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微笑:“国师已经跟朕说过了,你二人成婚之后想把团圆接回来养。这样也好,朕与你母女分隔十多载,自是不愿看你也与亲生骨肉分离…国师虽然年纪稍长,但贵在沉稳会疼人,又是你父亲的师弟,待你定是极好的。有他照顾你,朕很放心。”

情岫听了这番话心中不是滋味,眼眶发热,低头诺诺应道:“我知道。”

当年她有孕回宫,女皇得知后勃然大怒,下令要拿掉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情岫在百般困顿中拼死护住了团圆,生下了她。可是却不能正大光明当孩子的母亲,只能把她送给柳逸辛晴抚养。最初女皇根本不承认这个孩子的血统,现在却愿意让团圆回来身边。情岫知晓,若不是古篱的庇护,自己当初根本不可能平安产子,更遑论如今接女儿回来。他对她的包容关护之情,太深重了。

大婚已成定局,断无反悔的道理。只是…左虓怎么办?

情岫迷惘无助,绞尽脑汁想要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心思百转千回却又觉得必定会辜负一方。她喜欢的是左虓,不能对不起的是古篱,孰取孰舍?

要不…纳左虓当侍君好了!她父亲梅长远还不只是母皇的侍君之一,并非凤君。

只是,左虓可能不愿意…

砰砰——

女皇点燃炮竹,焰火一飞冲天,陈旧的一年终于过去了。情岫也就在这样的混沌恍惚中踏进了新的一年。

新年刚过三日,南楚女皇就接到西越送来的文书。

西越王膝下大皇子柴绍杰仰慕平阳公主才貌,不日将会亲来大都求亲。

作者有话要说:小禽兽很抢手!\(^o^)/~

祝大家五一快乐!~(@^_^@)~

浅,草。微!露;整、理

第六六章 走马灯,守夜人

正月朔日是一年节序之首,南楚大都男女皆着鲜衣,游玩于梵庙集市等地,家家宴饮笑语不绝,足要热闹到元宵节。

平阳公主近日宫廷筵席颇多,而且回回都携了柳逸夫妇和团圆一起去。主人不在公主府内倒冷清许多,又逢过节众人都有些懒怠,成日吃喝混日子。不过独有一人闲不住,那便是左虓。这天左虓找到了府中匠人,请他做几盏元宵节观赏的灯。

这匠人是那日和左虓一同进府的,姓吴,家中世代都靠手艺吃饭,一双手巧得很,能做百物,众人都打趣叫他“吴不能”。

“石兄想要什么样的灯?”

吴不能年岁不大,比左虓还小两岁,相貌清秀身材偏瘦,唯有双手手掌格外宽大,手指修长,骨节突出十分惹眼。

左虓摸摸下巴:“有没有哪种灯会动的?”

吴不能点头道:“那要做走马灯。先用竹条编形,外面罩彩色丝帛,若将剪纸图案粘在内里,点燃蜡烛后灯就会自己转动起来,人马追影物换景移,很讨小儿喜欢。”

左虓一拍大腿,笑道:“就做这个!”

找来竹条羊皮染料铜片,吴不能先烧炭把铜化成浆水,再倒进模具凝成条状,趁热拉成细丝,作灯内的风扇轮轴之用。左虓则在旁画着图案花样。

“石兄已经成家了吧?”吴不能一边做着灯框,一边问道:“此灯是做给令郎的?”

左虓抬眸,咧嘴笑道:“是给小女的。”

吴不能口气里有淡淡的羡慕:“石兄好福气,不知令爱属什么的?画只生肖上去意头更好。”

“唔…一个属羊一个属猪。”

“原来是一对千金,羊和猪…”吴不能心中算了算,露出惊讶的神情,“石兄你成亲得好早,女儿都那般大了!”

“嘿嘿,”左虓挠挠头,“小的倒是听话乖巧,就是大的那个不省心,老跟我置气,我头都大了!等你日后成家便知晓了,女人真是麻烦,冷不得惹不得说不得更骂不得,只有宠得!”

“哈哈…”

两人嘴上说说笑笑,手里动作不停,傍晚时分终于做好了两盏灯,左虓再三向吴不能道谢,提着灯美滋滋去了团圆的寝院。

公主府前挂起灯笼的时候,情岫也回来了,四辔马车缓缓碾过宽阔的石板路,徐徐停在府邸门口。古篱先怀抱团圆下来,然后再回过头去叫情岫。

“咻咻,要不要我帮忙?”

“不、不用…呃!”

情岫很不雅地打了个酒嗝,晃悠悠从车里探出头来,五指抓住车帘,脚步虚浮,几乎是从上面跌了下来。

“小心!”

古篱刚把团圆递给下人,就察觉身后有什么倒下来,赶紧转身一把接住情岫。

怀中女子娇躯柔软,自然天成的淡雅幽香混合了丝丝酒味,形成一股使人沉醉的香氛。古篱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妖娆脸庞,泛着些许红晕,宛如一朵春日最明艳的桃花。

“咕咕,”情岫仰起脸娇笑着唤古篱,“你身上好香啊,团圆也经常这样说…”说着她把头埋进他胸口深深嗅了几下。

古篱心头淌过一阵激流,喉咙有些发紧。

五分相似的容貌,可性情…她真的只是她而已。

“咻咻,”古篱紧紧把她一拥,靠在她耳畔说道:“我…喜欢你。”

这样的话他从未对她说过,也许是今日酒香醉了心,他很想亲口说一次。

“我知道呀!”

情岫并未因他的表白而显露惊喜,依旧笑呵呵的,媚眼里有什么朦胧不清:“喜欢一个人才会对他好,咕咕你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你放心,我以后也会对你好的…唔,头好晕呐…”

她并没说也喜欢他。

舌尖仿佛舔到一缕苦涩,古篱淡淡笑着,眼里有些失望:“我扶你进去,早点歇息。”

情岫甩了甩头,摆摆手:“有她们伺候就行了。咕咕你回去吧,你也早些休息。”

言毕她在婢女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踏进府门,只留给古篱一个淡淡的背影。

情岫酒量不好,这日在筵席上多饮了几杯便醉了,此时酒气稍稍散了一些,脑中也不似刚才浑浊。她忽然想起今日柳逸辛晴都不在,晚上没人陪团圆,遂开口对身边婢女说:“我去团圆那里,你们不用过来守了。”

她接过团圆搂入怀中,笑眼盈盈:“今天姐姐陪你睡好不好呀?”

团圆笑着抱住她肩膀:“好!”

两个娇人儿一同回了院子,情岫不喜欢别人打扰她们母女俩独处,于是把团圆那里的人也遣了下去。

“清清静静多好,成日一群人跟在后面,好像长了很多条尾巴…”

情岫进房把门一关,撅着嘴抱怨了几句,然后拆掉头上繁复的发饰,把厚重宫装也脱了下来随手一扔。

团圆学她的样子踢掉珍珠锦履,嘟起嘴巴:“这个鞋好沉,穿着我都走不动路。”

情岫点头:“这个鞋我也不爱穿,镶满了的红绿石头,穿在脚上像绑了沙袋。而且鞋子都藏在裙子下面,看也看不见,一点意思都没有…我宁愿光脚!”

“咯咯…”团圆笑得直捂嘴,“我也要光脚,和姐姐一起当赤脚仙!”

“来呀来呀,我们比比谁的脚快!”

情岫天生就是娇憨纯真的性子,这几年回宫是被束缚着不敢随意表露喜怒,现下和团圆单独一起,心里那点小女儿的娇俏全被勾了出来,脱掉鞋袜把裙子撩到膝盖,和团圆玩起大脚踩小脚的游戏来。

“姐姐你不许躲!”

“偏要躲偏要躲…”

“哎呀人家踩不到嘛!你比我大要让着我的!”

“好嘛好嘛,让你踩一下,就一下…”

一大一小在榻上蹦跳着,笑声哈哈不绝于耳。谁也没注意到绣床那方有忽明忽暗的烛光溢出。

“呼——”

玩累了情岫就搂住团圆躺下,揽着她的小脑袋靠在自己胸口,微微喘着气,试探问道:“团圆,你喜不喜欢姐姐?”

团圆扬起小胖脚丫一甩一搭,狠狠点头:“喜欢!”

“那…”情岫抿抿唇,忐忑问道:“那姐姐当你娘亲好不好?”

“咦?”团圆歪着脑袋眼露迷茫,“为什么?你不想做我姐姐吗?”

情岫爱怜摸着她额头:“因为我更想做你的娘亲呀,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团圆想了想,摇摇头:“我已经有一个娘亲的,不用再多一个。”

“可是,”情岫眸里流出悲凉,“我才是你真正的娘亲…团圆你知道么?你是在我肚子里长大的,你是我生的。”

团圆听了“腾”一下爬起来,撑在情岫身侧瞪大了眼:“我以前是住在这里的?”她好奇极了,低下头去附耳在情岫腹部,小手摸着问道:“你的肚子这么小,怎么装得下我?”

情岫笑道:“因为那个时候你很小呀,就像一颗小种子,慢慢才发芽长大的。”

“哦…”团圆很老道地哦了一声表示自己明白了,拿手指戳了戳情岫肚子,忽然又想起来一个问题。

“现在里面有小种子么?会不会长大?”

经团圆这么一说,情岫忽然想起小年夜那日的事来,心头一悸脸颊也不觉红了几分,垂下眼帘喃喃自语几句。

“应该不会那么巧…就算有了又怎么样,给了我就是我的,难道还想我还给他?哼…”

白日玩久了早乏了,母女俩靠在一起暖烘烘的,不知不觉竟在榻上睡了过去。当细微鼾声响起,自绣床旁边的屏风后钻出一人,月眸熠熠。

“呵,我果然养了两头小懒猪。”

左虓悄悄走近,先把团圆放到床上安置好,然后才去抱起情岫。

他偷偷刮了下情岫的鼻子,半数落半宠溺地说:“有你这样当娘亲的么?比团圆还要孩子气,我可惨了,既要养媳妇儿又养女儿…”

轻轻把人放到绣床之上,左虓拉过被子给她盖好,覆唇下去吻上额头:“宝贝儿睡吧,我给你守夜。”

水晶珠帘,五彩染画,交映璀璨,旋转如飞。走马灯在顶上慢慢旋转着,细细烛光洒落进月胧纱帐,缤纷彩色晕得房内一片暖煦。

左虓静静坐在床沿,贪恋的目光一直放在妻女身上,只希望这一刻能延续千万年。

半夜时分情岫觉得喉咙干涩,渴醒了想起来找水喝。谁知一睁眼看见脑袋边的黑影,吓了一大跳。

“什么人?!”

她随手抓起瓷枕就砸了过去,直接把打瞌睡的左虓打下了床。

“哎哟…”左虓咚的一声摔到地上,好不容易爬起来揉着胸口说道,“宝贝儿是我…”

情岫原本还要打,一听这声音停了下来,愣愣的:“你…谁准你进来的!”

左虓下巴支在床头,口气可怜兮兮的:“我就想陪着你们嘛…宝贝儿是不是想喝水?我去给你倒。”

他转身去取水,情岫揉着太阳穴,却被一闪一闪的光影吸引住目光,于是撩开帐子看了过去。

灯面很新,看得出来是才做的,五彩丝帛颜色妍丽十分精美,不过最让她惊讶的还是几幅图案。

竟然是他们相遇那一日的情形。

山谷、崖底、少女、野熊、山洞…

走马灯旋转,图画连动起来,讲述了一场惊艳邂逅。

“宝贝儿来。”

发呆的时候左虓已经端了杯子回来,打断了情岫出神的思绪。她突然把脸一沉,转过头去用被子盖住头,闷声闷气道:“我不喝!”

左虓一怔,伸手拍拍她:“跟自己怄个什么气?来,喝了再睡。”

“就是不喝!”情岫藏在被窝里赌气,过了片刻把头露出来,有些威胁地说:“你不准睡这里,快出去。”说完她又急忙躲了回去,不再露面。

“那我把水放这里,你渴了就喝。”

左虓把水杯放在床头,和衣在床榻边睡了下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现在不原谅他也没关系,至少他陪着她们呢…

想到这里,他露出一个无声的笑容,满足阖上了眼。

许久,情岫也悄悄从被子里冒出头来,撩开帐子看了眼睡在地上的左虓。

“大冷天冻死你…”

她努嘴低低说了一句,表面上满不在乎,脚下却把自己的被子踢下床去,自己则挤到了团圆那里。

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翌日是元宵节,晨光铺满了屋子情岫才醒,懒懒地抱着被角不想起床。

忽然想起床底下还睡着个人,她一个激灵坐起来,赶紧往底下一看。

一条被褥乱糟糟横在那里,而左虓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通房相公第四项职责:守夜保镖!

第六七章 岁寒友,送神象

“哼!嘴上说得好听,还不是半夜跑掉了…”

情岫见左虓不在好生失望,发气踢开床下的被褥,恼怒埋怨了几句。

“咯吱”一下房门开了,左虓端着水盆进了屋子。

“这么早就醒了?”他笑眯眯走到床前,弯腰捏了捏情岫的鼻子,道:“是起床还是再睡一会儿?”

情岫见他回来不禁有些欣喜,刚才的郁结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心里头甜滋滋的,唇角微微勾起,却刻意把脸一转昂起头,拿乔起来。

“不许对本宫动手动脚!”

左虓厚颜无耻地嘟起嘴去亲了她一口:“那动嘴可不可以?”

他的吻依然那般热烈,情岫心跳噗噗,腮边都快燃了起来。

“讨厌…”她羞赧地推开他,眼中藏着小小的欢喜,嘴上却骂道:“没脸没皮!臭无赖!”

左虓又扑过去抱住她,死皮赖脸道:“我就是不要脸的无赖,一辈子都赖着你。”

“姐姐…”

这时小团圆醒了,揉着眼懒懒唤她:“我想尿尿。”

情岫正要抱她起来,左虓抢先一步:“乖乖我带你去。”

“大石头你也在啊,”团圆打着哈欠,爬进他臂弯靠着,“快一点,我都快尿在裤子上了。”

“乖乖忍住忍住!”

左虓忙不迭抱起团圆冲了出去,情岫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乐得掩嘴直笑。

等左虓带着团圆回来,情岫已经起身了。两人一齐帮着团圆洗漱,情岫给她梳头,左虓便亲手伺候小家伙穿衣裳。

团圆坐在圆形软凳上晃着小胖脚,月牙般的眼睛一直盯住左虓,看得出神。

半晌,她突然扬起头问情岫:“如果我把你换来当娘亲,那是不是爹爹也要换一个?”

“嗯。”情岫应道:“你会有个新爹爹,他也会对你很好的。”

古篱爱屋及乌,这几年对团圆都很好,让团圆接受他也并非难事。

“那…让我自己选新爹爹可不可以?”团圆咬着手指头,老气横秋皱着眉头想了很久,一指左虓:“我要选大石头!”

“嘡”一下,情岫手里的檀木梳子都掉了下来,砸在她脚背上。她来不及去捡起来,紧张问道:“为什么要选他?其他人不好么,比如…国师大人?”

“国师大人好是好,但我还是更喜欢大石头。”团圆掰着指头数起来,“国师大人比大石头长得漂亮,不过大石头比国师大人好玩儿。他讲故事讲得好,又会编蚂蚱捉蛐蛐儿,还能带我放风筝…嗯,大石头好,我要大石头当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