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无白已是疲累至极,就在老大夫为他诊治这段时间里,已经半靠在榻上睡过去了。

“找到了吗?”

城主府里有一小片湖泊,是人工掘出来的。师雨此时倚栏而坐,捻食喂鱼,襦裙曳地。本是极其散漫闲适的光景,说话的口气却并不轻松。这话她今日已经问了三遍,派去盯着阿瞻的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夙鸢摇头:“没有。”

师雨停下手,将鱼食递给她,起身走出亭外。

夙鸢连忙跟上去:“城主,还查吗?”

“不必了,”师雨叹了口气:“多半是没了。”

身为贴身侍从,这时候必须要起到宽慰人心的作用,夙鸢刚想找个理由让师雨宽宽心,却见远处一身戎装的葛贲大步走来,风风火火的样子,赶紧提醒了师雨一声。

“葛校尉这是怎么了?”师雨朝他走了两步。

葛贲猛一抱拳:“回代城主,霍老将军忽然收拾好行囊,要去乡间隐居了。”

师雨神情好笑:“隐居?如今这关头,他好端端地隐什么居?”

葛贲摇头:“属下不知,只知道他老人家去意已决,只能来请您做主。”

师雨看他神情认真,不再多言,立即出门,没遮面巾,也没坐马车,骑快马直奔霍府。

到了府门口,大门敞着,老管家领着一群仆从在大门口,看样子霍擎刚走没多久。

师雨来不及下马便问:“霍将军朝哪个方向走了?”

老管家施礼道:“代城主还是别追了,老将军去意已决,他知道您要追来,特地写了信函给您禀明情形。”说着呈上一封信来。

师雨接过来,三两下下拆开,霍擎这封信写得极其详细,先将两个儿子所带兵马多少,驻扎之地,具体承担事务一一禀报,其实这些师雨都清楚,但他还是详细写了出来。

之后声称自己年事已高,难以操持军务,唯有让二子继续为墨城效力。墨城兵马调度大权向来由城主与主将共掌,如今他自己手上的那部分兵权已移交城主即墨倓。不过以后若有需要,他一定为墨城鞍前马后、鞠躬尽瘁…

看他每件事情都交代地如此清楚,师雨就知道这次与上次不同,他是打定主意要走了。她将信收入袖中,问管家:“老将军走的时候有没有带足够的仆从?”

“回代城主,带了些人,您可以放心。”

师雨点点头,调转马头,原路返回。

她曾经与霍擎一同站在即墨彦榻前聆听他最后的命令,不想如今路刚走到一半,以后就只能靠她自己走下去了。

回到城主府,一进大门就见到高阶之上站着阿瞻。师雨从下仰视上去,竟第一次觉得他遥不可及,高高在上。

阿瞻见到她,往下走了几步,笑着牵住她的手:“我听说你昨晚出城去了,去哪儿了?”

师雨昨夜特地从东城门出,绕道西城门归,此事本不该被他知晓,但霍擎的人马都归他了,知道也就不奇怪了。

“边镇有些事要处理罢了,后来知道没什么大事我就回来了。”

阿瞻点点头,也没追问,领着她往住处走:“喜服已经制好了,我叫人送去你房间了,你去试试。”

师雨一愣:“这么快?”

“是啊,早些把婚事办了吧。”

师雨停下脚步:“日子已经定了?”

阿瞻也跟着停下,握紧她的手:“定了,下月初八就是大吉之日。”

师雨无言以对。

阿瞻没有在她脸上见到喜色,不免有些失落:“怎么,你不愿意?”

“不是…”她垂眼盯着地面,再抬头时与往常一样笑语温柔:“若这真是你所愿,那就这么办吧,但你以后不管做什么决定,最好还是与我先商议一下。”

阿瞻含笑点头:“一定。”

即墨无白是被一阵颠簸弄醒的,睁开眼睛发现头顶不是严实的屋顶,而是晃动的车厢,立即坐起身来。

车外探进个脑袋:“哟,你醒啦?”

即墨无白剑都握在手里了,看到他才稍稍放松了一些:“邢越?你怎么在这儿?”

邢越坐进车里,笑道:“我来接你的啊,师城主给我递了消息,叫我来接应你,怕你出事。”

即墨无白已经猜到那少女、西域男子和大夫都是师雨安排的人,没想到他也有份。他朝外看了一眼,天光刚亮。

“我睡多久了?”

“一天一夜吧,好在退热了。”邢越看他双唇泛白,取了水壶递给他。

即墨无白灌了口水,又问:“这是要去何处?”

邢越道:“去我落脚的地方避一避,有人跟着你呢,多亏这一路师城主的安排,否则还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寻机害你。”

“是军队?”

邢越摇头。

即墨无白想了想:“那应该就是暗中盯着我的人了,我在墨城的消息一定就是他传递出去的。”

邢越摊摊手:“反正我不清楚是谁。”

二人没再闲谈,马车行进速度极快,一日颠簸,天黑前进城,沿着喧嚣的大街走了片刻,拐入了宁静的小道,徐徐停下。

即墨无白下车后观察了一下周围,月色洒在石板路上,像是倾泻了一地水光。眼前是一条不太宽阔的街道,两边房舍齐整,却好像都没什么住户,连灯火也没有。

“这里好像是宁朔?”他看向邢越。

“没错,的确是宁朔。”邢越打开院门,请他进去,院中昏暗,一棵矮树偎着房屋,屋内一灯如豆。

屋门上的帘子被掀开,一个女子矮身出来,抬头一眼看到即墨无白,立即踏着小碎步跑过来:“哟,这位俊公子是哪位啊?”

即墨无白干咳一声,见了一礼:“想必这位就是邢夫人了。”

邢夫人一阵娇笑:“公子不必客气,奴家小字六娘,你可以直唤我名字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