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书翰手中的酒盏泼簌而落,被洒了半身的翟双衡叫了一声,狼狈的退避,几个人都注意过来。

季书翰无暇旁顾,胸口像塞了一团厚絮,柔软而窒痛。“小落?”

这一角瞬时安静了,左卿怀疑惑的看着季书翰,又瞧看胡姬。

被众人注目的胡姬一动不动,头垂的极低,僵得像一块石头。

“抬起眼,让我看看你的脸。”季书翰忘形的抬手,竟是不顾礼仪,要取下她遮面的薄纱。

幽深的眼瞳说不出的慌,她退了两步,背后已抵上了墙壁。

左卿辞翩然一拦,将她挡在身后,推回季书翰的手臂。“季兄失态了,她是我的侍姬。”

季书翰回过神,犹如从梦中醒来,神情散乱:“抱歉,她是一位故人。”

“季兄大概是认错了。”左卿辞的话语客气而疏冷,明确提醒对方的逾距。

季书翰停了一瞬,再度看向他身后的人,盯着她低垂的眉眼,惹人轻怜的胭脂痣,哑声开口:“不会错,这名胡姬与我有旧,公子可否割爱,我愿以重金相易。”

猝然的变化让旁人全呆住了,左卿辞极淡道,“季兄不觉得有些过了?”

季书翰咬了咬牙,深长一揖,“还请公子见谅,容我不情之情,多少金都无妨。”这一请求虽然突兀,却也不算过于逾礼,侍婢或姬人与玩物无异,用以赠人也是屡见不鲜,名士之间往往视为雅事。

左卿辞长眸略沉,又笑了,清贵中添了一份矜傲:“季兄实在慷慨,我倒不知阁下竟然如此爱重,愿以黄金万两,珠玉百斛为易。”

旁听的人尽皆错愕,虽然是见惯场面的世家子弟,也听惯了艳姬换名马,明珠赎美人一类的趣谈,但开出这般昂贵的价码,着实过于惊骇了。

翟双衡第一个冷哼出来:“公子好手笔,我竟不知什么样的绝色美人值得黄金万两、珠玉百斛,容我等品评一番如何。”

楚寄没有应声,暗中递了个眼色,翟双衡蓦然想起这位左大公子身边卧虎藏龙,其中就有一位在试剑台上斩了屠神的。当时的情形犹在眼前,翟双衡禁不住收了口惊疑的打量,但若真是那位神秘的胡姬,又何须躲在公子身后,翟双衡越发疑惑。

左倾怀未想那么远,见气氛僵滞,他从旁劝解:“大哥,或许季兄确实认得这名胡姬——”

“若舍不得重金,就等成了季府之主再来说话。”左卿辞俊颜冰冷,怫然打断了左倾怀的话语,“此姬是我所爱,今日初见季兄便要强索,欺我左卿辞无能?”

这一句说得极重,几人悉数哑然。

季书翰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长揖致歉。“是我失态了,还请两位公子见谅,可否容我瞧一瞧她的容貌。”

左卿辞受了一礼也不客气,冷淡的一口回绝,“抱歉,也请季公子见谅,能见她面容的唯有我。”

好好的一场游宴,平地起了不快,左倾怀头疼不已,唯有与另两位友人将季书翰连拖带扯,到船舫另一头几个人私下劝解。

左卿辞遥遥的掠了一眼,回味季书翰的眼神,炙热而紊乱,执着得令人不悦。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的人,娇柔的胡姬安静驯顺,不言不语。

指尖把玩发辫上的明珠,左卿辞贴近玉白的耳垂,轻声道:“云落可有什么要说?”

她沉默了一会,“九年前,我盗过江南季府的玉莲花。”

这个答案不算意外,左卿辞道,“当时你还未习易容?”

听不出藏着怎样的情绪,她的声音很轻,“除了剑术,那时我什么也不会。”

左卿辞不动声色,臂间略收,将她环得更紧:“季府为江南大族,不是等闲人家,你用了什么法子?”

或许不习惯在人前这样亲密,她稍挣了一下,“季府买了一批耍百戏的伶人。”

胡姬要入府,确实也只能混为下役,左卿辞道,“你在府里留了多久?”

她道,“三个月。”

左卿辞心下了然,拇指抚过她睫下的小痣,长眸凝光:“苏云落,你可害人不浅。”

她垂下睫没有答话。

过了片刻,左卿辞再度开口,清沉的低语似带着谑笑,“历时九年仍能让季府公子魂牵梦萦,一眼识出,你对他做了什么?”

她静默不语,他也不需要回答,不紧不慢的推敲,一点点抽丝剥茧:“按季公子当时的年纪,未必能得知家族秘宝藏于何处,你既是为盗宝而去,自不会引人关注,更不是招惹是非的性情,那么——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她的身体微微一动,他搂住她,依偎的姿态更亲昵:“别动,那几位公子可是想寻机问个清楚,更想验证你是不是飞寇儿,一个不巧,弄到从结冰的湖里逃走,滋味可不会太妙。”

带着讥讽的话语和男子气息一起钻入耳中,分不清是戏是怒,她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

争论似乎结束了,左倾怀当先走回,后面跟着季书翰,斯文的脸庞仍有不甘,直直盯着偎在左卿辞怀中的人,泄露出难言的情愫。

左卿辞的神色很奇异,唇角的微笑仿佛嘲讽,又像是漫然的轻浮,他的指尖挑开她覆面的薄纱。

尽管清楚半侧的姿势还算隐秘,她仍是反射性的想夺回面纱,刚抬起手,一张俊颜压下来,覆住她错愕的唇。他的手握在她颈后,仿佛在控制一只随时可能逃走的猎物,舌尖探入齿际,席卷而来的是征服般的掠夺。

她的神思乱起来,一瞬间眩惑而无力,分不清他在想什么,当着旁人的面又不便推开,细指紧紧的握成拳,抵在他胸膛上。

等他终于放开,重新替她覆上面巾,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双矜冷的长眸,莫名的让人心慌。

数步之外是季书翰的身影,他僵怔一旁,俊容苍白,说不出的痛楚。

第59章 故缘浅

“我家主人不便见客,季公子请回吧。”

白陌又一次婉拒了季书翰,无视对方失望的神态,退回府内。

待仆役合上门,他转头去了书房,立在门外小心的禀报,“二公子送来了帖子,邀公子冬至一聚。”

左卿辞在桌案后配药,他以绳结收束宽袖,露出一截白色中衣短腕,修长的指尖挑起一杆紫铜小秤,称量完毕,将药材倾入一只玉臼。案上有许多奇形怪状的药具,置着数十枚药瓶,令人眼花缭乱。闻声他头也不抬,“暂时先放着。”

白陌知机的改了话题,“腊月将近,这府中灯笼幔帐之类也该换得喜气些,我已备下——”

左卿辞挑出一枚截片观察成色,又丢入药臼继续研磨,淡道,“年年这个时候满屋大红,看着生厌,让我眼底清净些。”

白陌被堵的无话,默默的退了下去,及至看到秦尘,忍不住倾出抱怨,“全是那女人惹出来的麻烦,姓季的也不懂眼色,频频请见,害得公子近日心情极差,谁都不好过。”

秦尘不置一辞,擦了半天剑才道,“公子还是不肯见姓季的?”

“我哪敢上禀。”白陌满腹牢骚,苦闷之极,“公子心情不好便会制药,你去看看书房的桌案,我都不敢进门。”

秦尘思了好一会,“你觉得公子为何不悦?”

“还不是她游湖后不声不响的跑了,八成是去见那个姓季的。”白陌没好气道。“你没见当日的样子,一看就是旧情重逢,谁知道私下做了什么,枉公子对她那般好,真是不值。”

秦尘摇了摇头,“如果是那样,季府公子又何必数度求见。”

白陌听着他一说,越发不解,“那你说公子在气什么,她以前又不是没走过,公子可从不在意。”

秦尘弹了弹手中的剑,忽然笑了。

一阵轻风掠过,吹得案上垫药的桑纸一动。

炼药时不容半分惊扰,左卿辞抬头瞥见一扇窗不知怎的开了,眉头微蹙,刚要斥唤白陌,忽然一顿,片刻后收起药具,净了手缓缓行过去。

临窗的桌案多了一张银亮的雪狼皮,还有一枚晶莹通透的兔儿冰雕,刻得生动细致,嘴里衔了一枚小小的萝卜。

狼皮是瓦罕山谷所出,左卿辞并不陌生,无表情的俊颜有细微的变化,仿佛和风吹过冰封的湖面,唯有声音依然淡淡。“人已经来了,还躲什么。”

窗外翻入了一个纤细的身影,幽圆的瞳眸似乎有些局促。

左卿辞没说话,静静的看着她。

她仿佛应该解释,但又不知说什么,最终只道,“天冷,狼皮送你,我先——”

“冰雕是你做的?”他突然打断了她。

她停了停,点了一下头。

左卿辞自顾自的拈起冰雕细看,冰饰花样繁多,这只兔儿冰雕尽管漂亮,但也不算特异。“何时有闲情学这个。”

“以前在山上无事,会取一些冰块雕着玩。”看不出他心情好坏,她低声道。“山上冷,可以放很久,一个院子摆满,燃上灯很好看。”

兔子的耳朵半竖半垂,别有几分趣致,左卿辞瞥了她一眼,“你一个人住那间院子?”

她不明其义,还是答了,“还有一个洒扫的嬷嬷,不过她畏冷,一近初秋就下山了。”

长时间的寂静让气氛变得尴尬,左卿辞终于开口,“这冰兔很好,可惜我从未见过院子里置满冰雕,点上灯烛的盛景。”

即使有些茫然,她也不会发问,只是静听。

“还有几日就是冬至,白陌心粗,也不懂章法,宅子里不见半分装饰,全不像样子。”左卿辞轻淡的似在责备,又像解释,不知怎么话锋忽转,“若是云落有暇,可否稍事辛苦,让我见识一下所说的满院冰灯之景?”

她愕住了,左卿辞不等她开口,“云落不愿?”

她沉默了很久,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最终低下了头,“金陵不比山上,未必有足够的冰。”

左卿辞轻浅一笑,分不清是何种意味,“我当云落不肯,原来仅是区区小碍,这有何难。”

对尊贵的侯府公子而言,一切都不是难事。

浩荡的湖面是一座天然冰库,役夫凿开厚冰拖上滑锹,由专人运上马车,一辆辆冰车沿途不绝,引得路人侧首,后院的廊下很快堆起了一座冰山。

冰山透出的寒气极冷,几乎像冬日的天都峰。那一时节山巅滴水成冰,石径峭滑,寻衅的人也消失了,世间似乎仅剩她一个人,日子安静而漫长。冰雕曾是她打发时间的游戏,那时她很孤独,但很平静,从未想过有一天,要赶制足以摆满一院的冰雕。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拒绝,年节一天天近了,街外时常响起零星的鞭炮,带着等不及的喜悦,在孩童们的欢呼中炸响。而她坐在空荡的后廊,将坚冰劈开,一块块雕琢成型。

每隔一阵,白陌就会将完成的冰雕收走。左卿辞仿佛消失了,只剩她机械的,不停的将坚冷透明的冰凿成各种形态。

仙鹤、香炉、古钟、剑筒,然后是她曾记得的一些宝物形状,如意、珊瑚、玉屏、古琴;最后她开始雕雪狼、骆驼、黄羊——大大小小的冰雕一个接一个,无数零星的记忆随之涌现,她的手臂越来越重,心口仿佛被什么堵着,沉甸甸的透不过气。

她隐约知道,这一地的冰雕根本毫无意义,他不过是心头不悦,用这种方式惩责。而她甚至不懂他不快的原因。她的心似乎分成了两半,一半想扔下冰凿转身而去,远离这难堪又可笑的境地;另一半朦胧的不舍,贪恋他曾经给予的温柔。

一块块凿下去,恍惚中又回到了山巅,所有晨钟暮鼓、云板传召都与她无关,属于她的仅有一院的寂落。有时乱极了,她就将头埋在膝上蜷一会,熨平胸口的酸涩。

翟双衡,楚寄均是羁旅异乡,见好友季书翰连日苦闷,索性一轰而起,将他拖去酒楼会饮,也算一解异地的无聊。三人并未叫歌妓相陪,辟了间雅座,唤了七八个下酒的小菜边饮边叙。

季书翰话最少,喝的最多,很快已有醉意,翟双衡看不过去,“区区一个胡姬,季兄何以如此牵念,过几日我与楚寄去花坊挑几个清倌人送你,保管比那位更美。”

季书翰摇头,拍了一下朋友的肩,既是感激也是惋伤,“多谢翟兄,我已想开了,前一阵是我魔怔了,既然左公子眷宠,一味苦求反而于她无益,如今只想求证她别后是否安好罢了。”

“不好又如何。”本是交好,翟双衡也不避忌,泼了一瓢冷水,“公子地位在你之上,又对她护得那般紧,形如禁脔,岂容你接近。”

楚寄早已好奇了多日,“你与她究竟有何过往,不妨说出来,假如确有曲折别情,两心相悦,或许还能有一个劝解公子的说头。”

脸庞掠过一丝苦笑,季书翰望着朋友期盼的眼,终于陷入了回忆。

在他十七岁那一年,祖母的寿辰为宗族之重,家中筹备的事务极多,亲眷往来频频,他被一群表妹缠得不胜其烦,躲到了西园一角的偏亭。偏亭仅是地势略高,周围并无胜景,附近被划为下役居所,那群莺燕般多舌的表妹绝不会踏足于此,终于得以耳根清净。

他看了一会书,亭下经过了几个彩衣少女,他记起小厮似乎曾提起家中买了一批舞姬伶人,瞧着确也是俏丽活泼,只是脂粉甚重,远远仍有低劣的香气拂过。

几个女孩嬉笑着将一件东西抛入了院角的枯井,很快又结伴离去。他也未在意,半个时辰后又来了一个女孩,孤身一人在草丛与树下行行觅觅,最终在枯井旁停下,想是发现了要找的东西在井底。

他知道那口枯井极深,加上废弃已久,井绳俱无,见女孩望了一眼四周,扯下系发的红绳绑扎衣袖,侧身坐上井沿,竟是要跳下去拾捡。他顿时心惊,立刻赶过去制止。

第60章 初心劫

许多年后,他还记得那张雪白稚嫩的容颜,带着轻愕仰起,瞳眸深圆,睫下生着一颗小小的红痣,有一种让人心跳的脆弱懵懂。一瞬间有什么突然撞入了心坎,世界变得明亮而柔软,一花一树从此有了不同的色彩。

他让小厮取来长绳,从井底捞起了失物——两枚拳头大的彩球,缀着五色丝穗,是她演百戏时的用具,也知道了她的名字。

小落。

这两个字盈在齿间,是那样惹人怜爱,她是府中买来演百戏的胡姬,擅抛彩球和走绳。

她连声音都与寻常女儿家不同,低迷而柔软,带着三分齿拙的迟疑,格外可爱。这致使她频频被其他女孩取笑,越是如此,她越少开口,也不与旁人说话,愈发寂落而不合群,屡次受人欺侮。

可他从没见过她哭泣,更不会怨诉,也不会翼求他去惩戒欺凌者。她像一枚秀小的玉簪花,芬芳心口,隐秘而美好,安静得让人心疼。

他情不自禁,越来越多的去往西园。有时她在练习抛球,有时在走绳,听着教习的喝令在绳上翻跃,美妙的身姿软若无骨,让他迷眩神迷。管束这群伶人的是他奶娘的侄媳,岂会看不出少年的心思,常常找个由头将她遣出,给了他接近的机会。

“季兄太鲁莽了,季府素来重视声名,此女身份过于低微,私相授受又不避人,必会出事。”楚寄觉出不妥,忍不住插口。

翟双衡正听得津津有味,颇觉煞风景,“去去去,一个年少,一个多情,我听了都心动,何况季兄。事事拘谨,瞻前顾后,活着还有什么趣味。”

季书翰涩笑了半声,良久道,“楚兄说的是,当时是我莽撞了。”

她是那样青涩,连躲避的意图都不会隐藏,可他情思萌动,怎容她避退。不吃他带来的小食,他当面抛入水塘;不接他送的东西,他当场摔却;甚至连射礼时长辈所赐的翡翠扳指都险些砸碎,率性而忘形。

最终,她收下了扳指,他握住她柔软秀小的手,带着难以自抑的心跳吻上她的额,那种清甜而迷乱的滋味,无数次辗转入梦,一生都不会忘却。他满心计划,等祖母寿辰过后将她要过来放在身边,母亲对他万般疼爱,必会依从。

季书翰带着醉意的话语突然停了,翟双衡听得入神,忍不住催促,“后来如何?”

楚辞心细,发觉季书翰神色有些不对,“季兄?”

“是我害了她。”季书翰终于开口,忽然显出痛楚的喑哑。“我自私妄为,却不知许多事已落入他人之眼。”

两人相觑,楚寄猜测,“莫非她与季兄的私情遭人撞破,因此而被转卖?”

“我记得离祖母的寿辰还有十余日,我与友伴出游,暮时方归,回来后去找她,才知道——”季书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艰难的说出,“她被打了二十脊杖。”

两人齐齐色变,一个柔弱的小丫头受二十杖,这已经不是惩诫,而是要命了。

翟双衡激起了怒气,“谁这样狠,总该有个缘由。”

季书翰饮了一杯酒,似饮下满腔苦涩,“我一位表妹,对家母说在西园不慎掉落了一枚金镯,随身丫环又说见着胡姬路过,家母便令仆妇去搜检,结果搜出了我送的翡翠扳指,以为我与她——”

季书翰话语未完,两人已然洞悉,季夫人必是以为爱子与胡姬生了苟且之事,传扬出去污了声名,索性借着由头打死。

“我奔去探视,她脊背全是血,高烧无人照料——”季书翰的手颤抖起来,清晰的记得几欲疯掉的恐惧,可再是惊怒,他也仅是个少年,对尊长全然无能为力。“我在母亲屋外跪了一夜,求着母亲请个大夫,最后终于应了,等结束了禁足我再去寻她,已是人去屋空。”

楚寄同情的替他斟了一杯,季书翰哑声道,“我质问母亲,母亲硬说她是贼人的内应,我只能寄望她或许是被卖了。”

贼?翟双衡对这个字格外敏感,“为何令堂如此一说,当时季兄家里丢了东西?”

“那一阵江南闹贼,母亲以此为由推脱罢了。”季书翰岂容心上人遭疑,几乎生了恙意,“虽然祖母寿辰期间确有遭窃,这又与她何关,她才刚受了责打,连起身都不能。”

楚寄自然明白翟双衡在推测什么,出言开解,“季兄勿怒,上次也跟季兄提过,左公子身边有一名胡姬颇有来历,为剑魔之徒,真身是轰动武林的飞贼,若是——”

“若她如此厉害,何必忍杖脊之刑。我倒宁可是这样,也免了她颠沛流离,横遭欺凌。”季书翰怒气稍歇,苦笑了一声,低郁的声音喃喃道,“她眉眼和当年一样,看我的眼神也是——她还认得我——”

隔室的雅座,有人饮了一杯暖酒,平静的搁下盏。“倾怀今日相请,只为让我听这些?”

对面坐的可不正是左倾怀,英朗的脸庞显出几分尴尬,“大哥勿怪,我别无他意,事关友人,借个机缘请大哥听一听首尾而已,至于如何处理,我绝无置喙之意。”

随着左卿辞起身,一旁随侍的白陌抖开软氅替主人覆上,俊美的脸庞不喜不怒,左卿辞淡淡的开口,“久闻倾怀待友热诚,果然不错。不妨转告隔座,他心上所系的那一位,如今是我的人,再不是旁人所能沾惹。瞧着你的颜面以往的事就罢了,下次再来相扰,休怪我翻脸无情。”

一路马车辘辘,左卿辞一言不发,白陌屏息静气,一声不敢出。

回到府中,左卿辞径直寻到后廊,忽然站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