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是想将他拉起来,他却抱着爷爷的腿,死也不肯站起。“我没有惹他们,为什么都要来打我?大牛说我活着没用,可是爷爷,我有眼睛的,我也有眼泪,我不要当瞎子,不要当瞎子啊!”他从未这样撕心裂肺地哭喊过,这次却好像疯了一样,坐在冰冷的地上,哭着歇斯底里。

那天晚上,祖孙俩连晚饭都没吃,他哭得累了,倦了,好像明白再喊再闹也是枉费,便睁着酸涩的眼,躺在了竹塌上。朦胧中,感觉到爷爷轻轻地抚着他受伤的脸颊,重重地叹着气。

终究是撑不住,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焦急的呼喊声,小池从竹塌上爬起。有人跌跌撞撞地进了门,他听到了爷爷的咳喘声,还有另一人在大声唤着:“老哥!老哥!”

那是镇上的郎中,爷爷唯一的朋友。

“爷爷!”小池惊慌着摸到爷爷身边,爷爷却好像连站都站不稳了,勉强扶着郎中才挪到竹塌边。

“爷爷你怎么了?”他吓得不轻,跪在地上道。

爷爷没有说话,郎中道:“听说你被打了,老哥去跟那个孩子理论,却被那户人家的恶婆娘一顿臭骂,推出门口。他年纪大了,又气又急就摔在冰上,幸好我走过,不然都没个人去扶一下。”

小池呆住,爷爷伸手摸着他的头,吃力道:“不要怕,我躺一躺就好……”他又艰难地侧过身子,从郎中那取过一物,塞到小池手中,哑着声音笑道,“给你又做了个杖子,乖,不要哭了。”

“爷爷……”小池握着那打磨得光滑的竹杖,眼泪滴落。

爷爷这一躺,没能再坐起来。漫长的冬天还未过去,他就在某一个不知是白天还是夜晚的时候,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小池一直记得那个寒冷的清早,他抖抖索索地坐起穿好衣服,想要叫醒爷爷,却发现躺在身边的老人已经没了呼吸。

他没有给小池留下任何话语,甚至都没告诉过小池,他究竟是被从哪里捡回的。

一间歪歪扭扭的草棚,一根底端渐渐开裂的竹杖,是爷爷留给孙子的所有遗物。幼小的池青玉独自坐在静得可怕的虚无中,伸出手来,想要再摸摸爷爷那扎手的胡须,却发现身边什么都没有了。

他每天都会去爷爷的坟前坐着,希望能有个声音再唤他一次。可听到的只有风声。

——如果没有那次出格的玩耍,如果他不让爷爷知道是大牛打了他,爷爷就不会死。

眼泪流尽后,便在心里刻下了一道深深的烙印。

他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去跟别人一起玩,不应该奢求别人肯送他一个陀螺,更不应该让爷爷发现自己被欺负。是他害死了爷爷。

——你没有资格让别人为你烦恼。

年仅七岁的池青玉,从此明白了这句话。不想让任何人因为他而陷入烦恼,不想让任何人因为他而受到伤害。

长大后,很多时候,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别人知晓,而别人是什么心思或者在做着什么,他都很难猜透。猜不透的心,他是不会再去猜的,因为,他只是怕猜错。于是他努力地将自己收拢再收拢,如一朵永远不会开放的青莲。

开不了的青莲,静立于冷冷池水中央。微风过时,月色潋滟,那莲叶徐徐起舞,可也就只是那一瞬间,摇动了波心。一旦风过,便依旧冷寂孤绝,不会为谁而绽开。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是以前写好的番外,之后的内容都得现写,所以时间比较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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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山色空濛孤鸿远

顾丹岩还记得今年初春时节,自己曾因要找回被莞儿带下罗浮山的小师弟而到了峨眉,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蓝皓月。等到这个易嗔易喜的姑娘追到岭南时,他便察觉出了一丝异样。但他一直以为凭着师弟的本性,可以冷静地处理好此事。

但他错了。

自从他与池青玉为了蓝皓月而再度下山,事情便渐渐偏离了原有的轨迹。

风雨之中,池青玉甚至带着她离开,不愿回去清修。

直至那日初雪落了满山,蓝皓月不知去向,久别的池青玉却被独留于荒山雪间。一道寒白剑光,惊破寂静。

师弟的剑术,是他一朝一夕带着练出来的。因着眼盲,池青玉出招快、狠,不留余地,但顾丹岩从未曾想过,有朝一日,这锋利剑刃,会以如此的方式划过池青玉的双眼。

古剑怆然落下,池青玉的唇边却带着苍凉的笑意,刺目的鲜血滴落一地,白雪皑皑间,他重重跪倒,没了声息。

即便已经过去了很久,这一幕,始终刺在顾丹岩心里。

在衡阳养伤的日日夜夜,顾丹岩与莞儿不敢再离开池青玉寸步。止血的药粉覆上他的伤处,本已昏迷过去的池青玉被生生痛醒,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狠狠抓着坚实的床板,以至于十指尽为之淤青。

顾丹岩竭尽全力,虽替他止住了伤势的恶化,但他的眼睛再不能睁开。

他们回到岭南之时,已是这一年的年末了。

当日一同策马远去的师弟,如今以另外的模样跟着他回到了这片莽莽苍苍的大地。从离开衡阳起,青玉便没有说过一句话。这一路上,顾丹岩强忍着心痛不断换着语气想劝解青玉,但他始终没有任何表情。

池青玉的伤已经渐渐愈合,可是眼上还是缠着层层白布。那柄沾着他自己鲜血的古剑,也不再背负于肩后。

与湘楚之地相比,岭南的冬天要温暖许多,即便如此,当他们回到罗浮山下时,山风亦是有几分阴冷了。上山的路并不好走,顾丹岩扶着师弟,总觉得他行动间比以前要迟缓。

他不言,不笑,不悲,不怒。

血早已干枯,泪更不会有。

好看的下颔弧线紧拗,似乎没有人能让他开口,哪怕说一句最简单的话语。

晚风中,未脱的绿叶簌簌摇曳,洒下斑驳疏影。远远的,传来了飘渺幽凉的钟声,那是神霄宫的晚课开始了。一直如行尸走肉般的池青玉听到了这钟声,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顾丹岩一怔,低头跟在后边的莞儿也愕然,“小师叔,怎么了?”

池青玉还是没有说话,但却仰起脸,拨开身边的枝叶,顺着声音快步而去。

“青玉!”顾丹岩在后面急追。池青玉丝毫不知停步,这山路对他来言并不陌生,但蔓生的草木不时会绊住他的脚步,池青玉却好似没有任何感觉一样,虽行进困难,依然沿着石径不停往前。

顾丹岩与莞儿见他这样,也不敢强行拉住他,只得紧随其后,生怕他再出事。

钟磬声越来越近,飞云顶上铜铃轻摇,流丹飞翠的宫观掩映于云雾之间。石径尽头,人影晃动,遥遥可见林碧芝与程紫源飞快行来,素怀素华亦手持拂尘伴于左右。

想来是他们已经收到顾丹岩传回的书信,知晓了在池青玉身上发生的一切。虽如此,众人见到他双眼之上的白布亦是一惊,脸上充满痛楚之色。可池青玉却不顾众人的呼唤,挣开了程紫源的手臂,跌跌撞撞奔上石阶,伸手摸着朱漆大门,怔了一怔,随即朝着平素清修打坐的大殿而去。

他甚至没有再用竹杖探路,脚步踉跄,身影凄惶,在清寒月色中独行。

推开沉重的大门,那熟悉的松香拂逸在身边,池青玉混沌的心神仿佛瞬间被击碎。他几乎跌进了大殿,摸索着跪行至神像之前,手指触到了冰凉的地面,再往上摸,便是以往焚香祷告之处。

近前有微微暖意,他虽看不到光亮,但是却知道,以往一直由他点燃的莲花灯还在原处。

神霄宫中,一切亘古不变,幽幽晚风拂过檐下铜铃,发出细琐之声。池青玉的嘴唇微微发颤,他伸手,摸到了莲花灯的基座。烛火在他面前晃动,映照着覆在他眼前的白布,尤显凄冷。

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回到这里了。

忽而摸索着整顿了青衫,竭力挺直了身子,朝着前方三清神像恭恭敬敬行礼。

此时顾丹岩等人悄悄站在殿外,望着他孤寂背影不忍出言,肃静之中,隐隐听得在那昏暗殿中传来他的低微吟诵。

那声音几乎轻不可闻,还带着喑哑,虽断断续续,却始终不绝。

“寂寂至无宗,虚峙劫仞阿,豁落洞玄文,谁测此幽遐。

一入大乘路,孰计年劫多,不生亦不灭,欲生因莲花……”

他们在门外站了许久,池青玉如同入了魔怔一般始终喃喃念着经文。林碧芝眼中泛泪,举步便欲闯进,却听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众人闻声回头,但见一身素袍的海琼子默然行来。

“师尊……”林碧芝才一开口,海琼子便摇头示意勿言。

“不要去打扰他。”海琼子低声说着,走到了大殿门前。众人神色焦虑,但见师傅发话,便只得缓缓退后。

这一夜,池青玉始终跪在神像之前,以低沉微弱的声音诵着经文,直至天明。

他在大殿中跪坐了两天两夜。

海琼子与众弟子亦在殿外静立了两天两夜。

素华素怀每次端去的食物,池青玉一点都没吃。第三天傍晚时分,莞儿哭着求海琼子命令小师叔吃饭休息,海琼子叹息着取过一杯清茶,交予给她。

莞儿垂泪,战战兢兢捧着茶杯走进大殿。殿内烛火明澈,照着池青玉孤独背影。她小心翼翼地跪在他身旁,将茶杯送至他唇边。他的嘴唇已经发干发白,可一旦感觉到有人接近,却依然迟缓地、吃力地别过了脸去。

“小师叔,你是不想活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莞儿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清茶之中。

因为眼上缠着白布,他脸上的神情更是无从捕捉。莞儿握着他发冷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哭道:“她抛下你走了,可是难道我们那么多人,都不值得你留恋?”

他的手指僵硬而蜷缩,一旦触及她的肌肤,便很快地移开,似乎在畏惧着什么。

身后有人慢慢走近,莞儿抽泣着回身,海琼子手持着那柄青白相间的古剑来到了神像前。他须发皆白,一向含着笑意的眼中也隐隐带着沉重之意。莞儿低头站起,默默退到了门口。

“青玉,你不要这剑了吗?”海琼子俯身,将古剑轻轻放到他手中。

他的手微微一颤,本来挺直的身子似乎失了力道,背脊渐渐弯了下来。莲花灯心火苗悦动,衬得他眼前纱布煞白刺目。他的嘴唇翕动着,仿佛在说着什么,但因为虚弱,即便是近在身前的海琼子都听不清他的话语。

池青玉还是松开了手,古剑摔落于地,发出一声凄凉之音。

海琼子蹙眉,这时才辨清了池青玉反反复复吃力念着的话语:“没有用了……都没有用,不要了……”

“当日我教你练剑习武,起初只是想让你身体好起来,但看你颇有天赋灵性,便觉得你不该就此埋没。”海琼子撩起长袍,坐在了他身边,“你如今说不要这剑,我也不会动怒……只不过,你是怨恨这古剑,还是怨恨自己?”

池青玉怔怔坐着,海琼子又拿起古剑,交到他手中。他缓慢迟钝地握住剑鞘,忽然之间,那日剑锋划过眼目的彻心疼痛再一次贯透全身。那一种刺痛,使得他再也无法端坐,颓然倒伏于神像前,浑身不住发抖。

“青玉!”海琼子扶着他的肩膀。

“我不应该下山!”池青玉将脸埋在暗处,迸发出嘶哑的声音。几天来,他不眠不休,海琼子本以为他已经无力支撑,但他现在却好像扑向火焰的飞蛾,要耗尽最后一点力气。

“我不应该下山!”他重又哑声喊着,突然摸索到古剑,将之紧握在手中,“师傅,我将清规戒律抛之脑后,自作自受!求你收回古剑,不要让它再被玷辱……”

“你不愿再习武?”海琼子沉声道。

“没有用!没有用没有用!就算会剑术又怎么样?!始终都没有用!”他像疯了一样,抓住剑鞘的双手剧烈颤抖,忽而又将剑重重放在神像前的案几之上,自己则用尽全力伏在案几边缘,手指紧抓着香炉中的灰烬。

海琼子看着池青玉的背影,他这个冰雪为心长风为骨的小徒弟,如今好似只剩了一个伤痕斑斑的躯壳。

他长叹一声,伸手抚上池青玉颤抖的背,“既然如此,你的剑,我现在便收回……”

案几上的古剑被海琼子取回,池青玉还是无力地伏着,呼吸急促而微弱。

“青玉,几天之后我就要远游,你可愿随行?”海琼子缓缓道。

池青玉慢慢撑起身子,他的手指间,沾满细细碎碎的香火灰烬,落了一地。

“师傅,去哪里……”

“天高地远,五湖四海,放舟江中,随波而逝,停到哪里,便是哪里。”

“何时回来?”

“想回来之时便回来,不想回来,便以山林烟云为居处,又何须在意曾经的住处?”

池青玉紧紧抿着唇,许久,才道:“我去。”

修道之人不在意团圆相聚,腊月新春之际,海琼子手持蓑笠,肩背行囊,带走了形销骨立的池青玉。

临下山之前,依照池青玉自己的请求,神霄宫众人为证,师尊为他亲授符箓,戴上冠巾。

他接过林碧芝递过的寒刃,在钟磬声诵经声中割断一缕发丝,抛掷风中。

眼前的白纱换成了苍青束带,一袭墨黑道袍,一枚白玉仙鹤簪,将他的形象凝固成霜。

礼仪既罢,一步一步走下石阶,再无半分回头之意。他肩后的银质背架依旧,只是空空荡荡,没有了古剑的踪迹。

“小师叔!”莞儿忍不住冲出人群,站在高高台阶尽头朝着他远去的背影喊。

他只是微微一停,但随即便加快了脚步,紧跟着师傅,隐入空濛山色间。

作者有话要说:贾鹏芳的《睡莲》,感觉比较适合现在的氛围,有兴趣的话可以听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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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云水迢递忍相忘

那一年除夕夜,远隔千里之外的蜀中唐门也萧条了许多。唐老夫人年事已高,旧伤缠身,虽经当日失而复得的神珠疗治,但身体还是远不如以前硬朗。虽如此,为了不让皓月陷于悲戚之中,她还特意嘱咐慕容槿好生安排筵席,不要顾及太多。

众人围坐,觥筹交错,蓝皓月身着素服,静静坐在一旁。烛火掩映,灯影摇曳,窗外寒风骤起,吹动一墙竹影,簌簌落落。

老夫人毕竟精神不济,在小辈们敬酒之后,她便先回房休息。皓月在旁陪伴许久,见外祖母闭目养神,便起身慢慢走到了门外。

夜色中,华灯高照,远远近近,点点星星,恍如碧空银河,蔓延闪烁。寒冬时节,庭院中竹叶凋落,唯有那清瘦枝干逆风弯折,几次看似就要断裂,却又颤抖着挺直了身躯。

忽然想起在那遥远的南方,苍翠竹林间的那间小屋,素洁简单,屋畔有清泉流经,昼夜不停。

还有那个人,他眉眼寂静,姿容清俊,沉默时温润如玉,起剑时凌厉如风。他很少笑,可越是这样,她越是喜欢他难得的微笑,若春风拂柳,云破月现。

但是现在,与他有关的一切都没有了。

中秋之夜一起编织的同心结,生病之时他给她戴上的玉饰,不知为何再也寻找不到。那朵他送给她的宫花,早在她摔下山坡时就丢失不见。离开衡阳时,在回雁峰下刻着名字的鹅卵石,当日是放在池青玉的包裹中的,其后也随着他的消失而消失。

所有的所有,关于池青玉的一切,全都没有了踪影。

她在被带往蜀中的途中,反反复复追问他的下落,她不相信池青玉会不留一句道别的话就离去,更不知他会怎样独自一人返回岭南。她甚至不顾身体虚弱想要下车,却被唐韵苏按住。厉星川无奈之下一度离开,说是去寻找他的行踪,她等了许久,但等回的还是只有厉星川。

“他遇到了顾丹岩和莞儿,同他们一起走了,不会回来了。”厉星川是这样告诉她的。

唐韵苏明里暗里责备她,老太太重病在身,你居然还一心牵挂着那个不辞而别的人?

于是她只能强忍着满心的疑惑与失落回到了蜀中。只是还记得他的孤傲,他的温和,他指尖划过脸颊的感觉,他一笔一划刻下的名字……

有风吹过,蓝皓月伸出手,不觉发冷。不知是幻觉还是思念过度,她总觉得,在她昏昏沉沉离开烟霞谷的时候,似乎有人在身边逗留,也似乎有温热的水珠滴落于指间。可是,那一种捕捉不住的感觉,如被风吹散的流苏,倏然而逝。

“皓月。”

她惊觉回身,外祖母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拄着拐杖来到她身后。唐老夫人苍老了许多,满头白发,行动也迟缓了。她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盒,递给皓月。

“今天是佳节,我送你一件东西。”

蓝皓月愕然,迟疑着接过锦盒,轻轻开启了盒子。皎洁光华明若朗月,茫茫寒意氤氲四起,这珠子,好似沉在澄澈水底,又似浮于飘渺云间。

当日,正是这神妙宝珠被窃,使她离开唐门紧追而出。看着它,蓝皓月就好似又听到了那静静河边,夜风中传来的幽幽笛声。

心底酸涩,眼泪蔓延。

唐老夫人缓缓道:“我一直想见见那个孩子,他替唐门找回了神珠,我们还没有道过谢……”

蓝皓月不知外祖母为什么要提到这些,她沉默不语,望着神珠兀自出神。

唐老夫人看了看她,又道:“我也相信海琼子门下不会有行为不端的弟子,但他武艺再高,样貌再好,都只是一个方外之人。有些人,你看着欢喜,想要将他留在身边,却不知……”她说着,手指一弹,指间飞出一缕细细银痕,无声无息间划过竹枝,卷下一片略带枯黄的竹叶。那竹叶本就轻盈,离了枝节便被朔风吹起,在夜空下飘了几飘,便飞向远处去了。

“看到了吗?竹叶本无心,我想将它摘下,但风却反而将它吹走。与其这样,还不如当时就不要强行摘下它,或许它更适合长于枝干之上。”

蓝皓月紧紧攥着锦盒,低声道:“外祖母,为什么我喜欢的,却不能长留在我身边?”

“我说过了,他原就不适合留在你身边。不是他不好,而是他的生活,与你相差太远。”唐老夫人蹙着眉,取过她手中的锦盒,将那枚神珠托在掌心。珠子在夜色中荧荧生光,似乎敛住了天地灵气。“就像这定颜神珠,来自雪山冰谷,如非海琼子那样的绝世高人,就不能将它凝聚成形。你就将你心里的那个人,想成是只能留在罗浮山的白云罢。他们道家之人本就不该涉足凡世,你一心只想着自己欢乐,却让父亲枉死,最后两败俱伤,这又是何苦?倒不如各安命运,放彼此一条生路。”

蓝皓月怔怔站着,夜风凄紧,天上又忽忽飘落几点零星雪花。

慕容槿撩起帘子,准备过来搀扶老夫人回屋。蓝皓月上前一步,瑟瑟道:“外祖母,但是我还是放心不下他,我想求您让我去……”

“你要知道他现在的境况吗?”唐老夫人本已走向里屋,又侧转身道,“我可以派人去为你打听,但你要留在这里。”

唐老夫人没有将此事告知任何子女,暗中差人去了岭南。那枚寒意凛然的神珠存放于皓月房中,每每夜间,开启锦盒,光华便笼了一室,即便无星无月,也会通透莹澈。

又是一春来临,枝叶依旧抽出新芽,鸟雀亦欢悦飞翔。从岭南千里迢迢赶回的亲信抵达唐门,唐老夫人特意将皓月找来,让她听一听探子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