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润淡笑接话,“听章小姐的谈吐,章小姐的中文造诣不错。”

章欣受用且雍容的一笑,“当然,我有香港中文大学的文学硕士学位。”

“文学硕士?难怪章小姐的气质如此与众不同。”肖润笑容和煦,眸光湛亮,更加俊逸迷人了。

“你过奖。”出色男士的称赞大多会使女人心花怒放,章欣笑容里掺了甜意,“请问先生贵姓?田小姐真是失礼,竟然忘了介绍。”

“敝姓……哦,入场时间到了,章小姐,我们改天有时间再聊。”肖润指了指腕表,探肩揽上一旁田然的纤薄肩头,“我们进场吧,这么精彩的音乐会,错过一点都可惜。”

田然窃笑,从牙缝间挤出话来,“总经理大人为了给属下解围,不惜牺牲难色,我可不会领情。”

肖润苦叹,“那我只有用世界名曲来洗洗耳朵了。”

奥地利爱乐团的现场演奏一票难求,不容错过,尤其在经过一些轻薄无谓的语言污染后,更需要对听觉进行一番清洁。

他们订的是经济位,与VIP座的章小姐等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散场后也未再见,算是躲了清静。

但从这天起,大家就开始多了一些缘分。少则十天,多则半月,总会不期而遇,且相遇时,章小姐等人必是三人同行。

有一有二,可以当成巧合,有三有四,田然如果依然感觉不出异样,除非是迟钝了。

这个星期天,田然和欧暖到亚斯俱乐部打保龄。实则,发着低烧的她只想躺在床上蒙头大睡,这一趟纯粹是舍命陪君子,陪死党发泄来的。

话说欧大美人被人捉缉在案之后,并没有讲什么风骨志气,识时务,有诚意,道歉、赔偿一样未少,但对方仍是一味声讨,摆明了得理不让,终使温柔如水的大美人恼羞成怒。今儿个,她就是把保龄球道终端的十个木瓶当成了仇人在打,球投出去的力道既狠且准,连连全中也没有欢呼,脸上那抹咬牙切齿的狠意,更是与天使面容严重不符。

田然观望的心惊胆颤,小心翼翼地问:“暖暖,如果你想骂人,我可以提供耳朵。”

“骂?”欧暖冷嗤,又一次四步助跑,滑步投球,全中!“那只下三烂的混蛋、只会耍小人步数装孙子的东西值得我骂?我才不骂!”

“……”田然安分地抱着挎包乖乖坐好坐牢,打个小小瞌睡。这年头,修女也疯狂,天使化身暴龙也不是没有可能,少招惹为妙。

“端木大哥,你好厉害,又是全中耶!”

欢呼声打破了田然脑袋里的些许迷沌,转过头看去,活跃在右侧球道上的,果然是那几位在近期偶遇性有点过于密集的人群。人家好像尚没发现自己的存在,她索性双手捧颊,把自己当成观众,观赏。

“阿辄,你今天如果能打出300分,我会给你奖励。”章欣吟吟浅笑。

端木辄兀自投球,对她的话不予任何回应。

章欣迈近了几步,亲昵地拍着男人宽厚的肩头,“这个奖品是盈心哦。激励性很大吧?”

端木辄一边眉毛高挑,“你什么时候成了老鸨?”

田然从自己的角度只看得到章小姐的侧脸,这位名媛脸上有瞬间的僵窒,超尴尬。

如果她这个旁观者始终不被发现,旁观下去也不错。但手机铃声响起,她接起来,一开口说话,就不可避免地把人家惊动。

打电话的是肖润。昨天下班时候她已经开始低烧,肖润打来是为了询问病情。寥寥数语,听出了她声音里的疲意,又得知她此时还在俱乐部打球,肖大帅哥当下起了火气,“你在那里等着,我接你回来!”

她来不及反对,他就挂了电话。那就不必反对,她的确有些累了,全身关节隐隐作痛,额头上的热度也有升高之势,微痛苦。

“田小姐,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又见面了。”章欣挂着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款款走近。

“是啊,又见面了,真巧。”

“你真的以为只是巧合吗?”章欣施施然坐她邻座,俯身低问。

“不是吗?”

“你这么天真?”报复人而不让被报复者知,于章小姐来讲,无异锦衣夜行,毫无意义。她就是要看失败者仓皇失措的模样。“看到端木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你感觉如何?”

“以章小姐之见,我会感觉如何?”

“很不舒服?”章欣保持着适宜的微笑,“更不舒服的你还没有看到呢。盈心现在住在端木的公寓,一对男女同居一室,会发生什么事呢?”

心中兴奋太多,笑容逐渐扩大,破坏了长久对着镜子精心修养出的含蓄雅致的姣好仪态,而本人并不自觉。

“玩伴和女朋友的不同之处就在于,玩伴是玩过即丢,而女朋友却要捧在手心呵护,盈心会被我们章家保护的完美无缺,就是为了要让她给人家做女朋友,进而做妻子。田小姐认为她和端木般配吗?”

田然做恍然悟状,“原来我和章小姐近期的频频偶遇,是你有意为之?而目的,是为了打击我?”

章欣两手轻拍,“田小姐总算聪明了一回。”

“你认为你打击到我了吗?”田然请教。

“你的嘴上当然可以说没有。”章欣以怜悯的眼神仔细打量,“但你的脸色出卖了你。你应该照照镜子看一下自己,你现在真的有点狼狈呢。”

“这样啊……”田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热度又在攀升的脸颊,“这可怎么办呢?”

“不怎么办。一个失败者,只要承认失败就好了……”

“端木!”失败者突然招手,附带召唤。

一直偷眼观察这边动向的端木辄一栗。

“端木,你过来。”

“我……”肯德基爷爷,如果您的孙女把我大卸八块,请记得给我坟前上香。

“过来嘛,我不舒服,很不舒服……”

正眼看清了她脸色的端木辄一惊,长腿几个大步就迈到跟前,“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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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发烧?”本只是看她脸色异常,下意识用手一触,却被传递来的热度惊到,“我先带你去俱乐部的医护室看看!”

田然没有阻拦,实际上也拦不住,端木辄抱起她就走,人高腿长的,等众人反应过来时,他们已经进了下楼的电梯。

欧暖先是小愣一会儿,看清形势后,耸耸肩,又一次助步投球,全中。

“耶,过瘾!”这回,她跳脚欢呼。

而比起她的笑逐颜开,一旁章小姐的脸上就实在有点难看。

“感冒了还来打球?”被打了一针,又吃了药,躺了十多分钟后,田然情况稍有好转,大夫离开,忍了半天的端木辄终于开骂,“你不想活了是不是?还有,你那个朋友还叫朋友吗?你病了,她还在那边玩得高兴,如果她是男人,我会先揍她一顿!”

田然坐在医护室的床位上,本想替死党辩解一下,毕竟欧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发烧,莫荻到外地采访,桑蕊加班,她不来陪她谁来陪?但是,眼睛余光扫到医护室外那个要进不进,要退不退的踟蹰身影时,转眼间改了主意,“端木。”

“干嘛?”端木辄攒起浓眉,“不满意我骂你?”

“你过来一点。”

“……干嘛?”端木辄狐疑地盯着她:这小女人的眼神、笑容都不对哦。

“瞧你戒慎戒慎的模样,是怕我把感冒传染给你?”

“嗤。”端木辄最禁不得的就是田然的激将法,近了几步,“说吧。”

“我眼睛有点不舒服,替我看一下是不是肿了。”

“肿了?”端木辄低下脑袋,眯起有点近视的大眼,捧起她小脸,很认真的察看,倏然见到那双黑白分明的明眸内抹过狡黠,心里警意方起时,脖劲上已缠了一直如蛇的藕臂,嘴前多了两瓣温度还不算正常的柔软香唇。

“这就是你的阴谋诡计?”端木辄问,他放心了。

“对,把感冒传染给你。”她贴着他的嘴蠕动小嘴,气息没有遗露地全灌进了他嘴里,

“那……”他眸色更深,双臂蓦地箍住她腰身,“传染得可以再重一点!”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端木辄时下就有了那股疯狂,尽管明知撷入口的有源源不断的感冒细菌,仍对那双丰润唇瓣热情万丈,辗转吮吸……

“啊!”一声含着脆弱和伤害的娇呼,闯进了情欲氤氙的室内。

端木辄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张着浓热未消的眼眸,看清了门口的人,也看清了一张满布惊悸痛楚的面孔。

将计就计和章欣演戏,谢盈心是不能缺少的一角。这娃儿单纯,表情藏不住心事,他为了讨好到并不好讨好的司老先生,只得也把她蒙在鼓里。但这些天下来,他渐有了不好预感这娃儿似乎会错了意,又动芳心了。

这不,此刻的表情就是最有力说明。

“端木大哥,这段时间你总是找我,就是为了刺激她吗?可你为什么偏偏找上我?你明明知道我……我就那么好欺负?”谢盈心泪洒当场。

“盈心,对……”

“我不要听你说什么对不起,我恨你!”

唉,望着掩面跑走的小佳人,田然好大的一声长叹。这种桥段还真实耐心寻味呢:坏心女配角为了挑拨男女主角的关系,勾引男主角,造成女主角伤心离去,从此后,男主角为挽回女主角的芳心,饱受折磨……

“还愣着干嘛,追啊。”她敲了敲还愣在原地的男主角肩头。

“追?”

“对啊,说不定你的纯情妹妹一时受不了打击,做出什么三长两短的事,岂不让你抱憾终生?”

“你……早就看到她在外边?你是故意的?”

“不可以吗?”她挑眉。坏心女配角做起来,就是比些吃苦当吃补的好心女主角痛快。

“你啊……”的确需要去跟谢盈心说一声抱歉,端木辄站起来,转过身,不偏不倚,门口此时又多出了一位,两个男人打个照面,两双眼睛较衡良久,他突然回头,把床上纤细的躯体抄在怀内,“然,我想我们要再加重一点才行!”

加重一点?不止一点,是很多点!田然嘴舌被他的粗暴弄痛,踢了一脚,再打上一拳,生病期间拳脚无力,踢不疼打不疼,只得扳开他的脑袋,放牙去咬他的脖子,然后,她看见了肖润。

“你看见了?”

这是废话。

可是除了用这句废话作开场白,田然实在不晓得还能怎样打破这僵局。从俱乐部出来,到医院复诊,确定没有大碍后,就近找了一家茶艺舍坐下。明明有话要谈,却只闻着茶香闷无声息度过二十分钟,实在需要改变气氛。

“你很爱他吗?”肖润问。

“爱?”田然苦笑。

“不爱吗?”

“肖润。”田然涩声,因为心中的一份了悟。“对不起。"

“你总是在和我说对不起。”

“那是因为我总是对不起你。”在菲力俱乐部医护室门口,田然看到了肖润眼底的伤,那伤使她胸臆抽痛,后悔不跌,她后悔不该去招惹这样一个好男人。

“我们终究是不同的。你去吻一个女人,必定是心中先有了喜欢,而我……我们真的不同。听过蝎子和青蛙过河的故事吗?蝎子明知一口咬下去,会和青蛙同归于尽,可还是咬了下去,只因为蝎子就是蝎子,本性难除。”明明是只蝎子,却要与青蛙同伍,终有一天,善良的青蛙会被她蜇死。

“田然,你是善良的……”

田然摇头,“我曾经把我当初放纵的原因归罪于我爸爸,因为是他的出轨毁了我美满的家。他让我考一线大学,我偏偏考一座三流大学,他让我好好做人,我偏偏偏离正轨。我以为,这个理由可以用得理直气壮。可是,事实并非如此。我会放纵,会有那段荒唐岁月,是因为我的身体里有离经叛道的血液,成功诱惑一个男人时,我的血液会沸腾……”

“田然,别这样说!”肖润跨过茶桌,抱住了她,不让她用这样刻薄的语言把自己剖析得鲜血淋淋,“我们结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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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然说那番话,不是心血来潮,也非痛定思痛,而是刹那间的了悟。

端木辄说过她从来就不是良家妇女的材料。她曾不以为然。但当天时、地利、人和具备时,本性暴露,她仍是不甘平庸无趣。勾引端木辄,固然是为了报复章欣,但情形重现,她仍会如此。就如那只蝎子,在下口之前就知咬了青蛙后会后悔,仍然会咬。

蝎子不能不咬青蛙,却可以选择不与青蛙同路。

这样的了悟,有点痛,也有点豁然开朗。

“田然,我们结婚吧。”肖润再说。

田然笑得摇头,“肖润,别这样,你……”

“别急着拒绝。”肖润盯着她的眸,“难道你不想有一个真正的、彻底的结束吗?”

真正的、彻底的结束?田然怔住。

“你说自己是蝎子,那么,你想与蝎子同伍么?”

“不想,也不会。”田然说。离开肖润,和回到端木辄身边,中间没有等号。

“这样的话。”肖润拿手臂环住她,以掌心拍着她的背心,“让我帮你,好不好?”

他对田然,很喜欢,喜欢到了有了爱的成分,即使想到结婚也觉得自然。但对田然来说,仅是喜欢到爱是不够的,她……

可是,他总能为自己这份喜欢做一点事情的吧?

订婚?订婚?订婚?!

下一趟楼,同事们的道喜声不绝于耳。进办公室,李菁的祝福言犹在耳。进洗手间,尾随来的田二小姐指责她罔顾姐妹情谊,姐姐要订婚的消息竟不是从姐姐嘴里获知……

她要订婚了?还是已经订婚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别人都比她知道的要早?

她推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欲请教一下另一位当事人,李菁语气凉凉地,“总经理不是打了电话来说今天不进办公室?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ok,她回到位子上,捧着脑袋,从头到尾,想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昨天,肖润送她回国际公寓,如往常一般与外公在书房有近两个小时的长谈,离开时,只听他敲了敲卧室的门要走了,她迷迷糊糊中应了一声,然后,一天就算结束。今天上班,上午进田氏大楼时一切尚在正常,在上午十点到其它部门收取书面预算时,情况已有变,直至中午到餐厅用餐,熟悉和不熟悉的同事涌来道贺……她肯定,这件事和外公脱不了干系。

“外公,你在哪里?”手机刚刚接通一秒,她当口就问,反正与这位老顽童讲礼节也只落他不以为然。

“你是哪位?”

“外公!”这个电话号码全世界知道的人屈指可数,这位外公是在装什么?“我想请教一下有关您的孙女订婚事宜……”

“这个……不好意思,现在是上班时间,请好好工作,不然没有饭吃。至于我的孙女订婚一事,八卦嘛,你可以另找时间来探讨,再见。”

田然盯着被挂断的手机,听着那叫的很嚣张的盲音,万分确定:自己被外公很华丽的算计了。

司搏慎挂断电话,乐孜孜笑呵呵,好不喜乐。

但坐在办公桌后面正签核一堆单据的人就很难脸色好看了。

端木辄挥签中的大笔突然一停,按了电话免提叫来秘书,“行政部这份预算你是事先审过吗?一个内勤部门每个月哪里就需要花这么多钱?你不看不审直接丢到我桌上,我要你干嘛?当花瓶摆着吗?”

秘书被这通劈头盖脸的暴叱砸的晕头转向,泪含在眼里要掉不掉,煞是可怜。

但她的上司偏偏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把这份预算打回行政部重做,告诉他们,如果本周二十点以前交不上来,就算自动放弃下月预算,快去!”

可是,今天是周一,明天就是周二……秘书虽然心有疑问,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捋虎须,溜之方为大吉。

司博慎吸一口甜滋滋的奶茶,笑眸了眼,“年轻人,火气很旺盛哦。”

“请问,您到底想干嘛?您所说然然订婚的事是真是假?”

“人生大事能开玩笑的喔?肖润昨天晚上正式向我提亲,那年轻人人品好,诚意又够,配的上然然,最关键的是然然也很喜欢他,订婚有什么不对?如果不是婚礼需要好好规划,干脆直接结婚更省事。”

“然然也答应了?”

“当然答应了。她不答应我还能摁着她的脑袋瓜让她答应啊?既然是然然结婚,当然要然然喜欢,然然高兴才行。真是,当我老头子是什么人?封建家长吗?”

端木辄俊脸黑了半边,扯起话筒,啪啪摁键声在显示摁键人的心情极度不爽,“……然,我是端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