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等长安想起什么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过了半个月了。

这半个月过得可真舒服......长安开了许久未开的手机,刚开机就看到了无数个未接电话和短信,长安直接忽视,点了通讯录给毛毛打了过去。

电话刚响就被接通了,毛毛声音显得很着急:“喂?安安吗?”

还是一样沉不住气啊......长安笑着说:“是我啊。”

“呜......”那边毛毛瞬间炸毛:“邬长安你个没良心的!你半个月一点消息都没有!你吓死我了!我都要报警去找你了!”

长安听她那么凶,却笑得开心:“好啦,我不是好好的嘛。”

那头毛毛继续凶:“你说!你是不是玩得太开心都把我忘啦!”

嗯......

不过实话当然是不能说的,否则毛毛肯定更炸毛,长安想了想,理所当然的转了话题:“我给你带好吃的了。”

“你丫别转移话题!”

唔......不好用啊,长安索性直接跳过:“我可能还要再待上一段时间,手机也可能还一直关机,你不用担心,我会找时间打给你的。”

“你还待啊?你不会不回来了直接在那出家了吧!邬长安我跟你说啊......邬长安!邬长安!”

终于安静了......长安看着手里被自己挂掉的手机,想想那头毛毛炸毛的神情,不厚道的“噗嗤”笑了出来。唔......果然人心情好了恶趣味也会上涨啊......

调戏完毛毛长安心情明显更上一层楼,看着手机,思考要不要给某人打个电话呢......那天他说不要让他等太久,现在都半个月了,会不会有些久了......

可是打给他说些什么呢?我还没有想好你再等等?

......那还不如不打吧......

那就不打吧!长安非常愉快的决定了。然后心安理得的去洗澡。

出来后拿了本仓央嘉措的诗集坐在酒店的摇椅上翻看,这些日子她已经几乎把所有著名的景点都看完了,那么明天开始,就去找找仓央嘉措吧。

————

长安拿着诗集一处处寻去,像无数热切爱着仓央嘉措的人一样,为了一个一厢情愿的诺言,不顾跋山涉水,风雨交加,执拗的点燃一盏盏酥油灯,只求能与他有个回眸。

菩提树下,总是太多痴情的人。

长安去了仓央嘉措出生的地方——山南错那门隅。据说他出生时,有七日同升、黄柱照耀异象,为莲花转世。长安叹气,什么转世,一生悲剧罢了。

两岁开始学经,六岁被歧视无奈迁居,十四岁公开活佛身份,十五岁受戒,法号梵音海,入布达拉宫坐床,从此刻苦学经三年,二十岁,在日喀则游荡,要求返俗,二十四岁,下落不明,二十六岁,染上天花,二十九岁,在达孜被囚,之后一直游于各地。

1764年,在阿拉善旗承庆寺坐化,年六十四岁。

他曾经有过无上尊荣,受十万信徒虔诚膜拜,却一生未曾得偿所愿。

他用所有洒脱的灵魂不顾世俗的写下请诗,在十里红尘中艰难险阻的前行......多勇敢。

长安对他,是热爱,是心疼,是遗憾,更是......钦佩。

钦佩他对爱的勇敢。

可他总是佛,六世□□,慈悲众生,却苦了自己。

他转世会成为什么呢?长安不知道,但愿......不要再像这一生这么苦吧。

......

长安一路找过去,想他会在什么地方见自己喜欢的姑娘,会喝什么样的酒,会在什么样的地方写下那一首首诗......

最后竟寻到一座古楼,好像和仓央嘉措没什么关系,但长安总觉得莫名的很熟悉,熟悉得就好像她曾经日日在这里生活一样......明明没有来过这里。

就好像是见到楮池苏的那种似曾相识。

古楼已经很破旧了,不是什么景点,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长安走进去,看着古朴的楼壁,似曾相识的感觉越来越浓......里面虽然已经破败,但还是可以看出昔日一定是极繁华讲究的。应该是什么皇亲贵族的旧居。

长安上了二楼,里面已经空了——西北多风沙,能保留下来的自然极少,更何况千载时光,怕是白骨也成沙。

摸着仅存的墙壁,长安也不懂为什么,总觉得想多看看这栋楼,哪怕多待一会儿也好。

突然感觉墙壁有明显的凹处,长安用手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是个字,长安喜欢历史,对古字也多少有些研究,这时候仔细辨认,然后......瞬间呆愣。

楮。

是楮池苏的楮。

所以......真的是有联系的吗?一样的似曾相识,一样的字......长安不可置信,可是突然又有些庆幸:她是不是真的认识过他?在千年之前,在他们的上一世?然后他们都死去了,辗转至今又相遇,甚至见到了这座古楼。

长安突然想到了什么,颤抖着去摸周围的墙壁,一寸寸摸去,一点儿也不肯放过。

找到了......长安想要证实什么一样,执拗的除去那些字上面堆积的尘土,一点点把被掩埋的一切显露出来。

果然......

邬长安。

邬长安邬长安邬长安......好多个邬长安......

她只找到了一个“楮”字,却在周围找到了无数个邬长安......

为什么......为什么?

......

长安轻抚着墙上的名字,渐渐支撑不住,缓缓蹲下、身来,震惊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脑里好像有什么一闪而过,长安想要抓住,却早已不见踪影。

她此刻只觉得心脏好疼,疼得她连呼吸都困难,疼得眼泪不受她控制的一滴滴落下来。

☆、第12章 是谁的归期

长安看着自己一滴滴掉下的眼泪,紧咬着下唇强忍着心里那一阵阵的绞痛。

他和她上一世是......真的相爱过吧?

长安信佛,自然相信轮回,只是,如果真的相爱过的话......那他和她的前世是怎样的呢?

是白头偕老?还是......抱憾终身?

其实,楮池苏这个名字,长安之前在史书中是看过的。

......楮王池苏,年少领兵,战无不胜,然,勇略震主者自危,而功盖天下者不赏。苏功高震主,为周王所忌,大周国十七年,因奸臣谗言,赐自刎于边陲。

苏一生戎马,悲为黄沙覆白骨。

终年......二十七岁。

......

是他吗?长安死死用手抓住心口,疼得神志不清,但还是努力的在想:是那个风华一生却早早就被害至死的少年英雄吗?是那个意气风发却宁死不反的的忠将吗?

长安之前看到这个人时只觉得可惜,现在,却是一阵阵......心痛欲死。

怎么能是他呢?那么近乎完美的人怎么就能落得那样一个......含冤而终、不得好死的下场?

据说,楮王池苏风华绝世,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征战沙场无一不胜,但凡他一出现,便是震动整个上京城的美景。赢得多少女子痴情,却......一生未娶。

那么......她是谁呢?

在那个世界,他一生未娶,她又是他的谁呢?

甚至史书里都没有提过有她这个人的存在。

可是,长安知道,他也是记得她的......不然不会在第一次见她时就问她“你叫邬长安”?

邬长安......这个名字曾经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呢?能够让他辗转千年都未曾忘记?

长安不知道......她现在完全没有办法思考,甚至没有办法去抑制心口一阵更甚一阵的疼,只能一边掉着泪一边颤抖着大口大口的呼吸,才不至于被疼痛完全麻痹。

......

她就这样蹲在地上,放肆心里的疼痛蔓延,一点一点遍及全身,直到连手指都在隐隐发疼......许久,才忍过那些疼,慢慢收回了些思绪,抬手擦了擦眼泪,撑着墙壁缓缓站起来。

可站起来看到墙上的名字,刚擦过的眼泪又一下子落下来......长安不敢再看,狠着心一步一步走出了古楼......一步一疼。

恍恍惚惚好像听见有人说:“此去不知何时才是归期,你等我归来,娶你为妻,可好?”

————

已经大半个月没有那个小没良心的的消息了。

楮池苏拿着手机,听着电话那头永远的刻薄女声,眉头紧蹩。

真狠心......明明知道他在这边一天天提心吊胆的等着,却连半分音讯都不肯给他。

想了想,给罗子浩打了个电话。

那边倒是接的很快,比某个小没良心的好多了......

“喂?池苏?”

“是我。”楮池苏回答的很镇定,丝毫没有要拖好友下水的罪恶感。

“什么事啊?”

楮池苏也不和他绕弯子,直接进入正题:“你有邬长安那个朋友的联系方式吧。”

“......”

那头罗子浩沉默,楮池苏也不着急,好心性的等着他。

半晌,才听那头罗子浩有些咬牙切齿的问:“你找她干什么?”

废话!

楮池苏不说话,完全无视他这个问题,省的拉低自己的智商。

那边的罗子浩显然也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个愚蠢至极的问题,讪讪的说:“好吧,有是有......但是你自己打啊!千万别找我打!”

他现在根本就被那个疯丫头一天十个电话搞得崩溃了!

丫的楮池苏你敢说你不知道!知道还把他往火坑里推!忘恩负义!重色轻友!

现在那个疯丫头电话打得人人都以为他有女朋友了!妈的他还是一大龄单身男青年啊!

呜......这日子没法过了!

楮池苏显然没有感受到好友丰富的心里活动,直截了当的说:“好,我自己打,你把号码发给我吧。”

说完没等那边罗子浩炸毛,颇有先见之明的利落挂了电话。

那头罗子浩刚想谴责他重色轻友是非常非常不人道的行为,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被挂断的“嘟嘟”声......一肚子话生生又咽了回去,顺带一口被内伤逼出的心头血。

但还是乖乖的把电话给楮池苏发了过去,毕竟他最近发现,一旦事情涉及邬长安,楮池苏都会变得......嗯,很危险。

楮池苏看着手机收到的一串数字,丝毫不犹豫的打了过去,没响两下就接通了。

“喂?哪位?”

“请问是毛小姐吗?”楮池苏一直想找毛毛大名来着,毕竟叫着礼貌些,结果得知人家大名就叫毛毛——姓毛名毛!然后......就叫了毛小姐。

“是我啊?你是哪位?”

“你好,我是楮池苏,你的主治医生,还有印象吗?”毕竟是某个人的朋友,楮池苏非常耐心的回答。

“有有有!”毛毛激动了,那不是安安男神吗?!不过......他给她打电话干啥?“是我还要复诊吗?”

“不是,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邬长安的下落,我打她的电话总是关机。”

长安?他打听长安的下落?

毛毛沉默了,很认真的想,要不要告诉他呢?

长安不说肯定就是不想让他知道,但是......长安那么喜欢他啊,他能打这个电话来肯定也是有心,不如......就告诉他吧?让他去找。不然她看着长安一直封闭自己的感情不肯对任何人敞开心扉......真的很心疼。

如果这个人能够带长安走出那些门,自然再好不过。

于是就难得认真的对电话那头的楮池苏说:“她在西藏,说她要找仓央嘉措......你去找她吧。”

果然在西藏!

楮池苏真心诚意的对毛毛道了谢,然后挂了电话立刻就去了院长办公室。

“你要离开几天?可是研究室这几天就要开始投入研究了啊。”老院长扶了扶眼镜,有些为难。

他向来不会去管这个人——毕竟他太优秀,管不住,所以他每次要离开也都被他批准不用和自己打招呼。这次他特地来打招呼也是有心,只是......

楮池苏认真看着院长:“我知道研究室马上就要开始研究了,我也知道我是负责人责任重大,但是,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我现在要去做的事情更重要。”

老院长想了想,点点头,毕竟这个孩子绝不是什么没有分寸的人,他说重要就一定很重要,于是说:“既然这样,那你就去吧。不过记得,一定要尽量早点赶回来啊。”

楮池苏笑着点头:“知道了。”

老院长看着他一脸正经的样子,撇撇嘴,瞪他一眼:“少和我玩这套!说得就好像我不让你去你就能不去一样!”

楮池苏笑容不变:“您不让去我偷着去就是了!不过到时候你们临时找人找不到岂不是更慌?”

老院长吹胡子瞪眼睛:“你这臭小子!”

楮池苏连忙摆摆手,笑着告辞。

然后毫不耽误的就回家收拾了东西,直奔西藏。

念着某个二十多天不给他消息的人,心里又愤愤又热切的想:敢让他这么久都联系不到她!见面了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

☆、第13章 久别的重逢

长安从古楼出来后就直接打车回了酒店。

司机大叔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还好奇的问了句:“小姑娘?没事吧?”

长安摇摇头,勉强冲司机笑笑。

司机大叔一边看着路,一边语重心长的教育:“小姑娘是不是失恋了?没事儿!啊!再找一个更好的!小姑娘你长得这么好看还愁找不到好的?”

长安沉默,过了会儿才低声说:“不是失去,是......久别重逢。”

司机大叔在专心开车,没听清,“啊”了一声,长安却没有再出声,只静静的低着头发呆。

司机这时候才终于意识到这个面善的小姑娘好像真的是没有精力和心情搭理自己,也不说话了,老老实实的开车。

等到了酒店,长安付了钱,准备下车时,就听见司机大叔在后面忧心忡忡的说:“姑娘啊,这世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啊,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长安:“......”她表现的很像要自杀的人吗......

但还是回头对着司机认认真真的说:“谢谢叔叔。”

她向来不会去辜负任何一份善意。

等回了房间,长安把自己抛在床上,抱着枕头无意识的望着房顶发呆。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超出她所能接受的范围:虽然她一直对楮池苏有种莫名其妙的似曾相识,但她真的没想过他们之前是真的相识......甚至可能是相识在千年之前的某段时光里。

他和她,在千年之前相识相爱,但是因为一些不知的缘故,没有相守,然后......死去,再在千年之后以同样的姓名重逢。

......是这样吗?

是老天也为他们的前世遗憾吗?所以才在冥冥之中让他们又有了同样的姓名,然后,重逢。还是前世的悲伤太重,岁月承担不起,所以才想让他们用另一种方法去释怀。

突然就很想见他,哪怕听听他的声音也好。

长安扔了手里的抱枕,跑到柜子里拿出自己遗弃很久的手机,充了电开机,找到那个人的电话毫不犹豫的打了过去。

很快就被接通了,楮池苏的声音有些急有些惊喜:“长安?”

......长安突然就觉得这声呼唤实在是太不易了,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她吸了吸气,认认真真的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楮池苏,是我。”

是我啊......是千年的邬长安告诉千年后的楮池苏,是我,我回来找你......你还记得吗?

楮池苏怎么会听不出她的哽咽,皱紧了眉头,虽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温柔了声音问:“长安?怎么了?”

“没什么......我明天就回去了,去找你,给你答案,好不好?”

“不用了。”

“嗯?”他等不及了吗?不要她的答案了......吗?

“长安,我在西藏......我来找你。”

楮池苏的声音在电话里显得很遥远,却让长安瞬间呆愣在原地。

他......来找她了吗?到这个或许他们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泪又落了下来......长安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自己这一天的心都是极复杂的情绪,一碰就会掉眼泪,倒真是把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长安?”楮池苏见那边久久没有回答,只有隐隐约约压抑至极的抽泣声,很不安的问。

“我在。”

“你在什么地方?告诉我,我这就去找你。”楮池苏的声音有些急,还有显而易见的担心。

长安理了理思绪,告诉他自己的具体位置,却不让他挂电话。

楮池苏有些奇怪,但还是很高兴她这么黏自己,转头告诉了司机地址,就专心听电话这头长安说话。

“楮池苏,你会背《孙子兵法》吗?”他古时既是将军,这些东西一定烂熟于心,只是不知转世后他还会不会。

“会,你要听吗?”楮池苏的声音轻轻带着笑。

他生于大家世族,从小主动加被逼学了很多东西,更何况这种千古名篇。

“嗯,你背给我听好不好?”

“好。”于是就真的在司机诧异的眼光下开始一句一句给她背《孙子兵法》。

“《始计篇》,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故经之一五事......”

长安安静的听着,想着千年之前是不是他也曾这样一句句给她背《孙子兵法》?不然何以她竟觉得熟悉至此?熟悉到几近迷失在时光里,不知今夕何日。

就好像看见桃花树下,粉衣少女坐在白衣男子怀里,一字一句乖乖跟他读着“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

这边的楮池苏也有同感,就好像......他曾经无数次这样耐心的给她念着这些古句......熟悉到心头都泛着疼。

他在这边一字一句的念着,她在那头一字一句的听着,生冷的兵法此时竟比情诗还要缠、绵动人。

......

《孙子兵法》从头背到尾,还没有到地方,他就接着一首一首给她背着小时记得那些古诗。

古词悠悠,岁月安宁。

只有彼此的呼吸缠绕着流转千年的词句。

终于到了地方,司机帮着楮池苏把行李拿下来,看着他欲言又止。

楮池苏这时候只想一心赶到她的面前,但看到司机直直看着他,还带着些......钦佩?还是出声问他:“有什么事吗?”

那个司机一脸的同情的看着楮池苏,沉重的说:“小伙子,你追个女朋友太不容易了啊!”

居然背了整整几个小时他完全听不懂的东西!差点把他听睡着了!

楮池苏先是一愣,随后笑出来,肯定了他的说法:“是不容易。”

放下一切千里迢迢跑来西藏来向她要一个承诺......是不容易。

司机大叔却以为他也是在说那些诗词,看着楮池苏一脸“你看我就说吧”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