上挪了一些,跟他平视。新剪得头发,显得面部线条更加刚硬利落。手指描着他狭长通透的眉目,一笔一划,慢慢地滑过去,仿佛要刻到心上去。他突然捉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语气轻快起来:“这会倒是不安分了…”

她撤了手,讪讪地缩回被子里,没理会他愈发深沉的眸色,只埋头睡觉。他却低下头来,一口含住她的唇,辗转吮吸,原本停了动作的手也加重了力道,蔓延过她光洁的身子,带起一串串悸动。她扭头挣脱他:“不要,我没心情。”

他失去了目标,却不着急,只转移阵地,沿着脖子往她的耳垂去,在她耳边喃喃低语:“告诉我,怎么做才能让你开心?”

她的脸突然惨白一片,原本平缓的胃部仿佛被人撒上了一把盐,瞬间焦灼起来,只疼得呼吸困难,抬眼望向他,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失望和黯然,怎样掌控她的情绪,他不是最清楚吗?她为什么不开心,他真的不知道吗?

她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自欺欺人?

仿佛在心底暗叹了一声,只得把头埋到他脖子里,柔软的手臂环上他,在他深深浅浅的呼吸之间轻轻叹气:“向晚,你把我放在心上的什么位置呢?”

在你身边并不算永远(3)

午后下起一场小雨,连续的阴霾天气,就像近日来不通畅的情绪,间断无来由的烦闷。再过一个月,换成了南方的家乡,会迎来所谓的梅雨天气。永远湿嗒嗒的墙壁,长了霉的筷子以及屋后石板上常年的青苔,旧时记忆里连续着阴雨几乎要发霉了的自己,就像现在在北国干燥的天气里心里依旧湿嗒嗒的自己,她觉得有什么在一点点的腐蚀进去。

接到他的电话时,他出差回来刚到机场,说好了晚上过来接她。

傍晚出去时,天又下起雨来。快速钻进他停在路边的车,擦了擦额头上的水珠,问:“特地通知我,晚上有什么大事?”

他伸手到后座拉了几张纸巾递给她,言语间有些漫不经心:“今天是端午,去宝姑姑那吃饭。”

她原本伸出去接纸巾的手突然停在了那里,抬眼看他,有些猝不及防:“怎么这么突然?”他从没跟她提起过家里人,这位宝姑姑,又是什么身份?这顿饭,有算什么?

仿佛看出了她的僵硬,他回头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宽慰地笑了笑:“别紧张,不是带你见家长,宝姑姑是我干姑姑,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就过去吃顿便饭,没别的人。”

她似是松了口气,又没觉得放松下来,反倒更增添了一些不安和失落,愣了半晌,直到车滑了出去,才想起来问:“第一次过去,要不要买点东西?”

他注视着前方,扯了扯嘴角,似是笑了声:“她老人家不喜欢排场,你人过去就行了。”

话是这么说,她仍然觉得不妥,还是让他在商场停了车,挑了份礼物带过去。

尽管心里有了些准备,见到宝姑姑时仍然是吃了一惊,不是仪态威严的长辈,也不是沧桑疲惫的妇人,比想像中的年轻很多,估计才40出头,穿宽袖素色唐装,头发绾得整整齐齐,清瘦古典,温和地朝她微笑时,眼角漾起些许皱纹,有种历经岁月的美好,非常得平易近人。

她过来握住她的手,笑着问席向晚:“这就是依波?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现在才带过来给我看?”

席向晚也笑:“还不是怕您太严厉,把人家吓跑?不过您老人家眼光一向挑剔,这回一眼就说好,我倒是奇怪了?”

宝姑姑嗔了他一眼:“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你问问依波,我严厉吗?”

依波忍不住笑了起来:“姑姑您可一点都不严厉,他就知道吓唬人,还害得我紧张了一路。”

宝姑姑听她说着,又细细瞧了她几眼,眉眼弯了起来:“这姑娘细眉舒眼的,我看着喜欢。”

这句话说的甜,依波脸色微红,席向晚却揽过她的肩膀,朝宝姑姑嬉皮笑脸:“那当然了,我的眼光能差到哪去?”

依波被他搂得不自然,尴尬地看了一眼宝姑姑,又回头瞪了他一眼。

宝姑姑却没怎么在意,倒是跟他板起脸来:“我夸人家姑娘呢,你得意个什么劲儿?”

他知道不能跟她老人家贫,讪讪地住了嘴,由着她先忙,带着依波上楼去。

他推着她上了楼梯,她借着间隙问:“你姑姑怎么这么年轻?”

仿佛料到了她会这么问,他嘴角微微翘了起来,说:“她是我奶奶的干女儿,还是军嫂,年纪轻轻就守了寡,就一直跟我奶奶住在一起。”

她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跟着他走了上去,他指着上楼左转第一间,问:“这是我的房间,要不要进去看看。”说完,也没等她回答,径直拉了她进去。

大概还是他读书时住的房间,收拾地整整齐齐,配合整个大宅复古的风格,雕花红木床,宫式壁灯,连通往阳台上的拉门,都有繁复的花纹。靠墙一面大书柜上,摆满了书。她走了过去,手指滑过一排排书脊,看到第三层右边时,不由轻轻笑了出来。

他从后面靠过来,手搭在两边,整个身形笼住她,不解的问:“笑什么呢?”

她指着第三层右边的书笑道:“你还看夏目漱石?”

他顺着看过去,不以为然:“这有什么奇怪的?不然你以为呢?”

她转了个身看他,眼角还是掩不住的笑意,又多了份挪揄:“我以为总是渡边淳一、村上春树之类的…”

他马上明白过来,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记,半嗔半怒:“你竟敢取笑我?”

她撇了撇嘴,不可一世:“我有什么不敢的?”

他略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原本搁在书柜橱门上的手滑了下来,在她腰上使力:“看来不教训一下你是不行了。”

她才知道惹火上身,正琢磨着找条退路,抬眼看他兴味盎然的眼神,不由讨饶:“好吧,我错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行了吧?”

他却摇摇头,贴近她的鼻尖,说:“不够。”

她泄气:“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怎么办?”

“那…就这么办。”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他的唇就压了上来,结结实实的,没有躲闪的余地。

她心底暗叹,到底是定力不够,人却已经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应他。他出差了一个礼拜,说实话,她无法,不,想念他。

静静的室内,两人呼吸急促,一点贪婪因为思念和渴求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她坐在他腿上,有些承受不住他霸道的索取,在他的唇又贴上来时,不由自主地往后仰去,脖颈微抬,划出美好的弧线,脸色醉红,媚态十足。他拉她的手圈住他的脖子,以免她掉下去,唇移到她颈边,气息喷散开来,濡湿了敏感的耳垂,麻痒难耐。她低低吸了口气,往前抵在他肩膀上,阻止他进一步的探索,轻声拒绝:“好了,别闹下去了。”

他气息不稳,额前的头发揉乱了,有一点点孩子的稚气:“不闹,这房间隔音效果很好。”

她脸色泛红,却拍了拍他的脸颊,仍是推开他:“别不正经了,我得下去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他手停在她修长细致的脖颈上,轻轻往后抚去,良久,终于无奈地笑了起来,伸手帮她理了理衣服,拨开额前的碎发,说:“那你先下去吧,我一会下来。”

她进了厨房,见宝姑姑正在包饺子,笑着问:姑姑,有什么要帮忙的?”

宝姑姑连忙推辞:“不忙不忙,你是客人,去外面坐着吧。”

她轻轻挽起衬衫的袖子,说:“没关系,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看您一人忙我过意不去。”

宝姑姑见她诚心,也没再推辞,笑着指了指篮子里的洋葱,说:“那你帮我切一下洋葱吧,待会炒菜要用。”

她切得很小心,因为切洋葱很容易刺激到眼睛,却听见宝姑姑在一旁赞许道:“现在像你这么能干的姑娘倒是不多了,沈丫头每次过来,只会给我帮倒忙。”

她谦虚地笑了笑:“姑姑您说笑了,我厨艺也不精,只怕也要给您帮倒忙了。”

宝姑姑心想这姑娘倒真是实心眼,突然又想起什么,说:“沈丫头你见过的吧,待会向阳跟她也会过来…”

“向晚他奶奶年前回了老家,现在这大房子就我一人住着,今个也是巧,赶着端午了,大家聚聚也好…”

一旁宝姑姑还絮絮叨叨地说着,她却突然走了神,机械地切着洋葱,心里莫名地惴惴不安,又找不出缘由,只觉得心慌地厉害。恍惚间听见宝姑姑叫她,应了声抬头,手中的刀却错了开去,只觉得指尖一凉,鲜红的血珠就冒了出来。

也没觉得疼,却把宝姑姑吓了一跳,赶紧拧开水龙头让她止血,一边去客厅找创口贴过来帮她贴上。她一脸歉意:“没想到还是给您帮倒忙了。”

宝姑姑也是一脸歉意,安慰她:“没事没事,这得怪我跟你扯东扯西的。”说着,推着她往外去。

才出了客厅门就遇见刚从外面进来的席向阳跟沈滟初,外面还在下雨,他们打着伞进来。她笑了笑正想打个招呼,一眼望过去却看到沈滟初手中的伞,整个人突然就僵滞在那里。

米色黑条纹方格布伞,她怎知这是不是巧合?

沈滟初抬眼见她,眉眼荡漾,笑得明媚:“顾小姐也在这里?”

她视线仍停留在那把伞上,听见她叫到自己的名字,抬头镇静地朝她笑了笑:“沈小姐,你好。”

宝姑姑见他们客客气气的,不由笑着说:“都自己人,这么客气干嘛?”

席向阳见状,也说:“依波,你别跟我们客气。”

她勉强又笑了下,正要说话,却冷不防听得沈滟初说:“也对啊,向晚哥都带到宝姑姑这来了,看来下次见面我得改口叫嫂子了。”

那样乖巧的语气,她却分明听不出半分善意。

这算是什么呢,变相的嫉妒,恶意的挪揄还是间接的挑衅?

还没来得及多想,却见席向晚从楼上下来,看她脸上血色尽失,手指上还带着伤,眼里闪过一丝错愕:“怎么弄成这样?”

她把手攥的紧了一些,下意识地往后藏了藏,说:“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割到了手。”

他看她没什么大碍,也就没多问,抬头扫了沈滟初一眼,口气却不善:“宝姑姑还没开口呢,自己讲话知道点分寸。”

沈滟初自讨个没趣,坐在沙发上不吭声。宝姑姑赶紧拉住他:“她也没说错话呀,你怎么老是跟沈丫头过不去呢。”

他随即也闭了口,冷着脸不说话。

这下倒显得依波更尴尬,也不知是谁的错,一下子就把气氛弄僵了。抬头只看见席向阳宽慰地朝她笑笑,示意不用担心。

这样的场面,于她来说是第一次,无法招架,那么,对他而言呢?

是不是习惯了,就好了?还是,隐忍已经成为了各自的保护色?

吃饭时气氛缓和了很多,宝姑姑平易近人,并不摆长辈的架势,言语间多是关切。然而不知是她多心还是什么,她觉得席向晚有些反常,竟是说不出的体贴,细心地给她布菜,讲话时偶尔会把手搭到她椅背上,不说话时就细细地看她。她半边脸热了起来,本来就没什么胃口,因为刚才的心绪不宁,吃得更是机械。她不知道他这算是什么,演戏还是补偿还是什么,他那绵长的心思,以她的水准,永远都猜不透。

沈滟初却是一改刚才的娇纵,主动给大家盛汤,山鸡野菌汤,煮的清清爽爽,不见一点油腻。她接过碗,刚道完谢,却无意瞥见她食指指甲上一朵灿烂的桃花,隔别多时的那种惊艳,只叫她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瞬间有些仓皇地缩了手,手肘撞到桌沿上的筷子,叮当落地,撞在大理石地板上清脆的响声,一如她那重重坠下来的心。

她才知道为什么觉得沈滟初眼熟了,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洗手间那女子指尖的桃花,撒娇似的轻声慢语,年轻女子粉嫩的背影…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原来她一直都是个自欺欺人的傻瓜…

席向晚见她神色不对,俯身帮她捡起筷子,问:“怎么了?”她心中反而一凉,跟他们处变不惊的演技相比,她连跑龙套的资格都没有。

她敛了敛心神,知道自己此刻该扮演什么角色,努力扯出一丝微笑:“没什么,我去换双筷子。”

宝姑姑起身:“你坐着,我来吧。”

她摇头:“不麻烦了,还是我去吧,你们先吃。”

匆匆忙忙地走进了厨房,眼泪却早就收不住势,她捂住嘴没敢发出声,只在壁橱上靠了会,等终于平静了些,才换了筷子出去。

那顿饭接下来吃得味同嚼蜡,帮宝姑姑收拾完,见席向阳和沈滟初没有告辞的意思,她自然不愿意呆在客厅,说了去院子里走走,便一个人出去了。

雨已经停了,天还没全黑,看得见院子里绿油油的草坪,那种初夏的新绿,绒绒地扫到视线里,只看得人心痒痒。

伊斯特里恩平滑毛猎犬奥利跟她很投缘,一点都没凶她,任她揉着它的耳朵逗弄它。手指穿过奥利平滑的毛发,触手一片滑腻,什么都抓不住。

只盯着手掌愣愣地出神,却听见他干净清爽的声音来到耳边:“你是怎么收买它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乖乖地蹲在她面前的奥利,没有回答他。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低下头绕到她面前亲她,她却侧过头避了开去。他一愣,伸手转过她的脸,问:“怎么又不开心了?”

她只觉得满心满肺里不可抑制的愤怒,迎向他追问的视线,索性问了出来:“你把我的伞借给谁了?”

他又是一愣,随即敛了笑容,停了一下,说:“你想问什么?”

她脸上竟是难得的坚持:“我想知道。”

他深深地望着她,眼底暗潮涌动,突然冷笑起来:“你在怀疑什么?”

她只望着他不说话,眼神却一点都没有回避,仿佛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无论是真是假,只是要一个答案,不管结果会不会把自己伤得体无完肤。只因为无法再忍受敷衍和猜忌,无法再忍受。

她觉得受不了,只是那样不依不挠地望着他。

他笑得更厉害,眼神却暗了下去,仿佛熄了最后一丝火光的灰烬,努力去吹,只会吹得自己灰头土脸,语气更是冰冷:“我想我没有必要跟你解释。”

说完,竟是起身,就那样走掉。

就那样起身离去,没有一点缓冲的余地。

她以为她心里长满了霉,却不知是装满了水,以为是发霉了,其实是被湮没了。被他的甜情蜜意湮没了,也没他的残酷无情湮没了。

她早知道问与不问没什么区别,他从前只会给她她想要的答案,她不知道那算不算得上叫敷衍,可是他现在连敷衍都不愿意,那样直接的回绝,跟敷衍相比,不同之处只在于让她更早地面对现实。

她有没有好过一些?

答案是没有。

她怎么可能好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