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怎么出去见人啊?

尤其是,外头那帮毛头小子…

她只怕要沦为他们一辈子的笑柄了吧?

还有安思予,她要怎么面对他?

…慢着!

安思予?

安思予…

商娇缓缓地转头,小心翼翼地扭过身去——

却刚好与近在咫尺的安思予的眼四目交织!

“啊啊啊啊啊——”

看清安思予脸上忍俊不禁的表情,商娇再一次崩溃。

她爆出一阵怪叫,飞快地捂着脸,跑回床上,以被蒙头,将自己蜷成一只缩头乌龟。

噢,让她死吧!

太丢人了!

耳中,传来某人再也憋气不住的笑声。

然后,厚厚的棉被上,便被人拍了一拍。

“娇娇,快出来,别把自己闷坏了。”她听到安思予在被子外面说。

却可以想见他一副想憋住笑又实在憋不住的模样。不由再次从头红到脚。

商娇想了又想,慢慢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当真像只四脚趴地,慢慢从壳里探出脑袋来的乌龟一般。

面红耳赤吭哧吭哧地向眼含笑意的安思予问道:“思予,如果我说这件事是个误会,你信不信?”

看着商娇一脸又羞又窘的模样,安思予唇角抑不住地上扬,却又生生忍住笑意,憋闷地咳了一声,郑重地道,“嗯,我信。”

商娇的窘迫顿时缓解了几分,就连被子上的身子也放松了一下。

嗯,她就说嘛,还是她的安大哥最为老实憨厚,她说什么他都会信她。

可接下来,安思予又道:“我当然相信,你只是误以为那坟里的人是我,所以才当着所有人的面哭错了坟,才在坟前说你什么什么我…”

“噢!”商娇痛苦的*一声,又窘得想躲回被子里去。

却再也缩不回去。

因为,安思予已一把撩开她龟缩的棉被,像翻一只乌龟一般将她翻过身来。然后长臂一展,将她展锢在自己身下。

商娇吓了一跳,顿时全身一僵,动弹不得,只能拿眼去看那将她抱在怀里,伏在她头顶上方的男子。

“可是娇娇,昨日百衣怕我伤口未愈,没能让我亲身前往送庄老夫子最后一程,所以你说的那些话,我都没有听到…”

安思予晶亮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忧郁与委屈,继而又闪过一丝亮光,“不若,你便当着我的面,亲口告诉我啊!”

当面?当你妹啊!

商娇这才发现,原来安思予也有这么焉儿坏焉儿坏的一面。

商娇闭着眼,不敢再看安思予,在他的臂弯里挣了挣,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不由窘得全身通红,连脚趾丫丫都红了起来。

奈何这头大尾巴狼还不放过她,居然伏身在她耳畔,温柔而诱惑地问:“你既然说有话想要当面告诉我,那为什么我现在就在你面前,你却什么也不说了呢?”

说话间,安思予口中的热气,就这样吞吐在商娇的耳边,撩拨着她脆弱敏感的神经。

这下好了,商娇不仅脸红,还红得能滴出血来了。

羞窘之后,商娇恼了。

她倏地睁开眼,怒瞪着头顶一脸戏谑的安思予,梗着脖子道:“安思予,你学坏了啊!”

居然胆敢戏耍和撩拨她了!

却见安思予听了她的话,不仅不像从前那样赶紧收手,反而得寸进尺地将头又低下一分。

“那你说不说?你不说的话,我就让你看看我更坏的一面…”

说罢,他的头又低了低,似作势想要吻她。

商娇全身一僵。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想起多年前的那个盛夏,她中了春毒,与安思予春风一度的那个夜晚…

羞窘情急之下,她蓦地挣脱他的钳制,挥手一拳打到他的胸口:“你放开!”

却听安思予一声痛呼,忽然捂住心口,全身一抖,人也退了开来。

商娇大惊,这才想起安思予身上还带着伤,以为自己那一拳打到了他的伤处,赶紧翻身就想起来查看,“思予,你没…”

话音未落,却被安思予反手扣住她纤细的手腕,用力拉开了自己怀里。

“娇娇,其实你不说,我也听到了。”安思予将商娇的头紧紧压在自己怀里,动情地道,“那一日,黄石城中,我身受重伤,躺在床上命悬一线之际…我都听到了。”

说到此处,安思予微微退开几分,清雅而温柔地看着商娇的眼,双手捧住她的脸,在指腹间轻柔的摩挲,“我听到你在向我告别,听到你在哭,听到你与我约定…你有一个秘密,只要我活着,待你回来,你就会亲口告诉我…

娇娇,你可知道,就因为你这句话,我无论经历了多少痛苦,多少次挣扎在死亡边缘…都从没有放弃过希望。因为我知道,我要活着,我一定要活着!

不仅是因为,我想要亲口听到你对我说那句话——更因为,我不能比你早死,将你独自留在这个世间上,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再次承受失去自己爱人的痛苦。娇娇,陈子岩已欠了你一次,而这一次…我安思予,必不再欠你!”

安思予的话音刚落,商娇的泪便如泉涌般纷扬落下。

在这一刻,安思予的话,成功地击溃了她所有的防线,让她曾经层层包裹的心防卸下,只剩一颗柔软却坚定的心。

“思予…”她张开双臂,热烈的拥抱住他,泪水纷飞。

心里却感觉无比的幸福与安定。

“我爱你,思予。我也爱你!思予,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我再也不要与你分开…”

安思予也泪于盈睫,紧紧地反抱着她纤瘦的腰,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娇娇,我们不分开,这一生一世,我都陪着你,一直陪着你!”他动情地,热烈地许下誓言。

头一侧,他抵住了她柔软的唇瓣,以吻封缄,许下自己最深的誓言。

卷十 恩怨销,爱恨了,鸿鹄比翼入云宵 456、先锋

456、先锋

当商娇与安思予十指紧扣,步出房门的那一刻,房门外的众人看到他们正大光明交握的双手,不由都迸出一阵欢呼。

叶傲天一脸老怀安慰的模样,就像看到自己妹子出嫁一般红了眼眶,却由衷地为二人感到欣喜,

“好了好了,商娇你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我叶傲天就算死,也算对东家有所交待了。”

周絮娘更是泪眼婆娑,仰头望天,双手合什:“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我与婉柔其实早看出你与安大哥是一对,婉柔生前,也无不希望你能早些认清自己的内心,早日获得自己的幸福,不要像她与我一样,孤苦无依…如今,我们终于如愿等到这一天了,婉柔却…”

说到这里,周絮娘再禁不住地哭泣出声,抬手擦拭着自己的眼泪。

商娇也不禁泪水潸然,见周絮娘因为婉柔的离世而伤心不已,赶紧拉住她的手,安慰道:“絮娘,不要再哭了。婉柔离世时,唯一的愿望,也是希望我们都能幸福。现在你这样,她在天之灵看到,会难过的。况且,她再怎么逃避,不想承认,其实她的心中,也是爱着睿王的。如今她为所爱而死,也算求仁得仁,这何尝不是上天给她的一份圆满?”

周絮娘听了,又哭又笑,却点点连头。

诺儿也跳过来凑热闹。他攀住安思予的肩,热切地问:“安爹爹,那今后诺儿是不是该改口,不再叫你安爹爹,而叫你爹爹啦?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娶我娘啊?你们是不是准备要给我生个小弟弟或妹妹啦?”

边说,诺儿一双肖似陈子岩的眼睛中便有光忽闪忽闪,他倚着安思予的肩斜头去看商娇,调侃道:“那娘啊,你们可要加快行动啦!你今年都已经三十岁啦,再不行动快点儿,你可就老了!”

“…臭小子!”商娇火冒三丈,咬牙切齿,抬腿对着诺儿就是一脚,就被诺儿嘻笑着避过。

众人一阵开怀大笑。

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却唯有一个人避开众人,默默地退了开来。

抬头看天,庄百衣苦苦一笑。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其实,早在他与她初相识的时候,就已经看出,她与安思予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们志趣相投,配合默契,彼此关怀,彼此依赖…

他们,就像是彼此的翅膀,彼此的助力。无论缺了谁,另一方都永远无法再展翅高翔。

这,也是为何庄百衣拼尽全力,也要救回安思予性命的原因。

当他与商娇自黄石城归来,亲耳听安思予讲述关于商娇与陈子岩那段令人心碎的过往之后,他才知道,她活得有多么艰难,多么孤独,多么不易。

但就是这么一个在逆境中艰难求存的女子,却因为他的一时意气,而毅然决定随他进入瘟疫肆虐的黄石城,助他平定瘟疫。

这样的深情厚谊,他庄百衣无以为报,只能投桃报李,以自己的一身医术,助她救她想救之人。

而安思予,是她爱的人,也是她最不能失去的人。

他自然要帮她救他——哪怕倾尽全力。

哪怕,他这一生,都只能当一个守望者,站在离她远远的地方,看着她与他幸福相守。

这样的感觉,很苦,却也很甜。

还好,他只经历了短短数年而已。

而安思予,则坚持了十五年。

还有什么,比陪伴更为长情的爱呢?

所以,庄百衣觉得,自己并不嫉妒安思予。

他只是…

稍微有点寂寞罢了。

朝廷四十万大军于济州落败,睿王大军暴涨到七十万人,再加宋皇派来襄助的宋军十万,睿王的兵力优势顿时明显,战局已由暗转明。

然而,就在天历二年正月,就在全国形势一片向好之时,一向和睦自制的睿王大军军中,却出现了内讧。

内讧的起因,源于曾驻守南秦州的尔朱禹部的将士,与宋皇派来襄助睿王的十万大军之间,频频发生冲突。

当时正月年节时分,由于战时物资暂时接替不上,睿王军中将士除按例发放的饷银外,都没能领上按惯例年节应该发放的粮饷。

本来,这件事大家都能理解,也都能共体时艰,可偏偏在对待十万宋军时,睿王却略有偏颇。

睿王念在宋皇主动示和的,以及派谴十万大军远离故土,前来大魏助阵的一番诚意上,在年节之时,待宋军将士待遇颇厚,不仅按例发放饷银,甚至年节上的粮饷也特别优厚。

这一点,睿王方面的新军,与其后接掌的朝廷军,都无甚异议。

却遭至尔朱禹部的将士们强烈的不满。

一来,尔朱禹作为睿王的部下与同盟,所部的许多领军参将,皆是尔朱禹曾经的族人与部下,本就对宋国执敌对态度,所以当宋军助其消灭胡偌与胡沛华后,两军将士间就频发冲突;

二来,尔朱禹部的上下都认为,现在睿王已拥兵七十万余,再加上全国各地前来投军的百姓与投诚的朝廷军队,睿王兵力上的优势,早已占据了上峰,实在不用再动用宋军相助,所以宋军的存在,变得可有可无——甚至他们认为。宋军的存在,反倒如一颗安置在睿王军队里的*,万一他们别有图谋,反倒危害军中将士安全。

基于以上两点,尔朱禹仗着其在睿王面前的战功,频频向睿王进言,请求他送信于宋皇,令其撤走十万大军。

而睿王尚在考虑之时,便已到了年关之上。

于是,便有了两边军饷待遇不公之事。

尔朱禹部的将士大怒,虽不敢正面与睿王叫板,却在暗地间,频频与宋军挑衅滋事。

于是,几次小规模的冲突与内讧之后,宋兵将领,平王世子刘轩终于怒了。

他冲到睿王大帐中,将尔朱禹部刻意向宋兵挑衅滋事的事情,向睿王做了详细的说明与汇报,并请求当场对质。

尔朱禹被请往睿王大帐中,二人当着睿王的面,展开了激烈的对骂与交锋,其间甚至一度传了战俘,胡沛华身边的侍卫靖风,及元宸皇帝曾经的内侍陈长风等人入内…

这一夜,谁都不知道,这二人当着睿王的面争执了些什么,只知尔朱禹出了睿王大帐时,已面色铁青,魂不附体,就连走路都摇摇欲坠,需着人搀扶。

当夜,尔朱禹部的彻夜灯火通明,尔朱禹的大帐中,传来阵阵恸哭之声。

逾两日,宋军请求撤兵,退回边境。睿王亲送十万大军,并请刘轩带回他亲笔手书之和表及送给宋皇的礼物,以示修好。

年节之后,睿王再次整肃三军,开始挥师北进,直指大魏的咽喉——天都。

而此次自请为先锋的,便是尔朱禹及所率部众。

卷十 恩怨销,爱恨了,鸿鹄比翼入云宵 457、活着

457、活着

此时的大魏朝廷,因为国舅大司马胡沛华及先锋胡佐被诛杀,四十万朝廷精锐之师被睿王所收编的消息传回魏廷,立刻引得朝中政局政荡,国势不安。

没有了胡沛华这个左膀右臂,胡太后在朝中的势力顿时一落千丈,再想牵制朝廷大员,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于是乎,天都城中的朝廷官员虽不敢明面上开罪太后与小皇帝,却借故不朝,与睿王方面暗通款曲的便大有人在。

而另一边,地方的官员与武装势力则没有了朝廷的牵制,从以前的观望,转变成了积极的投诚。

这尔朱禹不愧是当年随大魏太祖皇帝西出尔朱川,平定天下的尔朱一族的后人,他自任先锋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半年时日不到,即为睿王平定了四方抵抗势力,对胡氏一族更是绝不手软,每攻克一处,必查族谱。但凡有胡姓族人,或与胡氏稍有牵连的官员,即满门抄斩。

一时间,尔朱军的声名不胫而走,朝廷上下,无论大小官员,无一不人人自危,更与胡氏一族之人划清界限,以求自保。

尔朱禹,以及他的尔朱军,俨然成为了睿王手里的一件利器,不仅为他横扫四方,荡平所有反对势力,更让胡氏一族陷入股立无援之境。

而相对于尔朱禹军队的残忍的屠杀剿灭的手段,睿王的手段则相对温和许多。

对于朝他投诚的州官或当朝官员,他皆不为难。受降之后,亦严令大军过处,不伤一官一民,除军队改旗号外,亦禁徭役,改税制,开仓放粮…对官员亦安抚劝慰。

一时间,睿王受到大魏官员百姓一致拥护。大魏一些尚未攻克的州府,甚至还派兵亲往睿王军中送信,希望睿王大军早日入城纳降。

半年时间,由南到北,睿王的军队便已占领了大魏绝大多数城池,一路打回了天都。

此时的大魏天都城中,早已乱成一片。

尔朱禹率先锋踏破河山,一路弑杀,浴血而来,与保护天都的大魏禁军进行了殊死搏斗,禁军战死十之七八,血流成河;曾经*巍峨,金碧辉煌的大魏皇宫,宫女内侍为活命无不四散奔逃,哭声震天,金银财宝、精美玉器流泄一地…

没有人也不会再去理会,天都城郊,那耗尽国帑民生,惹来天怒人怨,才修到佛脚的通天巨佛;

也没有人再去理会,那座豪华雄伟,却空空如也的金殿之上,目睹着外面宫人四散逃命而吓得哇哇大哭的皇帝,以及其身后珠帘后,那端坐在御座之后的,形容憔悴的女子,以及她左右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的两个侍女。

许是被面前的少年哭得烦了,她脸上妆容精致的脸庞上终于有了一丝不耐,伸手按了按暴跳的太阳穴,骤然起身,越帘而出,向着龙椅上的少年抬手就是两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过后,少年的哭声戛然而止。

“哭哭哭,没用的东西,只知道哭。”胡沁华柳眉倒竖,瞪着捂着脸歪倒在龙椅上的少年皇帝元安,厉声喝骂道。

怒斥完小皇帝后,胡沁华却突然一改脸上的怒容,反倒浮起一股悲凄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