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一城春弄

作者:天如玉

文案:

师雨:“大侄子!”

即墨无白:“叫什么大侄子,叫我哥!”

师雨:“…你哥我也得叫他侄子。”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欢喜冤家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师雨,即墨无白 ┃ 配角: ┃ 其它:天如玉

【编辑评价】

墨城老城主临终将城主之位传给养女师雨。皇帝不满,密令老城主侄孙即墨无白前去夺城。即墨无白与师雨各怀目的,表面姑侄相称,背地明争暗斗,不想朝夕相处之下,竟身心沦陷。然而事情发展出人预料,无论是城还是城主,都不是轻易能得到的。本文人物各具特色,立场鲜明,感情随事件推进发展,生动自然。故事抽丝剥茧,层层展开,出人意料。行文充满个人特色,语言轻松诙谐,以轻松笔调刻画复杂政局,情节曲折,环环相扣,引人入胜。

第一章

嘉熙九年春,豫国边陲的墨城出了桩大事,城主即墨彦忽然驾鹤西归了。

消息快马送入都城,嘉熙帝百官面前痛心疾首,回到后宫却是笑逐颜开,甚至还多吃了两碗饭。

怨不得他幸灾乐祸,实在是等这一日等太久了。

豫国建朝至今,将将两代。先帝太.祖推翻前朝暴.政时,身边有个骁勇善战的大将军立下过汗马功劳,此人便是即墨彦。

但皇帝们都有个通病,打仗时重武轻文,治国时又重文轻武。即墨彦在天下大定后没落得什么好处,便学了回韩信,居功自傲,占据东西要塞哈兰城,不愿回都了。

若是别人倒还好说,偏偏是即墨彦。开国功臣,手握重兵,太.祖气得呕血也只能往肚里吞。且不说西域诸国都对哈兰城垂涎已久,彼时天下初定,急需休养生息,哪能再内斗?

思考再三,太.祖咬了咬牙,干脆将哈兰城赏给即墨彦做了封地,又挑选宗族女眷册封公主配为其妻。这样一来,就成了皇帝委任其驻守哈兰城,杜绝了不少隐患。

好在即墨彦见好就收,没再兴风作浪,上交了一部分兵权,还特地写了奏折表了番忠心,自称自己一世人臣,定当为国尽忠,死而后已。

如此一来,哈兰城便有了即墨彦这第一位城主,因其姓氏,此地被更名为墨城。

所以说白了,墨城的来历并不像史书记载的那般光鲜,无非是情势所逼罢了。

数十年转眼过,太.祖无时无刻不在计划着收回墨城,想方设法地削即墨彦的兵权。即墨彦却自己暗中招兵买马,勤操苦练,仍是一方霸主。

太.祖心中愁闷自不必说,几乎每日都对着日渐丰盈的国库打算盘。好在即墨彦婚后一直未能有后,他也从未开口许诺过城主之位可世代承袭,总算还能钻个空子。

只可惜年寿不永,这个空子他等不及来钻,只能交给他的儿子了。

如今墨城已经失去主心骨,要接手轻而易举,父辈的遗憾总算可以在自己手中圆满,叫嘉熙帝如何不心情舒畅?

年轻的帝王负手立于御书房内,对着万里江山图咧嘴傻笑,直到八百里加急送来墨城的奏折,先前多吃的饭一下又把他给噎着了。

即墨彦临终前留下遗嘱,墨城地处边陲,乃交通要塞,国之重地。为保万一,还是由自己亲定人选继任城主之位方可放心。

这个人选便是他的养女。

嘉熙帝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没错,是养女。

这算什么?即墨老贼不经朝廷自作主张传了城主之位,没儿子就硬让养女上位,分明就是心怀异志,说好的一世人臣呢?你这是在逗朕?!

折子里声称太.祖也未曾言明不可父位女承,更历数豫朝数十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又将新城主品行之端、对国之忠细数了一遍,好话洋洋洒洒不下万字。

嗬,那空子倒先让他们给钻了。这写折子的人也是个人才,站出来,朕保证不砍了你!

嘉熙帝一手揪烂了折子,顺手又扫了桌案上的青玉笔架和镶金流纹端砚,恨不能当即发兵。

御书房里的宫女太监都以为是自己伺候不周惹了帝怒,跪了一地,瑟瑟发抖…

皇帝心情时好时坏,当真应了那句“君心难测”。

朝中官员都以为这是他失了肱骨大臣心中忧伤,知道内情的根本没几个。倒是有心细的留意到,之前辞官归隐的太常少卿忽然归都了。

还是正午,御书房却是门窗紧闭,光线昏暗。

嘉熙帝坐在案后,看着太常少卿对自己行礼叩拜完毕,慢吞吞地开口道:“无白,你叔公死了。”

太常少卿即墨无白是即墨彦嫡亲的侄孙,他归都这一路早已听说这消息,并不惊讶,起身后瞥了一眼嘉熙帝,脸上甚至还有些笑意:“那不是正合陛下心意?”

他不说还好,一说嘉熙帝就来气:“别提了,原本是合朕的意,可谁承想他竟有个养女,城主之位就这么交给了那个来路不明的养女了!”

这倒是让即墨无白很意外。他离开长安已有四五年,一直避居故乡润州,已有些不问世事的意味了。何况即墨彦本就和本家不亲,他长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个叔公一面,无感情也无交集,彼此情形也是一无所知,当然也不知道什么养女的存在。

“我还以为陛下叫我归都是因为太高兴,原来是有了麻烦。”他身姿修长,褒衣博带,本就有几分风流闲态,加上说这话的语气,简直有些吊儿郎当。

显然嘉熙帝对他这副模样已习以为常,叹了口气,起身踱步到他跟前:“无白,你自幼与朕一起长大,情同手足,如今这麻烦,还需你出手相助才是。”

即墨无白连退两步,神情惊恐:“陛下,草民已经辞官了。”

嘉熙帝板脸:“辞什么辞!朕即刻让你官复原职!”

“不不不,草民去意已决。”

“混账!”

见皇帝动了怒,即墨无白只能无奈垂头:“是,听凭陛下吩咐。”

嘉熙帝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那好,你准备准备,尽快去墨城奔丧,顺便给朕将墨城的城主之位拿回来。”

即墨无白早猜到他是这个意思,好笑道:“一个女子而已,未必能有即墨彦那般的野心,陛下大可不必如此。”

“话可不能这么说,不管她有没有野心,墨城这般要塞,也不能长期不受朝廷管束。若是让西域诸国有机可趁,中原岂不危矣?”

即墨无白撇撇嘴:“那陛下不若大大方方娶了她,给她封个贵妃,一举两得,何须如此麻烦?”

嘉熙帝想起探子回报那养女相貌丑陋胜似无盐,当即正色:“为君者胸怀天下,岂可贪图女色?!”

“可是人家姑娘刚死了爹便去撬她的位子,未免有些缺德啊。”

“所以才找你啊。”

“…”

嘉熙帝拍了拍他的肩,“此番你肯替朕分忧,是为挚友;收回墨城,是为尽忠,乃国之功臣也。”

即墨无白还想说什么,被他竖手拦下:“此事就这么定了!”

口谕一下,再好的情谊也得靠边,即墨无白只能跪地叩首:“是,草民…微臣领旨。”

这番谈话前后都很隐蔽,即墨无白接的是密诏。可世上无不透风的墙,朝廷上下多的是人精,墨城城主前脚蹬腿,太常少卿后脚归都,不少人都猜到了缘由。

第二日,沉寂了几年的少卿府上忽而一下门庭若市,访客如云,十个有九个都是媒人。

即墨无白吃不住这阵仗,装病窝在房内,一切都由贴身侍从杜泉代为处理。

到了晚上,忙活了一整天的杜泉乐滋滋地抱着一堆画卷放在他跟前:“公子,您这趟回来对了!原来长安的达官贵人们都还记着您呢,光这一天就十八个媒人了,个个都想将千金嫁给您呐。”

即墨无白翻白眼,这哪是想嫁给他,分明是想嫁给墨城。

“快啊公子,赶紧挑挑有没有合眼缘的吧。”杜泉是即墨无白乳母的儿子,大概是受他娘影响,一向关心自家公子婚事。

即墨无白看也不看那些画卷,拿了本书背身而坐:“不用了,叔公刚刚过世,谈亲事不合时宜。”

杜泉一想也对,虽说即墨彦对即墨家族而言就像个外人似的,可毕竟还有血缘,不能落人口柄。只是想来想去,又实在为难:“那些都是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您不给回复,叫我如何回话呀?”

即墨无白转头道:“那你便说公子我做不了主,婚事得由长辈说了算。”

“…哪个长辈?”杜泉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个能管他的长辈在世了。

“墨城的新城主啊,按辈分我还得叫她一声姑姑呢。”

第二章

即墨一族虽不如那些传承百年的公卿世家繁荣昌盛,族中在朝为官的也有不少,可是墨城却没有给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报丧,这样一来,即墨无白根本没有前往墨城的理由。

嘉熙帝将墨城请求城主继任的奏折压了下来,声称城主世袭关乎血统,朝中反应不一,还需再议。接着在即墨族人中钦点人选,打着替朝廷出面吊唁的名义前往墨城,领头的自然就是太常少卿即墨无白。

临行前他授意,此事最多耗时三月,不可久拖。

可怜的少卿大人从南到北走到长安不过一两日,又匆匆踏上了往西的远途。

四月的长安还是绿意葱茏,越往西行越是疏淡。待过了安化、宁朔、烛龙、玉门这几个安西都护府的管辖重镇,眼中所见已经只余漫天黄沙。

即使是官道也不太好走,这时节又气候反复,一行人走的很慢。族中一个远亲对即墨无白道:“这一行至少也得半月才能到,届时老城主只怕已经入葬了吧。”

即墨无白只好下令加快速度,一面派人前往墨城送信。

一连数日,墨城既没有送来消息,也没有派人前来相迎。即墨族人或多或少有了些怨言,虽说即墨彦生前和本家生疏犹如陌路,如今死后大家千里迢迢来为他奔丧,城里管事的连这点礼节都不懂吗?

即墨无白却不急,闲靠车内,扇柄挑起车帘,向外望去。

时近傍晚,天上乌云压顶,往下是绵延的高山。山势陡峭,有些甚至笔直而立犹如竹笋,山头却早已被风沙磨圆。山体是黄褐色的,山石质地特殊,犹如老人脸上遍布的皱纹,横向蔓延,盘梭了一道又一道。

即墨无白在都中素有博文广识之名,在书中也见过无数次对墨城一带的描述,但亲眼见到还是深感震撼。

杜泉在他身边小声嘀咕:“墨城城主怎么就选了这么个破地方?”

即墨无白扇子一转,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破地方?连安西都护府都管辖不到,这般险峻地势,易守难攻,无论西域诸国还是中原,都对之莫能奈何,这才是聪明人该选的地方。”

杜泉嗫嚅一声躲开,转头正好瞧见远处尘土飞扬,连忙示意即墨无白看。

其他方向都一切如常,只正前方那一片天空沉黑如墨,狂风卷着沙石直朝几人呼啸而来。

“公子小心!”杜泉喊了一声就一下钻回车内,紧紧拉上帘子。风沙紧跟而至,狠狠拍打着马车,车身剧烈的摇晃了几下,险些翻倒。

好在这阵狂风来得快去的也快,须臾便止。

即墨无白揭帘去看,天上的乌云淡了许多。侍从们早就吓得钻到了马肚子下面,有的马受了惊吓狂奔而出,一路嘶鸣。诸位族人都缩在车马中不敢露脸,当真是人仰马翻。

前后变化太快,若非四周一片狼藉,简直要怀疑刚才那天气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杜泉大概是受了惊吓,声音都带着哭腔:“我说错了,这不是破地方,这简直就是鬼地方!”

即墨无白白他一眼,下车去看那些族亲的情形,好在没有人员伤亡,不过是损失了几匹马,一些财物。

正忙着收拾,远处又传来隆隆之声。杜泉刚拖着受惊的小身板儿下车,听到这声音立马干嚎了一声,还以为那阵狂风又回来了,待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一队人马,马蹄阵阵,难怪会有这么大响动。

“去看看是什么人。”

即墨无白吩咐了一声,杜泉连忙擦擦眼睛小跑着过去了,很快又跑了回来,面露喜色:“公子,是墨城的人。”

说话间那队人马已经到了跟前,个个脸上都罩着面巾,若非身着官服,简直要被误认为是马贼。

为首的是个高大的佩刀军官,他下了马后,先将队伍中间一匹马上的人给扶了下来,这才转头朝众人拱手:“在下墨城屯兵校尉葛贲。盖因近日风沙肆虐,延误了送信,消息今早才送至墨城。得知老城主亲眷远道而来,吾等不敢怠慢,即刻出发赶来,不想几位竟已快到城门了,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即墨无白早就下了马车,不动声色地看着。

先前被葛贲扶下来的是个身姿窈窕的女子,一身缟素,外面披一件黑色斗篷,脸上也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

背后乌云黄沙,她纤弱地站着,似水乡的蒲草被移到了这漠漠荒原,格格不入,才分外惹人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