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沉默,男人又问:“小姐你来这儿找谁呢?”顿了顿,他露出一个暧昧的笑,“找哪个男人都不如找我,小姐你不是这里的常客吧,我…”后面的声音被突然飙高的电音给盖住了。

  他显然是喝上头了,酒气与古龙水的味道铺面而来。谢楚清盯着两人接触的皮肤几秒钟,措不及防地伸出另一只手,借力将男人的手一拉一扣,轻巧地掰向相反的位置,屈指在他手肘处一顶。

  男人正好背对着众人,这边的灯光很暗,谢楚清反应毫不含糊,再加上动作幅度小,几乎没人注意到男人脸上痛苦扭曲的表情,就连尖叫声也湮灭在了电音与狂欢声中。

  谢楚清手上的力道没松,接过话:“我不找男人,我找女人。”

  手臂又麻又疼,男人脑袋空白了两秒才回过神,他使劲抽了下没抽出来,没想到一个女人力气能这么大。他正要翻脸,一眼看到了谢楚清手腕上的表,像被直接泼了一盆冰水,翻腾的怒气一下子瘪了下去。

  这款女士表表盘银白,无论款式还是造型都和他上回在顶头女上司手腕上看到的一模一样,一看就价值不菲。

  有钱人。要不就是被包养的,要不就是自己有点身份背景的。

  男人脸色并不好看,青青白白了一阵,最后只能讪讪地道歉走开。

  谢楚清那么多年来有个职业毛病,多多少少有些小洁癖,与陌生人肢体接触后都会习惯性地洗手,但她刚才来得匆忙,免洗洗手液没带在身边,包里只有在超市买的小袋狗粮和创可贴,外加两袋…出前一丁的麻油味方便面。

  舞池里的众人还在扭动跳舞,没见到牧悠悠的身影。谢楚清忍住找洗手间的冲动,继续往里走去,终于在吧台角落里看到了喝得烂醉如泥的牧悠悠。

  牧悠悠面前堆了一堆空酒杯,调酒师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她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还在继续哭,谢楚清过去劝了两句没用,对方已经醉到神志不清,一杯杯马提尼不要钱一样往下灌:“…谢铭你他妈王八蛋!不是人!…当初追我的时候说的都什么狗屁…再让我看到你我绝对踢到你断子绝孙!…”

  谢楚清心想,要是悠悠你刚才打对电话把正主叫来了,就现在这样子,估计连抬脚的力气都没有啊。

  吧台小哥已经坐在那里当看八点档狗血偶像剧一样看了很久了,这会儿见终于有牧悠悠的熟人过来,憋着笑意忙不迭地劝谢楚清把人送回去,要不然照这个架势下去,迟早要出事。

  谢楚清也顾不上什么洁癖不洁癖了,正架起牧悠悠胡乱挥舞的手臂打算往脖子上绕,身旁突然传来了一句“清清”。

  叫她的男人正倚在吧台旁,五官英俊,挺鼻薄唇,一双桃花眼中还带着笑容。他打完招呼后,发现真是谢楚清,惊讶了一会儿,晃了晃手上的酒杯,站起身,伸出了手:“清清,好久不见啊。”

  “…”谢楚清看了眼齐途的手,动作一顿,并没有伸手跟他回握,只是客气礼貌地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不如不见。

  眼前的这位是谢父两年前介绍给她的对象,她那位满打满算交往了一星期的前任。就在这一个星期内,谢楚清的头上绿了一片草原,这位二世祖太子爷的腿从女秘书劈到送餐小妹,简直是个行走的人工荷尔蒙散发器,睡过的女人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真正的人中禽兽翘楚、斯文败类标榜。

  谢楚清是个难搞的女人,当初在一起的时候也只给看不给摸,虽然齐途也明白两人的关系只是长辈介绍认识,并不算交往,但还是怎么想都不甘心,而这次居然在酒吧里碰到了。

  “清清你原来不是喜欢喝番茄红顶吗?这里的就不错,浓度味道都刚刚好,”齐途整了整衬衫,弯唇一笑:“既然我们这么久没见了,还是我请你喝一杯吧?”

  一旁牧悠悠还在发酒疯,口齿不清地喊:“…去你妈的谢铭!…你要找女人你去找啊!去啊!你去…你他妈怎么不去死啊!”

  眼前齐途的手已经快搂过来了,谢楚清听见牧悠悠的话,赞同地暗自补了句真理啊。

  春风十里,不如前任暴毙。

  她不动声色地躲过对方的手,露出一个笑:“不好意思,我觉得我们还没亲到这种程度吧?我还要带朋友回去,就没时间喝酒了,改天吧。”

  齐途收回手:“那留个电话——”

  “齐途,”谢楚清打断,“我没兴趣做你后宫娘娘替你管理御花园,你要怎么浪是你的事,你跨国劈腿也好,跨种族劈腿也行,放心吧,我喜欢上番茄也不会喜欢你的。”

  声音不大,但刚好能听清楚。等谢楚清走后好半晌,吧台小哥同情地递了杯酒过来:“真狠啊。”

  齐途“啧”了声:“也不知道还有哪个人能治她。”

  .

  牧悠悠喝醉后发了一晚上的酒疯,谢楚清只能把人先带回自己公寓,前者闹到凌晨两三点才睡过去,她第二天还要上班,早上被闹钟叫醒的时候还是迷迷糊糊的。

  她匆匆吃过早餐,给悠悠留了份在锅里,顺带留了张字条,掐着点赶到了医院。

  平时清晨带宠物来医院的人还很少,但今天门口却停了一辆黑色的宾利,主驾驶上坐着一位黑西装的陌生男人,副驾驶上却空无一人。

  宾利连同司机一起安静地停在门口,谢楚清看着眼皮一跳,心里突然漾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刚走进诊疗大厅,前台的小楠一见到她,顿时露出了欣喜的神情,无声地用口型叫了声“楚清”,悄悄地比了个手势,示意她看右边。

  从右边走廊里拐进去是手术室和化验室,再向里走是一部分主治医师的办公休息区。有几个抱着宠物的主人正坐着在排号,沈苑正好从办公室走出来,看见谢楚清,眼睛一亮:“清姐!”

  “怎么了?”

  “就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男人,就那个有个混血女儿的帅哥,你还记得吗?”沈苑小声凑近谢楚清,神情兴奋,往她的办公室指了下,“现在人和狗在办公室等着呢,指名道姓说要你治。看着像是个大人物,刚才还惊动主任了,主任去送了根烟,刚刚跟他聊完天离开。”

  “…”

  谢楚清闻言二话不说转头就走。

  她又不是脑袋被门夹了,要她治?要治她还差不多。

  沈苑一把拉住她:“哎哎清姐你别走啊,怎么了这是?我刚刚跟他说你快来了,还在等呢。”末了悄声说,“我看主任刚才都陪个笑脸,惹不起的。”

  “…”谢楚清快哭了,“小苑你这是在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

  谢楚清不是没想过顾行会来找她,但却没想过会来的这么快,一点心理防备都没有。

  在办公室门口默默深呼吸了好几次,她才敢推门进去。

  室内窗明几净,顾行长腿交叠,一身的白衬衣黑西裤,衬衫的纹理勾勒出他周身冷硬的线条,雪白的衣角自小腹处收拢进黑裤,隐隐能感受到腹部紧绷的肌肉,他双腿修长,指尖夹了根烟,烟雾自下颚缭绕到他挺直的鼻梁,再蔓延上那双深邃的眼眸。

  谢楚清见状一怔。

  这个男人光坐在那里就有股无形的摄人气势,偏偏又性感禁欲,让人看了心生畏惧,却又被勾引着想再上前一步。

  顾行正在低头想些什么,英俊的面部轮廓被笼在缠绵的烟丝中,听见开门的声音,偏过头看了过来。

  这双眼在看见谢楚清的一瞬间暗沉了下来,她头皮一紧,尽力去忽略他眼中毫不遮掩的侵略意味,装着自然地露出一个笑:“来得这么早啊。”

  顾行细细地打量她,沉默着一言不发,倒是他身边的拉布拉多摇着尾巴“汪呜”了一声。

  “我听同事说你的宠物生病了?”顾行坐在沈苑的位置,正好和谢楚清相对,中间隔了两张桌子。她翻出一叠纸来,咳了一声,“先要去挂个号,挂号在…”

  话说到一半,顾行站了起来。

  他掐灭烟,倾过身看她,眉峰凌厉,眼眸幽深。

  都说男人抽烟不外乎有两种原因,一种是食髓知味,而另一种则是——

  饥肠辘辘。

  “不是它病了,”顾行靠过来,对方身上清冽的薄荷混杂烟草的气息也随之传进她鼻间,“是我病了。”

第5章

  “是我病了。”

  顾行的嗓音低沉,像刀刃缓慢而有力地在人心上抚过,谢楚清闻言动作一顿:“我们这里是宠物医院,只能挂宠物的号。”

  “我知道。”他盯住她,仿佛理所当然,“我病了,你不是医生吗?”

  “…”

  谢楚清暗想,我只治猫猫狗狗,你让我给你看病,那你能先汪一声吗?

  她抬眼正要开口,但一对上顾行的那双眼睛,就连半句反驳都说不出来了。她避开他的目光,从手上一叠纸中抽了张出来,露出一个笑:“我只会医治宠物,顾行你要是真的身体不舒服,隔两条街就有家医院,我把地址给你,你…”

  谢楚清正低眼找笔,眼睫垂落下来,在脸上形成一个疏朗纤密的阴影。顾行眼神寸步不挪,顺着她的睫毛看下去,最终落在唇上。

  一紧张就舔嘴唇的习惯还是没改。

  “不用了,”顾行眼底暗沉,神色平静地收回目光,望向脚边正满地打滚的拉布拉多,“既然不看病,谢医生不介意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吧?”

  他说话的尾音沙哑,听起来像是声调骤然低了下去,谢楚清听出话语中隐隐的危险,第一反应就是躲。

  她将手上的表格翻了面,露出反面的空白,一边用眼角余光找笔一边开口:“那家医院离这里不远,开车就十几分钟的时间…”

  顾行的手边正好有一支钢笔,谢楚清看着他捡过笔递了过来,想也不想伸手去接,一句道谢在喉咙中还没说出口,就被他接下来的动作给打断了。

  他在她接笔的瞬间松开手,反手一握,摁着她的手顺势往他那边一拉。撞到桌面“砰”一声闷响。

  谢楚清猛然抬头,视线直接撞进了对方的眼里。

  顾行目光刻骨,隔着一段距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黑眸情绪翻涌。他的手温凉有力,修长的手指握着她的手渐渐收拢,拇指一点点摩挲着擦过她的手腕内侧皮肤,指腹最终停在了脉搏的位置,像是在克制怒气,气息凛冽而森寒。

  “谢楚清,你躲我干什么?”

  谢楚清眼神闪躲,手还被顾行紧扣着抽不出来,指骨关节处都握得发白。下一秒他眼眸微眯,带着笑意开了口:“你以为我会就这么放过你?”

  “…”她被他露出的笑堵了话,噎了半晌,又下意识地舔唇,闻言也跟着笑了下,“你这算是医闹吗?”

  话音刚落,室内沉默了下来。

  顾行盯着谢楚清看了半晌,扣着她的手松开了些,低声道:“这怎么算。”

  语气格外冷。

  .

  诊疗大厅前台,沈苑正凑近了在和小楠嘀嘀咕咕咬耳朵,见远处办公室门被打开,顾行大步走了出来。

  沈苑目光炽热地目送他一言不发地从办公室一路走向医院大门,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摸出手机拍了张背影,又凑回头跟小楠交流分享了下,这才回到办公室。

  谢楚清已经换上了白大褂,正在桌案前收拾一叠纸,沈苑伸脖子看了两眼,是份住院协议。

  一般宠物住院中间要经过不少道程序,但顾行显然不是在程序考虑范围内的对象,沈苑注意到他之前带来的拉布拉多被暂时关到了笼子里,看来是它要住院?

  “清姐,它得了什么病,怎么就直接住院了?”

  谢楚清显然也在头疼,她看向吐舌摇尾的拉布拉多,叹了口气:“谁知道什么毛病。”

  有钱人想法总是难猜。沈苑嘀咕了两句,突然想起来件要紧的事,悄声搭话:“对了清姐,就刚才那个男人,你猜猜看他到底是什么人?”

  “什么?”

  “我刚刚不是无聊吗,就跟小楠照着名字查了下,顾行啊!逸丰科技的老总、逸丰集团的副总啊!”沈苑低呼,打开之前的搜索百科给她看,“喏,最顶上的就是他的资料,啧啧,人家这才是真正的有钱有势,跟上回我指给你看的那个精英男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反正刚才我跟小楠差点没扑上去抱他大腿…”

  谢楚清目光随着资料扫下来,最后停在了那张照片剪影上。

  沈苑指了行字:“清姐你看,什么经授权经营特种装备进出口业务,立项研制军工产品,进行军品贸易,还搞能源开发…我居然还能碰上这样的男人,要早几年遇见就好了,极品中的极品啊。”

  她说了两句,见谢楚清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那张照片上,也跟着多看了两眼:“看起来真人长得比照片好看多了,也不知道这张谁照的,角度没找对,聚焦也挺模糊的。”

  “…”

  真是不好意思啊,就是她照的。

  .

  谢楚清等下就有一台手术,现在得准备起来,她跟住院部的人知会了声,先把顾行留下来的拉布拉多送了过去,回来的中途接了个悠悠的电话。悠悠已经酒醒了,在电话里说什么都要请她吃顿饭,谢楚清在脑海中过了遍日期,最终定了个时间。

  沈苑看完几个网页,意犹未尽地转过头来:“清姐,我朋友从海南给我寄了几箱荔枝过来,昨天刚到的,等下…”

  话没说完,沈苑视线停在谢楚清的手腕上:“清姐,你手腕怎么了?”

  她要是没看错的话,那是一个牙齿印吧?

  谢楚清正在水池旁洗手,白大褂的袖口被提上一节,露出细白手腕上浅红的齿印。印痕虽然浅,但那一口整齐的齿印…她应该不会看错的,这八成是刚咬上去的。

  谢楚清擦手的动作一顿:“医闹。”

  “…医闹?”沈苑睁大眼,“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刚才给狗戴口罩的时候被咬了口。”她说起谎脸不红心不跳,装着不经意地撸下袖子。

  被咬的感觉仿佛还在,顾行这一口下去倒是没用劲,像是个细小的惩罚,也更像是场克制的发泄。冰凉的唇贴上来的感觉还在,牙齿碾磨、唇舌舔舐的感觉也还在,灼热的气息拂过她手腕最细嫩的皮肤,那双眼中黑雾沉沉。

  真是…

  谢楚清动了动手腕,心想,现在辞职跑路会不会太晚了?

  .

  等下班的时候,配药室的一个男同事喊着下馆子请客,过来问了两句,沈苑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招呼谢楚清一起去:“清姐,小郑问你晚上去不去吃麻辣小龙虾,他请客。”

  谢楚清刚从手术台上下来,推辞了两句,沈苑见状扒着门框:“清姐你就一起来呗,你每天医院超市回家三点一线,我都觉得没意思。偶尔出去吃一顿不卫生的怎么了?我知道你不吃辣,偶尔尝试下也行嘛,再不行不吃麻辣的,换五香的。”

  说完眨了眨眼,“你就让人家献个殷勤吗。”

  “我就不去了,晚上已经约了人吃饭。”谢楚清正拿磨牙饼干哄卷饼,随口调侃,“再说人家不是请的你吗?”

  沈苑立马缩回了头,看着有些害羞:“不去拉倒。”

  那个小郑对沈苑有意思谁都看得出来。沈苑是b市n大动物医学的研究毕业生,一毕业就跟相恋了三年的男友领证结婚,却没想到自己嫁的是个渣男,吃喝嫖赌样样都会,两人结婚没多久就离了。前些日子听小苑说他借着公事的由头干私事,欠了一大笔债,还回来问她借过钱。

  沈苑常说自己遇人不淑,但这个小郑看起来像是个老实的人。

  谢楚清陪卷饼玩了会儿,看着时间也快到了悠悠下班的时间,她正想打个电话过去,包里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来电的是谢母。

  谢楚清停顿了下,接了电话:“喂?”

  “清清啊,好久没给你打电话了,最近怎么样?有什么缺的吗?”谢母那边传来的声音有些嘈杂,语气温柔,“之前有时差,每次想到给你打电话的时候都已经过点了。”

  “没事,我最近挺好的。”谢楚清笑,“也没什么缺的。”

  谢母以前是个小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生谢楚明时把职业耽搁了一段时间,现在小霸王终于不用再让她看着了,谢母这几年也开始重拾旧业,隔三差五地飞国外去参加个活动、看个展览。

  “我刚下的飞机,这两天打明明电话也打不通,你知道他怎么了吗?”

  谢楚明缠满绷带躺在医院病房的景象在谢楚清脑海中一闪而逝,她伸手揪了把卷饼毛茸茸的耳朵:“他挺好的,应该是学校这两天考试周,所以有些忙。”

  “你就别帮着他骗我了,我还能不知道他?”谢母一语道破,“我看是玩得忘我了吧?”

  谢母又开口:“我这次回来给你们俩带了点礼物,过几天就回一趟家吧。”顿了顿补了句,“阿姨好久没看见你了,挺想你的。”

  谢楚清沉默了会儿,挠了挠卷饼的下巴,才说:“好。”

第6章

  华灯初上,百楼高的写字大楼参差林立。在逸丰大厦最顶层望出去,天色浓黑,远处闪烁的车灯与霓虹光交汇成一片,就连对面写字楼上挂的广告幕都模糊在了夜色中。

  李唐绪靠在沙发里,笔电正放在膝盖上,面前还放了杯冒着热气的意式特浓。此时他被扔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拿过一看,是条约泡吧的短信。

  他看了眼坐在落地窗前审阅文件的顾行,忍痛关了手机,重新扔回了原位。

  顾行是个工作狂这一点是事实,在他手下被他压榨的员工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更别说再往下的了。全公司上上下下,除了带薪加夜班的,就属顾行最拼,连他家老爷子有时都会把事扔给董事管,就他偏不。

  但被压榨的员工不应该包括他李唐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