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十日谈》里第三日,第九则,芝莱特的故事。

芝莱特医好了法王的痼疾,请求国王把贝特朗伯爵赐给她做丈夫。伯爵娶她,并非自愿,婚后不告而别,在他乡另外爱上一个少女,芝莱特赶到那儿,冒名顶替,和丈夫同睡,养了一对双生儿。伯爵从此敬爱她,认她为妻。

《十日谈》是这样一本在那么道貌岸然的社会里讲追求性自由的故事。讲故事人的重点当然不是从不爱到爱的心路历程,而是一个与性有关的关键情节:身为伯爵的男主角,扬言只有女主角拿到他手上的戒指,怀里抱着他亲生的孩子,才会承认她是他的正式配偶。

呃,身为处女的女主角要怎么样才能拿到他的贴身信物,并怀抱他的孩子呢?

内容标签:西方罗曼 青梅竹马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芝莱特,贝特朗伯爵 ┃ 配角:路易十八,阿图瓦伯爵,贝里公爵 ┃ 其它:《十日谈》

文章基本信息

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古色古香-爱情小说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 西洋镜

文章进度:已完成

全文字数:300171字

以此戒指 作者:蓝紫青灰

缘起

吾友十六(就是为我写过长评的十六,《移魂一梦情犹真 千古伤心遗阿谁》、《剥去文明的伪饰》、《“呀!” 》的作者)曾经写过一个贴子,我看了笑得打跌,觉得她不写文真是可惜了,那么丰富的想象力,还有洞察力和尖锐敏感的思维,不过她懒,一句话可以说完的,决不会像我一样罗嗦上一大篇。这样的风格,写评论很好,写小说就不行了,你怎么铺陈20万字呢?说回这个贴子,看完后引得我心痒痒,既然她不打算写,那我就写一个西曼故事吧。所谓西曼,就是西方罗曼史小说,这个就是咱们这里的言情文了。总之是一男一女,爱情至上,最后HAPPY END。下面就是她的贴子:

有贵族有帅哥有超能力美女,啊不,是高能力美女。一场青梅竹马,男主角在一开始对女主角还颇为不屑,亏得女主角手段顶了天,终于为自己赢得个心甘情愿的丈夫,这个如此符合西曼小说情节历程的故事就是——

《十日谈》里第三日,第九则,芝莱特的故事。

原文的简介是这样的:芝莱特医好了法王的痼疾,请求国王把贝特朗伯爵赐给她做丈夫。伯爵娶她,并非自愿,婚后不告而别,在他乡另外爱上一个少女,芝莱特赶到那儿,冒名顶替,和丈夫同睡,养了一对双生儿。伯爵从此敬爱她,认她为妻。

《十日谈》是这样一本在那么道貌岸然的社会里讲追求性自由的故事。讲故事人的重点当然不是从不爱到爱的心路历程,而是一个与性有关的关键情节:身为伯爵的男主角,扬言只有女主角拿到他手上的戒指,怀里抱着他亲生的孩子,才会承认她是他的正式配偶。

呃,身为处女的女主角要怎么样才能拿到他的贴身信物,并怀抱他的孩子呢?

如果这是个罗莉塔·雀斯的故事,那么在男女主角有真正的肢体接触以前,女主角就会有一个以上的机会发现男主角以前年少轻狂时所生,现在又不管不顾的私生子,并想尽办法让男主角把孩子重新带回来认祖归宗。(《恶棍侯爵》)那这个问题就算不解自解了。

如果这是个茱丽·嘉伍德的故事,她会让女主角在男主角不在场的情况下,好好地充当伯爵夫人的角色,强力管理伯爵的产业一直到第九章以后,男主角会因为足够时间的观望而了解并爱上了女主角,最后顺着她的诡计让她亲身从他那儿把种给偷走。(《婚礼》或其他)

如果这是个凯伦·罗巴德斯的故事,她会让女主角身处在一个必须要实践男主角要求的窘境里,明知道自己不愿意那么做或者那么做很不合理,也要想尽办法敷衍住他,在暗无天日的房子里征服他,享受足了三天三夜的激情之后把问题顺便就给解决了。(《暧昧》或其他)

如果这是个茱迪·麦娜的故事,女主角会嫁给男主角必定是情非得已,心不甘情不愿,结果不小心掉了个孩子后被男主角大怒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而全然拒绝主动接近她,女主角必须在想办法实现要求的过程中重新认识了男主角并爱上他,问题么,就在爱的最□被解决了。(《绮梦王国》《筑梦天堂》等)

如果这是个琳达·霍华的故事,那么一开头啥也没交代的时候,必定是男女主角在黑暗的房间里圈圈叉叉,激情三百回合后男主角追问怀里的甜心啥问题,却被她无声地支吾了过去,然后女主角就消失了,男主角就魂不守舍地追踪天涯。关于他们过去的故事,会在他追踪的过程中一点一滴地交代出来,然后就等着男主角回首阑珊处,女主角捧着他的双生子,用一个复仇的姿态等着他去消受了。(呃,参考到十本以上,就这么掰出来了)

如果这是个俺写的故事,女主角在骗到男主角手上的信物戒指之后立即远遁,找个长相与他相似的男人圈圈叉叉,确保怀上之后随便生个男孩女孩就带着杀到伯爵府上,占他的地用他的人,叫他实现自己的承诺霸占他的家产…等等,这在西曼里女配角常干的活,咱又走远了…

各位JM,如果这是个你写的故事呢?

以下为回复:

蓝紫青灰(没错,是我):如果是伊莉·琼森的故事,女主角会在圈圈叉叉后发现怀孕,开始担心男主角的强势,然后不告而别。N年后男主角发现有了自己的一对双生子,怒不可遏,抢回儿子,以惩罚女主角。女主角这个没骨气的,会发现这个男人身不由己的沙文原因,原谅了他,不逃不跑了,乖乖的当他的小媳妇。

明月前身:爱曼达奎克套路之我见:女主角必是发现了某个伯叔姨舅离奇死去或有个宝藏的秘密,而这谋杀案或宝藏的秘密跟男主角的家族密切相关,于是乎主动嫁给男主角,婚后利用伯爵夫人身份大大发掘男主角家祖宗十八代老底,男主角忍无可忍主动回来找女主角算账,被说服后两人以伙伴身份合伙追查,迷雾重重,九死一生,男主角在此过程中爱上女主角,某个时机圈圈叉叉了,最后时刻真相大白,男主角或女主角之一受伤或一起陷入险境,危急时刻互诉真情,当然得救了,最后秘密的线索是在男主角那枚贴身戒指里,而孩子已经在女主角肚子里,最后happy ending。。。(参见《情妇》、《以此戒指》)》

双鱼晓龙:如果是乔安娜·林赛的故事。女主角一出场就身份暧昧,令男主角对她颇为误会,但又不得不与她相处,受她吸引。两只拖故事的,就一直斗法,激情四溅,但男主角仍因身份问题对女主角不上不下的,最后某个少女出场,激得女主角醋劲大发,然后事情就那个那个了,大结局。(参考《真假公主》)

水煮白菜:《十日谈》里那个故事写的太不详细了,到底伯爵最后是不是真的爱上了芝莱特呢?当初伯爵逃走恐怕是男人都希望自己掌握主动权,不愿意自己是被迫的,是被动地被选择的,又被强迫的感觉,也顾不得看自己得到的是不是自己可能想要的,只是一味地闭上眼不去看,不去感知,盲目地逃离。后来芝莱特冒名顶替与他发生肉体关系,不知是他日久生情被感动了,或者因女主角有了他的戒指,生了他的孩子,暗合了他发的誓言,使其认命地承认了女主角为他的妻子从此恩爱过日子呢,还是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抛开被强迫的愤怒感觉,正常地与真实的芝莱特面对面相处,从而真的爱上了她呢?我想一百个人写会写出一百个不同的故事的,不过都回贯穿美好的爱情的。

快乐阿福:维多利亚·霍特来写,一定要有个疯女人、有个破城堡、有一堆男男女女不清不楚的关系,困扰着处女时期的、孕产时期的女主角…(可惜没有DNA测定帮忙)最后,才发现原来是女人多疑。

竹西(没错,就是写《三姑娘的婚事》的那个竹西):如果是SEP(苏珊·伊丽萨白·菲利浦斯),大概会是这样的,这男的有心理隐疾,女的原本为了赌口气要骗戒指,结果跟男的产生了感情还有了娃,然后男的发现其实女的也是身世坎坷,却不像他那么自暴自弃,然后振作做人,一拍两好。

下一章就请看我的故事。

第1章 潘神的迷宫

罗西雄这个地方,在法国南部一个丘陵起伏的地带,丘陵中间有几条小溪小河潺缓地流过,河边长满了杂生的荆豆子和悬钩子,春天时开出白色的花朵,蜜蜂嗡嗡在花间徜徉。一条小溪上飘着掉下来的花瓣,和牧羊孩子扔进去的小狼尾草。杂树丛底下是零零落落的蒲公英和金盏菊春黄菊山桃花,凤翅蝶大大的黑里闪着金绿色的翅膀重得压弯了罂粟柔弱的嫩茎。

太阳温温地晒着河滩地,空气里是泥土和干草的气息。树林里杜鹃的啼声时停时起,河谷里嘈杂得午后的课堂,切切低语,嗡嗡营营。到处都闪着光,哗啦哗啦的河水,山毛榉的树叶,野蔷薇的花瓣,地上的一小片碎瓦,河边的圆圆的卵石,玻璃般透明磁蓝的天空。明晃晃亮晶晶,刺眼,暖和,慵懒,倦意。

天空中大朵大朵的棉花云投下阴影,投在远山上,青黛色一片深一片浅。芝莱特躺在一片柔软的黄花苜蓿上,苜蓿地里一块石头都没有,头顶上是一棵四照花树,开着雪一样白云一样亮的四瓣花。芝莱特闭着眼睛,觉得自己像四月的潘神,迷失在了春女王的迷宫里。

芝莱特快十三岁了,个头儿在她这个年纪,算不高不矮,模样儿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儿中,也还算好看。脸蛋有点苍白,不像这里的孩子,都有一张红润的脸蛋。长长厚厚的粟色头发辫成粗粗细细的几条辫子,粗辫子盘在脑后,细辫子绕着粗辫子做成的发髻,辫梢用粉红色的缎带在头发上结了三五个蝴蝶结。芝莱特穿着细棉布的蛋黄色裙子,白纱长袜,黑漆皮鞋。只是皮鞋上有鞋印,长袜褪到了脚踝,缎带蝴蝶结散了开来,细辫子垂落,细布裙子撕开了一个口子。芝莱特的小脸上挂着大颗大颗的眼泪,芝莱特听着杜鹃唱歌,四周明亮得闪着光,晃得她眼睛痛,她闭上眼,睡着了。

芝莱特睡得很暖和,下午的阳光晒在她身上,就像盖着鸭绒被。她是被说话声吵醒的,睁开眼,看见的是三个脏得像猫咪一样的小脸凑在她的头上,看她醒来,咯咯地笑,一起闪开了,太阳的光线就像长矛一样扎进了她的眼里。芝莱特忙用手盖住眼睛,慢慢坐起来,把脸藏进树阴里,看着那三张花猫一样的小脏脸。

三张脸一模一样,红里透着黑,亮晶晶的闪着汗水,脏得像三年没擦过的玻璃窗用沾了水的手掌胡乱抹了一把,左一道右一道。眼睛黑得像煤炭,牙齿白亮白亮的,都冲着芝莱特在笑,咧着鲜红的嘴唇。

一个脏孩子问:“你是谁咧?你叫什么名字咧?”

另一个脏孩子问:“你是谁家的咧?”

第三个孩子问:“你为什么在这里睡觉咧?是找不到路咧?”

三个孩子的发音都是浓重的罗西雄本地腔,尾音重重的,拖音都加一个咧。这个“咧”音芝莱特刚来就发现了,偷着笑了半天,被亨利埃特大婶喝斥了好几句,才不敢取笑了。只是这三个孩子都“咧,咧”的,又叫芝莱特笑了。

看见芝莱特笑,一个孩子说:“她笑咧。”另一个孩子说:“笑起来真好笑咧。”最后一个孩子说:“像羊羊儿在笑咧。”

芝莱特听见这个孩子把她比作羊,更加好笑,捂着嘴笑出了声。

那个孩子就笑咧,说:“看咧看咧,不是个哑的喂。”先一个孩子说:“笑起来可比羊羊儿好听多咧。”第一个孩子就问咧了,“你会说话嘛?叫个啥咧?”

芝莱特放下手,学着他们说话的口气说:“芝莱特咧。你们咧?”

一个孩子说:“我叫路易第一,他叫路易第二,他叫路易第三。俺们爹叫路易。”

芝莱特被这一串路易逗得大笑,说:“你们是波旁家族的,还是波拿巴家族的?你们爹是路易十几咧?”

路易第三说:“俺们爹就是路易咧,没有第几,俺们哥仨是路易家的路易。”

芝莱特笑得按着肚子弯着腰,直叫哎哟,说:“晓得咧,路易家的哥仨。你们是放羊的?”

路易之一说:“嗯哪,我们是给伊纳尔老爷家放羊的咧。”用手指一指河滩上吃草的羊只,得意地说:“这些羊都是俺们哥仨养的,到五月节的时候,还要挑一只出来做祭品咧。”

路易之二问:“芝莱特,你是从哪里来的,以前没见过你咧。”

芝莱特说:“我是和我爸爸,还有亨利埃特大婶刚从巴黎来的。”说着就不笑了,双手托着下巴,双肘抵在膝盖上。

路易之三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说:“我晓得咧,你爹是伊纳尔老爷家新来的医生咧吧?”

芝莱特点点头说:“嗯哪。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路易之一说:“我们早就晓得咧,伊纳尔老爷一年到头老是生病,原来的医生波利老爷给伊纳尔老爷看了一辈子的病,前些时候刚死咧。伊纳尔老爷说波利老爷连自己的病都治不好,怪不得这么多年也没把他给好,反倒是越治病越多咧。他死了正好,他要从巴黎请一个有名的医生老爷来给他治病,你爹就是这个有名的医生老爷咧?”

芝莱特听他说得有趣,又露出笑来,说:“嗯哪。”

路易之二就问:“有多有名咧?”

路易之三问:“有伊纳尔老爷有名嘛?”

芝莱特说:“不好比的咧。伊纳尔老爷是罗西雄的地方长官,在罗西雄很有名,可在巴黎就不算有名咧。我父亲是国王的太医院的医生,在整个太医院都是有名的。”

路易之一张大了嘴,流着鼻涕,一脸羡慕地问:“是给国王看病咧?”

芝莱特点头说:“是咧。”

路易之二说:“那你见过国王没有咧?”

芝莱特扬起小脸说:“见过咧。我还见过王后咧。王后可好看咧,戴着羊毛那么白的假发,假发有一支羊鞭那么高,帮她梳头的女官要爬在梯子上咧。她看戏的时候头发太重,后头要有一个侍卫帮她扶着咧。”

三个路易跟着她扬起脸来笑,四个人笑得正开心,路易之三就说:“贝特朗少爷来咧。”

芝莱特收起笑容,戒备地看着站在河边的贝特朗少爷。贝特朗少爷又高又瘦,以十六岁男孩的身高来说,实在是太瘦了。他穿着姜黄色的粗呢外套,没有戴帽子,没有扣扣子,外套里头是一件土黄色的粗呢背心,再里头是一件亚麻布的白色衬衫,系着衬衫领子的丝质领巾已经解了开来,散在胸前,跟本地人一样红润的脸蛋上流着汗,一直流进脖子里。贝特朗少爷的蓝眼睛里喷着火,嘴里喘着粗气,胸膛一起一伏的,手里还握着一枝猎枪。

贝特朗少爷冷冷地打量了一下芝莱特,说:“芝莱特小姐,请跟我走。”说的是标准的巴黎腔,没有一点罗西雄的本地口音。

路易兄弟扔下芝莱特,跑过去说:“贝特朗少爷,贝特朗少爷,芝莱特说她见过国王和王后咧,你见过没咧?”

贝特朗少爷不回答,路易兄弟又问一遍,才说:“没有咧。”说完才发现自己说的是地方音,不由自主看一眼芝莱特,脸胀得通红,红得像本地有名的雄鸡的鸡冠。

路易兄弟说:“贝特朗少爷,芝莱特在这里睡着咧,睡在羊羊儿吃的苜苜蓿上咧,我们跟她聊天咧,她长得好看不咧?”

贝特朗少爷怒气冲冲地转身,说:“是苜蓿,不是苜苜蓿。是羊,不是羊羊儿。你们放你们的羊,她睡坏了苜苜蓿,就把她赶起来。”

路易兄弟说:“贝特朗少爷,你咋不高兴咧?要不要喝点羊羊儿奶奶?”

贝特朗少爷再不理他们,走出几步,听一听芝莱特有没有跟上来,才又飞快地在前头走。心里还在为刚才的事生着气,有意要为难她,便挑的近路,只有本地放羊人才走的河滩边的羊肠小道,路上都是碎石头和圆卵石。他自己穿的一双厚牛筋底高帮短统磨绒麂皮靴,护着走山路易受伤的脚踝,正是本地人常穿的室外鞋子。

芝莱特跟路易兄弟挥手再见,努力跟上贝特朗少爷的步子,不敢叫他慢一点,等等她,也不敢落得太远,咬牙跟着。她的硬底黑漆皮鞋在这样的河边卵石坡地里走得很吃力,一步一步瞅准了大块的圆石才下脚,一不小心滑了一跤,双手撑在地上,痛得哭了出来。

贝特朗少爷听见她的哭音,才回转身来看着摔倒在地的芝莱特,也不说话,只管站在前头等着。芝莱特看看蹭破皮的手掌,眼泪挂在眼角,抬起小脸看着贝特朗少爷,生怕他生气离开,扔下她不理。贝特朗少爷站了一会儿,哼了一声才走过来,弯腰看一眼芝莱特红肿的手,走到河边,扯下脖子上的领巾,浸湿了,回到芝莱特身边蹲下,用湿领巾一点一点擦去手上的污泥和血迹。

芝莱特忍着痛一声不吭,等贝特朗少爷去洗了弄脏的领巾又替她擦起裙子上的脏处来,才说:“不用擦咧,回去叫亨利埃特大婶洗一下就行咧。”

贝特朗少爷呼一下收回手,发怒说:“不要再咧了咧的,本地土话就是这个样子,有什么多取笑的?因为你的突然消失的行为,大家都必须放下手里的工作,你应该对此表示歉意。”

芝莱特也生气了,说:“谁取笑咧谁取笑咧?我想早点学会罗西雄话,有什么错咧?大家都这样说,就我一个人不一样,你们就取笑我咧。是你们在取笑我,我哪里笑话你们咧?你们这么多男孩子笑我一个人,你们还都比我大咧。你倒有理咧?你看他们把我的裙子也撕破咧,发结也拉散咧,还把我推在地上咧。你不说帮我讲道理,反倒在一边看我笑话咧?你就笑去好咧,你就把你的嘴巴笑坏好咧。我就咧了,你要怎么办咧?”

贝特朗少爷看她咧呀咧的咧个没完,更是生气,说:“非常遗憾地告诉你,由于你的行为,以及出现的状况,和随之而起的后果,目前是情形是,家里的大人和仆人都出来找你。或许你在散步之前可以打发一个仆人来说一声,我们也好派人来接?你不认为你有这个必要吗?你倒有理咧?”

芝莱特听他前半句是文绉绉的,后头又冒出个“咧”来,忍不住就笑出来了,贝特朗少爷臊得脸又红了,问她说:“对不起,请问你好一点了没有?能不能走?如果能走就请跟上,我不得不再次说,大家为了找你,都出来了。这里山里有野猪出没,但是大家都祈求,不会有这种危险状况出现。好在连牧羊人都知道有一位巴黎来的年轻女士将会出现在伯爵府,遇上危险会鸣枪报警的。芝莱特小姐,这里已经离大宅很远了,你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呢。”

芝莱特听他这次没“咧”,改“呢”了,便又转过头去偷着笑起来。贝特朗少爷恼怒地看她一眼,举起猎枪向上开了一枪,群山间隐隐有回音传来。贝特朗少爷问:“能站起来吗?”芝莱特站起来走了两步,皱着眉说:“慢慢走没事。”弯腰捏了一下脚踝,又说:“没骨折,就是扭伤了筋。”

贝特朗少爷冷冷地说:“但愿如你所说。”芝莱特说:“当然,我跟我爸爸学看病呢。” 贝特朗少爷说:“你怎么不咧了?”芝莱特咬着下嘴唇笑,贝特朗少爷把洗净的领巾系在枪上,把枪背在肩上,过去把芝莱特背起来,说:“小女孩真是麻烦。”

芝莱特说:“你怎么不拽文咧?哼,男孩就不麻烦?你们一大帮人欺负我一个外乡人,你还故意走这个路,我扭伤了脚是你造成的,你们都是坏人。”贝特朗少爷说:“芝莱特小姐,你是巴黎人,我们才是外省人。”说着还有点悻悻,“芝莱特小姐打着一口漂亮的巴黎腔,我们都是乡巴佬。还没到五月节,芝莱特小姐穿着细布裙子扎着丝绸带子还有跳舞才穿的跳舞鞋子来上课,难道不是笑话我们罗西雄的乡巴佬吗?至于亨利吕西安他们冒犯了芝莱特小姐你,我想,是看不惯芝莱特小姐穿得太正式。”

芝莱特不服气,委屈地说:“贝特朗少爷,我平时在巴黎家里也是这么穿,还有,亨利埃特大婶是我的保姆,每天都由她为我着装,要是我不听她的话,她会喋喋不休,说我不像个年轻女士。”

贝特朗少爷嗤笑一声,说“年轻女士”,又再补一句,说:“是,夫人。”芝莱特听他语气稍缓,知道不再生气了,就回他一句说:“是,少爷。是,年轻的爵爷。谨尊你的命令,拉法叶特子爵。”

贝特朗少爷听了笑出声来,说:“如你所说,法国王后在梳头发时,真的需要一架梯子吗?”

芝莱特咯咯笑说:“我是看的一张小报上的漫画,画的就是一个侍从站在梯子上替王后梳理头发,插羽毛,结缎带,你说是真的还是假的?”

贝特朗少爷认真地说:“我的推论是,那先要看看巴黎的假发店里,是不是有这么高的假发?”

芝莱特说:“你说得很有道理,子爵阁下。”两人走了一阵,芝莱特脸上也出了汗,双手本来扣着贝特朗少爷的脖子,也被汗湿得几次滑开,贝特朗少爷的汗早就打湿了背心,一件衬衫湿了一半,热烘烘地烤着芝莱特的胸口。芝莱特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贝特朗少爷说:“我运气不好呗,早知道找到了要背着回家,还不如不找到。”芝莱特指出说:“贝特朗少爷,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扭伤。我一个人走到这里也没伤,没道理回去会伤着。这都是你造成的。”贝特朗少爷说:“诚如芝莱特小姐所说,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的发生。”

芝莱特拍他一下肩膀,“贝特朗少爷,你好好说话不会吗?”贝特朗少爷说:“如你所闻,我正在力图像一个有教养的上流人士巴黎公子那样说话。”芝莱特嘀咕说:“活见鬼。”贝特朗少爷笑说:“年轻的女士,这可不该从你的嘴里说出来。”芝莱特猜他是有意的,便不再纠缠这个问题,指着树林里干枯的蕨草丛里野生的草莓说:“贝特朗少爷,那里有草莓。”

贝特朗少爷嗯了一声,问:“然后?”芝莱特说:“我饿了。”贝特朗少爷说:“然后?”芝莱特说:“放我下来,我要摘些来吃。”贝特朗少爷这才放下芝莱特,解开枪管上的领巾,把草莓一粒粒摘下来,包在领巾里,说:“回家再吃,有新鲜的奶油供巴黎的芝莱特小姐沾食。”

芝莱特看他不生气,喜滋滋地说:“俺还要本地的山羊奶酪咧。”

贝特朗少爷说:“嗯哪。”

第2章 水妖的礼物

贝特朗少爷背着芝莱特回到大宅,就看见门口站着一排仆人,亨利埃特大婶绞着手伸长着脖子在最前头踱来踱去,一眼瞅见贝特朗少爷就扑了上来,嘴里直嚷:“我的小姐,我的乖乖,我的心肝,我的宝贝。芝莱特小姐你跑到哪里去了?你可把我们大家伙儿急坏了,芝莱特小姐你才来几天,就敢四处乱跑,要是遇上野兽坏人陷阱怎么办呢?要是在山里迷路了怎么办呢?我的小姐呀,你的胆子也忒大了,一个人就敢跑。你是要跑到哪里去呢?你要去哪里也要告诉亨利埃特我呀,我给你烤上几个葡萄干面包、无花果派。对了芝莱特小姐,你饿了没有,我去给你拿茶点来。哎呀我的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摔破了手?年轻女士的手弄成这样,还像样吗?还伤着别的地方没有?贝特朗少爷你放下我的芝莱特小姐,你们男孩子仗着力气大,就可以这样欺负年轻女士吗?绅士的教养到哪里去了?我要是你们妈妈,个个给一顿好揍,再加不许吃饭。”

亨利埃特大婶唠唠叨叨说了一大篇,把贝特朗少爷羞愧得无地自容,放下芝莱特,并脚站好,低头说:“对不起,芝莱特小姐,请求得到你的谅解。”

芝莱特一路上跟他亲近了不少,觉得贝特朗少爷也不是个很讨厌的主人,这时看他被亨利埃特大婶骂得抬不起头来,心里倒可怜起他来了,便说:“你得到谅解了。”转头叫一声亨利埃特大婶,“亨利埃特,我父亲呢?”

亨利埃特大婶说:“热拉德老爷和伊纳尔老爷都在小客厅里等着贝特朗少爷和小姐,还有两位克罗伊家的少爷也在。”芝莱特说:“在等我?那我先去换件裙子吧。”亨利埃特大婶说:“年轻女士弄成这样,太不庄重了。”看一眼贝特朗少爷说:“有教养的年轻绅士不该看见这些。”抱起芝莱特就要往医生和芝莱特住的大宅外边的侧翼小楼去。

贝特朗少爷说:“需要我的帮助吗?” 亨利埃特大婶说:“不需要。芝莱特小姐有我就足够了。”芝莱特横躺在亨利埃特大婶宽大的胸前朝贝特朗少爷笑着说:“贝特朗少爷,亨利埃特总认为我是她一个人的。” 亨利埃特哼了一声,正朝外走,就有仆人说:“老爷请德·拿包纳小姐去小客厅,还有少爷。”亨利埃特说:“告诉你家老爷,小姐稍后就去。”那个仆人说:“老爷说现在就去。”

亨利埃特怒冲冲瞪他一眼,小声咕哝说:“真是没规矩,哪有年轻小姐衣衫不整就去见客的?”不过也不敢违抗。贝特朗少爷把猎枪交给仆人,朝亨利埃特点一下头,说:“请跟我来。” 亨利埃特只好抱着芝莱特跟在满脸通红的贝特朗少爷身后,穿过门厅,拐进了一间朝阳的小客厅。

小客厅里罗西伯爵伊纳尔老爷和热拉德·德·拿包纳老爷都坐着,还有家庭教师沙纳先生面色阴沉陪在一边,克罗伊家的两个男孩靠着璧炉低头站着,看样子像是被训斥过了。亨利埃特放下芝莱特,朝两位老爷行了个礼退出去关上门。芝莱特羞红了脸瘸着腿走到罗西伯爵面前,拉了裙子行了个礼,低下头不说话。

罗西伯爵是个五十来岁的瘦高个,雪白的胡子剪得整整齐齐,高高的鼻子总是伸在最前面,因为常年患病,长长的背脊有点弯,头向前探,于是那个尖鼻子就更离身体远了。罗西伯爵的眼睛也不太好,这时在眼窝里夹着一个单片眼镜,打量一下芝莱特,对儿子说:“贝特朗,请德·拿包纳小姐坐下。”

贝特朗少爷见了父亲总是很恭敬的,回答一声“是”,托了芝莱特的臂肘送到一张软椅前,说:“德·拿包纳小姐请坐。”芝莱特咬着嘴唇坐下,不敢看罗西伯爵和父亲。贝特朗少爷负手站在一边,一副低头认错的样子。

罗西伯爵咳嗽一声说:“德·拿包纳小姐,请接受我的道歉,犬子行为不端,以至造成小姐的痛苦,敝宅上下深感不安。德·拿包纳小姐远来是客,伯爵府邸用这种行为来待客,敝宅上下引以为耻。在此敝人谨向德·拿包纳小姐保证,这样的无礼事件再也不会发生。否则,定要追究肇事者的责任。”听罗西伯爵的话说得这么严重,克罗伊家两个男孩的脸气得又红又白,头快低到衣服扣子那儿了。

芝莱特怯怯地偷看他们一眼,心里有点害怕他们会因此记恨在心,将来的日子说不定会更不好过。想起才来几天就受这样的委屈,寄下篱下的日子当真是不过的,这么一想,眼泪就吧嗒吧嗒掉了下来,掉在交叠着放在膝上的手上,摔得粉碎。

罗西伯爵一看德·拿包纳小姐哭了,更是气极。他已经很多年不和女士打交道了,一点摸不准年轻女孩子心里的想法,见她掉泪顿时束手无策,忍怒说:“德·拿包纳小姐,实在对不起。”回头向儿子呵斥道:“还不向德·拿包纳小姐道歉?”

贝特朗少爷胀得通红的脸快要滴出血来了,心中虽有万般的不情愿,但父亲的命令不好违背,只得从芝莱特身边走到她面前,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抚在胸前,弯腰行了个九十度的大礼,说:“德·拿包纳小姐,敝人无比希望能再次得到您的谅解,请宽恕敝人此前的无礼。”

芝莱特不想几滴眼泪引来了更大的羞愧,难堪地红着脸站起来,说:“子爵阁下,我接受您的道歉,我相信此前的不愉快是出于误会。伯爵大人如果能不再提及此事,我父女二人方能在伯爵府长住。拉法叶特子爵阁下并未对我有甚不恭之处,还未谢过子爵阁下将我带回伯爵府,并一路承蒙子爵阁下的扶持。我与子爵阁下已经达成共识,请伯爵大人您就不要再迁怒子爵阁下了。”

罗西伯爵点头道:“如果这是德·拿包纳小姐的意愿,那么就这样。”转向热拉德·德·拿包纳老爷说:“果然是巴黎来的小姐,这么恭敬有礼,我们这里的年轻人没有一个有这样的风度。”指指贝特朗少爷和克罗伊兄弟说:“你们都要好好学学,看人家是怎么说话的。”

热拉德·德·拿包纳老爷说:“小女曾进宫觐见国王和王后,为此习得一点礼仪之皮毛,伯爵大人这般看重,也不枉小女一番苦学和仰慕之心。贝特朗子爵年少热情,两位克罗伊公子冲动冒进,原是年轻人都难免会有的。伯爵大人,小女足上有伤,鄙人想带她回去先行救治。”

罗西伯爵经热拉德·德·拿包纳老爷提醒,才注意地看了一下芝莱特的脚,那足腕已经肿得又红又亮了,吓了一跳才说:“请便请便,是敝人忽视了。芝莱特小姐,对不起,我刚才没看见。”一惊慌,客套话就都免了。罗西伯爵常年为病痛困扰,对生病受伤这样的事很是在乎,生怕病会传染到自己身上,加重自己的痛苦。伯爵府的仆人谁要是生病,就要被逼得自动请辞离开,因此伯爵家里的仆人没有一个敢生病,生了病也要瞒着,万一感冒发烧出疹子,就躲到村里去,对主人就谎称是看亲戚去了。

热拉德·德·拿包纳老爷对罗西伯爵长篇大论拽文客套忍了好一阵,觉得去皇宫给国王看病也没这么拘谨的,心想怕是外省的乡巴佬怕被巴黎国王身边来的人看轻,就越发地装模作样,以显示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一点不输给太医院的医生。心里好笑,又不想女儿受苦,便三言两语打断了罗西伯爵的礼仪课程,抱了女儿回侧翼去了。

芝莱特的脚伤原没什么大碍,就如同她自己所说,是扭了筋,这样的小病小痛,只要热敷按摩推拿上药,休息一个星期就会好了。这一个星期,芝莱特被亨利埃塔抱上抱下,抱进抱出,像是凭空一下子减去了十岁。

贝特朗少爷摘的草莓芝莱特没吃到,贝特朗少爷被父亲骂了一顿后心里有气,就一个人躲在厨房后面的柴禾垛上,打开领巾,一粒粒吃进肚里,没有沾新鲜的奶油。克罗伊兄弟被罚去砍劈柴,厨子老查理在一旁监督他们,看他们有没有偷懒,劈得够不够细。

查理是原来伯爵夫人家里的二厨子,跟着伯爵夫人从巴黎嫁到罗西雄这个山区,常常抱怨说这个地方又穷又恶,伯爵夫人是被这里的穷山恶水给害死的,没舞会没茶会,是给闷死的。查理在罗西雄住得久了,也学会了一口长长的“咧”音,但仍然忘不了在巴黎的日子。芝莱特一到伯爵府,查理就喜欢她了,说:“就像我家伯爵夫人。”

查理听说克罗伊家的两兄弟把芝莱特小姐推倒在地,抢她的丝绸发带,踩她的黑漆皮鞋,吓得芝莱特小姐逃出了伯爵府,逃进了树林里,气得拿了劈柴的斧子就要劈了克罗伊兄弟,骂两兄弟给芝莱特提鞋都不配。提了老猎枪出来找芝莱特小姐,听说芝莱特小姐让贝特朗少爷找到了,马上做了一个糖渍橙皮苏呋厘去给芝莱特小姐,这还是他在巴黎学会的手艺,自伯爵夫人死后,就没有再做过了。

贝特朗少爷看见查理端了橙香四溢的苏呋厘一路小跑地端去给芝莱特小姐,没有他的份,心里有气,就坐在查理的劈柴垛上,把领巾里的草莓都吃了。

查理听老爷说要惩罚克罗伊兄弟,自告奋勇地要个这个职务,拎了两兄弟的耳朵到了厨房后头,让两人劈柴。贝特朗少爷的草莓正好吃完了,听见吕西安和亨利嘟嘟囔囔地和查理争吵着来了,便把领巾塞进了背心里。

查理指使着两人干活,嘴里说:“小小子,好意思,面孔不要咧?三个男孩子去推一个小小姐。贝特朗少爷还是个大家公子,是个子爵,将来要做伯爵,跟你们两个克罗伊家的混小子鬼混在一起还有出息咧?我要是我家老爷,就送贝特朗少爷去巴黎的学堂,好好敲敲他的骨头咧。可怜我家伯爵夫人去得早,要是看到她的小少爷成了这个样子,还不得要气死咧?我说老爷早该娶个新伯爵夫人,家里有女人才不会把少爷们教成这个样子。好不容易府里来了位巴黎的小姐,你们还欺负人家,反了你们咧?你们的娘是这么教你们的咧?客厅里那架钢琴有十年没发出过响声咧,芝莱特小姐一来,就响咧,就跟我家伯爵夫人还在一样。”

克罗伊兄弟劈完了柴,说不要听查理的唠叨,要回家去,贝特朗少爷说我也不要听,我跟你们一起去,三个人就骑了罗西雄小马去了三里外的克罗伊家,一躲就是一个星期。这天三人在田里跑了半天,出了一身汗,便去河里洗了澡,躲进干草棚里用草耙打了一阵儿架,累得躺在干草垛上,一下子说起害他们被骂被罚的巴黎小妞儿,都是又气又恨,商量怎么惩治她一番,还要不能让大人们发觉是他们在捣鬼。亨利说:“小妞儿的脚断咧,正好,我们去捉一条蛇扔在她房间里,妞妞儿们都怕蛇。上次我抓了一条菜花蛇去吓村里学校的克劳蒂娅小姐,那老处女小姐就被吓得晕过去咧。”

吕西安说:“对对,我们去抓蛇。最好是藏在她的被子里,她一睡进去,光脚就碰到那条冰冷的蛇,还不把妞儿吓得尖叫?”吕西安坐在一只旧沙发上,那是他们三人从克罗伊府邸里偷出来藏在这里的,说这话时使劲拍着用马尾填充的沙发,拍得灰尘扬起,哈哈大笑着,吸进了灰尘,又呛又咳,说:“那妞妞儿娇滴滴的,脚又断咧,这下还不把她吓得哭?”

贝特朗坐在一只木马的背上,木马的马身里也用马尾填得紧紧实实的,坐的地方被不知多少孩子的屁股磨得薄了破了,一根根马尾就刺了出来。贝特朗一手撑着木马的头,皱着眉,另一只手扇着面前的灰尘,用思考的神色说:“妞妞儿的房间在二楼咧,菜花蛇在菜地里,怎么能游到那里去?我看还不如抓一条四脚蛇放在她床上。她房间外头的墙上爬着玫瑰花藤咧,四脚蛇一定很多。”

三个男孩子拍手跺脚地笑,都说四脚蛇好。亨利说:“要是妞妞儿一脚把四脚蛇的尾巴踩断咧,尾巴跳进妞妞儿的耳朵眼里,妞妞儿就不会讲话咧,我看她还怎么与子爵阁下达成共识。”

吕西安从一捆干草上跳下来,朝贝特朗鞠了一躬,学着芝莱特细声细气地说:“拉法叶特子爵阁下,多谢你一路的扶持。”咧嘴笑问:“拉法叶特子爵阁下,你是怎么扶持妞妞儿的咧?是不是抱她咧?背她咧?有没有亲她咧?”

贝特朗腾一下子脸就红了,还没从木马上下来就冲吕西安扑去,吕西安被他扑倒在草垛上,掐着脖子,边咳边笑,说:“拉法叶特子爵阁下,要不您就亲亲我好咧。” 贝特朗拔起拳头就揍,亨利也从沙发上扑在两人身上,三个人在草垛里滚来滚去,滚累了,翻身躺好喘气,贝特朗说:“洗澡去。”两兄弟说好,三个年轻人就又跑到河边,脱光衣服,在一个下午第二次跳进了凉凉的河水里。

贝特朗在河水的冰凉抚摸下,全身打颤。他向河底潜去,河水很清,阳光折射进水里,头顶像有七彩的虹霓,贝特朗心里快活得很,就想这么一直一直潜到底,柔软的触手无处不在,把他从发丝抚慰到脚趾。鳗鱼像蛇一样从身边游过,虹鳟鱼一下一下撞他的腿,河底有什么东西在闪亮,贝特朗潜过去,想捡起来看。河底长长的碧绿柔蔓的水草在水里飘来飘去,像传说中的水妖,缠在他的腰间,缠得他忍不住呻吟,心慌之下闭上嘴屏住呼吸。肺里空气用尽,贝特朗差点滞息。

水妖的指尖摸着他的裸胸裸腰,水妖的脸上有一对芝莱特那样的眼睛,是牡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是醋粟般亮晶晶的眼睛。她的眼睛是什么颜色?贝特朗居然想不起来。在这一刻贝特朗想,我要回去看看她眼睛的颜色。贝特朗的手指已经摸到了那个吸引他下潜的光斑,来不及看,一把抓在手里,双脚踢水,浮出了河面。

贝特朗深深吸了两口气,胸肺痛得他迸出了眼泪,他用手抹一把脸,把水抹去,看看他不顾性命摸上来的是个什么东西。那只是一片玻璃的碎片,是天空一样磁蓝的颜色,不知在河底躺了多久,被水冲得没了棱角,微微成一个鸡心形。贝特朗握在手里,想着可以送给谁,再一想又觉得这个想法很傻,心里笑了起来,一顺手扔在了岸上草丛里。

离他不远,亨利和吕西安在用掌击水,打向对方的脸面,两人哇哇乱叫,贝特朗游过去,加入了混战。

三个人疯得没了力气,爬上岸倒在草地上让太阳晒干身体,晒了前面,翻个身晒后面,两兄弟口齿不清起来,想睡觉。贝特说:“别睡着了,要晒痛屁股的。起来,回去吃茶点。”吕西安哼哼叽叽地穿衣服,亨利把两只靴子的鞋带拴在一起,说要赤脚走回去。洗得这么舒服的脚又要被羊毛袜子牛皮鞋子困着,他难受。

贝特朗穿好衣服鞋子,说去撒个尿,走回河边,找到那枚磁蓝色的玻璃片,揣进裤袋里。一路回家,那片玻璃就像被太阳烤得快要融化了,裤袋烫得他不敢用手摸,那烫直熨破口袋布,烫进他的大腿根,烫得他心跳心慌,恨不得再跳进河里,让柔蔓的水草再缠绕一回。他想大声呻吟一下,很大很大声。然后他想,我要去抓一条四脚蛇,放进芝莱特的被窝里。

第3章 贝特朗的诗

回到克罗伊家,贝特朗说要回伯爵府,被克罗伊太太留住,说用了茶点再走。贝特朗只好留下,和亨利吕西安一起在花园里陪克罗伊太太饮茶。克罗伊太太替三个男孩倒上粉红色的薰衣草茶,咬着梨子果酱甜饼干,问贝特朗:“巴黎来的小姐漂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