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季深吸一口气，拨通唐眠的手机。
幸好，唐眠很快就接通了。
“孙教授晚上好，找我有事吗？”
孙季问：“江意在你身边吗？”
唐眠说：“没有，我这几天都没见到他。他说有些累，想要休息让我这几天别去打扰他。”
孙季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多，他问：“手机有打过吗？”
唐眠想了想，说：“今早发过信息，不过他没回我。”话音刚落，手机里就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唐眠满脑子都是雾水，她放下手机，咬着吸管喝酸奶。
电视机里早已调好频道。
再过十分钟，就能见到江意mv的首播。
唐眠心情有点激动，这一次她至少也有九分的信心，相信江意能打动看到mv的人。不过为了不让自己太失望，她已经默默地想了一遍如果mv效果没有自己想象中好要怎么办，可以灰心丧气，但不能超过五分钟，跌倒好爬起又是一条好汉，金字塔尖的人毕竟是少数，只要不停止往前爬动的脚步，总会比现在的自己有所进步。
节目的主持人是时下综艺节目里很火的一位，今天的嘉宾还有一位明星，最近出演了非常热门的畅销小说改编的季播网络剧，长相干净，有阳光的味道。
不过唐眠没心思，她更关注之后播放的mv。
终于，mv开始播放。
唐眠紧张得嗓子眼都快跳出来了。
电视屏幕里的江意是那么出彩，他的神态，他的动作，他的歌声，就像是一块巨大的天外磁石，走过路过都会吸附住。蓦然，唐眠愣了下。
不对。
剪辑的地方不对，接下来是最精彩的部分，也是mv的最精华之处，江意应该渐渐没入海中的，可是画面没有了，音乐的*部分也没了，整个mv现在就像是表演到精彩绝伦的部分忽然间黑屏了。
主持人和明星谈笑风生，开始插入其他话题。
唐眠惊呆了。
邵导的电话过来，问：“唐眠，这是怎么回事？”
唐眠说：“我…我立马查。”
她急急忙忙地挂了电话，正要给节目播放室的人打电话时，手机忽然响了，跳跃出来的名字是孙季。
“唐眠？快点过来。江意自杀了。”
第41章 chapter11）
唐眠的脑袋瞬间变成空白，身体跟不受意识控制一样迅速站起，直接打的赶往医院。
她的手抖了下，手机差点都握不住。她一直死亡离自己很远，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离自己这么近。
手机又震动了下。
公司的后期微信群不停地说话，一条又一条的信息冒出，她的脑袋识别文字图像的神经像是出了差错一样，竟然半个字也没看懂。
出租车司机是中年男人，干这行十几年，见唐眠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瞥了眼她脚上的拖鞋，顿时了然于心，安慰道：“不要太过伤心。”
没想到话音刚落，唐眠忽然用手机砸自己的头。
她喃喃自语：“镇定！镇定！”
唐眠又使劲地拍脸：“深呼吸！深呼吸！”
…不管用。
唐眠用头撞玻璃：“啊啊啊啊啊淡定！”
出租车司机不由心慌慌，小姑娘长得这么漂亮，怎么跟个神经病似的。他赶忙脚踩油门，开得像是离弦的箭。终于到了医院，出租车司机成功摆脱唐眠。
唐眠站在医院门口，深吸一口气，默默告诉自己：你可以应对的！你可以的！
她给孙季打电话，两分钟后，她出现在抢救室前。
这个时候的唐眠稍微放松了一点，能进抢救室说明还有抢救的机会。她疾步走前，问孙季：“孙教授，江意…他现在怎么样了？”
孙季轻叹一声，说：“幸好我发现得早，不然真的救不回来了，吞了大量安眠药，现在在洗胃。”
唐眠松了口气，她不确定地问：“洗胃过后就没事了吧？”
孙季说：“看情况。”他也松了口气，道：“你来了就好，你在这里等他，精神科那边我还有两个病患。”
唐眠连忙点头。
“好，麻烦孙教授了。”
孙季拍拍她的肩膀：“没事，你好好照顾江意，”顿了下，他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他这次迫切想要痊愈，应该是为了你。”
医院里满是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唐眠有点不习惯。她无暇思考孙季的话，四周环望一眼，直接坐在抢救室外的长椅上。现在除了江意的事情之外，还有mv的事情。
她刚刚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大概有二十分钟没看手机，现在一看，有二十三通电话，四十条短信，企鹅微信上的数字已经成为99。
唐眠觉得有点累，很想不搭理，直接把手机给扔了。
不过逃避向来不是她的风格。
唐眠深吸一口气，开始一通一通电话地回拨。
“…抱歉，我刚刚这里出了急事，没接到你的电话。mv的事情我查清楚的。”
“…抱歉…邵导你放心，我敢保证我没有松懈，我送过去的mv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我会查清楚的…好的…”
“…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我这里…”
…
足足用了一个小时，手机才渐渐安静下来。
唐眠像了打一场没有硝烟的仗，敌人偃旗息鼓，她浑身血与汗。终于，抢救室门口的灯变成白色，医生走出。唐眠立马迎上，着急地问：“江意的情况怎么样？抢救回来了吗？”
医生解开口罩，说：“病人情况良好，观察几天没问题的话就能出院。”
唐眠彻底松了口气。
高级病房。
江意苍白着脸躺在病床上，还未苏醒。唐眠坐在床边看了他半晌，脑袋有点懵。在她心目中，江意其实不像是一个精神病患者，他正常的时候就像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虽然少话但是却很敬业，跟正常人没什么不同。他发病的时候则像是一个大男孩，举止怪异却是个很善良的人。
可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精神病患者离死亡只有一念之间。
正常人不会无端自杀，舍弃这个大千世界。
江意是在第二天早晨醒来的，唐眠趴在病床上睡得不踏实，几乎是江意一动，她就跟着醒过来。她急急忙忙地按铃，又跟江意说：“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江意没说话，直勾勾地看着她。
这时，护士和医生都进来，给江意做了个检查，医生面露笑容，说道：“已经没什么大碍，再留院观察几天就可以出院。期间注意饮食，刚开始几天只能吃流质或半流质的食物，忌辛辣，最好吃点暖胃的食物。”
唐眠一一记下。
医生又笑道：“我和孙季是多年朋友，你不用担心。”
唐眠连忙道谢。
等医生和护士都离开后，病房里又只剩下江意和唐眠两个人。如果江意不是精神病患，这个时候唐眠肯定要把他骂个狗血淋头，好端端你的自杀个毛？生命多珍贵！一辈子才有一次好吗？你以为玩游戏吗？死了还能再来？
不过这些话，唐眠也只能在心里过过瘾了。
看到江意如此虚弱的模样，那些话哪里说得出口？她什么都不问，说：“不要担心，会好起来的。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或者医生。你饿了吗？想不想东西？”
他依旧直勾勾地看着她。
半晌，他才收回目光，声音沙哑地说：“…水。”
唐眠倒了杯温水，问：“能自己喝吗？”
他摇头。
她只好问护士要了一根勺子，盛满温水，送到江意的唇边。江意喝下，眉头皱得紧紧的。唐眠说：“你昨晚刚洗了胃，现在喝水是会疼的，忍一忍，过段时间就好了。”
喝了半杯水，唐眠又说：“你真的没有哪里不舒服吗？”
江意摇头。
唐眠说道：“你家钥匙给我，我给你拿几件换洗的衣服过来，还有你的平板。公司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下午再过来，你一个人可以吗？”
江意垂着头，说：“可以。”
顿了下，唐眠忽然想到一件事，她问：“要不要跟你家人说一声？”
“不用。”
唐眠还是不太放心，又去跟孙季打了声招呼，让孙季有空的时候帮忙看着。孙季答应后，唐眠立马跟陀螺似的开始旋转起来。她先去江意的家里拿了衣服跟平板，然后直接去公司。
唐眠敢百分百确定自己没有拿错mv。
剪辑好的mv是她送去播放室的，送之前她还再三确认的。她平时在家都有这个毛病，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觉得门没有锁好，半夜都会起来两三次看看是不是真的锁好了。更何况现在是工作上的事情，尽管已经看了无数遍mv，可送过去之前，她自个儿也看了好几遍的，是他们团队最终一起剪辑出来的mv。
不会有错的。
唐眠召集了参与后期剪辑的工作人员在会议室里开会。
唐眠一字一句地分析：“昨晚节目里播放的mv直接剪掉了精华部分，明显是充满了恶意。我可以百分百确定自己没有送错mv，就算是真的送错了，我们的剪辑里也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错误。直接剪掉精华部分，菜鸟都不会干的事情。一定是节目那边出了问题。”
有人问：“会不会是节目那边给剪辑了？”
唐眠说：“不会，邵导跟节目组商量过的，他的mv半帧也不能剪。”她蹙起眉头，职场里的勾心斗角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浓烈。
唐眠陷入沉思。
到底会是谁动的手脚？
显然，其他人也考虑到这个问题，不由自主地看向唐眠。离唐眠比较近的一个小哥问：“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或者是江意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唐眠想了想，江意目前高不成低不就的，也不会有人眼红他。
反倒是她自己…
她倏然想到了谢菲。
那天她跟爸爸通电话回来，发现谢菲站在自己的桌前，面色古怪。不过她也没具体做什么，她没有证据。小哥又问：“有想到什么人吗？”
唐眠摇摇头，说：“没有，我去节目组那边问问。”
刚离开会议室，唐眠就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她瞪大眼睛，声音都情不自禁变尖了：“江意！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意识到自己太大声，她拉他到角落里，压低声音：“你怎么跑来了？身体受不了怎么办？”
“mv出事了，你为什么没跟我说？”
“这…这事你不用担心，我送你回医院，你好好休息几天。mv的事情我一定会查出是谁在背后动的手脚。”她看向他，发现江意的刘海有点长，都快挡住眼睛了，她无法看清他的眼神。
江意固执地说：“我要跟你一起去。”
唐眠生怕他又会轻生，只好无奈答应。
第42章 chapter11（2）
开车的路上，唐眠每隔一会总要打量下江意。见他仅仅是脸色微白，也稍微放心了一些。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心虚了，一直脸朝窗外。
唐眠有点头疼，对江意说：“你跑出来，孙教授知道吗？”
江意很老实地回答：“不知道。”
唐眠更加头疼了，她说道：“等会从电视台出来，我就送你回医院。你昨晚刚洗完胃，现在就跑出来，不好好休养以后容易落下毛病的。孙教授也会担心，你现在给孙教授打个电话，说我们下午就回去。”
一只手掌伸出来。
唐眠愣了下。
“我…没带手机。”他低头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
唐眠说：“在我包里，你自己拿。”
正好停在十字路口等绿灯，唐眠侧首望他。江意拨通了孙季的手机号码，不一会，只听他说：“我是江意，我下午回去。”他迅速看了她一眼，“好了。”
唐眠的嘴角抖了抖。
敢情江意平时也是这么跟孙季沟通的？
到了电视台后，唐眠跟江意找到节目组，唐眠跟播放室的工作人员沟通，工作人员说送来的片子就是播放的那样，他们是一帧都没剪。唐眠不太相信，送过去的时候她明明检查过的，现在工作人员却是另外一套说辞，这肯定其中有一个人是说谎的。她可以百分百肯定自己没有说谎，她疯了才会拿江意的前程开玩笑。
她又说：“是这样的，昨天播放的mv出了点问题，跟我们送过来的不太一样，精华部分被剪掉了。我想确认下我们把片子送过来的时候，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经手吗？”
工作人员是个年轻的小哥，蓄着小胡子，看起来像是搞艺术的。
他说：“你怀疑是我？”
唐眠连忙说：“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我们还在查找真相。”
他不耐地说：“我接到手的时候，片子就跟播的一样。邵导说了半帧都不能剪，我们哪敢乱来？是你们送错了吧？别想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
唐眠耐心地解释：“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想问那天除了你之外有其他人经手过吗？你们播放室里还有谁？我能不能看看你们的监控？”
年轻小哥用疯了的眼神看她。
“我们播放室的监控哪里是你想看就能看的，你的问题，我只能回答两个字，没有。”话音一落，觉得自己语气恶劣，又说：“片子送过来后，按照我们的规定只有相关工作人员才能进来。出了问题与其在别人身上找，不如先看看自己有没有出问题。”
唐眠找答案无果，只好暂时先跟江意离开电视台。
出了电视台的大楼，江意忽然说：“我去厕所。”
过了半个小时，唐眠才见到江意出来，身后还有刚刚的年轻小哥。唐眠愣了下，反应过来后随即打开车门，匆匆迎上。年轻小哥瞪着唐眠：“你们n&s真是土豪呀，有钱了不起呀。有钱就可以随便威胁人呀？我跟你们说，出了问题先在自己身上找，不是什么问题都能用钱解决的？”
年轻小哥甩出一沓人民币。
“我是有骨气的人，钱不能收买我。”
江意举起一根手指：“一倍。”
两根手指。
三根手指。
年轻小哥似乎有点动摇，眼神微微有所变化。在江意准备第四根手指的时候，唐眠一把拽过江意，把他塞进车里，对年轻小哥说：“抱歉呀，小哥您骨气铮铮，我最佩服您这样的人了，我们先找找自身的问题，找不出再来找小哥。”
说完，她迅速钻进车厢，一踩油门，溜得飞快。
到了一处树荫下，她才熄火停车。
她扭过头，盯着江意。江意没有看他，低头看腿，说：“送我回医院吧。”半晌，唐眠轻叹一声，说道：“意，我欠你一句道歉。对不起，上次在迪士尼我不是有心的，我当时只是有点着急，我没有任何讨厌你的意思。”
江意的眼睫微颤，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终于肯正视唐眠。
一对上她的双眼，之前强撑着的硬朗通通褪去，他紧张地喊：“眠眠。”
唐眠笑了声，说：“我在。”
江意问：“你什么时候发现？”
唐眠说：“在医院的时候我就有点怀疑了，因为你不敢看我的眼睛。后来在车上，你给孙季打电话，你说话说得太快，你是怕被孙季发现吧？我当时就有七八分肯定了。再后来你拿钱贿赂电视台的小哥，我就知道肯定是你。”
江意睁开眼的瞬间，她就觉得不对劲了。
他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神太过炙热。即便正常时候的江意偶尔也会有这样的眼神，可是他总是小心翼翼的。不像是发病的江意那般光明正大。但是后面他一直躲着她的眼神，说话的语气也好，神情也罢，不像正常的江意，也不像发病的江意…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江意在掩饰。
她说：“以后别动不动就当土豪了，小心那个小哥盯上你了。”仿佛想到什么，她微微垂眼，轻声说道：“意，其实昨晚我很害怕的。我妈妈离开得早，我只有跟我爸爸相依为命，从小到大都没有感受过生离死别。可是昨天晚上我真的很担心再也见不到你了，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傻事好吗？”
她不知道说这样的话对科塔尔综合症患者有没有用，但是发病的江意对她几乎是言听计从，她对正常的江意说不出的话，对着发病的他却可以如数说出，或许是因为他的眼神太过真诚和专注。
她重复道：“答应我好不好？”
江意的思绪飘到了那一天。
崔双双将江意催眠后，他真的把过往所有事情都忘记了，包括那一段想不起的记忆也从此深藏在心底，就连偶尔会做的噩梦也一并抹去。
明明一切都好端端的，江意的感觉也前所未有地良好，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了进行接下来新的人生。
可是…
所有的良好感觉在他打开唐眠给他的优盘时瞬间崩塌。
mv里因自己而死的恋人遗容平静安详，可自己却痛苦而绝望，恨不得死的人是他而不是恋人。一帧一帧的画面如同唐僧给孙悟空的紧箍咒，狠狠地揪住他脑袋里的每一根神经，每一个细胞。
他疼得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