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已经说了,王爷没事。”

“徐大人…”卫氏不愿离去,身旁的银杏也跟着求情。

“两位姑娘”徐晏一向都很有耐心,只是淡淡道:“王爷的脾气,想来二位姑娘都是知道的,王爷说了此刻不想见人,还是请回吧。”不管卫氏、银杏怎么央求,始终都没有挪步的打算。

二人啰啰嗦嗦说了半天,也没有打动徐晏半分,卫氏站了良久,最后不得不做了妥协,“那好,我们晚点再过来。”银杏见她都没有办法,也只好闭了嘴。

素素心头一阵乱跳,既然受了伤,有人来探望也是人之常情,莫非闵言熙伤重的已经起不来?这么想着,心中越发觉得不安,但又不愿意正面撞见卫氏二人,勉强忍耐着等人先从侧门离去。

“尤姑娘”徐晏似乎早就发现了她,走下台阶道:“王爷没事的,这会儿刚服了安神汤睡下,姑娘放心吧。”

素素迟疑道:“可是,当时那么多人。”

“哦,是这样的。”徐晏回道:“虽然对方不让别人跟着去,但后来派人在城门口打探,得知王爷去的方向,最后顺着马蹄印找到王爷。除了冯延鹤被抓了起来,其他的人都已经死了。”

“王爷他”素素没见到人,心里总是觉得不踏实。

“真的没事了。”徐晏看出了她的担心,安慰了一句,又微笑道:“对了,在下有几句话想说一下,姑娘这边请。”领着素素进了偏房,让小鹊等人都先出去,“宋姑娘,想来你也知道王爷认得你了吧。”

素素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嗯。”

徐晏缓缓道:“本来这件事不该我来说,不过王爷之所以一直瞒着你,并没有什么恶意,他只是觉得说穿怕你尴尬,所以希望你别埋怨王爷。”

“好。”素素苦笑,自己有什么资格去埋怨他?

徐晏顿了顿,避开了这个话题,“你父母的事情,王爷一直都有些怀疑,也一直都在查,最近有了一点新的进展。当初负责审理此案的官员,退出官场好些年了,我们找了很久,才在一个小地方找到他。不过他却死也不肯松口,说是要是说了,不光自己的性命难保,就连家人也会遭到不测。”

素素苦涩微笑,淡声道:“不用查了,我知道幕后那个人是谁。”

转了一圈,事情又回到了原点。

“啊?!”徐晏有些吃惊,沉吟了下,“既然这样,那我们也就不用再费事,回头王爷醒了你告诉他,一切会有王爷替宋家做主。”

“嗯,知道了。”素素不想再说下去,心中无限沉重。

“徐大人”一个小厮跑了过来,“刚才王爷问话,问是不是尤姑娘过来了,让姑娘进去服侍呢。”

徐晏只好打住话题,对素素笑道:“也好,姑娘进去服侍王爷吧。”

素素心中犹如乱麻,朝徐晏点了点头,留下小鹊在外面,自己提裙脚步轻巧无声走了进去。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当亲眼看到屋子里血红景象时,还是被吓了一跳,“王、王爷你…”

闵言熙□着上身坐在凳子上,地上堆着血污一片的残破衣袍,腿上的裤子也被兵器划破,露出刺目惊心的血红色破肉伤口。身上倒是已经清洗干净,被横七竖八的白色棉带缠裹着,不那么吓人,不过旁边盆子里的水一片殷红,想来刚才清洗时,也不知道已经换了多少盆,足以让人胆颤心惊。

“看够了吗?”闵言熙朝她问道。

“王爷…”素素咬住嘴唇,心里哽噎的十分难受。原来伤得这么的重,心头的愧疚更是沉甸甸的,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却也说不出来了。

“尤姑娘,你来的正好。”蹲在地上的小厮站起来,满手都是血污,“王爷胸口上的伤有些深,还有背上也伤得不轻,刚才弄了许久,现在还剩下腿上的伤。”将干净的丝绢递了过去,歉色道:“小的手上沾了太多药膏,有些麻,怕不小心弄伤王爷,剩下的有劳姑娘了。”

“好,我来。”素素拿着丝绢微微发抖,在媚春楼那种地方长大,看惯了被打骂之事,但是如此血淋淋的伤口,却还是头一回见到。

闵言熙挑了挑眉,朝小厮道:“没你的事了,出去吧。”见素素双手不停的颤抖,轻声嗤笑,“你要是害怕做不来,到门口去叫人进来。”

“不。”素素摇头,尽量克制情绪,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妾身只是…担心王爷。”若不是因为自己,他就不会弄成这个样子。

“别哭了,本王还没死呢。”闵言熙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他常年在外征战,受伤流血早就是家常便饭,着实见得多了。皱眉忍住痛楚,冷静沉着指了指旁边,“把剪子拿过来,绞掉裤腿再清洗伤口。”

素素拿起剪刀小心的绞下去,生怕碰到闵言熙的伤口,又怕他不耐烦,尽量稳住心绪手脚麻利一些。过了半晌,好不容易将两条裤腿都绞了下来,手上已经血红斑驳的一片,额头上也浸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闵言熙此时被棉条五花大绑,上身脱得精光,下面穿了半条残破不堪的绸裤,配上他那千年冰山的表情,说不出的滑稽可笑,可是素素却半分也笑不起来,一直深深吸着气,才勉强没有当着落下泪来。

“愣着做什么?难道还想等我把血流干?”闵言熙皱眉看向她,吩咐道:“旁边有干净的棉布条,创伤药、镇痛药,你先擦一擦伤口,从新敷上药再包扎一下。”

“好。”素素醒过神来,小心翼翼清洗着伤口,很快就将新换的水染红,屋子里也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道。想哭又不敢哭,心中好像被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的感受混合在一起,哽噎的让人胸闷不已。

“放开手弄就是,本王又不是绣房里的姑娘。”闵言熙嫌素素的动作慢,有些不耐烦,谁知道自己刚弯了一下身体,身上就痛得咬牙难忍。没有法子,只好直起身来,由着素素小心翼翼的涂药膏、缠布条,不过看她满头大汗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苛责了。

“这样可以了吗?”素素缠好最后一片棉布条,怯怯问道。

“嗯…”闵言熙浑身疼得难受,扬声叫来小厮,将屋内的血水、残袍一起收拾出去,自己则由素素扶到了床上。躺下歇了片刻,身上的镇痛麻醉药起效,总算缓和了一些痛楚,朝素素道:“行了,你也歇会儿吧。”

“王爷的伤”素素听他说话声音发虚,不由担心。

“死不了。”闵言熙不以为意,淡然道:“在战场上的时候,那回下来身上没有受点伤,又没有伤筋动骨的,养些天就好了。”

当初听到父母的事就乱了主张,结果惹出这么一大摊子事来。素素心中说不出的愧疚,低头细声,“都怪我…”

闵言熙没有接这个话茬,只问:“冯延鹤都跟你说什么了?”

素素强忍担心,静了静心绪,然后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愧疚道:“他跟父亲是相交多年的旧友,小时候对我也还不错,所以听了他的话,我实在无法不产生怀疑。”抬头看了一眼,“后来他说带我去父母坟头拜祭,于是就跟着去了。”

“哼,那种小人也算得上朋友?”闵言熙微弯嘴角冷笑,“早在十几年前,你父亲就和他断绝了关系!”

素素诧异摇头,“这,我真的不知道。”

“算了,也不怪你。”闵言熙随口带了过去,“当年你还小呢,想来也不大清楚大人的事。冯延鹤的确跟你父亲结拜过,不过此人名利心重,因为在军中的官职一直没有什么起色,就转而投向了敌国。他不断的向对方出卖我方消息,虽然不是很要紧,但是也给军队带来不少麻烦,结果被你父亲查了出来。”

“那后来呢?”素素可以猜到,其中必然会有一场不小的争斗。

“后来冯延鹤苦苦哭诉,你父亲就心软了。”闵言熙说到此处,眼中跳过一丝冰冷的寒光,“他骗了你父亲,在临走前又去偷了一次情报,你父亲跟他打了起来,结果伤到了筋骨,再后来就不能上战场了。”

“…”素素无声,没想到内中竟然会是这样的曲折,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听徐大人说,冯延鹤现在还活着?”

“他还有用。”闵言熙点头,“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之所以潜藏在裕亲王府做幕宾,其实是受了南瞿国的指使,想要探出我朝的一些消息。”摆了摆手,“算了,这些事你也不用知道。”

“是。”素素明白,这些事的确轮不到自己操心。

“你也是个蠢女人!”闵言熙有些没好气,眼神里却尽是关心,“那天的情况有多危险,你又不是看不出来,凭你那几块砖头就想杀人?真是…”

还没说完,便听见外面通报王妃过来请安。

“干什么?”永嘉公主提高了声调,大概是被徐晏阻止,二人起了争执,怒声喝斥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挡本公主的路!让开!”

“王爷,王妃过来请安!”徐晏在外面高声,想来是拦不住永嘉公主。

素素此刻的心境,实在是不适合见到永嘉公主,往事不停翻涌,难保自己见面还能沉得住气,于是起身,“王爷,妾身先到旁边回避一下。”

“你就这么怕她?”闵言熙看了她一眼,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不同意道:“本王在这儿呢,坐着吧。”

左右为难

徐晏还在门外大声通报,永嘉公主却已经径直闯了进来,看见素素坐在闵言熙的床边,脸色不由更加难看。她刚从宫中请安回到王府,听说闵言熙受了伤,立即赶过来看望,谁知道进门就瞧见了这么一幕。此时屋子被收拾干干净净的,闵言熙换了一身淡青色的锦袍,身上伤口都被遮掩,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眼前的情景,无疑是二人正在缠绵恩爱了。

“哼!”永嘉公主一脸忿忿,“难怪不让人进来,原来是大白天的偷偷摸摸,做那些男盗女娼的…”

“什么男盗女娼?”闵言熙冷声打断,斥道:“王妃好歹也是皇室公主,怎么张口就是这种乱七八糟的话!”

“那还不都是你们”永嘉公主一时语塞气结,涨红了脸。

听得丈夫拿话堵自己的嘴,明显是在偏袒他身边的侍妾,永嘉公主气血上涌,心头火气也更大了一些。她不敢和闵言熙对吵,于是将火气转向素素,“下贱胚子,整天就知道装成狐狸精的模样!”

“…”素素无声低头,此时倒不是故意做出委屈,用来博得靖北王的同情,实在心绪太乱,没空去理会永嘉公主的跋扈姿态。

“王妃!”闵言熙的脸色却越发铁青,厉声道:“本王早就说过了,靖北王府不是皇宫内院,王妃收起从前没嫁人的那一套,好好学学规矩!本王这里不需要王妃服侍,先回去吧!”

“你,从来就没对我有一句好话!”永嘉公主见闵言熙毫不动容,素素又不言不语,仿佛正在得意的像自己示威,不由怒气冲天,“狐狸精!”她自幼长在皇宫,身边的宫人没有一个敢顶嘴,所以并不擅长骂人,倒是打人扇耳光要更熟练一些。

“咚”的一声闷响,闵言熙抓起手边的软枕扔过去,砸向永嘉公主,将她扬起的手震的晃了一下。看着永嘉公主不可置信的眼光,冷冷道:“王妃,别惹本王生气!”

对于永嘉公主来说,从来就只有自己打骂别人的份儿,因为母妃得宠,就连兄弟姐妹都要让着自己几分,面对靖北王忍了又忍,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素素不过是一介风尘女子,依照自己的脾气,早就要把她撵出王府去的,可是母妃却再三叮嘱,在弟弟登上皇位之前不可放肆。

十六、七年的人生里,一向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满天下的人都得看着自己脸色行事,从来没有活的这么委屈憋闷过。永嘉公主又气又伤心,丈夫不仅偏袒那个“狐狸精”,刚才而且还朝自己扔东西,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好、好…”永嘉公主咬了咬小银牙,气得摔门出去,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发狠道:“谁稀罕做你这个破王妃,本公主不做了!”

“王爷…”素素有些担心,当然不是担心永嘉公主有多伤心,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柳贵妃的女儿,柳贵妃的为人自己是知道的,如今私心里,实在不愿意闵言熙收到什么算计。

“让她闹去吧。”闵言熙看都懒得看一眼,轻屑道:“别担心,柳贵妃要是真的肯为女儿撑腰,不光你早就被打,连本王也少不了要挨上几个耳光。哼…”语气不无鄙夷之意,“想要拉拢本王,也不挑个可用的人送过来。”

“王爷歇歇吧。”素素见他本来说话就虚,被永嘉公主这么一闹,脸色似乎都有些苍白了,心疼道:“妾身下去熬点小粥,等下晚饭送过来。”

因为闵言熙伤势不轻,素素怕晚上吵着他,晚饭后,服侍着睡下便回去了。次日过来,闵言熙的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他本来就自持逞强,再痛也绝对不会呻吟出来,不知道状况的,根本看不出他身上有好几处重伤。

永嘉公主昨天一怒之下,再次返回皇宫,谁知道去了没多久,又被宫人们护送了回来。柳贵妃还备了一些药材礼品,嘱咐让靖北王好生疗伤,有什么需要,只管把太医院的大夫们叫去。闵言熙十分礼貌客气,让人回谢柳贵妃的关心之意,丈母娘和女婿之间甚是彬彬有礼,只有女儿在中间一个人伤心委屈。

素素一大早就过来了,服侍闵言熙穿衣服时格外小心,生怕碰着了,因为闵言熙闲在家中养伤,只是随意穿了一件云青色的素纹长袍,玉带也没有束,倒比平时多了几分温文平和之意。

平日里,闵言熙只会看看兵书史书之类,再有就是军情战报,对于附庸风雅的事情完全没有兴趣。此时身上到处都是伤,不能随便活动,闲坐无聊,便让素素陪着一起下棋解闷。拈起黑子“啪嗒”落下,挑眉道:“该你了。”

素素在媚春楼学了不少琴棋书画,虽说只是为了抬高身价,但棋艺还算不错,与闵言熙下起来也算是棋逢对手。不过是为了打发时间,反正也不需要争个输赢,轻轻巧巧落下一子,白玉籽碰着棋盘之声清脆悦耳。

“对了。”闵言熙像是想起什么来,问道:“昨天听徐晏说起,说你知道当年宋家的案子是怎么回事,究竟是怎样,你现在跟我说说清楚。”

素素心下一惊,猛地发觉自己先前说漏了嘴,其实得知闵言熙的真实想法后,自己已经不打算再提起往事了。倘若他知道了事情真相,多半会跟柳贵妃正面冲突,实在无法预料,将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怎么了?”闵言熙不是磨磨唧唧的人,不耐追问。

素素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圆谎,内心有些慌乱,拈着棋子不住揉搓,为难道:“其实我也不大清楚,仿佛记得爹爹曾经感叹过几句,说是奸臣当道、小人弄权,或许、或许是得罪朝中什么权贵吧。”

“你撒谎也不脸红?”闵言熙目光犀利,盯着素素的眼睛冷笑,“什么权贵?朝中还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你不说,难道本王自己不会去查?!”

“王爷…”素素知道闵言熙的脾气,也不怀疑他的能力,犹豫再三,还是不知道怎样才是对的,“不是素素不肯说,只是那个人…你知道也不可能对她怎样,宋家的案子就…”

“就这么过去?”闵言熙冷声质问。

素素心中泛出无奈与苦涩,忍了忍道:“如果可以让宋家的案子昭雪,不论让素素去做什么,素素都会毫不犹豫,可是”她抬眸看向闵言熙,“王爷你是好心,素素却不愿意牵连更多的人。”

“随你,不说算了。”闵言熙冷淡道。

“王爷”素素突然忍不住流泪,哽咽道:“别再查了,素素心里很害怕…害怕最后会害了王爷…”

告诉闵言熙又有什么用?即便他是威慑朝野的靖北王,可柳贵妃是什么人,难道还能去杀了她不成?原来还想着利用闵言熙,对永嘉公主下手,进而让柳贵妃对他产生仇恨,一旦两人死拼对峙起来,靖北王的胜算还是应该更大一些,自己也就有可能替宋家报仇了。

可是如今,既然知道他一直在查父母的案子,一直照顾自己,还因为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又怎么能狠得下心再去利用他?倘若他真的为此出事,自己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心中一旦有了牵挂,就不能再一如从前那般不计后果。

“什么了不起的人物,还能谋害本王不成?”

“…”素素无声,只是默默掉着眼泪。

闵言熙气得不住冷笑,嘲讽道:“宋溢养得你这么个好女儿,真是难得!”

素素没有反驳,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沉重难过。

是的,自己退却了。

从前在媚春楼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父母的冤屈、宋家的惨案,一遍一遍的回想,一遍一遍的加深记忆。可是那时候,自己只是孤苦无依的一个人,生死都无所谓,只求灭了仇家同归于尽。而如今,昨天遇险的时候,自己才发现有多害怕他会死去,今时世上只有他可以依靠,再也不想承受世间独自一人的绝望。

尽管只是微薄的温暖,自己仍然还是贪恋,十年冰冷无依的生活,只需要一点点温暖就可以融化自己。哪怕仅仅是短暂一瞬,也想要抓住,无情无爱、无牵无挂的过完一生,实在是太过凄凉了。如果父母在天有灵的话,也会希望女儿过得平安幸福的吧,她为这个自私的想法感到羞愧,却又鼓不起从前那样无畏的勇气。

“皇上?”闵言熙问了一句,自己也觉得不大可能,想了想,又问:“难不成是柳贵妃?”他本是随口这么一说,但却吓了素素一跳。

“…”素素没有出声,但她的脸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还真是她?!”闵言熙重复确认,看着素素变白的脸色,不再多问,冷笑道:“我查了这么些年,前段时间总算是有了一点进展,虽然那人死不松口,但仍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难怪你这么战战兢兢的样子,本王实在想不出,朝中还有什么人物连本王都碰不得!哼,也就剩下柳贵妃了。”

“王爷”素素艰难启齿,“逝者已矣,不用再…”如果不能扳倒对方,又何必将生者性命搭进去?柳贵妃是什么人、什么身份,虽然素素不了解朝事,但也听说武隆帝有意传位小皇子,将来柳贵妃就是太后,这天下还不全都是她的了。

“本王没有那么蠢,不会傻到去质问柳贵妃的。”闵言熙微微皱眉,看向素素,“我只是有一点想不明白,你父亲从来就不是多事的人,怎么会得罪到柳贵妃身上,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

“是啊…怎么会?”素素轻叹,无尽悲伤不自禁的涌上心头。

风云变幻

闵言熙身上的伤虽然重,但好在没有动到筋骨,养了小半个月,伤势已经差不多好了大半。这些日子以来,素素一直在他身边服侍,二人话并不多,不过比以前似乎多了一份默契。日子过得平静悠闲,仿佛浮生半世就要这样溜走掉。谁知道好景不长,临近秋末时,宫中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武隆帝旧病复发病倒了。

原本还能维持表面平静的朝局,顿时动荡起来,后妃们、皇子们都争先恐后服侍武隆帝,都想在皇帝的最后一刻多分到一杯羹。这里面,最最着急的人得数柳贵妃,武隆帝一病倒,对她的照顾便有些力不从心。皇后忍了十几年的怒气,渐渐透了出来,其他宫妃平时的憋屈不甘,这时候也是表现的淋漓尽致。

偏偏自己的女儿还拎不清,半点委屈都受不得,三天两头的跟丈夫靖北王赌气,完全没有达到预先期望的拉拢效果。柳贵妃把女儿召进宫来,来一回、喝斥一回,什么狠话都说尽了,总算吓得永嘉公主收敛不少。

其实这还是次要的,主要是有一次永嘉公主跟姐姐争执起来,结果姐姐再不像从前那样礼让,言语刻薄、尖酸,就差没有当面赏她一耳光,永嘉公主跑回去哭诉,柳贵妃根本没有心思管她,再去找武隆帝,人都已经病得神志不清了。

永嘉公主渐渐明白,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一切都如同母亲预言的那样,要是弟弟不能顺利登上皇位,将来等待自己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下场。没有母族的支撑,没有权臣们的拥戴,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那位根本不正眼看自己的夫君。

可不管怎么说,自己是正正经经的皇室公主,只要自己先服了软,怎么也比那个风尘女子强一些吧。

永嘉公主这么想着,便打算趁闵言熙病还没有大好,过去多看望几次,也算缓和一下僵硬的夫妻关系。谁知道刚一进门,就看见素素在给闵言熙重新换药,两个人靠得极近,说不出的和睦亲切。永嘉公主看得又气又妒,强忍了忍,才没有骂出口,径直走过去道:“王爷,我给你带了些上好的创伤药。”

“好,放着吧。”闵言熙似乎有什么心事,头也不抬应道。

永嘉公主见他不看自己颇为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了片刻,鼓起勇气上前道:“反正我也闲着没事,帮王爷换药吧。”

对于她来说,这已经算是够委屈、够抚顺的了,可是偏偏丈夫还不领情,闵言熙挥手道:“王妃回去歇着吧,这里有素素就够了。”

素素!素素!永嘉公主的怒气又涌了上来,叫得这么亲热,成婚这么久也没听他叫过自己的名字,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溜溜滋味。可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因此僵持站着不动,正在这个时候,门外来了一个青衣小太监,“王爷、公主殿下,贵妃娘娘传召入宫说话。”

永嘉公主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前些日子母亲说好的,借着这个机会,也让自己和靖北王多一些单独相处的机会。看着闵言熙微微皱眉,却又不得不让素素拿来衣袍,心中更是得意,这下他总没有理由带上那个小妖精了。

闵言熙起身道:“你去歇着,我去去就回来。”

“好。”素素一向都是柔顺安静的,明明看见了永嘉公主脸上的得意,仍假装没有瞧见,收拾好换下的棉布悄悄退出。

到了宫里,无非是象征性的看望了下武隆帝,然后说了几句闲话,柳贵妃则早准备好了饭菜留下二人。闵言熙本来就厌烦柳贵妃母女,知道宋家惨案的真相后,心中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只是面上仍然不好撕破罢了。耐着性子吃完了饭,面对柳贵妃有所暗指的话,只做听不懂,左右打太极给敷衍带了过去。

柳贵妃并非是涵养好,而是城府深,虽然不满也没有表现出来,仍然客客气气的让人将靖北王送出去。如今要求人不得不忍让着,转而将怒气发给女儿,“都是你这个蠢丫头,整天就知道跟丈夫斗嘴怄气,一点也懂得抓住男人的心,什么帮都忙不上!”

永嘉公主夹在中间两头受气,忍不住哭道:“他又不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

柳贵妃没有耐心哄她,正要起身回内殿,却见外面跑进来一个宫人,回禀说是裕亲王妃求见。在这种人人心思活络的时候,见面则多半意味着有共同的利益,柳贵妃略微沉吟,亲自笑吟吟出去迎人,“正想找个人说话解闷呢,可巧你就来了。”

“娘娘金安。”裕亲王妃身为晚辈,按规矩行了个礼。

二人进了寝阁说话,话题跟快就转到了靖北王身上,柳贵妃故意叹气,“都这种时候了,洛儿那个不懂事的丫头,还是半点不成事,本宫的心都快操碎了。”

裕亲王妃笑道:“八妹妹年纪还小、不懂事,娘娘也别着急,依臣妇看来,眼下也算是一个好机会。”

“好机会?”

“不过是臣妇的一点微薄见识,娘娘可别见笑。”裕亲王妃自谦了一句,然后道:“如今皇上龙体抱恙,娘娘自然担心,不过这将来的事也难说的很,可不正是机会吗?听说娘娘召了靖北王入宫,想必也是为了十二弟的将来,另外呢,也让八妹妹跟靖北王多联络下感情。”她顿了顿,像是有些为难似的,“不过”

“说吧。”柳贵妃笑着拉起她的手,“本宫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你放心,我们母子将来若是富贵了,必定忘不了你的恩情,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先谢过娘娘了。”裕亲王妃笑了笑,接着道:“我们王爷说了,虽然眼下一片乱哄哄的,后宫皇子们都乱了套,也不过都是热闹戏文罢了。要说能够定下大局的人,还得是靖北王,只要娘娘抓住了他,今后一切都不用担心。”

“这个本宫当然知道,不就是抓不住嘛。”

裕亲王妃又道:“娘娘想让靖北王和八妹妹改善关系,心思是好的,只是短时间内难以奏效,不如走一个快捷点的法子。”

柳贵妃听出话里的玄机,忙问:“怎么个快捷法呢?”

“人嘛,总是有软肋的。”裕亲王妃近了近身,低声道:“想必娘娘也听说了,靖北王前时受伤,都是因为那个叫素素的侍妾,为了她,可是单枪匹马闯龙潭,连性命都不顾了。”

“听说了。”柳贵妃冷笑,“洛儿正是为这个伤心呢,眼下本宫也没有法子。”

“所以”裕亲王妃像是有备而来,底下的话说得十分流利,压低声音,一口气将该说的全都说了。

“嗯,是不错。”柳贵妃沉吟了半晌,慢慢绽出笑容,下一瞬又突然变了脸色,含笑问道:“你们夫妻俩这么为本宫着想,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才是。”抬手比了比寸长的猩红蔻丹,悠悠道:“不过,裕亲王也是正正经经的皇子,难道,你们就不为自己想一想?”

裕亲王妃闻言面不改色,回笑道:“臣妇说的这些,不正是在为自个儿的将来着想吗?我们王爷的腿疾娘娘是知道的,平时虽然看不出什么,可是一犯起病来,那也就是废人一个了。况且,王爷的母妃早就去了,家族也已经凋零,他纵使有心也是没有人支持的。能够帮娘娘出谋划策,将来十二弟坐稳了江山,娘娘手上有了实权,总归不会忘记我们夫妇的吧。”

“那你们赵家呢?”柳贵妃又问。

“自然是全力协助娘娘了。”裕亲王妃打了包票,解释道:“我爹爹虽然是丞相,不过势力早就不如前些年了,在改朝换代的事上,文臣跟武将也是没得比啊。娘娘如今有了靖北王做靠山,我们赵家、还有王爷尽力相帮,难道还怕不能成事吗?”

柳贵妃笑道:“难得你们这么用心用力,本宫心里不知道有多感激,只是…”稍微有些迟疑,“话说回来,老八的腿伤本宫也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