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一个忙。”

“嗯?”

虽然有点小小的不甘,但不得不承认打给他是再妥当不过。有能力解决又不必担心受欧阳家刁难的人,非他莫属。

“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问清了地址,端木辄挂了电话,推开身边小姐们的敬酒,想自己的助理点了点头,“招呼好几位老总,我先走了。”

他生性风流不假,却并不热衷这类声色场所,来此纯粹是陪那些好色贪杯的客户应酬。酒买了,钱花了,人也替他们点了,告辞就是。

与田然汇合后,端木辄打了几个电话,半个小时收到回音,遂向情道:“你弟弟已经出来了。”

“谢谢,谢谢,谢谢。”在田然的怀抱里力持镇定仍忧惧忡忡的向情迭声称谢。

“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我要走,要离这里远远地。。。。。。”

端木辄与田然互觑一眼,“没想过与阿念联系吗?这一周他找不到你,很着急,要不要现在打电话让他过来。”

“不行!”脸上那点被田然逼着吃了一个排骨饭养出来的血色再度蒸发殆尽,“不能找他,找他来,出来让事情更恶化,还能怎样?”

“他是你的男朋友,你有什么事该让他知道。他有多喜欢你,你最清楚吧。”那个表弟,痴情度堪称现代杨过。

“就因为清楚,所以更害怕。”向情小脸痛楚扭曲,却眼中无泪,“我认了,我怕了,在世俗面前,爱情的里面远没有那么伟大,或者,爱情对我来说太奢侈,或者,是阿念这个男人对我来说太奢侈。”

把向情摧残至斯的,是世俗的力量,还是爱情的力量?田然费解。“算了,你此时的情绪太乱,不管做什么决定都要等冷静下来再说,你需要好好休息。送你回家?”

“你那个姨妈已经让人家有家不能归了。”田然拉起向情,“走吧,到我的公寓先住下。”

那栋原来用于田先生应酬过晚时下榻的公寓,就在距田氏公司不远的高级住宅区。划归到田然名下之后,便成了她和死党们另一个不怕被打扰的聚会所在。她相信,就算欧阳夫人耳眼通天,察悉了向情所在处,也不会去随意破坏。

三十三

“这是你的公寓?”

打理向情洗澡换了衣服喝了一杯热牛奶睡下,近一个小时后出了卧室,正见某人从阳台到餐厅,悠来晃去,姿态好是自在,一种领地被侵犯的危机感陡然升起,“你该走了。”

“唉,用人在前,不用人在后。”端木辄话间,大刺刺地坐下,长腿尽量伸展,高达的身材让三人沙发的空间显得局促起来,“好现实的Honey。”

“随便你怎么说,我要走了,难道你要留在这里陪你表弟的小女友?”

“你一个电话,我就撇下了客户赶过来,为此可能损失一笔几百万的单子,做人呐,要有同情心。”端木辄长袖善舞,交际能力一流,但与人应酬时废话极少,偏偏这个田然,让他怀疑自己有做三姑六婆的潜质。“如果你执意要走,我不会拦你,但我要休息够了再说。如果不放心我和小情情独处,麻烦倒杯水过来,谢谢。”

当混蛋再加上无赖时,她是很难奈何的,何况,今天的确应该谢他。田然进厨房倒了一杯冰水,加了点力气置在他面前的胡桃木茶几上,“少拿什么客户什么单子来危言耸听。只是,如果因我这通电话打扰了你的好事,我道歉。”

“好事?”端木辄啜下半杯水后,坏笑泛起,“你以为我接电话时是在……”

“你身上那股灯红酒绿的味道能骗得了谁?”

“有吗?”端木辄左右闻了一下,索性不再解释,“Honey 既然知道打扰了在下的好事,想过要怎么补偿在下了吗?”

这类级别的调戏,田然有高度免疫力,“你想让我后悔这通电话打给了你?”

“难道我该很荣幸你找的人是我?”

田然嗤声,“随便你。”

真是一个可爱的别扭小女人。端木辄笑意未敛,言归正传,“你把向情安置在这里,想过下一步要怎么帮她了吗?”

“没想过。如果她想避开欧阳家,我或许还能助一臂之力,其他的就爱莫能助了。毕竟我不是她,没办法代她大战老巫婆。”

“老巫婆?谁?我姨妈?”

“难道不是?”

“你必须承认,在我们这个圈子里,这类的老巫婆不是少数。”

“所以,比起老巫婆,我反倒喜欢哪些以打牌购物说八卦为主要度日手段的闲闲贵妇。”

“所以,你喜欢我妈?”端木辄揶揄着。

“还好吧,你妈妈比你可爱多了。”

端木辄勾唇,“母亲大人对人生的要求的确要简单得多,只要不触碰到她的底限,什么都好商量。”

“我和端木太太只是泛泛之交,你不必说得太详细。”

“真没良心,枉我的母亲大人是真心喜欢你。”

田然起身,“我走了,你走得时候把门关好。”

“然。”她经过端木辄身侧时,被他探手抓住了手腕,她垂眸,和他深邃的注视相遇,听他低低道,“我很高兴,你找的人是我。”

她一怔。

他在这时站起,俯下脑袋,快不及挡地从她丰满的翘唇间窃去一吻,随即笑如偷腥成功的猫,“走了,我送你回家。”

“端、木、辄!”

“田小姐,上午十点端木公司的业务代表要来谈联合促销策略事宜,你监督行政部提前布置会议室,调试投影仪。”

“好。”

“在此之前,要先确定企划部的蓝经理会出席。”

“好。”

“还有……”

上午九点,经过秘书室,肖润略作停顿,磨砂玻璃做成的办公室门半开半盍,让他可以对其内情形一览无余,话音也能清楚耳闻。李秘书前辈的姿态,吩咐的口吻,他都不意外,意外的是田然毫无芥蒂的配合,这份职业素养与她投身职场的职龄并不相符。也许,有些素质是与生俱来,有人天生适合吃这碗饭。

“总经理,您来了?”李菁先一步发现了立在门口的上司,迎上来,先接过上司手里的提包和公文夹,“咖啡还是茶?”

“绿茶。”肖润暗瞪了没有对自己这个男友上司抢献嫣勤的田然一眼,推门迈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那一眼,使田然觉得无辜,李菁颇感诧异。

“田小姐,你和总经理……”

“怎么了?”

“……没什么。”不问出来,自己作任何努力都是名正言顺。问清楚了,又不可能放手,反给人一个话柄,何必自寻烦恼?

美女欲言又止,田然也不追问,只管按日程开始一日工作。反正有关总经理大人的诸多内勤杂事,李秘书从来不假他人之手。

二十分钟后,李秘书仍在总经理办公室报告一日工作行程,敞开的办公室门被人轻叩两三声,“请问,肖润总经理在吗?”

“您是……”她抬头,随即愣住,在大脑开始分析前,质问已脱口而出,“你来干嘛?”

“这是贵公司对待客户的态度吗?”端木辄虽在笑,却含有几分公式化的虚应。

哦……看清了他身后的一名随行人员,她当即感觉唐突,赧然道:“对不起,是我反应慢了。请问您是端木公司的洽谈代表是吗?请先随我道会客区坐一下,两位喝什么?”

想来那桩合作促销案非同小可,劳动身为总经理的端木大少亲自出马。不过,那位可爱的前台美眉别是被访客的电眼迷晕才好,有客来访总经理,竟然没有一个提前电话打来报备。

“不用麻烦,直接领我们到会议室吧。如果贵公司的肖总在十点之前没有什么特定的安排,我们不介意提前开始。如果肖总不方便,我们可以借用贵公司的会议室讨论一点公事。”端木辄的随行人员也是他的市场经理如是道。

“好,我会转告。”

“麻烦带路。”端木辄道。

“请随我来。”原来这厮在工作中是这样的状态呢,眼光内没了惯有的戏谑之后,认真鉴定得不像她所认识得那个情场浪子……

“一星期没见,你更漂亮了。“

她……收回前话,混蛋就是混蛋,就像掺了三聚氢氨得“坏蛋”,不管油浇水煮仍是不能入腹得“坏蛋”一般,端木辄啊,死性难改!

那句话,是她把人带到会议室,通知了总经理,再送来茶水端到端木辄跟前时,听到得一声亲昵意味十足得耳语。而在她遽然举眸时,后者却仍是那张不苟言笑的俊脸,仿佛一秒钟之前,是她自己自作多情的幻听……再说一句,混蛋就是混蛋。

三十四

套一句说书唱戏者的台词,将遇良才,棋逢对手。

处于公事中的端木辄,绝对不是那个游戏人生的端木辄。处于谈判中的肖润,也敛尽温雅,尽显锋芒。这一场唇舌交锋,两方有张有驰,有擒有纵,各守底限,寸土不让。

“肖总,选择贵公司进行这场洽谈,是为充分表明端木公司对这场合作促销的诚意,但并步代表我方可以无条件妥协。以端木公司与田氏公司的名义联合促销,以做装饰送材料的名义进行策划,合乎消费者的消费习惯,更易找到活动宣传的切入点。”

“说到诚意,对于一项互惠互利的合作,相信双方都有足够的诚意,田氏愿意出资百分之六十已经充分可以表明,买到一定价位以上的材料送装修,是我们企划部今年推出的重大策划之一。对此,我们很难做出让步。”

“贵公司在出资多于我公司的情况下与我公司合作,相信不是为了赔本买卖。出资百分之六十,正是基于对这桩策划案的信心,但更应该顺从市场规律,从消费者的消费心理出发,以期得到最大的回报。”

“贵公司在市场上的占有率及良好口碑,是我公司选择贵公司的原因。得到贵公司的良好的回应,是我公司所乐见的,但并不意味着我们愿意失去主动权……”

在两人的话流畅利索淌出唇舌时,都给人无懈可击之感,但另一方总能找到切入点予以反驳。田然纤指在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飞速敲击,心里大呼过瘾。

两个小时后,双方签下初步协议。

在如今商界,若想取眼前之利,不妨痕利快绝,不留余地,不给对手任何喘息之机。若以经营百年老店为宗旨,就不可能一头独大,独占其利,共赢共荣才是彼此的默契共识。

“好,我们在宣传中推出‘装修送材料’‘购材送装修’两套方案,供消费者自由选择。”

“让市场来决定是最明智的,希望我们这一次合作过后,还有下一次的合作机会。”

签字,握手,例行程序完毕过后,合作达成,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亮出笑颜。

“端木,午餐时间到了,一起用餐吧,我做东。”

“不了,下午的行程很赶,改天再约,我来请。”

“也好,那今天只能抱歉了,我送你出去。”

“请。”

这一派的谈笑风生,哪里还有一丝刚过不久的剑拔弩张?

田然抱着小巧秀气的笔记本电脑紧随其后,将人送进电梯,感叹道:我今天算是领会了‘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这句话的真谛了,为各自的利益最大化而奋战时,时对手,另一种意义上,也可以解释为敌人。协议一经签订,放下笔的那一刻,就成了合作上的朋友。”

肖润以手拍了拍她头顶,“孺子可教,继续努力。”

“是,总经理大人。”

肖润忍住了将手抚上她细嫩脸颊的冲动。

他决定……不去计较了。

两个小时前踏进会议室时,第一眼所见,她正与端木辄目光胶着。一对分手的男女重逢该是怎样一番情形?他无从参考,但同为男人,很难忽视端木辄注视田然的目光,热切而强烈。这一点,恐怕连端木辄自己也不曾察觉,否则,不会放田然走。而自己在那一刻,成了一个看在眼中的旁观者。那个感觉很不好,他不喜欢。

“把今天下班的时间给我,我们去看场电影吧。”

“约会?”

“不行吗?”

“总经理与女朋友约会,需要我这个秘书为你订电影票吗?”

“如果我的秘书不愿意为上司的私事浪费时间,可以到了电影院以后随机选择。”

“我会考虑。”

自感被当成隐形人的李菁适时递话,“总经理,今天晚上八点,您要参加天苑建筑发起的一个业界酒会。”

“这样吗?”肖润蹙眉。他清楚记得上午落实全天行程时,并没有敲定是否应这个邀约,看来李秘书替总经理做了决定。

“晚上八点吗?下班时间时五点半……”田然稍加沉吟,眼前一亮,“总经理,我建议您和您的女朋友可以利用这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找个气氛好的地方吃个饭喝杯茶,至于电影,不妨改日。”

“听从田秘书安排。”肖润笑意赢眸,“记住,我的女朋友还要随我出席酒会,田秘书在安排的时候,要考虑到给她留出化妆换衣服的时间。”

“……好吧。”呜,她讨厌酒会。

在她小脸上寻到了一丝愁眉苦脸的迹象后,肖润心情更好,“给我订牛肉面,大碗的,谢谢。”

李菁望着上司高达英挺的背影回到办公室,再瞥一眼甜美可人的田小姐,一双精明秀眼掠过深沉。也许,一星期前找到公司来的那个人,她该给人一个出头的机会?虽不知她我在手中的东西到底是何方法宝,有没有她所描述的那般具有奇效,但何妨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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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会只是一个酒会,和一经参加过的那些闷死人不偿命的假面酒会没什么不同。但在酒会上遇到何玫,算是喜出望外了,有朋友同乐好过何一些半生不熟的人装熟。

只不过,她的手在拍上何玫肩头前的一秒钟,停住。

“你要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亲眼看见她,让我这个赝品知道正品回来了,赝品该识趣地自动消失了,对不对?”

何玫呜咽泣问的,是立在面前的一个俊逸男子,魏家大少魏勉,也是天苑建筑的执行总裁。

田然认识魏勉,却不解何玫和他怎会有了瓜葛?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让我离开,这在一开始就约定好的不是吗?你为什么要我像个小丑似的来到这里,站在这里受人讥笑,为什么?”

那男人目光沉冷,凝颜不语。

“……我明白了……再见。”何玫回身,并没有发现离她极近的田然,泪水泗流的心型小脸苍白如纸,踩着高跟鞋的脚步虚浮两步后骤然狂奔,拖着一袭露肩橘色礼服,如一朵烧人亦焚己的火焰,卷出宴会厅。

“玫玫!”田然愣了一秒,见魏勉不为所动,加步紧追。

“什么事?”在宴会厅门口,肖润拉住了她。

“是玫玫,她……她有心脏病,我怕她……”

“走吧!”肖润不再多问,携她追了出去。

何玫当真晕倒了。在酒店门口,直直向冷硬的台阶栽下,若非他们赶到及时,后果无从预料。

从医院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在替班来的欧暖催促下,田然随肖润坐上车回家。情绪却一时无法调适,直到家门在望,始终无语。

肖润把车停在路边,凝视着神情怔忡的田然,“你真的处处给我意外。工作的态度,能力,悟性,为人处事时的成熟聪慧,每一次都给我意外。这一次亦然。”

“……什么?”田然思绪还在何玫那段地下爱情故事上徘徊,怔问。

“你对朋友的热情,实在是很动人。”他没有那样的朋友,所以 不曾那样热切关怀过一个没有血缘的人,田然这个在本质上属于偏冷的女孩,能以那样的热情去对待朋友,很动人,很让人渴望成为被她关怀的那个。

田然叹息,苦笑,“可惜的是,不管是如何亲近亲密的朋友,我们都无法代替她承受伤害痛苦,就算她痛断肝肠,我们也束手无策。”

“谁都没有办法替代别人的人生,一个人在痛苦的最想要的安慰,就是有人能站在她身边,由着她哭,听她倾诉,抱着她,什么也不必说。我第一次高考失利时最希望我妈做的,就是这件事。

“她没有吗?”

肖润干涩一笑,“所以我说,你的朋友很幸福,有你们这群可以共听心事的朋友。”

“原来你高考失利过。”田然忽然意识到自己对工作以外的肖润了解实在是寥寥,“你妹妹怎么样了?”

“正在看心理医生,进展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