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素素的“谢”字还没有说完，手里忽然多了一样东西太医背对着宫人们挡住视线，面色不动缓缓退了下去。
凭着手感，素素猜出应该是一枚蜡丸。不过眼下宫中动荡不安，宁灏生怕自己出了什么事，宫人们看得十分紧，因此只好假装腹泻后不舒服．带着小鹊回内殿，合衣背对着人缓缓躺下。
好在天气寒冷，素素盖在厚厚的锦绣棉被里面，即便有点小动作，外面的人也不能够发现。在被子里悄悄捏开蜡丸，碎蜡散了一手，一个小小的纸卷跌了出来，对着光线展开一看，上面只有六个字―“丑时二刻，来接。”前面半句谁都能理解，问题是“来接”是指什么？有人来接自己？去哪里？是闵言熙派进宫中的人？一连串疑问在素素脑海里浮动，但很快便否定了是闵言熙，如果他真的有能力安排人入宫营救，今天就不会带兵到城楼下要人了。
莫非是赵皇后不想看到自己，又不敢杀人，所以想偷偷地把自己送走？素素沉思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赵皇后不是傻子，不会不明白自己是宁灏手中的棋子，她即便不想见到自己，等到宁灏皇位坐稳，随便找个借口便可以处置自己。
―可是除了闵言熙和赵皇后，还能有谁呢？在皇宫中还有一点势力的，素素想到了永嘉公主，可是永嘉公主早恨不得自己死，即便她想放人，此刻也没那个本事，自身的安危都还是个问题呢。
素素反反复复思量之际，忽然想到了今日的一处疑点。按说闵言熙如果和端王私下有谋的话，情况应当非常机密，一旦泄露便会导致宁灏今日的疯狂，那么宁灏是怎么得知消息的呢？
眼下闵言熙夹在端王和宁灏中间，势必要做出一个选择，然而最着急的人不是闵言熙，而是那位图谋皇位的二皇子。宁灏用自己当人质做棋子要挟，端王自然想要破坏掉这个要挟，但是他没有办法杀了自己，那么故意透露消息呢？如此一来，宁灏该多么愤怒，多么痛恨闵言熙，二人断无再合作的可能！
素素冷笑，再想到方才自己无缘无故腹泻，太医便悄悄送来蜡丸，那个背后之人渐渐清晰起来。如果自己没有猜错的话，“泄露”消息的人多半就是端王，太医背后的人则是太后，眼下除了太后，宫人恐怕再无人有能力做这种事。
很明显，端王想让闵言熙和宁灏撕破脸，故意透露消息出去，宁灏果然再也无法控制自身的焦虑，带着卫氏、银杏和自己上了城楼！但端王没有想到，闵言熙居然会为了自己退兵，对于他来说．自然很担心闵言熙会做出别的选择。不过他的母亲是太后，纵使此刻在宁灏的监视之下，多年淫浸宫中，不可能没有一点点秘密的势力。
素素轻叹，闵言熙和宁灏还能对峙多久？自己当真有那么重要？即便如此，也难保旁人不会再使什么手段，这种僵局只是暂时的．很快就会有一个轰轰烈烈的结局。
太后只要将自己送出城外，闵言熙便不再受到控制，加上宁灏早已撕破脸，到时候里外应合，端王便能以嫡皇子的身份登上大宝！假使自己出了什么差错，端王和太后只消将责任推给宁灏，闵言熙不明真相，一怒之下必然也会杀了宁灏报仇！
“真是一条天衣无缝的好计谋！”素素在心里苦笑，更为苦涩的是，自己并没有其他的选择―与其在宁灏手中生死未卜、提心吊胆，还不如跟太后合作赌一把，因为即便自己不愿意，太后等人也不会安安分分的。
夜渐深，露渐浓。
天黑如墨，星子闪烁，月光宛如流水一般细细洒了下来，落在树梢枯枝上头，染出一层淡薄的银色霜华。素素看着清冷美丽的幽静月色，心绪却是安静不下来，很快就要到时辰了，却不知什么人会来接自己。
“姑娘……”一个细细的声音传进来，轻若蚊虫。
素素还没听清脚步声，就见一个青衫官女缓缓走近，奇怪的是其他的人仿佛都睡死了一般，安静得不像话。素素没有太过吃惊，猜测应该就是此人，于是翻身下了床榻，反倒是小鹊吓得不行，低呼道：“你是…”
青衫宫女冲她们悄悄摆了摆手，示意不要说话。
素素一直在想，太后即便能做点手脚，但到底要如何去做，才能将两个大活人送到皇宫外面？然而素素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青衫官女根本就没打算带人走出大殿，反而来到旁边的一处书房，也不知在暗处摸了什么机关，一阵轻微的“刺啦”声后，俯身扣起一块巨大的青金石镜砖。
“…”素素望着一眼看不到底的黑洞，张大了嘴。
青衫宫女见她犹豫不决，轻笑道：“姑娘，咱们可没有时间耽搁了。要么快点到下面去，要么姑娘大喊一声，让人把奴婢抓走。”
小鹊很是害怕，颤声道：“姑娘，真的要这么做吗？"
“嗯，别怕。”素素在一瞬间坚定了决心，自己没有退路，如果不按照太后的意思做的话一一她既然有本事对饭菜做手脚，又能派人过来，那么送自己出去固然难，杀死自己却是很容易。
素素拉着颤抖的小鹊下了梯子，静默等候。
青衫宫女也跟着下来，合上了上面的镜砖，摸出火折子点亮，迈步走在前面，“跟我来，这里是藏不住人的。”轻轻一笑，“等到天明．被人发现你们两个在殿内失踪，就算挖地三尺，也会把你们找出来的。”
走了一段，几人来到一间小小的密室，早有人在此等候，拿出两套宫女服色，让素素和小鹊赶紧换上，而后又走了一段暗道，总算到了终点。跟着青衫宫女出了暗道另一端的口子，素素留心看了看，应该还是在皇宫里面，只是此处的院子很是偏僻，像是一座被废弃许久的冷宫。
“来了？”里面有女声轻轻地问。
青衫宫女带着素素进去，上前低声说了两句，随后带着人退了出去，自己则在门外面看风把守。殿内光线十分晦暗，只在墙角处点了一支小小的蜡烛，光影摇摇晃晃，映得座中的华衫贵妇模样模糊，素素福了福，“见过太后娘娘。”
“呵呵，真是聪明伶俐的丫头。”太后悠悠笑了，又道，“你放心，哀家一定会护得你的安全。不过眼下时局非常，这座冷宫也是藏不住人的，等下要委屈姑娘，还得去一个稳妥点的地方。”
“多谢太后娘娘，妾身无妨。”素素并不计较这些，只问，“太后娘娘特意救了妾身出来，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太后摇头道：“不知道，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素素分析了下形势，太后和端王需要闵言熙的帮助，那么自己活着，总归会对他们更有好处，不到万不得已，应该会尽力保全自己的性命。再说，此时此刻自己也没有选择，还真得走一步看一步，于是道：“那好，多谢太后娘娘费心。”
太后微微一笑，曼声道：“好说。”说着唤人，又是方才那名青衫宫女走了进来，太后与她交代了几句，她便过来领着素素走出了殿门。
第56章南柯一梦
“景阳官着火了！!”闵言熙震惊得忘了骂人，征了怔，一把抓住来人，摇得来人差点散了骨架，“素素呢？她人有没有事？"
“听说尤姑娘……说是已经被、被……”那人结结巴巴，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被烧得面目全非……看不清了。”
“什么？不……不会的。”闵言熙腿上一软，往后坐在凳子上，心里好像猛地被人挖去一块，空落落的，半晌都没有再出声。
徐晏忙问：“到底是怎么失火的？"
打探消息的人早已一头汗，颤抖道：“听说……纵火的人已经在宫中被抓住，据说是……是赵皇后身边的人。”
“赵皇后？”徐晏沉吟，似乎在思考着其中的可能性，挥了挥手，将营帐内的人都撵了出去。待闵言熙静了好一会儿，才道：“王爷，赵氏的性子一向十分善妒，尤姑娘在官中更是扎她的眼，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会的！素素不会死的！”闵言熙一阵急火攻心，气得大吼。
她不可以死去，绝对不可以！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终于才明白她对自己的重要性，只要能让她活着，宁愿付出任何沉重的代价！
“会不会，是老六故意假传消息？”徐晏自言自语，思量了一阵，似乎又觉得不大可能，末了摇头，“不会，他这么做完全没有半点好处，哎……尤姑娘…”'"轻声叹气，声音甚是沉重。
没错，素素是宁灏手中最有利的棋子。
其实当日闵言熙就明白，宁灏是不会将素素推下城楼的，自己只担心万一，所以才会让大部队退后。眼下宁灏更没有必要制造假消息，素素一死，自己更无丝毫可能支持他，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那么，最后的决战就终将到了。
从接到景阳宫失火消息的那一刻，宁灏就彻底地被打败了。―江山与美人，到最后自己一样也不能拥有，登基大宝、称帝御极，终究不过是一场短暂的迷梦。
赵皇后跪在地上痛哭，形容绝望，“皇上…真的不是臣妾，不是……”她自己也想不明自，怎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因为知道宁灏带着素素去了城楼，二人回来后还单独相处过，心里不放心，于是悄悄派人过去打探。人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赵皇后正要发脾气，很快便看见景阳宫方向冒起青烟，得到的消息居然是失火了！
现场找到数具尸首，其中一具在床上的已经看不清面目，只剩下残留的衣料，是素素头天晚上穿的，旁边一具尸首要小些，估摸就是她的贴身侍女小鹊。宁灏意外的没有发脾气，冷冰冰的，吩咐人将两具尸首好好收敛，然后便沉默到了现在。
“皇上……”赵皇后犹自哭诉，泪水冲花了她精美的妆容，一道一道的，说不出的憔悴可怜，只可惜，自己丈夫的眼里已经看不到这些。
“行了，别哭了。”宁灏淡声，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表情，“不管是不是你，如今都已经不再重要。”他轻笑，终于拿眼正视自己的妻子、皇后，“你以为，靖北王如今还有什么顾忌吗？一且皇城被外面的大军攻破，你也难逃一死。”
“死……”赵皇后瞪大了眼睛喃喃，又摇头，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受，恐慌地扑向宁灏，痛哭道，“皇上、皇上我们逃吧！”像是自己也觉得不可能，赶忙改口，“要不我们打开城门，投……降……”她小心翼翼地说出这两个字，打量着丈夫的神色，眼里却是满满的恳求，求生的欲望是那么强烈。
“好。”宁灏居然没有生气，反倒微笑，“好……这样也好。”轻轻拍了拍赵皇后的肩膀，神色一如从前一般温柔无二，只是目光复杂，闪烁着让人猜不透的光芒。
“皇上…”赵皇后像是抓到了一线希望，眸中透出欢喜光芒，然而下一瞬又晦暗下去，迟疑道，“可是尤姑娘已经……靖北王他怎么肯放过我们？他会、不会……”
“好了，别想那么多。”宁灏淡淡微笑着，语气格外的柔和体贴，让赵皇后松弛不少，乖乖地闭上了嘴。宫人打了清水上来，宁灏便让赵皇后洗净了脸，起身笑道：“看你哭的，联给你画画眉吧。"
赵皇后有些意外，但想着此刻慌乱也是无用，倒不如做点事，也好打发惊恐不安的时光，于是点了点头。
尽管宁灏很是洁身自好、甚少风月，但对于闺阁之事，却是得心应手——当初为了获得赵家的支持，与王妃很是恩爱，少不了对镜画眉、吟诗作对，如今做起来自然是娴熟无比。一笔一笔画下去，仿佛在纸上从容作画一般，片刻过后，果然为赵皇后画了一个合宜的妆容。
在这种时候，丈夫依旧还是如此温存体贴，即便尤氏被烧死，一也没有如何重言责怪自己，赵皇后心里很是满意，因此露出甜甜一笑。
“看你，刚才哭得嗓子都哑了。”宁灏端起一杯绿莹莹的清茶，递到皇后手里，“你爹爹是朝廷要臣，不论准登基都有用得着的时候，再说靖北王不是不讲理的人，没什么过不去的难关。”他放柔了声音，“喝点茶，润一润嗓子休．怠会儿。”
“嗯……”赵皇后心里说不出的温暖，虽然以后做不了皇后，但是有这样的如意郎君相伴，上天的恩遇也不算太薄了。
宁灏看着她喝下了茶，轻笑了一声，眸中透出一缕狠辣决绝的光线，冷冷道：“我的女人，绝不能投降落在别人手里！"
“皇上——”赵皇后在镜子中看清了丈夫的表情后，惊慌地转回头来，“皇上，你刚才是什么意思…”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说完，突然“啊”的一声，腹痛如绞跌倒在地上，脸色渐渐转为苍白，连新画上去的胭脂都遮掩不住，嘴唇也渐渐地转为青紫！
“到这种时候，你还想着投降他人活命？想着让自己的丈夫受辱？!”宁灏俯身低头看着她，在那眼眸中最后一丝光线消散前，恶狠狠道，“你这样的女人，有什么资格配得上朕的真情？既然你做不到一起死，那就先成全了你！"
“…”赵皇后的喉咙“嗬嗬’，有声，面有不甘、惊讶、绝望、愤恨，在地上挣扎了半晌，最后也没有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宁灏缓缓转过头，淡声道：“来人，把皇后的尸首抬下去。”
连赵皇后都被皇帝赐死了，宫中很快开始混乱起来．宫人们想要逃窜．又被羽林卫抓回来，处决了几个以后，才勉强保持住最后的一丝宁静。隐隐的，似乎已经能听到城外的攻打声，透过青灰色的天空传入宫内，有种朦胧的不真实感。
怀晟急匆匆冲进来，走到宁灏身边，低声道：“那些人心浮动的官员以及赵丞相都已经处决了。”说完又问，“太后呢？要不要……”
“留着！”宁灏发出一声冷笑，”联倒要看看，端王到底能不能成大事！
“是。”怀晟应下，扬声唤人吩咐了几句。
城外的大军虽然人数不少，但是皇城何其坚固，厮杀声一直到天黑，仍然没有一个结果。到了此刻，宁灏反倒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从容不迫地用了晚膳，起身到了内间寝阁，对怀晟道：“想来用不了多久，靖北王和端王就要进来了，朕须得养好精神，你在床边守着。”
“是。”怀晟并不多话，一脸誓死以身护主的表情。
宁灏真的觉得累了，这么多年处心积虑，到最后仍然是一盘惨败的棋，皇帝的梦做到了尽头，大概也就只剩也今夜了。——可是自己并不后悔，柳贵妃死了，大皇子、十二皇子也死了，太后也不会死在自己后面，有这么多人陪葬，再加上曾经真实地在金銮殿上称过帝，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唯一的遗憾，是她。
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害死了她！宁灏说不出的痛心和后悔，当初救她一命，兜兜转转这么些年，不料最后还是把她葬送了。
“素素？!”宁颧眼前一花，一片柳暗花明、山石亭榭之后，出现了一名藏着的年轻的素色纱衫女子，上前将人扳正，惊喜道，“素素，原来你在这里！"素素淡淡一笑，没有答话。
“原来你还没有死！太好了。”宁濒有些恍恍惚惚的，不过心中仍是欣喜无限。忽然嗅到一股淡淡清香，十分宜人，于是舍不得松开手，微笑道：“只要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话未说完，一枚金簪已经刺入了他的胸膛，鲜血犹如温水一般，带着体温缓缓流了出来。
“哼！”素素厉声冷笑，“杀了你，就没有人能威胁靖北王了。”
“素素，你……”宁灏觉得心痛得厉害，自己却僵硬得不能动弹，“素素，你真的就那么恨我？”心中百感交集，喃喃道，“其实，朕也后悔了……不该把你牵扯进来的，真的。”
“你后悔也没有用！"
“素素…”宁灏仍然不肯放手，祈求道，“素素，你听我说…”
“放手！”闵言熙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一把拉过素素，“别跟这种人站在一起，我们走！无耻小人，你再纠缠素素就别怪本王不客气！"
“素素！”宁灏还不死心，上前追了一步。
素素却顿住脚步，对着闵言熙娇媚一笑，“王爷，等他死了再走。”那神情，虽然是笑履如花，但却说不出的狰狞可怕，让人浑身发冷。
闵言熙点了点头，狠狠道：“也对，早点死早点干净！”似乎没有什么耐心，上前一把拎起宁灏，双手猛地用力，掐得宁灏再也不能呼吸，“去死吧！”
“……啊！”宁灏不住地挣扎，可是呼吸越来越艰难，就在快要背过气时，突然从梦中惊魂醒来，已是一身冷汗，就连双手都在止不住地发抖。
第57章以命换命
宫墙倾，江山破。
宁灏刚刚建立起来的新皇朝，转眼间便化为乌有。
闵言熙原是本朝镇国大将，既无意篡夺王位，也不会大肆屠杀无辜百姓，当他的铁骑踏入皇宫大门时，宫人们都谦卑地匍匐在了地上。靖北王的亲兵很快将京城、皇宫内外戒严，原本的羽林卫被押送出城．混乱很快平定下来。端王跟闵言熙年纪差不多，多了一份王室子女的贵胄气度，却少了靖北王身上的那种霸气，此时微微皱眉，“如今太后还在老六的手里，等下得小心行事。”
“知道了。”闵言熙冷冷道。
他一心伤心素素的离去，也没多想，但后来经过徐晏一提醒，不由得对端王有所怀疑。当初两人密谋之际，宁灏身在内宫是怎么知道消息的？而前时景阳宫失火，无一处不显得蹊跷奇怪。一而再、再而三，不过是逼迫自己出兵攻城，这样一来端王的皇位便唾手可得了，由不得闵言熙不生疑惑。
端王听出了他语气冷淡，但是没有想太多，还以为是因为素素死去的缘故。当时太后行事机密，没有机会将消息传出官，因此他还不知情，于是劝慰道：“终归人死不能复生，言熙兄多多节哀。”
对于他来说，像素素这样的女子不过是一介侍妾，更何况是烟花女子，以为靖北王不过是舍不得美人罢了。等到自己登基以后，天下美人尽归自己有．送给闵言熙十个八个又有何妨？眼下皇位还没坐稳，才不得不时时处处照顾闵言熙的情绪，然而也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他并不知道，那个柔弱无助的烟花女子——素素，对于靖北王有多重要，与她有多少真挚的感情。
“王爷，等下怎么处置裕亲工？”徐晏问，他们并不承认宁灏登基称帝。闵言熙一字一句道：“杀了他，为素素报仇！”
“言熙兄…”端王想要劝阻，毕竟太后还在宁灏的手里，母子血肉亲情，端王还想着跟宁灏讨价还价，换出太后一条命来。眼下见闵言熙反对虽然不快，但并不愿意跟他当面起争执，准备等下见面再做商议，于是皱眉，“走吧，进去再说。”
尽管端王一早有准备，但是当他看到皇帝寝宫的景象时，却由不得勃然大怒——宁灏居然将太后绑了起来，让人摁住跪在地卜。端工顿时气血上涌，大喝道：“老六，你就是这么对待嫡毋的？!"
“呵呵……”宁灏倒显得平静许多，眼中有参透死亡的奇异安宁，"到这种时候，你都带人来取朕的人头了，难道还要虚情假意一番？”他侧身，看向受尽羞辱的太后，心中不由畅意大生，朗声笑道，”不是每一个做皇帝的人，都有这机会，让嫡母跪在自己的面前，真不错！"
“你这个疯子！!”端王要冲上去，却被怀晟架在太后身上的寒剑震住，他不能拿自己母亲的性命来开玩笑，只得忍气顿住脚步。
宁灏俯身，踢了踢太后身前的裙摆，“你还记得，当初是怎么羞辱朕的母妃的吗？你可曾想过，有一天会跪在那个贱人的儿子面前？一定没有想过吧，现在的感受如何？哈哈……”
太后并不理会他的羞辱，抬起头道：“靖北王，你的尤姑娘还没死。”
“素素还活着？!”闵言熙又惊又喜，这句话，无疑是这些天来最好听的，急问，“她人呢？快点让本王去见她！"
宁灏也是诧异无比，眼中神色风云变幻，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却有一丝掩不住的温和之色，低声喃喃：“原来……她真的没死，那就好，那就好……”
太后转眸看了宁灏一眼，然后淡淡道：“杀了他，助端王登上帝位．哀家自然会将尤姑娘完璧归赵！”她笑，“这件事，对王爷来说不难办吧。”
宁灏闻言大笑，“哈，原来你都把退路想好了。”他蹲身下去，看着太后的眼睛，“你凭什么说素素没死？不过是想骗得靖北王信任，借刀杀人罢了。”
“哀家自然有证明的办法。’，太后脖子不敢乱动，小心翼翼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伸出手递给闵言熙，“尤姑娘亲笔写的，里面的字迹和内容，王爷见了便会明白。”
闵言熙缓缓展开信纸，上面的确是素素的笔迹，纵使笔迹能够作假，信上内容也不可能作假，那都是只有他跟素素才知道的事，得知素素真的安然无恙，心中犹如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闵言熙刚要开口，怀晟突然道：“都不许动！谁要是敢伤害皇上一根毫发，我就立即杀了太后！”他将太后拎了起来，长剑架在脖子上，稍稍一拉，立即有一条细细的血流浸了出来，甚是触目吓人。
端王大声喊道：“不要乱来！"
怀晟丝毫不为所动，只对太后道：“带大家去见尤姑娘，我有话要说。”然后用力将太后抓紧，冷声交代，“反正我也没打算活着出去，但杀了你却是易如反掌，你若是想耍花样，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性命！”
“好。”太后面色苍白，握紧的拳头也有些微微发抖。
众人跟着她，一路来到西边最偏远的一处宫殿，里面枯枝败叶、杂草丛生，一直绕到后院才停下。宁灏亦同时跟了过来，见状路眉道：“这里能住人吗？!太后娘娘，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太后忍痛仰着下巴，尽量避开怀晟手中锋利的剑刃，抬起手，指了指一口枯井，“尤姑娘就在下面，不信可以让人过去看。”
“素素！”闵言熙抢先冲到井边，对着下面大喊。
没有听到素素的声音，倒是小鹊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王爷……姑娘在、在下面……”像是受惊吓太大，且一直没有恢复过来，哭声都是抖抖索索的，“王爷快点救人，…”
难道素素已经昏迷过去，抑或是病重？闵言熙的脸色很难看，立即唤人找来绳子和箩筐，不顾众人劝阻，自己沿着井壁一点点探了下去。点亮火折子，果然看．见素素和小鹊蜷缩在下面，素素脸色泛出微微潮红，闭着眼睛，像是生病昏迷的模样。
闵言熙伸手一摸，果然额头上滚烫滚烫的，“小鹊，你先等等。”说着，在狭窄的井壁里艰难转身，将素素抱进了箩筐，“我先把你们姑娘带上去。”
“奴婢、奴奴婢没事的。”小鹊连忙硬咽道，“姑娘病了，快点上去看大夫吧。”闵言熙先行爬出井口，箩筐跟着被拉了上来，他将素素一把抱起，身边的人则跳下井去救小鹊。宁灏眸色阴郁地看着二人，怀晟则是一脸紧张地盯着太后，端王皱着眉不知在想着什么，徐晏也是沉默不语，一行人表情各异、变幻莫测，各有各的心事。
素素在井下虽然裹着棉被，但仍不免着了凉，兼之担惊受怕，所以有些烧热，迷迷糊糊觉得闵言熙在唤自己，又被人抱出了黑暗，心中恍恍惚惚的，只以为这一切都是一场迷梦。直到喝了一碗热热的姜汤，才渐渐缓过来，睁眼时看到闵言熙的面庞，不由惊喜交加，“王、王爷……妾身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闵言熙轻声安慰，“没事了，别怕。”
素素环顾了屋里一圈，才发现气氛怪异无比，正要询问，怀晟抢先开口道：“尤姑娘，现在可以说话吗？”待素素点头，赶忙道，”当初姑娘去苍寿时，怀晟算不算救过姑娘一命？"
素素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但仍点头，“当然算，素素的命自然是你救的。”
怀晟似乎稍稍松了一口气，又道：”既然姑娘还没有忘记，那么怀晟想求姑娘一件事。”他一脚将太后踢倒，自己也跟着跪了下去，“姑娘欠怀晟的那条性命，怀晟愿意转给自己的主子，求姑娘…”他亦知宁灏大势已，不便再称皇帝，“无论如何，劝靖北王放过我们主子，荣华富贵不敢再想，只求存活一命”
“…”素素不知道他有这样的要求，不知该如何回答，再说，自己有什么权利和把握去劝说闵言熙，更何况端王会答应吗？——自己虽然没有见过端王，但看旁边的青年一身王爷服饰，眼中一腔怒火盯着宁灏，又不时地看着太后，便知是端王无疑。
怀晟面露无奈，继续道：“怀晟自知没有本事将人带走．活着也是无用，但愿尤姑娘——”又看向靖北王闵言熙，“和靖北工爷，都是恩怨分明、知道回报的人．怀晟所依仗的，不过是姑娘和王爷的良心。”
宁灏喝断道：“怀晟，不用求他们！"
怀晟摇了摇头，然后对端王道：“放过我的主子，否则我就杀了太后，王爷答不答应？”他手上用力，冷笑道，“莫非，干爷不管自己亲娘的死活了？!”
“你住手！”端王犹像再三，咬牙道，“好，本王答应你。”
“王爷你呢？”怀晟又转头看向闵言熙，“尤姑娘安然无事，我家主子与王爷也无深仇大恨，看在尤姑娘的份上，可否保我家主子一条性命？"
闵言熙关心的是素素，淡声道：“既然端王不再追究，本王也没有意见。”
怀晟却道：“不是这个！谁知道端王什么时候反悔了！”他认真道，“希望王爷能给在下一个承诺，日后端王登基，王爷可以护得我家主子安全。”
闵言熙沉默良久，反正素素已经没事，自己跟宁灏并没有什么私仇，当初想杀他不过是为了素素，于是颔首道：“好，本王答应你。”
“主子，但愿他们还有良心。”怀晟最后看了宁灏一眼，眼中竟然带着微笑，然后转头，朝素素道，“尤姑娘，请你千万莫要忘记，你欠怀晟一条性命，今后就是欠我家主子的了！"
素素见他神色不对，急道：“怀晟，你要做什么？!"
“尤姑娘，怀晟希望你不要食言！”怀晟抽剑反手一抹，顿时血溅当场，众人都有些震惊，不料突然变成这种状况。
“怀晟……”宁灏高声，喊完这一句再也无法言语．缓缓低下身去，整个人却在不住地颤抖，张了张嘴，最后只是静静沉默。
第58章盘根错节
“放过他？!”端王冷冷反问，静了片刻，尽量保持平静看向闽言熙，“你也知道老六是什么样的人，一旦放了他，今后必定会掀起别的波澜。”
闵言熙懒得听他啰嗦这些，只道：“做大事的人，岂能出尔反尔？当时怀晟问话的时候，王爷怎么不反对？既然答应了，就该言出必践！"
“当时是迫不得已……”端王说了半句，却见太后在旁边悄悄使眼色，想了想，末了缓和口气，“好吧，本王会仔细想一想的。”两个人的谈话不欢而散，闵言熙抬脚就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