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此番前来想必带了不少人马,不知如何安置的?”师雨故意问即墨无白。

他相当配合:“也不多,区区十万。不过陛下还特许侄儿调动安西都护府兵力,这次若是若羌不给个交代,兵戎相见便是。”

他语气轻巧,云淡风轻,赵遇等人气势不免矮了一截。墨城之事向来不由朝廷插手,听这口气倒像是一早计划好了联手,他们自然忌惮。

即墨无白从袖中取出一份书函,递到赵遇面前:“另外,在下审问了当初意图劫持代城主的若羌士兵,他们都一口咬定是贵国右相齐铸指使。”

师雨笑了一声:“那便是又要记上一笔账了。”

赵遇拿到那书函的刹那,神情简直可以算是愉悦,随即又严肃道:“既然如此,吾等连夜归国请示王上做主,一定给豫国和墨城一个交代。”

师雨目送三人离开军营,朝即墨无白看了一眼,他似笑非笑。若非时过境迁,简直让人以为彼此依然处在结盟之时,默契竟然还在。

“公子。”下人走进城主房间,阿瞻刚喝完药,室内弥漫着浓郁的药香。

“怎么了?”他拿着一方细绢轻轻拭唇,一边问道。

下人道:“安西大都护请见,公子可要见?”

“代城主呢?”

“代城主去军营处理事务了,还未回来。”

阿瞻不禁自责,师雨那么忙碌,自己还跟她置气,他叫来婢女为自己更衣:“见,叫他稍候片刻。”

书房里,乔定夜品完一盏茶,阿瞻才珊珊来到。他已做足了准备,看到阿瞻的脸时还是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当初匆匆一瞥,他整个人都藏在披风里,根本看不出样貌,原来这张脸跟即墨无白这般相似,即墨一族的容貌还真是骗不得人。

阿瞻早已习惯别人盯着他瞧的模样,不以为意,任由他瞧了个够。

乔定夜回神,儒雅地笑了笑,拱手道:“在下失礼了,城主莫怪。”

阿瞻抬手请他就座:“不知乔大都护造访,所为何事?”

乔定夜道:“我是为太常少卿而来。”

阿瞻神情微变:“即墨无白又不在墨城,你为他而来如何说?”

乔定夜诧异道:“原来城主不知道么?即墨无白就在墨城啊,若非如此,我何至于亲自跑一趟?”

阿瞻沉下脸,搁在膝头的手指蓦地收紧,直至骨节隐隐泛白。

第四十二章

嘉熙十年,暮春,若羌与墨城忽然往来频繁,反复谈判数十次。

就在百姓们都以为双方关系破冰之际,墨城却点兵二十万,陈列边界,直指若羌。

据说另有太常少卿率领皇家禁军十万驻扎待援。安西都护府二十万兵马备用。

五月初,若羌朝中生变,以左相为代表的温和派占据上风,主导若羌王清肃主战派。

当月中旬,右相齐铸被革职,以策战谋乱的罪名被移交墨城。

暖暖南风,却有烈烈艳阳。

边界之地大军整肃,即墨无白自称是皇帝代表,自然由他亲自押送査渠在此交换齐铸。

原本霍擎该陪同坐镇,一来是防止若羌异动,二来是表示墨城出面。但他对即墨无白并不重视,也许是有意为之,并没有现身。

赵遇等人押着齐铸赶来时,便只见到太常少卿一人跨在马上,身后是静默的墨城大军。

齐铸人在囚车里,原本臃肿的身子竟然消瘦了不少,发髻散乱,见到即墨无白后神情近乎癫狂:“即墨无白!果然是你!我就知道出这个馊主意的人是你!你这个…”

即墨无白实在听不下去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棉球,从容塞进耳朵里,又继续目不斜视地看着他的囚车靠近。

齐铸早已见识过即墨无白厚颜无耻的本色,见他始终面不改色,眼神一转瞪向査渠:“呵呵呵呵,一出好戏,赢得光彩啊左相!”

“査渠”忽来一阵咳嗽,那叫一个及时,就落在他喊出“左相”的节骨眼上。

其实也无所谓,大家都心知肚明,何况即墨无白也塞着耳朵。

赵遇上前向即墨无白拱了拱手,也不废话,一挥手,双方将人调换。

大概是见大势已去,齐铸终于不吭声了,人怏怏地靠在囚车上,面如死灰。

即墨无白拿掉耳朵里的棉球,便见赵遇朝自己行礼道:“虽然敝国右相对贵国和墨城多有得罪,但还请少卿大人能向贵国陛下和墨城城主进言,对他网开一面。”

啧,还挺会做好人。即墨无白淡笑着点了点头。

若羌这一年来蠢蠢欲动,皆因之前他与师雨之间明争暗斗。他自认对墨城所作所为存着私心,若是因此牵连到国家和百姓,则是罪过了。

此次借着査渠一事,行为反复无常,让师雨措手不及,是想借机试探墨城底细,没想到还能借机斩除若羌国中的主战派,真可谓是一举两得。

“即墨无白,你休要高兴的太早。”双方告辞,正要开路,齐铸蓦地阴恻恻说了一句。

即墨无白命人押他返回墨城,看向他的眼神忽而有些怜悯。

他知道齐铸肯定活不长了。

赵遇说得好听,又岂会真想齐铸活下来?若是有朝一日他再回到若羌,岂不是要翻天?

果然,囚车刚刚到达墨城官署,齐铸忽然口吐鲜血,身体瘫软下去…

“齐铸死了?”师雨被堆积如山的政务所扰,也不想给若羌多大面子,今日便没有现身,收到消息时人还在书房。

夙鸢点头:“城中都风传是太常少卿杀了他呢。”

师雨搁下笔:“若羌还是一如既往的狡诈。那太常少卿人呢?”

“不知,他命人将齐铸尸首送去了官署,随后就走了。”

师雨想了想,他既然已经决心辞官,如今再以官员身份出现,难免要给朝廷交代,应当是在回避。如今他行事忽明忽暗,立场也似敌似友,不接触也好。她叮嘱夙鸢:“叫府中下人全都将嘴闭紧,谁也不能将太常少卿在墨城的消息传到阿瞻耳中。”

夙鸢连声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