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应该想的。”池青玉终于答道。

“那你应该想些什么?”她一步也不肯后退,直视着他道,“你从来都不给任何解释,是不是还要像三年前那样,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面前,最后又无缘无故地消失得无影无踪吗?!”

他咬紧了牙关,挣扎道:“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为什么?!”她突然爆发,猛地想要掀开他那垂着黑纱的帷帽。池青玉迅速握着了她的手腕,他下手向来不留情,现在也一样。蓝皓月也不知是心痛还是手痛,只觉得全身散架,便发疯一般扑过去。他却发狠阻挡,不让她靠近自己。

蓝皓月越是挣扎,手臂越是拗痛,不由得颤声喊道:“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对我?!你说过以后再也不会下手没有轻重了!”

不经意喊出的话语却让处于绝境中的池青玉忽地一震,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一下,蓝皓月憋足了劲儿将他推后,两人都撞在石壁上,身上生疼。他侧过脸想要躲避,她却忽然用力抓住了帷帽边缘,猛地将之扯下。

“你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我不想见到你这个样子!”蓝皓月发泄似的将之抛在地上。

深夜无月,黑暗中,她根本看不清池青玉的模样。但他却像是受了莫大的惊恐,后背紧贴着石壁,急促地呼吸着,突然间将她推到一旁,自己则摸着岩石跌跌撞撞地朝深处逃去。

蓝皓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止震呆了,回过神来之后,便紧追而上。两人的脚步声在狭长洞穴中不断回响,凌乱不堪。

他看不到路,只是沿着石壁一直往前,却不知已经越走越深。蓝皓月不明白他为何会变成这样惊慌莫定,记忆中的池青玉,似乎从来不会这样。

脚下高低起伏,时有冰凉水滴自岩壁上方落下,砸在脸上,透骨寒冷。

不远处的他走入了岔道,才前行没几步,却突然停下。他摸索着身前,喘息不已,忽又伏在石壁上,绝望道:“没有路了……没有路了!求你不要再过来!”

他的声音在这封闭的狭小洞穴中萦回,格外凄厉。

蓝皓月心生寒意,慢慢走到他身后,吃力道:“现在的我,对于你来说,就这样可怕?”

他忽然涩声发笑,控制不了自己似的,“不是你可怕,是我可怕!是我!”

蓝皓月被他的笑声惊得心神不宁,她的眼前只是一片黑暗,而近在咫尺的这个人,却好似跟以前已经完全两样。她一时间竟忘记了之前的质问,战战兢兢地走上一步,伸手想要碰到他。

她才触及池青玉的肩膀,他却又奋力转过身,想要往另一边逃去。

“池青玉,你为什么要逃?”她扶着洞壁,喘息道。

“没什么……”他背对着她,不愿再转过身来。幽闭的空间内,仅能容下两人,潮湿闷热,让人呼吸都困难。他将自己埋在黑暗中,过了片刻,又道:“你怎么不留在洞房?”

蓝皓月想要笑一下,但只觉唇角僵冷,她低声道:“因为,我知道你来了青城。”

他沉寂良久,用很轻很缓慢的声音道:“回去吧。”

她浑身发冷,用力握紧了双手,吃力道:“你难道就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

池青玉微侧过身,深深呼吸了一下,道:“要说什么?你已经是嫁入青城的人了,再留在这里于礼不合……”

“关于三年前的不辞而别,你真的不打算解释了吗?”她打断了他那没有感情的话语,狠狠心飞快地抛出了这个问题。

池青玉怔然站着,黑暗中,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蓝皓月就在身后,但他却不想再让她接近。他缓缓低下头,扶着身前的岩石,声音喑哑:“是我不愿再一错到底。”

“一错到底?”蓝皓月唯觉冰雪覆身,她颤声道,“你是说,你觉得当年的选择是犯了错?”

他紧紧抓住冰冷岩石上的尖角,“我本来便是要入道修行的人,只因一时迷失了心智,才抛弃清净与你错行一段。我不该下山一送再送,不该罔顾师兄的叮嘱而跟你去了衡山,更不该带着你私自出逃……若不是我做的这些事,你父亲也不会死于非命……”他说到这里,声音忽然停顿了下来,似乎很吃力地喘息了一阵,才又道:“这三年来,我一直在坛前忏念,希望可以使蓝前辈早脱幽冥苦海,上升重霄……”

蓝皓月听得他木然说着这些,心中绞痛,噙泪道:“那我呢?你将我留在义庄,叫我好好等你回来,但自己却一去再无回返。我请人去找过你,你竟就此彻底消失!池青玉,当初是我先喜欢你,可你分分明明也与我同行过欢笑过,怎么能这样空言一番道理,不顾我的感受,擅自说过去一切都是犯了错!”

“既然已经铸成恶果,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池青玉嘶哑着声音道。

“我爹去世时我很难过,但我没有想要责怪你什么!我一直都在等你,等你回来找我……你说好了的,你说,皓月,在这好好坐着,我很快就会回来……可是我等到了天黑等到了下雪,等到一年年都过去,你却还是没有一丝音讯!”她哆哆嗦嗦地从怀中取出在成亲前缝制的香囊,颤巍巍捧在手中,“你留在唐门的神珠,是唯一的纪念。如果没有它,我甚至会弄不清,那个叫做池青玉的人,他究竟有没有真正来过我的身边,我是不是从头到尾只是做了一场梦?!”

蓝皓月说至这里,一下子将香囊中的神珠取出。这枚珠子虽已渐渐失去灵力,但置于这黑暗之中,还是烁烁生光,刹那间便照亮了这原本就狭小的地方。

幽幽寒光下,她终于看到了池青玉的模样。

墨黑的长袍掩不住身形消瘦,一道苍青束带横贯眉眼之前,遮住了以前那蕴含孤傲的眉宇,和那双沉寂幽黑的眼眸。

只有清瘦的脸颊,还残留着几分往日的痕迹。

她原先积压于心中许多恨,许多怨,只待着要在他面前宣泄干净,但如今一看到他这样子,竟好似被人在心底最深处抽走了一根缠了多年的丝线。那种一瞬间的惊讶与疼痛,让她生生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支撑着自己,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他。

池青玉却还不知自己已被神珠的光焰所照亮,他侧过身子,正对着前方道:“开始是错,结束是错,一切罪责,都在我身上。作为全真子弟,我曾玷辱清规,作为你曾依赖过的人,我又给不了任何保证。三年前不辞而别,是我怯懦,如今你已经与厉星川成亲,我只希望你可以真的忘记过去……从今以后,各自平安,便已足够。”

他说话的时候,蓝皓月始终忍住悲伤望着他。眼前的这个人,只存有几分清冷,以往的高傲淡漠或是温润文雅,似乎都已不复存在。她隐隐觉得在他身上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故,但他还试图隐藏,不愿泄露。

她低眸望了一眼手中的神珠,忽然道:“为什么蒙住了眼睛?”

池青玉变了脸色,蓝皓月看出了他的异样,一步上前,伸手便想将束带摘下。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再也无法接近半分。

“你究竟是怎么了?!”蓝皓月悲声道,“池青玉,你已经不是我的池青玉了!”

他的手在不住地发颤,却还是死死抓住她,不让她去摘下那束带。

“是的,从三年前我就已经不是原来的池青玉了……你可以,死心了。”说完,他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后退,以后背抵着石壁,方才站住了身形。

蓝皓月听到此言,手中神珠叮然落地,如一颗坠落的星子,掉在了大红的裙角边。

远远地望去,那光焰仍旧幽冷。

“拿着它,回去吧。你不该再来找我。”他低沉地道。

她失魂落魄地看着那一团苍白光影,静立不动。池青玉慢慢地蹲□去,手指不慎划过她那锦绣华美的红裙,微微一颤,但很快又默默地寻摸着神珠。

此时蓝皓月忽然扑在他背后,紧紧抓住束带的扣结。

“你要干什么?!”他惊慌失措地单膝跪倒,一手撑着地面。

她咬牙不语,一用力,抽开了那个扣结。他却拼命抓住了束带,死死地按在自己眼前。挣扎与撕扯中,原本已被他找到的神珠滚落至一边,蓝皓月的手指被束带缠住,几乎要勒断。但池青玉越是不肯抬头,她越是觉得诡异莫名,只是想要再看他一眼,便强忍着疼痛用尽全力掰开了他的手。

昏暗的山洞里,她抓住那缕束带,看到脸色苍白的池青玉紧紧闭着双眼。在他的眉下,一道很长的伤痕横亘延伸,几乎贯穿了整张脸。

她微微启唇,惊愕万分地想要开口,声音却一时嘶哑。池青玉没有了最后的遮蔽,又似是明白面前不再是可以保护他的黑暗,竟如丧失了所有尊严一般,紧倚洞壁瘫坐不语,反手撑着地面,呼吸急促无力。

洞顶上方水滴颓然而落,打在他的眉间,沿着伤痕缓缓流下。

蓝皓月忽的跪在他身前,紧紧揪住他的衣衫,“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是谁伤了你?”

他紧抿着唇,身子还在不断发颤。蓝皓月爬到角落抓起神珠,重新又返回他身边。借着珠子的光芒,她隐约看到他紧闭的双眼已经微微凹陷。

“池青玉,这到底是怎么了?!”她颤声说着,伸手想去触摸那道伤痕。

他重重地别过脸,咬牙不语。

“说话!”蓝皓月扑在他身上,捧住他的脸颊,眼泪不住地打转,“是谁把你弄成这样了?!”

“很可怕是吗?”池青玉忽然开口,她还未及回答,他却胡乱地抓到了她的手,一把将神珠夺过,用尽全力掷到了一边,凄厉道,“我知道自己变得很可怕了,你为什么一定还要看?!”

“不是……我只想知道这伤口是怎么回事!”她紧紧抓住他的肩膀,抽泣道。

池青玉侧着脸,伸手掠过自己的眼前。他虽不曾真正明白到底什么是好看,什么是丑陋,但在治伤的时候,在剧痛中,他也曾多次听到莞儿的哭泣。即便是回到了岭南,当师傅解下他眼前束带时,所有人都惊呼倒退,他再麻木,也懂得自己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样子。

年少的时候,曾听莞儿称赞他长得好看。不甚明白的他,问过莞儿到底什么是好看。她结结巴巴地道,好看,就是好看,就是让人看了高兴,看了喜欢。

但如今没有人愿意再看到他的模样。

池青玉将身子伏在冰冷的岩壁上,他的手指死死的卡住缝隙,疼得钻心。忽然抑制不住心里的痛楚,涩笑道:“没有人伤我,是我自己,是我自己!”

蓝皓月震惊不已,她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悲声道:“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全身止不住地发抖,脸色变得霜白,那双眼睛还是紧紧闭上,仿佛再也无法睁开。

“没有用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

忽然就那么绝情地说了一句,很沉很慢,像是耗尽了仅有的力气。

“没有用?……”蓝皓月寒声念着,觉得自己似是坠入了冰窟。

他却突然又直起身子,恍恍惚惚地笑了一下,“是,没有用。如果不是它,就不会有那些事发生……我不想要它了,不想要它了!你明白吗?!”

“可它是你的眼睛!”她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扑倒在他肩前,颤手握着他冰凉的手腕,“就算它看不见,那也是你的一部分,你为什么要毁了它!”

“因为我恨它!我恨自己!”他声音嘶哑,忽然握拳就往自己眼上砸去。蓝皓月尖叫一声,拼命抓住他的双手,挣扎之下两人倒地,她发疯般扑在他身上,用自己的身体压住了他的双臂。

“不要打它不要打它!”蓝皓月泣不成声,昏暗中,他紧闭的双目微微颤动,继而紧蹙眉头,脸色变得惨白。

那种抽搐之痛再度袭来,池青玉额前渗出冷汗,想要爬起捂住自己的双眼,但却被蓝皓月死死地压在身下。他吃力地侧过脸,想接触到微冷的地面,暂时缓解一下痛苦。蓝皓月却伸手触及他的脸颊,哽咽道:“青玉……”

难忍的酸涩在心间起伏澎湃,可是那双被毁坏的眼中,却再也流不出泪水。

“我很想你……”蓝皓月哭着说了一句,眼泪滴落在他眉睫之间,带着微热,划过他的眼角。

她用尽全力抱着他,缓缓地贴近了他的面庞。她并没有吻他,只是就这样在泪水之间与他相触,用自己的温热拂过他的伤痕。

沉重而缓慢的呼吸交融在一起,两个人没有再说话。池青玉只觉心都在颤抖,任由她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可能有人不太明白池子为什么要自残,那会儿没有写他的心理,是为了让他在这时候自己说……

这一章自己读的时候balabalabala,都木有地方可以加分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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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旧局重翻为私欲

寂静的洞穴中,水滴缓缓滴落,四周只有蓝皓月那抑制不住的哭泣声。

过了许久,他强忍着痛楚,伸手想要拭去她脸上的泪水,指尖才一触及肌肤,却又僵直地停在了半空。“起来吧,你要回去了。”

“你真的愿意我跟别人成亲吗?”她在黑暗中摸到了池青玉的手,牢牢抓住。

“总好过孤单一辈子,不是吗?”池青玉勉强笑了笑,拂过她的发丝,摸到她已经盘起的高髻以及珠翠钗钿。他静静呼吸了一下,又低声道:“我已经正式出家,你既然已与厉星川行过拜堂之礼,就应该与他相伴到老……”

她噙泪道:“出家……你觉得这样就能够得以解脱?于是你抛下一切,甚至让我去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他垂下手,触摸到身边的积水,怔怔道:“他会对你好,给你一个家,便已经足够。”

“可是我一直忘不了你!”她再度失控,眼泪簌簌,滴在他的衣襟,“池青玉你给了我太多快乐我忘不了你,离开你的三年里我没有真正笑过一次,你难道就没有想起过我,想起过我们的一切?!”

池青玉紧攥着双手,声音喑哑,“忘不掉的,就藏在心里,何必还要苦苦翻寻出来?我这次来,不过是给自己做一个了结。当初曾经答应你,要在你成婚之时送交玉坠,如今已将它留在了青城山。”

“你这时却还记得什么玉坠,那你为什么却偏偏忘记了更要紧的承诺,你说过要带我回岭南带我去建起一个家!”

“那都是异想天开的梦!”他颤声迸发出这一句,艰难地呼吸着,用力将她推至一边,“蓝皓月,求你别再说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回到新房,我不想对不起厉星川,我更不想让你再被人耻笑!”

她被推翻在地,却又卯足了劲儿扯住池青玉的衣袖,发着狠重重打他,他只是静静坐着不动。

“我等了三年就是等到你说这样的话?!”她忽而失了力道,伏在地上,摸到了那枚神珠,手指紧攥之际,能感觉到其间已有了深深的裂痕。

忽然觉得自己完全是在枉费时间,枉费心血,他终究还是不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而她,也已经在一次次的追逐幻梦中精疲力尽。

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扶着洞壁才稳住身子。回首望去,朦胧中只能隐约看到池青玉抱膝坐在暗影里,那一道单薄侧影,如一株即将枯萎凋谢的青莲,孤寂,清冷。

她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要说,但现在却觉得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

他的心冷了,死了,救不过来了。

蓝皓月步履蹒跚地走到他近前,低哑着声音道:“你是真的要让我回去吗?”

他慢慢的抬起头,木然道:“是。”

一滴眼泪在黑暗中无声坠落,蓝皓月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离开了他。

死寂的洞穴中,蓝皓月失魂落魄地走着,她已经辨不清方向,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了这里。手中的神珠发出微弱的光,如同即将死去的萤火,只是留在世上苟延残喘。

后方没有退路,前方没有未来。

只有在这样纯粹的昏暗幽闭之处,她才可以保全自己最后一点尊严,装作毫不留情地离去。可是她只走出了不远的一小段距离,便茫然无措地停了下来。

直至现在,他都没有追上来,甚至没有叫她的名字。最后一丝幻想也落了空。

前面又是分岔路口,她不知自己何去何从。铺天盖地的黑暗将她吞噬,蓝皓月吃力地倚着洞壁,慢慢瘫坐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脚步声在空荡荡的山洞内回响,蓝皓月猛然一惊。这岩洞狭长曲折,有多处岔道,幽静之中只听回音萦绕,似是正有人朝这边走来。

她先是燃起希望,继而又失落。那声音,并不是从后方传来,相反却像是从斜前方而至,正往此处慢慢接近。

蓝皓月不知道有什么人会在深夜来到这幽僻洞内,她不愿被人发现,便蜷缩在角落里,屏住了呼吸。

她所在的地方正好有一块突出的岩石,挡住了她的身子。因此她可以望见前方,而对面的人却未必能看到她。这是一个三岔道口,前面一左一右各有延伸出去的道路,只不知通往何处。过了一会儿,随着脚步声的迫近,地上光影摇曳,那人似是举着火把停了下来。

蓝皓月正焦急万分,生怕对方再往这里走来,却听得斜前方传来轻微的脆响,像是有人在摆弄着什么硬物。

她蹙眉侧身,借着那火光依稀望到左前方不远处便是一块空地,有一灰衣人正背对她蹲在角落,一手举着火把,另一手拿着宝剑,以剑柄拨弄着地上的一堆东西。因为被此人挡住,蓝皓月看不到那地上究竟是何物,这人审视了片刻,缓缓站起,往边上踱了几步。此时光影横斜,地上的那堆东西赫然显出形状。

竟然是一堆铺成人形的白骨。

蓝皓月乍见之下,不禁浑身发寒,忽而想到了曾经在桃源镇廖家老宅中发生过的类似一幕,她用尽全力才控制住心绪,未曾惊呼出声。她手脚冰冷地躲在岩石之后,唯恐被那人发现。此时灰衣人以剑柄挑起一袭黑布,挥手覆盖于白骨之上。因着他这一转身,蓝皓月终于看清了他的面目。

面白微须,双目精明,正是青城派张鹤亭。

他手持火把来回踱步,似是在等着什么。又过了一阵,从右侧分岔道上传来另一人的脚步声,那人走得不急不缓,张鹤亭听到声音后,迅疾将火把举起。后到之人行至离他略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便停了下来,沉声道:“张师弟,外面正在四处寻找厉星川,你叫我来此地又是为何?”

蓝皓月听到这声音便是一怔,这人竟是以前曾在梅岭相识的卓羽贤。但听张鹤亭笑了笑,道:“掌门不必担心星川,我想他与池青玉曾也是朋友一场,必定不相信是他杀了青城弟子,所以便将他带走。”

卓羽贤哼了一声,“我也曾认识池青玉,但事实究竟如何,还得盘问过之后才能明白。厉星川的婚礼成了这样,现在连他自己也不知去向,你不忙着处理此事,却将我叫来后山,到底想做什么?”

张鹤亭将火把搁置于身边的岩石缝隙中,缓缓道:“按照原来的打算,在明后两日会有本派的比武大会,师兄是否打算在决出胜者后任命下一届的掌门人选?”

卓羽贤一震,继而笑道:“张师弟,比武大会只是派中弟子互相切磋,怎又会与下一届掌门联系到一起?以前虽也有过这样的事情,但那是前任掌门年事已高时才会借由比武确定接任者,你的意思,是想让我现在就退位让贤?”

“掌门虽然春秋正盛,但本派后起之秀也不在少数。我的意思是,与其让俗、道两家各自争斗,倒不如掌门海纳百川,在俗家弟子中选择其一作为下一任掌门。这样我们两个分支合二为一,岂不是皆大欢喜?”

张鹤亭这样说着的时候,卓羽贤始终打量着他的神色,待他说完,不禁盯着他道:“你深夜叫我来此,就是为了劝说我推举从泰作为接任者?我手下弟子虽不是什么绝世高手,但也有几个行为端正为人踏实的,再者说,本派从未有过掌门还健在便立下新任掌门人选的规矩,你未免太过分了一些!”

张鹤亭哈哈一笑,“鸿千那几人的资质,想必师兄你心知肚明。要论及为人处世,难道从泰还不够格?再说到规矩……哪一项事情都得有个起源,我青城派几百年的规矩,也是时候要改一改了!”

“张鹤亭,你简直是数典忘祖!”卓羽贤脸色一沉,意欲转身就走。却不料张鹤亭在后边遥遥喊道:“卓师兄,我记得二十多年前,你曾有个亲戚来过青城,甚得师傅的喜欢,可惜后来就再没回来过,那么多年了,不知他近况如何?”

卓羽贤本已转过身子,听到他的问话,身形板滞了一下,缓缓道:“你说的是谁?”

张鹤亭往斜里走了一步,睨着他道:“师兄难道连自己的表弟都忘记了?”

卓羽贤侧过脸,扫视他一眼,“原来是说韩墨,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表弟生性洒脱,少小便离家浪迹天涯,我与他也多年未通音讯,不知道他如今到了何处……你为何突然说起他来了?”

“当年韩兄弟不过才十七八岁年纪,却使得一手好剑术,我看得出师傅对他很是欣赏,只可惜他在青城只待了不到半月便匆匆离开。此后江湖上却再没此人的消息,倒像是无故失踪了一般。”张鹤亭喟叹一声,“我记得他当年是专程来寻师兄你切磋剑术的,你们表兄弟间很是融洽,你怎也不派人打探一下他的下落?”

卓羽贤沉声道:“我自然曾经多方打探,但他父母皆亡故,连个至亲都没有,我又去哪里寻他?”他说到此,颇厌恶地看了看张鹤亭,“张师弟,若没有别的事情,我要回前山了,你方才的那些想法,还是不要再对我提起了!”

他既已说罢,举步便走,此时后方却传来张鹤亭那似乎漫不经心的声音:“师兄,我倒是知道了令表弟的下落,你要不要听一听?”

卓羽贤才刚踏出的一步生生停顿,此时张鹤亭双手背在腰后,缓缓走到那角落处的黑布边,似笑非笑地道:“师兄应该也知道三年前师傅他老人家的旧宅被夺梦楼毁坏,差点付之一炬吧?说也奇怪,在那常年无人的地窖之下,竟还有甬道。想来廖家是桃源镇的大户,以前为了防范盗寇,便挖掘了一条逃生避难的密道。”

卓羽贤缓缓转过身,岩壁间的火把忽明忽暗,映照着他倨傲孤高的面容,显得有几分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