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以轻纱蒙面,抬目打量着四周,“这地方可安全?”

“后山如今都在我的掌管之下,未经允许,不会有别人过来。”

女子却并未放松警觉,凝重道:“你叫我蛰伏三年,我本以为你会手刃仇人,但眼下卓羽贤丝毫未损,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厉星川垂目道:“姑姑,以你我的武功,还不足以绝杀于他。我所做的一切,都只为弄清当年的事情真相,或许姑姑等得不耐烦了,但眼下正是紧要时候,若是一招不慎,我们反会被他连根铲除,岂不是前功尽弃?”

女子冷笑一声,“三年前你就这样说过,若不是我当初有伤在身,怎肯隐退至今?你自幼没了父亲,我耗尽心力,才算将你找回。如今你已入青城多年,却迟迟不见动静,近来更忙着迎娶蓝皓月,我怕你忘记了自己的本分!”

厉星川双眉微蹙,沉默片刻,正色道:“若没有姑姑,或许我还在街头巷尾流浪。请姑姑放心,一切尽在我心中。”

“好,但愿你牢牢记得自己什么身份。”女子喟叹道。

他微微叹息,似乎怀着深深心事,“星川不敢忘。”

作者有话要说:尼玛,我越来越发现自己智商不够用了……杀人布局之事确实不是我所擅长的啊!!!额,如果有童鞋已经不记得以前的情节,可以返回看51-55,那些是关于鬼医的事情……

PS:池子下章出来啊,虽然我也很捉急,但是不能只写他而不写别的,不然以前那些全白费了,无法自圆其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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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钗钿琳琅入青城

这一年年末,蓝皓月正式脱下了素服。三年守孝期限已至,唐门的人都在忙着给她置办嫁妆。江湖中早已传遍了这一喜讯,但是那个人却还是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她在唐门的最后那段日子里,二舅父与姑妈之间的争斗日益激烈,身为主事人的大舅母慕容槿不想卷入纷争,也不愿交出手中权力,索性退避三舍,闭门不出。面对这样的局面,蓝皓月几度想要一走了之,但外祖母年迈又抱恙在身,她若是再任性离去,只恐激化了矛盾,使得老人更淤积在心。

转眼之间,婚期已至。

迎亲的前一晚,春雨绵绵。蓝皓月呆呆地卧着,听雨声潺潺,风声萧萧。辗转之下,她在黑暗中坐起,点燃一盏烛火,在微弱的光线下一针一线绣着香囊,将那枚渐渐失去神力的珠子安稳放于其中。

这一夜,她都不曾合眼。天亮不久,便有丫鬟仆妇涌进房间替她装扮换衣。浓艳的妆容遮住了面容的憔悴,望着铜镜中陌生的自己,她竟有几分恍惚。大红嫁衣金线刺绣,鸾凤飞舞彩云环绕,丫鬟们有条不紊地为她整理衣裙,外面炮仗震鸣。不久之后,便有迎亲队伍自浣花溪畔而来。一袭红巾落下,遮住了视线,蓝皓月看不到周围的一切,被人引着,茫然步出房间,但手中还紧紧握着那藏有神珠的香囊。

“皓月,以后你要好生为人妻子,牢记本分……”外祖母与舅父等人的叮咛飘在半空,蓝皓月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答的了,掩在长袖中的掌心,神珠在隐隐透着寒意。

欢声笑语之中,有人温柔携手,将她带出了唐门。锣鼓喧天,他俯身将她抱进花轿,在她耳边道:“皓月,我要带你回青城了。”

这列迎亲队伍一路迤逦朝青城山而去,沿途行人都被吸引。厉星川身着殷红长袍,策马行在队首,时或回首望一眼花轿,唇边微露笑意。

那日黄昏,蜀中成都郊外春寒料峭,有少女牵着另一人的手,无精打采地走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那幽居之处。收到喜帖之后的第二天一早,他便独自打理了行装,说是要出门。莞儿震惊之余坚决制止,但任由她如何发火撒娇,他还是默然离去。

她追到石桥畔,急道:“小师叔,你是要去找蓝皓月吗?!”

他停住了脚步,但是却没有回应。

“她和厉星川已经准备成婚,江湖中人尽皆知,你难道还想让她回到你身边?”莞儿冲到他近前,大声道。

她情绪激动,但池青玉还是很平静,“我没有那么想。”他淡漠道。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莞儿想去夺下他背后的包袱,他却抬手轻轻拦住。

“他们不是送来了喜帖吗?只是去一次青城而已。”池青玉侧身朝着前方道,“我们曾是朋友。”

“你……”莞儿望着他消瘦的模样,心中很是难过,眼见没法劝服他,她便只能跟他上路。临行前,在屋中留下书信,交代了去向,希望师傅与师公若是回来看到之后,能赶往青城。因为她很是担心,她虽然也不相信师叔会再去找蓝皓月,但总觉得他如今神思恍惚,果真到了青城山的话,还不知会变成怎样的局面。

于是便这样背着包袱,引着他离开了龙虎山。池青玉始终沉默,只字不提前去青城的真正用意,莞儿心知他的性格,便也不再追问,只是细心照料他的起居。

此时两人正行至成都郊外,莞儿看着远近景致,不由得想起了三年前自己带着他漫游至此,只因夜深无处投宿,便寄居野外。却不料正是如此,偶遇蓝皓月,才引出了一连串的事情。远处水流汩汩,池青玉慢慢地停下了脚步,循着那声音,侧转过去。

有风自对面平野吹来,掠过他的脸庞,隐藏在束带后的双眼紧紧闭着,感觉到一丝微微的痛楚。这种痛楚虽比当时减轻了许多,但每每发作,还是会让他彻夜失眠。

无法入睡的夜里,有的时候,也会听到这流水之声,亘古不绝,源源潺潺。他想要让往事都沉入水底,但沉沉浮浮,起起落落,只留下零星片段,拼接成错杂的声音。

澄澈水流在晚风中顾自流向远处的浣花溪。

二月初十,天晴无云,青城山山麓一早便人来人往热闹异常。张从泰作为厉星川的师兄及义兄,带着众俗家弟子忙着招呼来客,唐寄瑶怀抱小儿在一旁安排众人入住。通往后山的道路上车马不绝,熟识之人互相寒暄问候,倒也使原本幽静避世的青城山添上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息。

张鹤亭自山麓而来,与几位老友交谈完毕后正准备回房稍作休息,却正见鸿千等人随着卓羽贤从半山缓缓行来。张鹤亭遥遥止步道:“师兄,方才华山泰山等门派都有人到访,我见你们正在早课,便让他们稍后再去上清宫拜会你。”

卓羽贤颔首道:“张师弟,今日你又要操劳了。星川何时才会回来?”

“依照之前的说法,要到傍晚才到,拜完天地正好入洞房,哈哈哈……”张鹤亭抚着短须甚为高兴。

卓羽贤淡淡一笑,“师弟如今成了他的义父,为他操办婚事真是当仁不让了。”

张鹤亭上前一步,直视着卓羽贤,“师兄你出尘脱俗,对于这些男婚女嫁的事情不便插手,我也明白。”

卓羽贤凤目一睨近旁弟子,道:“鸿千,你要带领师弟们好好防范,近来青城山生人众多,我怕会有不良之人趁乱混进。”

鸿千低首应承,张鹤亭负手道:“怎么,师兄怕我布置不周?从泰早也吩咐下去,各处都有人把守,不会有什么乱子发生的。”

“多考虑几层总是无碍的。”卓羽贤正色道,“就像三年前芳蕊夫人带人寻衅,不正是由你们后山闯入,险些铸成大错吗?”

张鹤亭唇角一扬,嘿嘿笑道:“师兄还记得旧事呢?那时怎会想到夺梦楼胆子如此大,竟敢上我们青城来闹事。不过也好在星川及时出现,才制止了这场祸乱。如今后山一脉都是他手下之人防守,师兄也该相信他才是。”

“张师弟,芳蕊夫人这三年来销声匿迹,我总觉得事出有因……”卓羽贤说到一半,山道上有人来到张鹤亭身边,低声言语几句。张鹤亭随即躬身道:“师兄,衡山派掌门万淳达到访,我先去招呼一声。”说罢,便随着手下快步而去。

待他走远了,鸿千不禁道:“张师叔是越来越不把师傅您放在眼中了。”

卓羽贤冷笑一声,道:“他这是借着替厉星川操办婚事,再一次拉拢江湖人物,以为这样就可以凌驾于道家宗派之上。你现在就带人去各处防范,若是张从泰手下不服管教,即刻来回报于我。”

“弟子遵命。”鸿千说罢,当即带着众道家弟子分头没入林间。

这一天青城山喧闹不止,上清宫附近各道观中的弟子不胜其烦,但因总属一脉,也不得不对那些江湖人物笑脸相迎。临近傍晚时分,有俗家弟子匆匆来告诉张从泰,说是鸿千带人重新布置了防卫任务,将张家弟子们冷落一旁。张从泰心知区区防卫只是表象,掌门与父亲之间的争斗才是实情。正在为难之时,却听山脚下鞭炮齐鸣,遥望见一列人马缓缓而来,正是厉星川迎亲返回。

“先别跟他们争,毕竟他是掌门的大弟子。”张从泰简单吩咐一声,随即整顿衣衫迎下山去。

山道上早已挤满了观礼宾朋,张从泰挤出人群,见厉星川一身喜服,引着身着大红嫁衣,头盖大红绣巾的蓝皓月从山麓上来。沿途有华灯高悬,映着蓝皓月红裙上明珠烁烁,流光溢彩,宛若神仙中人。四周尽是道喜欢笑之声,上山之路灯火辉煌,众人随着新人拾级而上。

而与此同时,在无人经过的冷寂幽峰间,莞儿身着夜行衣,带着池青玉自断崖攀上,身形一纵,轻灵跃上古松。她遥遥望见山道上那闪烁不已的灯火,夜风中也似乎可以听到人群中此起彼伏的欢笑声。莞儿回头望着池青玉,眉间微蹙。

为免被人发现,莞儿替他在道袍外穿上了黑衫,亦将自己那垂着轻纱的帷帽给了他。他肩后背着收起的竹杖,虽踏足青城,但他仍然拒绝再佩戴任何兵刃。

“小师叔,还要过去吗?”莞儿轻声道。

夜色初沉,松林静谧,池青玉站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似是在仔细听着远处的喧闹声。过了很久,他才低声道:“去。”

莞儿轻轻叹了一口气,挽起他的手,带着他自林间疾掠而过。从接近青城山的那一刻起,他的手便变得冰冷。

两人身形起落,越过斜坡后,前方便是一条青石道路,蜿蜒通往厉星川他们所在之山峰。莞儿正待举步,忽见斜前方林间黑影晃动,她自上山后便察觉这青城山虽沉浸于喜事之中,但隐蔽之处都有人把守。所以她才带着池青玉绕过重重关卡,从悬崖间飞掠而至。

如今见人影晃动,她也不敢再往前冲去。但此时那林中已有人低声喝问,“什么人?!”

莞儿闪身退回松林,池青玉紧握着她的手,下意识地将她拉到身边。那边传来交谈声,很快就有人朝着他们所藏身的地方奔来。莞儿右手一握剑柄,池青玉感觉到她的动作,迅速将她的宝剑按下。而此时但听“嗖嗖”两声,林外飞进两枚石子,正击向莞儿双肩。她顾不得多加考虑,抬臂折下松枝,如出剑般横削而过,将石子震落。

林外之人本就是打探详情,听到声响后身子一侧,朝后喊道:“徐师弟,果然有人!”

话音未落,已听衣袂翻动。莞儿借着月色一望,又有一名少年道士持剑奔来,与先前之人点头致意,两人拔剑出鞘,径直冲进林中。“师叔,别过来!”莞儿低声说了一句,就要出剑应招。岂料池青玉一把将她手中宝剑夺过,却也并不使它,只是掩在身后。这时那两名守山道士已发现了他们的身影,年少之人当即质问:“你们是什么门派的?为何鬼鬼祟祟?”

莞儿急道:“我们是收到厉星川的喜帖才来的!”

“此处连上山道路都没有,两位是怎么上来的?”另一人面带微笑,眼神却犀利,“姑娘还请将喜帖给我看看。”

莞儿瞠目,那喜帖早已被她撕碎,又怎能取出。少年道士一见她的神色,即刻道:“茅师兄,看他们的样子绝非前来赴宴的人,不要再听她胡说。”说罢,也不加询问,径直出剑刺向莞儿。

莞儿的宝剑已被池青玉夺过,一时不能接招,身形急闪,避过剑尖。池青玉听得风声,左手依旧持剑背于身后,抢步上前,右手扬袖一震,竟将对方长剑生生震偏出去。那人大惊,身后的少年道士抢身而上,剑如闪电般直刺池青玉手腕。岂料剑尖才一触及他的衣袖,便觉一股绵力紧缠剑身。

他刚想运功抵抗,池青玉手臂一沉,将那长剑急速压下,与此同时旋身飞踢,正中侧旁想要偷袭出掌的人。那人被踢中肩头,连连后退,莞儿趁势点住他后背要穴,使他瘫倒在地。而此时那少年道士又震剑进攻,池青玉避开他咄咄逼人的剑势,侧身出招,双指夹住剑尖,手腕一旋间,便将其剑身一折为二。

那少年惊呼一声,返身便想朝林外掠去,莞儿怕他引来更多守卫,急忙将手中剑鞘弹射出去,正击中他脚踝。见他不支倒地,便又依照方才的招式,点住其要穴。

“莞儿,不要伤及他们。”池青玉道。

“知道。”莞儿解下这两人的腰间束带,紧紧堵住他们的嘴,又将其绑在树下,“等我们办完事,再来放开你们。”

她说罢,快步行至池青玉身前,带着他朝着那条青石小径飞奔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本周榜单要求至少更新2万字,T_T,我可以去shi一shi了!!!所以大概每天都要更新了。~~~(>_<)~~~~ 但其实我知道你们一定在偷着笑,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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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玉沉寒潭魂梦销

莞儿与池青玉沿着蜿蜒小路来到铸剑阁大殿附近之时,众人正拥着厉星川与蓝皓月登上石阶尽头。早早等候在大殿外的人燃起鞭炮,一时间声声震响,红屑纷飞。张鹤亭陪着万淳达自居住之处行来,作为长辈先入了喜堂。唐寄瑶抱着儿子紧随而来,指着蓝皓月高声道:“冠儿,快叫表姨,表姨今天是新娘子,等会给你好东西吃。”

冠儿挥舞着小手,口齿不清地叫道:“新娘子新娘子!”众人哄笑声中,有人手持红绸奔上前,给厉星川披在肩前,厉星川手持一端,让蓝皓月牢牢握住。

人群拥挤,无人注意到莞儿带着池青玉从后方而来。她紧攥着他的手,生怕他被旁人挤到一边去,更怕他走到人群之前。池青玉的面容为轻纱所掩,加之一身墨黑长衫,好似融于这夜色之中。

近旁鞭炮声犹在回荡,“拜堂了!”唐寄瑶欢笑盈盈地一声喊,殿内鼓乐声响起。厉星川以红绸引着蓝皓月穿过人群,朝大殿走去。

池青玉原本一直在人群后,此时他忽而松开了莞儿的手,顾自朝前走了一步。众人都想看看拜堂的情形,争相往前。他只怔然站在人群间,耳畔尽是纷乱声音,夹杂着悠扬婉转的箫笛乐曲,听来混乱不堪。有人在赞叹着厉星川的一表人才,也有人猜测着新娘的美貌,他知道这两人正朝这边缓缓而来。

曾经可以很清楚地听出她的轻笑,她的脚步,甚至她的呼吸。恍惚间,似乎有人走近,夜风中漂浮淡淡馨香。这一刻,他的呼吸为之停滞,忽然很想凭着足音辨认出她是否正走过自己身前,可是四周的嘈杂声音远远掩盖了一切。

他感觉不到她的所在。

身边的人不断往前,有几次险些将他撞倒,但他还是站立在原处,寂静得如同黑夜。

很快的,人群都拥到大殿门口,有人拖长声音喊着:“跪,进香。”

厉星川撩起长袍跪于殿内,侧目望去,蓝皓月却站着不动,任由手中线香缓缓散出烟雾。“皓月。”厉星川低声唤着,眉间微蹙。观礼的唐寄瑶见状,忙闪身至蓝皓月旁边,一把挽住她手臂,将她按下。

蓝皓月的手心尽是冷汗,她以为在这样的时刻会有熟悉的声音响起,甚至即便他不出现,也会有别人带来他的讯息。但是什么都没有。

各种声音如针刺般扎进耳中,她苦苦等待着的没有到来,而此时唐寄瑶紧攥着她的手,厉星川扶上她的左肩,几乎将她牢牢按住。

“一拜天地。”洪亮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蓝皓月身子一震,只觉万千往事纷涌上心头,眼前一片血红,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当年昏暗雨夜下,池青玉孤然离去的身影。

“再拜高堂。”

张鹤亭端坐于堂中,向这一对新人颔首示意。唐寄瑶挽着蓝皓月的手,能清晰地感觉到表妹正想要竭力挣脱。厉星川亦察觉到异样,眼见蓝皓月想要站起,急忙扣住她的左腕,压低声音道:“皓月,你想干什么?”

蓝皓月一分神,已被唐寄瑶按着朝着张鹤亭叩首。“不要在大庭广众出丑。”唐寄瑶急促道。

蓝皓月的心中却忽又是那种奇异的感觉。

——不知何年何月的梦境中,细雪微簌,寒意刺骨,却有温热的水滴从半空落下,划过她的指尖,坠落于地。沉积了三年的思念随着这心间的悸动如月下海潮般涌动扑起,将蓝皓月本已麻木的思绪撕扯成碎片。

“夫妻对拜!”傧相高声喊着。

厉星川整装起身,握住蓝皓月颤抖的手,想将她拉起。蓝皓月在唐寄瑶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身子微微一晃,忽然往后退了一步,一抬手,掀下了大红盖头。

明艳妆容下,她双目尽是泪影。众人惊愕,蓝皓月推开唐寄瑶的阻拦,跌跌撞撞奔至大殿门口,朝着拥挤的人群中望去。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诧异之色,华灯高耀之下,映得清清楚楚。她心中分明感到了那一缕撕扯之痛,但她慌乱地寻找,却看不到任何与池青玉相似的身影。

春夜沉沉,松涛阵阵,远处群山空寂,唯有树影轻摇,一地苍凉。

远离了灯影喧哗的下山之路上,池青玉甚至都没有等待莞儿,独自一人握杖疾行。青城山大半子弟都聚集于后山铸剑阁,这里安静冷落,四下里只有竹杖点着石阶的声音,寂寞凄冷。

“小师叔!”莞儿气喘吁吁地从后方追上,方才在那花堂前,她才听到傧相高喊“夫妻对拜”,池青玉已经转身朝后而去。她好不容易挤出人群,见他虽然脚步踉跄,但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现在的他,似是被她的唤声从恍惚中惊醒,木然站在石阶上,一任晚风吹拂衣衫。

“我们可以走了吗?”她试探着问道。

他还是没有回答,过了许久,忽然道:“这里有水吗?”

“水?”莞儿不解。

“河流,泉水,池塘……什么都可以。”他说话的时候很是吃力,就像是强行背下的词句,勉强说了出来。

莞儿诧异万分,此时却听斜里有人呼喊,她侧身一望,但见火光摇晃,想来是有人疾奔而至。她心中一惊,急忙带着池青玉隐入道边竹林。过不多时,有一名道装男子负剑奔来,神色严肃,径直朝着半山间喜堂而去。莞儿不敢出声,待得他们过去之后,方才握着池青玉的手,低声道:“我带你找去。”

两人在翠竹林间穿行,经过一座凉亭后,莞儿便听闻前方有水流之声。借着月光望到山岩之间有清泉流下,如一线白绸,在风中飘飘忽忽,于竹林深处汇聚成一汪幽潭。

“来。”莞儿牵着他的手,带他走到潭边。

春夜本就微寒,加之山林幽深,这潭边更是清冷瑟然。池青玉缓缓跪坐下来,微微抬起头,似是在聆听那泠泠水音,又似有所思忆。今夜月华皎洁,静静洒落在竹叶上,如覆了一层淡淡的霜。

“现在,有月亮吗?”他忽而低声问了一句。

莞儿一怔,“有,怎么了?”

池青玉不言,怔怔地朝着前方伸出手,摊开掌心。在他手中,碧青玉坠流注着温润的光华。

——伫立于喜堂外的时候,他始终都紧攥玉坠,未曾放手。

玉坠通体莹澈,内中的白莲静静含苞,仿若等待了千年,却一直没能为谁盛放。

——青玉,青玉……他不知道什么才是笑颜,可是在那没有影像的记忆中,她的唤声一直带着盈盈笑意,萦绕于枯死的心间。

他的手慢慢贴近了水面,手背感觉到了那荡漾的凉意,一如当年中秋月圆之夜,蓝皓月携着他的手,触摸着河水中的月影。这幽潭上方枝叶横生,水面沉碧,并不能映出月亮倒影。他却不知,只是依照记忆中的方式,以指尖触及水波,缓慢地划出了圆形。

随后,掌心一倾,那玉坠便悄无声息地落进水中,沉沉沉沉,瞬间湮没无痕。

池青玉的身影消瘦而不再挺直,他半跪在沉寂夜色中,深深低着头,许久许久,都没有站起。

跋涉千里,为的是履行一个承诺,在她成为新娘的时候,将玉坠送到。从启程的那一刻开始,便没有想过要去阻止什么,更不愿出现在她面前。她自有她的生活,而他,只是以这样的方式,完结了自己的心愿。

即便是她不知,这一枚青玉坠子,也会永远沉在青城山幽潭,留在她身边。

莞儿一直静静站在他身后,虽不太明白他这举动意味着什么,但眼见他将玉坠沉入水里,心中还是一痛。她素知这玉坠对师叔意味着什么,而现在,他如同失去了生命一样,甚至连站都无法站起。

她觉得心口好像被压住了一般,慢慢蹲□,扶住了他,“师叔,你,还要去找她吗……”

池青玉深深呼吸,哑声道:“不用了……莞儿,走吧。”

浮云笼月,沉沉夜色下,他吃力站起,握着竹杖寂然离去。

喜堂之上,唐寄瑶见蓝皓月猛然掀开盖头,继而又失魂落魄站在门口,便赶紧上前一把将她拖回,“你这是怎么了?要紧的时候被人看笑话?”她一边低声责备,一边扬起笑脸朝面面相觑的众人赔不是,“皓月误以为有个朋友来了,她真是太急躁了……”

张从泰也忙着解释,回头见厉星川站在行礼之处,既不上前来拉蓝皓月,也不安抚众人,神色有些古怪。“星川,”张从泰快步走到他跟前,压低声音道,“赶紧将拜堂之礼结束。”

厉星川这才好似回过神来,很快平和地道:“多谢师兄提醒。”说着,他走到蓝皓月身后,轻声道:“皓月,我们还剩最后一拜了。”

蓝皓月此时已陷入绝望之中,殿前众人没有大声吵闹,但都忍不住窃窃私语,眼神中充满揣度之意。张鹤亭皱眉站起,想要上前质问,正在此时,从人群后挤进一名道家弟子,疾奔至他身前,“张师叔,有人从后山闯入,徐、茅两位师弟上前盘问却反被杀,掌门也已知晓此事,即刻就赶来。”

张鹤亭一惊,迅疾道:“可知道是什么人,去了哪里?”

“据徐师弟临终前说,是一男一女,那男子称少女为莞儿……”此人话才说到一半,蓝皓月脸色一变,竟挣开唐寄瑶的拉扯,不顾一切地冲出喜堂。

“皓月!”唐寄瑶失声疾呼,但与此同时,厉星川已疾步追去。

“星川!”张鹤亭上前一步喝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