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那个魏克很熟吗?”

“他们是一个登山协会的成员,她知道魏克和我家的关系,在魏某人回国前,告诉他如果有机会见到我,就带那一句话给我们。”

“这城市里姓魏的有钱人就那么几个,那个魏克和童童那个原来姓丁名时后来姓魏名时的负心郎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叔伯堂兄弟。”

“哇,童童的度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和负心郎的兄弟能做朋友?”

“魏克初中毕业就去了美国做小留学生,一去近十年,魏时则是在七年前回到魏家,他并不认识。”

“那也可以了好不好?童童的脾气,有多极端我们不会不知道……”

“打扰一下。”听两个好友热议多时,欧暖越听越觉似曾相识,“你们说的这个童真,是不是来自星光福利院?”

“是又如何?”

巧呢。“我和她认识,而且差不多每隔两周,会有一次视频。”

“……你?” 莫荻、田然都愣住。

“在美国,她做过我的中文家教老师,后来成了好朋友。那件事,嗯,就是……给我前夫戴绿帽子那件事,她也参与了策划。”

“不会吧?”莫荻盯着有天使面孔的表妹,凶巴巴地问,“你真的认识童童?姓童名真的童童?”

欧暖很乖的点头,“如果姓童名真的童童来自星光福利院,那么,我和表姐认识的应该就是同一个人。”

“哇哇。”莫荻夸张地捧起两颊,大大的惊叹号写满全脸,“你每两周和她视频,而我和田田还一直傻巴巴的到处打听她的消息?天底下的小妮子都像们们两个这么没良心吗?”

田然也觉得不可思议,欧暖最初能加入她们,源自与莫荻的表姐妹关系,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额外的缘分。

“莫。”何玫瞪圆了一双占了小脸三分之一面积的超大号眼晴,抓起莫获的手,表情激动,“童童就是你们说过的那个在认祖归宗的男朋友与豪门小姐联姻后拿了豪门小姐的两百万出国留学一去不回的高中死党?”

“除了她,还有谁?”

“暖暖。”何玫立刻转移目标,星星眼涌现,“暖暖,下一次你再和这位偶像视频,可不可以带上偶?”

“干嘛?”

何玫语气梦幻而充满敬畏,“膜拜啊,偶像不就用来膜拜的吗?”

“切。”莫荻不屑。

人生最得意事,两三知己,胡天黑地。田然端着摩卡咖啡,又发感悟。

想这些死党,家世比她还要辉煌的欧暖,电视台名嘴莫荻,出来的乖乖女何玫,每一个人,都有资格清高和骄傲,但在她那段自我放弃般“堕落”时光里,都不曾把她放弃,只是,每回都叮咛她一句:多爱自己。

好吧,她多爱自己,顺便也爱爱她们,嗯,只是顺便而已。

订婚。

端木辄订婚。

端木辄会订婚?!

上午十点,在走进这家饭店之前,田然特地向天空瞭望,确定了一轮红日高悬在东南方向,再扫一眼同行的田先生田太太田小姐,衣着鲜明,珠光宝气……

是真的了?

端木辄要从良了。

认清了现实,接受起来就容易,等到田然入了席,已经认为,继自己之后,端木少爷也幡然顿悟,浪子回头金不换,前途一片光明,可喜可贺呐。

为了表示对昔日玩伴的恭贺,也是这家五星级饭店的主厨手艺太好,她胃口大开。端木少爷挽着准新娘登场时,不管人家有没有看到自己,她都遥举了举酒杯。不过,她有注意,他身边的新娘,好像不是那天的那位公主殿。

交换订婚戒指、饮交杯酒、共切同心蛋糕,中国人的订婚宴,无非传统与舶来混杂的老三样儿。然后,就是准新人挨桌敬酒。端木辄的父亲是本市最大国资企业的老总,母亲是前市长千金又曾任职市政办公室主任,本人则在商界做得风生水起,这样的高门豪庭,高朋满座、宾客云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们田家地位不低,被安排在前三桌上宾席,准新人的敬酒很快就到了。

恭喜端木少爷。田然举杯,无声口语。

端木辄微怔。在自己的订婚宴上看见她,并不在意料之中。但来自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的揶揄,让他勾起了唇角,真正觉得事情有趣起来。

“Honey。”

唉。田然对老天爷吐个泡泡,回过头去,“准新郎大人,您跑到女洗手间门口,有何贵干?”

“准新郎也要纾解生理需求。”

田然是很想把这话正常理解,毕竟男洗手间就在他身后不远,但他刻意流露在眼角唇角的邪气,实在不难让人明白,他欢迎让人向歪了理解。“……请您慢慢纾解,不打扰了。”

“Honey!”他握住她的手腕。

“干嘛?”田然抬眼。

“有没有想我?”

“没有。”

“撒谎。”端木辄想拉近她,而一如既往不轻不重的力道,因为女人的没有配合未能如愿。他必须承认,这个女人,不是普通的别扭。“来参加我的订婚宴,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

田然赔一声干笑,“你想太多了。”如果不是想做乖孩子,她实在是不愿意应田先生全家出席以示重视的要求来赴这场应酬。

“倔强的妮子。”她不动,他只好靠近。她身上,有来自薰衣草沐浴乳的香气,几年来没有改变的习惯。其实,她一直不喜欢轻易改变的吧。所以,他一度以为在他厌倦前,他们还能混得长长久久。“对于我订婚,你无动于衷?”

“唉,情场浪子洗心革面,但凡人类都会意外,尤其对象是端木大少您的时候,就更会让四海轰动。”田然抽回了自己的手。他掌握女人的手劲从来都是恰到好处,随时给人留下离开的余地,却很容易让人沉浸难返。所谓情场高手,就是这样炼成的。

“不过,未婚妻近在咫尺,和另一个女人在洗手间门前纠缠,似乎不是好男人会做的事。”

“我有说过要做好男人吗?”端木辄轻笑,“你当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喜欢玩改恶从善的游戏?”

“不然呢?”

“我妈想要我订婚,我就订,多订几次也无所谓。她高兴就好。”

“为什么不直接结婚?”

“怎么可能?讨老娘欢心也不能没有底限,结婚有一道法律手续,了结起来麻烦。”

他端木家财大气粗,拿订婚当成了彩衣娱亲的把戏,至于准新娘脸上的娇羞惊喜,想必不在他端木大少考虑范畴。坏男人啊,不折不扣的坏男人。田然摇头,“端木辄,积德吧,人家好好的大家闺秀并没有招惹你。”

“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有同情心?”她今天很漂亮。

她一直都很漂亮,在雅士蛊惑的灯光狂野的音乐里摇动的她,像是一条妖媚的狐。但今天,水粉色洋装下的她,居然是娇嫩的,也是第一次发现,她竟如此适合粉色。粉色眼影,粉色腮红,粉色唇蜜,五官浸淫在这团淡淡的粉色光影里,柔润而清新。洋装的收腰设计强调出腰部的细致线条,左高右低燕尾设计的裙摆搭配同色高跟鞋,将一双小腿显得修长诱人。回到正轨的田然,是这样的么?

“和同情心没有关系,只是大家一场相识,我劝你不要祸延子孙。”这个男人的眼神很放肆,田然忍住愠意,尽力让自己若无其事。

“既然是我的后代子孙,Honey不必担心。”她脸上那脉小小的局促取悦了他,“我从来不会亏待任何女人。在订婚前,我一再向章小姐确认过,她喜欢玩征服游戏,而她近期想征服的对象是我。我,不介意给她机会。”

“征服?”征服端木辄?那位乖乖淑女型的章小姐竟有这等的雄心壮志?

端木辄挑唇一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算是订婚,我也不会打破自己的原则,去招惹清纯淑女。尽管我怀疑,这个世界还有没有那个种类。”

“有。不过,物以类聚,凭你端木大少的德性,这辈子怕没幸碰上了。”

“所以啊,Honey,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物以类聚到更久一点呢?”

田然不能确定地问:“请问,你是在邀请我回头吗?”

“如果这样说能让你高兴一点,我可以回答是。”端木辄黑眸氤氲出两矩深魅诱惑。

田然很意外。他们混得久,了解得多,端木辄没有开口让一个女人回去过,不管是甩了他的还是被他甩的,她……要不要因为这个意外感到荣幸?

“端木,也许我需要强调一下,我提出结束,和欲擒故纵没有关系。”

“你的回答呢?”

“谢谢。”

“这是婉拒?”

“就算是吧。”看到他脸上瞬间抹过的难堪,田然敢确定,这个男人,绝对不会再向她发出类似邀请。

端木辄黑眸略眯,“没想到,Honey的‘从良’之心这样的坚决。也好,人各有志,不能强求。”

从良?他们有时候,真是心有灵犀……如果这么说,可以让他稍稍受挫的自尊有所弥补,随便吧。

在端木家的订婚宴上,田然认识了端木大少的母亲乔念洁。

这位端木太太 ,四十五岁那年因子 宫癌办了病退。手术成功以后,也没有恢复职业女性生涯,休养,瑜珈、插花、书法……过了快十年的贵妇生活。闲则思变,近来又多了一项偏好:给人做媒。而这偏好,在成功为自家野马般的儿子圈上缰绳后(至少,端木太太自以为如此),自信心与成就感翻倍成长,变成了嗜好,以至于,不能看见形影孤单的俊男美女打眼前经过。

“老田,我早就听说你还有一个大女儿,一直也没见你带出来。这么漂亮的女儿,我要是有,还不天天拿出去显摆?”

其实,和妹妹田果儿那种夺人眼球的娇艳型美女放在一起,田然算不上突出。但是,有一种人缘叫做“长辈缘”。从小时候算起,哪怕不动不说话,只要小嘴张开一笑,一干长辈的喜爱登时就收买了过来。田然有这个本事。

“然然。”乔念洁叫得很亲切,她的确喜欢这个女孩儿。穿着既不像时下许多女孩那么时髦夸张,又恰到好处的不落俗套。骨架细巧,脸儿也小,但额头饱满,下颌圆润,一副有福气的聪明相儿。好家世,好相貌,又有礼貌,被服务生不小心撞了肩膀连眉毛也没皱一下直接说没关系。这种女孩,最好出手给亲友近支介绍去做媳妇儿,落埋怨的机率少之又少。

“然然有男朋友了吗?”

“还没有。”基本上,田然已经能猜出了这位有钱有闲的贵妇下一句话,可是,父亲在旁边盯着,自己又不能撒谎说罗敷有夫。

“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骗阿姨的吧?”

“我怎么敢?”田然微噘了噘嘴,把撒娇的语气用得刚刚好。对长辈撒娇,她有与生俱来的本能。“乔阿姨如果不信,可以问我爸。”

乔念洁立即板起脸,开始替喜欢的晚辈不平,“老田,会不会是你太严厉了,不让孩子谈恋爱?这可不行,误了小辈的姻缘你能负责?”

“大嫂看我像是那样不通情理的老古板吗?”私底下,田依川和端木巍称兄道弟,叫端木太太一声“大嫂”彰显交情。“但实话说,她今年才二十四岁,要结婚的话,再等两年也不晚。既然不结婚,谈太多恋爱也不好,总归是女孩子。”

这……田先生真会给他家女儿装清纯呐。田然称服焉。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现在的年轻人和咱们以前可不一样。在女孩子如花似玉的年纪,如果不谈恋爱,等于虚度了青春。而且,如果双方觉得合适,那就结婚呗,踏实可靠的年轻人也不是没有。”

“如果是大嫂给介绍的,当然不一样。”

“行了,这孩子的终身大事包在我身上了。”

“那请大嫂多费心。”

就这样,田然的婚姻大事,在某一阶段内,成了端木太太的人生大事。

“老公,上一次和你回来加班的那个企划经理小吕,今年有多大?”

做了十几年的办公室主任,雷厉风行惯了的,多年的贵妇生活也没有完全把锐气消磨掉,乔念洁说做就做,把田然正式搬上了日程,就连早餐桌上,也要收集资源。

“他不算小吕了,今年四十五岁。”

“四十五岁?不像不像。不过,年轻大了点,然然才二十四岁,不配。”

端木巍已经习惯了妻子的做媒癖,放下手中报纸,“而且,他有家室了,相信老田不会赞成女儿做二房。”

“你胡说什么?”对丈夫这冷面笑匠的本事,乔念洁又气又笑,“那你新请来的特别助理,叫……”

“小冯虽然单身,但家世太普通,你以为老田会答应?”

“也对。”乔念洁点头。门当户对虽然很老套,但在他们来讲,却是必要不可。

“听说魏家有和田家联姻的打算,你也别太操心,省得到头来出力不讨好。”

“是吗?”乔念洁眼前一亮,“魏家的长子还是次子?”

“说不好。”

“这魏家也真奇怪,认回来的私生子早早就结了婚,正正经经的儿子们却都空着。不过,魏家的老大好像有在交往的女朋友,我上一回看见他和一个女孩子一起吃饭……”

“一起吃饭能代表什么?你家儿子每天都会和不同的女孩子一起吃饭。”端木巍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到了二十岁和异性说话还会脸红,怎么就生出一个风流成性的儿子?会不会是他端木家基因突变?

“唉呀,阿辄最近变乖多了,你别老是说他,省得父子两个谁看谁都不顺眼。”

“母亲大人此话差矣。”一身白色运动装,清爽俊朗的端木辄长腿阔步迈进餐厅,先在母亲额上“啪”地落一个响吻,“我和父亲大人可是相亲相爱的一塌糊涂,准备角逐戛纳二十一世纪最佳父子棕榈大奖的。”

“没正经!”乔念洁笑啐,推了儿子一把,“快坐下吃饭。吃完了饭,去约阿欣,今天是星期天,你要好好陪陪她。”

端木辄挑挑眉,先喝下半杯牛奶,“今天我和人约了到高尔夫球场谈事。”

“你可以叫了阿欣一起……”

“她比较喜欢百货商场和美容院。”

“女孩子爱买衣服爱美是天性!”

“OK。”看得出来,如果不妥协,这顿早餐是没办法顺利享用完毕,“我会让她到就近的百货商场等我,母亲大人满意否?”

“这还差不多。”乔念洁搞定儿子,又主攻丈夫,“你也帮帮忙嘛,你们公司里就没有家世和才能都好的青年才俊?”

端木巍叹气,“说不定人家田家是真有意和魏家联姻,你白忙活一场,不嫌累?”

“如果真有联姻,老田也不会拜托我张落了。田家有两个女儿,联姻的没准是老二,那孩子我不太喜欢,透着那么一股子的假。老大毕竟是名门正娶合理合法生下的女儿,看起来就不一样。”

“好了好了。”端木先生举手投降,“明天我让秘书把我们公司单身中层干部的资料都拿来给你过目,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又搞定一个。乔念洁心满意足地啜着橙汁,“其实,我也只是为了扩大资源,我有两个老同事的儿子都不错,就是老徐家的小徐和张部长的儿子,要等然然都见了一遍后,没有投缘的,才轮得到你们公司的小伙子。”

端木辄一顿。

“田家的大女儿的确不错,你可以考虑一下小念。” 端木巍对太座的为媒事业不只是精神上的支持,还乐意出谋划策。

“对了,还有小念呢,”乔念洁拍额,“我怎么没有想到!肥水不落外人田,放着自己的外甥不用,我干嘛舍近求远?”

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吐司,拿起另一片时,端木辄说:“阿念已经有女朋友了。”

“那个你姨妈不同意。”

“现在是要重回封建年代吗?”

“什么年代也不能任你们胡来。再说,以你姨夫和姨妈的本事,小思都不是对手,小念更是斗不过的,早晚也是妥协。”

那倒是。“您对田家的大女儿真的这么有好感?”

“人家肯定比你这孩子讨人喜欢。”

“哪里讨人喜欢?”他意外。母亲大人的眼光一向高得可以,田然是怎么一个不小心就入了母亲大人的眼?

“别拿人家和你往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女孩子相提并论!真不知道你们男人的眼光是怎么回事,喜欢露得比穿得多的女人,难道是因为她们替国家节约了布料?”

端木先生忍俊不禁,端木大少则选择聪明地住嘴。女人是要宠的,尤其对方是自己的亲娘时,更不能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