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怀里取出那枚青色玉坠,低头拉住他的手,给了他。

池青玉细细摸索,讶异道:“怎么会被夫人拿到了?我明明已经将它留在了青城山。”

“青城山……”慕容槿无力地笑了笑,低声道,“你不该去那里……”

池青玉不解其意,她又取过青色玉坠,替他戴上。他略感局促,想要避开,却被她一把抓住了手腕。

“唐夫人?”

“你,更不该来到这世上。”狠狠说罢,云袖激扬,一掌便将他推向深渊。

池青玉听闻风声袭来,迅疾侧转身子,但仍被慕容槿一掌击中。他惊慌之下挥臂回挡,她已又扣向其肩,此时忽听一声惊叫,慕容槿猛然回身,但见红影一闪,竟是蓝皓月飞扑而来。

慕容槿心中大惊,来不及将池青玉推下,蓝皓月已经扑到了近前,一把抓住池青玉手腕,挽着他摔倒在崖边。

慕容槿浑身发颤,她未曾料想到蓝皓月去而复返,如今被看到这一幕,她只觉天已崩塌。

“舅母,你这是要做什么?!”蓝皓月声音发抖全身瘫软,方才眼见池青玉要被一掌击下悬崖,她直至现在都还是头脑混乱。

池青玉的剑已经坠下山崖,他反手撑着悬崖边缘,也未曾从刚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慕容槿望着瘫坐在崖前的两人,忽而跪倒在地,迫近了蓝皓月。

“皓月,你不要多问,不要多问。”她竭力想要做出宽和的笑容,可在蓝皓月看来,眼前的慕容槿,表情诡异,双眼发直,状似疯癫。

“我怎么能不问?!你为什么想把他推下悬崖?!”蓝皓月抱着池青玉,直往后躲。

慕容槿双手撑着地面还在往前紧逼,她直直地盯着池青玉,忽然不顾蓝皓月的阻拦,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她的手指骨节突出,不住地发着颤。

“你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要活着?!”积压已久的情绪喷涌而出,愤怒、羞愧、怨恨、惊恐……如同蛇蝎毒蚁般咬噬着心,让她濒临崩溃。她用力撕扯着池青玉颈下的玉坠,咬牙道:“你不是应该掉下山崖被狼叼走了吗?为什么还会活在这世上?!你知道吗?我现在看到你,只觉得噩梦还没有醒,你是要将我逼疯不成?!”

“舅母,你在说些什么……”蓝皓月奋力扑到她身上,想要将她从池青玉身边拉开,但慕容槿此时却如磐石般无法移动半分。池青玉被她刚才那一掌正击中先前伤处,强忍痛楚吃力道:“唐夫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又何曾掉下过山崖?”

她咬着下唇紧盯着他,忽而冷笑起来:“你是孽种,我不想让你来到世上,你却偏偏要来。我不想让你活下来,你却偏偏摔下山崖还不死。你明明可以躲起来不让我看见,可为什么现在又要出现,是不是我前世欠了你什么,你要专程来向我索命?”

“孽种?”池青玉苍白着脸,整个人僵住了。

蓝皓月无法将眼前这个痴狂的女子与印象中的舅母联系在一起了,她拼了命似的想掰开慕容槿的手,但无论怎么发力都无济于事。

她紧紧抓着慕容槿的手臂,泣道:“舅母,求您冷静一点,不要再过来了!青玉他犯了什么错,你为什么要那样说他?!”

“你求我?你应该求的是他!”慕容槿一掌将她推开,直指着池青玉哀声道,“池青玉,不不不,卓青玉,算我求你了,你这个不该活着的人,已经白白多活了二十多年,你已经让我快要发疯,为什么还不肯消失掉?”

蓝皓月怔怔地望着她,池青玉左手撑在土石上,掌心硌得生疼。他呼吸混乱,哑声道:“卓青玉?你为什么这样叫我……”

慕容槿再强行跪爬至他面前,紧紧贴着他,声音发颤:“你是卓羽贤的孽种祸胎,他把你带到这世上,我根本不想要你,你明白吗?我恨你毁了我的清净,我喝下了两碗堕胎药,可你竟然还能活着生下来……”她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唇边带着惶恐不安的笑,却又伸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她的手指冰凉,碰到了他的眼帘。

“我的孩子,怎么会是你?怎么会是个瞎子呢?”慕容槿近乎荒诞地笑着,眼里满是泪水。

刺眼的阳光穿透云层直射而来,雾霭渐渐散去,池青玉挺直了身子跪坐在悬崖前,他听着她一边哭一边笑,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处,也不知道时间究竟过了多久。

似乎是一瞬间,也似乎是漫长的千年。

永远黑暗的千年。永远不会天亮的千年。

他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甚至听不清蓝皓月在哭喊些什么,也听不清慕容槿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如坠冰川的感觉让他撑着剑鞘想要站起,但双膝瘫软,才刚站起一点,又重重跪倒在地。“青玉!”蓝皓月哭着伏在他肩头,紧紧拥住他。

慕容槿的呼吸近在眼前,她以出乎寻常的温柔语音乞求道:“听话……孩子,你不能不听我的话……走吧,不要再留在这世上……”

“舅妈!求你不要杀他!”蓝皓月嘶声喊着,猛然拔剑对准了慕容槿。

慕容槿目光一厉,长袖卷起狂云,一掌直出手腕翻转,紧扣住蓝皓月握剑之手,反将她手中剑拧到颈下。剑锋划过蓝皓月肌肤,渗出微微血痕。

“皓月,如果你不上来,死的就只有他!”慕容槿哀声道。

“他是你的儿子对不对?!你怎么能这样狠心?!”蓝皓月流着泪道。

池青玉摇摇晃晃地站起,直至此时,他仍想要挺直了脊梁,但身上的伤痛让他不得不捂住了肩头。他看不到蓝皓月的样子,但他听得出来,她已经在慕容槿的控制之下。

身后的风呼啸而来,他觉得自己就像一片微不足道的树叶,没有一丝分量。

于是他努力地微笑,带着第一次遇到慕容槿之时,那种温和有礼的笑。

“唐夫人……”他还是习惯那样叫她,用最平静的声音,“池青玉此生,只是长在罗浮山中的一株竹子,不需别人打理,也不需别人在意……若是让人烦忧了,那实非青玉所想所愿。”

慕容槿望着他,又侧目盯着泪流满面的蓝皓月,拧着她的手臂,将她推向池青玉身边。

“皓月,过去,跟他一起……你不是喜欢他吗?一起去,再也不会分开……”慕容槿颤巍巍地朝前一步,以长剑逼迫着蓝皓月,要让她再往后去。

再往后一步,便是万丈悬崖。

池青玉挽着蓝皓月的手,轻轻地闭着双目,摸索着解下那枚青玉坠子,握在手中,伸向前方。

“这么贵重的东西,本不该属于我。我的名字,只是由它而起,如今我物归原主,这个世上,也再没有池青玉了。”

慕容槿怔然,犹豫间,池青玉忽然低声叫道:“母亲。”

她浑身一震,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接过他手中的玉坠。

就在指尖相触的一瞬间,池青玉奋力扣紧她的手腕脉门,她只觉右臂一麻,被他倾泻而来的内力震得无法运功。但她手中仍有长剑,拼命挥向前方,蓝皓月大惊之下扑上,想以身子去遮挡,却被池青玉袍袖一卷,斜跌出去。

长剑贴着蓝皓月脸侧削过。断发零落,蓝皓月重重摔倒在悬崖边。

抬头间,只见青影一闪,池青玉已经拉着慕容槿往后一退。

那一刻犹如电光火石,但蓝皓月却分明望到他脸上的微笑。

那种极浅极淡,三分骄傲七分落寞的微笑。

淡金色阳光普照云海,他素黑道袍轻轻拂起,如在人间迷失了方向的蝶,跌下了舍身崖。

“青玉!”蓝皓月嘶哑着声音,跌跌撞撞爬到崖前。

浮云翩跹,苍穹无垠,他的身影,只留有最后一瞬,便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我只有一句话:手下留情……

还有一句话:难道你们没有发现从离开青城起,池子就抱着宁愿自己死,也要小蓝活下去的决心了吗?

额,最后一句话:正文还有一章,然后是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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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青莲未展终成殇

了意等人寻至舍身崖的时候,蓝皓月已经昏厥过去。醒来之后,她只是直着眼要往崖下去找。众人见状,强行将她抱住。正慌乱间,厉星川来到她身后,轻轻一指,便点中了要穴。

她失去了知觉。了意与其他弟子来到崖前,只见白云皑皑,壁立千仞,一眼根本望不到底,哪里还有什么人影。众人怅然遗憾,站在风中默然无言。

厉星川缓缓上前,抱起了蓝皓月:“师太,皓月虽私自逃出喜堂,但总还与我有过婚约,我想将她带回青城。”

了意不想插手这男女之情,但来时路上见卓羽贤已死,又听蓝皓月口口声声说舅妈和青玉一起坠下舍身崖,心中甚是震惊疑惑。厉星川看出了她的心事,便道:“掌门与芳蕊夫人同归于尽,芳蕊夫人本是叶决明之姐,特为寻仇而来,这其中很多事情都是由她挑拨而起。我作为一个普通弟子,有时也只能听命于掌门,这次闯山之事,厉某在此先替青城派向师太赔罪了。”

“但皓月说过,那松竹庵之事,原本就不是叶决明所为,而是……”了意皱眉道。

厉星川抱拳道:“不管是谁所做,总之是我青城派的不对,但此事已过去多年,如今卓掌门也去世,希望师太能宽宏大量,不计前嫌。”他又顿了顿,上前一步道,“之前卓掌门指责师太杀了我张兄弟,我也觉得有点武断,以我来看,从泰他或许是在中了其他人的暗算,比如夺梦楼……因而才触发了伤势,清早便暴毙。”

了意眼见卓羽贤死在了峨眉,心想即便是他当年杀了峨眉女尼,也算偿命抵过,便叹气点头:“我佛慈悲,死者已矣,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唐夫人会和池青玉一起跌下悬崖。皓月像是受了很大刺激,我也问不出究竟……”

“青玉……”厉星川望着云海,“或许是,他自知无法与皓月厮守,便选择了那条路吧。”

他将蓝皓月带回了青城。

被夺梦楼重创的青城急需统领人物,卓羽贤门下弟子死伤大半,有人便提出由厉星川接替掌门之位。唐寄瑶得知丈夫暴毙,气急攻心,抱着儿子来质问厉星川究竟发生了何事。正听到众人推举厉星川担任掌门,唐寄瑶悲痛之余口不择言,质疑他是否害死了张从泰。

那派中原本也有一些看不惯厉星川左右逢源的人,听了唐寄瑶的话,便或是冷眼旁观,或是煽风点火。

“嫂子毕竟不是本门嫡系,还请先行回避。”厉星川一挥手,让人将唐寄瑶强拖了出去。她犹在门外哭骂,厉星川从怀中取出那封忏悔信,摊在了众元老面前。

看笔迹分明是卓羽贤亲手书写,又兼有掌门印信。众人看了上面的内容,面色忽白忽青,个个目瞪口呆。

“诸位前辈,星川本不愿将此事公布,卓掌门一生清誉也不能毁坏,但我亲耳听到他承认此事,为洗雪罪孽,他在临终前写下忏悔信。我倒不是要做那掌门之位,但他既然将印信交给了我,星川便有责任与众前辈一起重振纲纪,否则青城就此衰败,诸位又有何颜面再在江湖立足?”

厉星川侃侃而谈,手中印信摆在桌面,令那几个不服之人无话可说。

“既如此,等星川剿灭了夺梦楼余党,再来谈此事吧。”有人最终提出条件。

厉星川微笑。

不出十日,他带领群雄找到了夺梦楼余党藏身之处,连夜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他成为了青城派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掌门。

有人偷偷告诉唐寄瑶,张从泰死得蹊跷。但厉星川却审时度势,要与峨眉修好关系。唐寄瑶没了依靠,眼看厉星川一步登天,心中极为不服,便更加怀疑是他从中作祟害死了从泰。

她不停地到青城派其他元老那去哭诉、喊冤,但那些人或是不信,或是不愿出头,没有人替她撑腰。厉星川不愠不怒,只派人将她带回唐门。她拼了命地不从,但又怎抗得过几个男人的力气,被人强行拉上马车,卷了些许衣物,便被“请”出了青城山。

短短几天之内,唐寄瑶苍老了许多。她本是个富贵之身,平日顺风顺水,连儿子都有奶娘照顾。如今坐在马车内神志不清,怀中孩子先是不断啼哭,后来便昏昏睡去,她也无心去管。

但等回到唐门,唐旭坤等人出来接她下车,才发现孩子已经高热抽搐,脸色发青。心急火燎地请郎中医治,却被告知耽搁太久,已回天无术。

唐旭乾痛失女婿与外孙,责骂唐寄瑶一路上竟不知照顾孩子,她只是垂着头,抱着孩子不放手。等到父母过来要将孩子夺走,她忽而又发出哀号,以头撞地,血泪俱下。全家上下哭成一团乱做一团,老夫人卧在床上也只是垂泪,这赫赫唐门,竟成了悲天戚地的光景。

唐门忙着料理孩子的后事,没人去想到留在青城的蓝皓月。

她回到青城后虽是苏醒了过来,但始终不发一言,好似再也没有了灵魂。厉星川曾去看过她,她睡在原本为他们准备好的新房中,两眼怔怔地朝着屋梁。那双曾经明亮璀璨的眸子,如今像是两个空洞,黑,沉,冷,寂,连泪水都没有。

“皓月,我不会怪你。”厉星川坐在床边,伸手想去摸一摸她的脸颊。原本像个死人似的她,却忽然惊恐得蜷缩起来,紧紧地攥着被子,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角。

厉星川陪在她身边,坐了许久,都不见她回过神来看他一眼。红木雕花床栏飞龙戏凤,绯色帘幔流苏轻垂,这房间雍容华贵,满室生香,他却陪着一个活死人。

他转过身,望着窗外一轮明月,眼神怅惘。

青城派百废待兴,厉星川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务,他还是养成了习惯,早间来看她醒未,午后派人送来羹汤,也不管她究竟吃与不吃。他每夜都回到新房,却也不与她同床,只是支起了床铺,睡在她边上。

长夜更漏一声声,红烛照影空成双。

一个月后的某夜,厉星川睡在床榻上,吹灭了蜡烛,寂静中,忽而道:“皓月,明日是继任大典,我要正式成为青城掌门了。”

蓝皓月睡在黑暗里,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的话。他顿了顿,还是顾自道:“我一直希望你能亲眼看到这一天的到来。”

他说完了,屋中依旧死寂。只有山野间风雨淅沥,野鸟惊飞。

四月初十,南风微雨。

良辰吉时,群英汇聚。

厉星川身着青衿长袍,发束白玉簪缨,在青城派宗祠前三跪九拜,焚香祈祷。蓝皓月被人扶到宗庙边,安安静静地坐着,眼神依旧渺远。

他登上高处,腰间双剑流转明光。意气风发,身姿挺拔,整个青城山中回荡着庆祝的钟声,年长年幼者尽依照规矩整齐叩拜。

“恭贺厉掌门接任,光耀我青城一脉……”呼声雷动,震得满山萦回。

四方宾客上前祝贺,厉星川一一应答有礼,时不时还望一望树影下的蓝皓月。

“唐门来客!”远处有人喊着,众人略感诧异,皆朝后看。

有人认出了那个径直走来的女子,急忙跑到厉星川身边低声道:“掌门,是唐寄瑶,要不要拦住她?”

厉星川手里按住剑柄,缓缓步下高台,悠然道:“不必做得太过分,她奈何不了我。”

唐寄瑶身穿素服,头簪白花,面容消瘦得不成样子,只一双眼睛幽黑尖利,像深井一样。人们看到她,纷纷闪避退后,不愿或不敢太过接近。她没有佩戴任何武器,连脚步都是虚浮无力,好似大病初愈一般。

厉星川整了整衣衫,大步上前,满脸微笑:“大嫂,你身体可好一些了?前几天我还准备派人去探望你……”

唐寄瑶的脸上僵硬地浮出一丝丝的笑意,她沙哑着声音道:“我来看看皓月。”

“皓月?”厉星川一怔,忙转身道,“很好,她现在已经能出门了,等会儿你可以去陪陪她。”

唐寄瑶却没有理会他,只是一步一摇地走到蓝皓月身前,望着她,低声道:“皓月,你愿意跟他在一起吗?”

蓝皓月还是怔怔地坐着,连她来到面前都没有察觉。

唐寄瑶默默站着,厉星川忖度一会儿,负手走到她身后,“她一直没有开过口,想来是受了太大刺激。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是吗?”唐寄瑶缓缓转过身,望着他道,“我很后悔。”

“什么?”厉星川一怔。却在这一瞬间,唐寄瑶双臂一震,两道明晃晃的利刃自袖底弹出,直刺而出。厉星川冷笑一声,似是早已预料,右手轻轻一划,便擒住她手腕,将她的双臂紧紧扣住。

“你想杀我?”厉星川拧眉鄙夷。

唐寄瑶面色惨白,忽然一笑,只听一声轻响,她的心口猛地炸裂,青烟与污血喷射而出,纷纷扬扬落了一天一地。

厉星川大吃一惊,急忙撤身闪避,但两人原本离得极近,自唐寄瑶心脏喷出的鲜血正打在他的脸上颈侧。一时间,厉星川成了血人一般。

“掌门!”众人惊呼着冲上,蓝皓月目睹这骇人的场景,眼睛睁得极圆,爆发出一声尖叫。

厉星川勉强笑着后退,抹着脸上血污,道:“没事,没事,只是溅到了血而已……快将夫人带回房间休息!”

唐寄瑶已经倒在地上,鲜血顺着石板缝隙缓缓流淌,染红了青草。厉星川望着这场景,只觉目眩,连连后退,挥手道:“将她拖出去……”

“是……”有人忙着去扶蓝皓月,也有人去拖尸首,却又抬头看见厉星川的面容,猛地一惊,“掌门,你的脸?!”

厉星川怔了怔,又抬手摸着自己的脸颊,他的手上还尽是血迹,此时再抹了一把,却见掌上发黑。

他猛然一惊,用力擦尽了手,再摸上脸庞。

整张脸已经麻木无觉,沾手之处,尽是黑血。

此时的他,脸上千疮百孔,血中带黑,止也止不住。他自己却还不知道,只是一个劲儿地撩起衣袖往脸上擦,周围众人惊骇着后退,那几个去搬动唐寄瑶尸首的人忽然惨叫。

“有毒,有毒!”他们的手上只稍稍触及血痕,便已经肿胀不堪。

厉星川心绪狂乱,仓惶之际推开人群,跌跌撞撞地朝着不远处的幽潭奔去。他大意了,唐门著名的不仅是暗器,还有一种便是淬毒之技。

那一汪幽潭寂静澄澈,他奔到那里的时候,已经手足麻木,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一头栽倒在地,却还吃力地往那池水边缘爬去。竹叶幽绿,清水无痕,他挣扎着爬到水边,照见了自己的模样。

满脸血污,溃不成容。

最后的时刻,厉星川颤着手想去掬一捧清泉,以洗去自己污血,但他的手只微微触到一丝清凉,便无力地垂下。

他伏在那竹林间的幽潭边,断了气息。

那年初冬,寡居的蓝皓月因为要祭奠亡父而回到了烟霞谷。

仅存的几个侍女老妇还留在那里,等着她的归来。她们自给自足,过着贫寒的日子,但始终未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