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的,是以前那个明媚娇妍,聪颖睿智的商娇,不是现在怀里这个看似温驯,实则没有一点生气的女子。

她的病早好了。

她现在的样子,只是在逃避!

想到这里,他突然悲愤得难以自抑。

他陡然自热汤中站起,抱着她转了个方向,将她的背狠狠抵到池壁之上。

“娇娇,娇娇,你醒醒,你清醒一点…”他拍打着她的脸。

手上的水,濡湿了她苍白的脸,一片水色。

却再无当初第一次在汤池中见到她时的惊艳与幽暗心思。

此刻的他,心里只有无比的担忧与惊怕。

果然,商娇在他的拍打下,再次清醒。

对上他焦急而担忧的脸,她微微蹩眉。

“皇上,你怎么了?”她轻声问。眼睛又微微阖了阖。

“娇娇,你不能这样。你振作一些,行吗?”他疾声问。

“嗯,好…”她懒洋洋地答,顺着他的话。

可看不到一分诚意,感受不到一丝真心。

他的心里愈发恐惧,患得患失。

张臂将她揽进怀里,语带恳求,“娇娇,你别这样了,好吗?我很担心你。”

“嗯,不担心,不担心…”

她轻拍着他的手臂,安慰着。却依然没有一丝生气的语调。

“娇娇,”他又唤,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那你抱抱我,你抱抱我,好不好…你还从来没有主动抱过我…”

让我,也感受一下你的存在,你的回应…好不好?

可他的手刚放开她的手,商娇的手便跌落了下来。倚着池壁,头一歪,又睡死过去。

元濬的心,顿时犹如被万箭穿心,巨痛无比。

他咬着唇,看着商娇,人生第一次,不知所措。

这样的商娇,不哭不闹,温驯乖巧…

却比她刚烈的拒绝,激烈的抗争,诅咒嘶咬、甚至向他复仇…

来得更让他手足无措,心如凌迟。

卷十 恩怨销,爱恨了,鸿鹄比翼入云宵 487、断发

487、断发

泡好了澡,元濬抱着商娇上了岸,回到了曾经的寝室之中。

在外等候已久的刘恕早已差人备好了一切,见元濬出来,众人立刻替二人整理,换衣,擦干头发…忙得不亦乐乎。

元濬整理得快,换了干净衣服出来时,便见商娇正软软地坐在圈椅上,正让宫人给她擦干头发。

许是泡了热汤的缘故,她的面色红润了许多,人也精神了一些,看到他出来,甚至连朝他微微一笑。

可纵然只是这么轻微微的,如昙花一现般的笑意,却让元濬受到了莫大的奖励般,开怀不已。

他快步上前,挥手令所有人都退了下去,这才拿起干净的布,轻轻替商娇擦拭着一头披泄而下的头发。

犹记得,曾经的她,留着厚厚的刘海,很爱将脑后的长发束成两只小辫儿,也不加什么装饰,却有一种天然去雕饰的美感。

可他却从来都知道,她的发,其实软软的,黑黑的,若披泄而下,必定美丽端仪。

只可惜,自陈子岩死后,为了抚养陈诺之便,她的两只小辫就变成了脑后盘束的发髻,又古板又老气,以致他认识她认识到十七年,见她披发的时间,几乎寥寥无几。

倒是最近,二人终在一起,他见她披发的时间多了,却少了生气,倒不若当年辫着小辫的模样可人讨喜。

况且,他本来曾经就给她起了个绰号,叫小辫子嘛。

元濬这般想,心念一动。待她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他便亲自动手,将她柔软的发丝捏在手里,分成三股,替她扎了条歪七扭八的辫子。

然后,他执着她的发尾,轻轻搔她的鼻尖:“小辫子,小辫子…”

他爱怜的叫她。逗弄着,有些隐隐的示好。

商娇本来又昏昏欲睡,被他弄醒,一见他手里执着的发辫,突然勾唇一笑。

“呵,”她口中迸出一声笑声,伸手自他手中拿过自己的发辫,细细抚弄,“好久未曾梳过发辫,我都快忘记了…”

说罢,她扭头四顾,突然眼前一亮,指着墙上挂着的一物,眼露惊喜:“这是…”

元濬顺着她眼睛的方向忘去,但见那堵墙上挂着的,正是他们初相见时,他借予她的匕首,不由又惊又喜。

“你还记得?”他赶紧起身,摘下墙上的匕首,递到她手里,在她面前坐了,眼眸煜煜发亮,“这是我们初见时,你向我借去,斩断温莎的麻绳的那把匕首。你呀,当时鬼主意真多,赢了温莎多少钱啊!”

边说,元濬边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鼻尖。

商娇也笑,拿着匕首,反复的看着,细细摩挲,似乎回想起了许多往年的美好时光。

元濬见状,也很是开怀,伸出手去,正想要将她揽进怀里…

“阿濬。”她却突然出口唤他小名,有些撒娇地向他呶呶嘴,“我有些渴。”

元濬见状,立刻站起身来,“好,我给你倒杯热茶。”

他赶紧起身,朝着桌子走去,执起杯子,替她倒了杯茶。

商娇不仅不再不与他说话,反倒开始与他怀念过往的事情,还唤了他的小名…

这令他心中激动不已。

连倒茶的手,也有些微微的发抖。

这也许是个好的开始。

或许,她已经开始慢慢接受他了。

不急,不急…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他可以慢慢等她,等她适应,等她忘记。

心里百折千回间,皆是甜蜜。

可是,当他倒好了茶,捧着杯子正准备向她走去,突然抬眼一看…

“哐当”一声,杯子摔落在地,跌得粉碎。

只见坐在圈椅中的商娇,依旧是一副懒懒散散,将睡欲睡的模样。

却不知何时已抽出匕首,将捆束在一起的发辫齐肩割断。

圈椅下,那束成一束的长辫四散开来,被她随意丢弃在地,再无半分生气。

看着这一幕,元濬胸臆间突然闷痛得发涨。

他缓缓走过去,颤着手,将那束他亲手为她束成的发辫拾起,心头越来越凉。

“娇娇,你这是…在做什么?”紧紧将那束还带着潮气,柔软的发握在手里,他直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怒视着她。

商娇抬起头来,摸了摸齐肩的短发,冲他微微一笑。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东西没有了珍视的必要,就该割弃。”

边说,她边将那把匕首扔在地上,扔在他的脚边。

“咣当”一声。

“下次,不要再把这些锋利的东西,交到我手里,以作怀念了。”她朝他木然地一笑,“否则,我不知道,下一次我该弃的,是不是我自己的性命。”

一句话,令元濬心头一凉,血液凝结成冰。

他看着手中,被她毫不在意便“割弃”的发,那样的柔软,那样的乌黑油亮…

再看看披散着一头披肩乱发,毫不在乎地仰倒在圈椅里,又要沉沉睡去的商娇…

突然间心中钝痛,痛楚煎熬。

手紧紧拳握,将那束发死命攥在手里。

商娇…

她哪里是在割弃头发?

她是在割弃他,与和他有关的,所有的一切。

一刀斩断,狠心而绝情。

这一刻,元濬终于知道,商娇不会原谅他。

而且,是永远不会。

可是,要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

他爱她。哪怕被她舍弃,哪怕永远得不到她的原谅…

他还是爱她。

所以,不能放手!死也不能放手!

不被她原谅又如何?被她伤了一次又一次又如何?

如今,她依然哪儿也去不了,只能乖乖留在他的身边。

只要他爱她,只要她在他身边,就好!

当晚,元濬与商娇便宿在了睿王府内。

元濬小心地将商娇割断的那束发用锦盒装了,上床之时,看着商娇侧身而卧的身影,以及露在被子外,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心里依旧隐隐作痛。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商娇柔亮的短发,再是不舍难过,也在心里暗自安慰着自己。

没有关系。断了也好。

那头长发,随着她走过了太多的悲喜,经历了太多世事的变迁。

经历了陈子岩,也经历了安思予。

现在,一刀两断。

从此后,她的发,便是为他留的。

他会陪在她身边,用最名贵的药水与琼浆玉液,为她细细调理。

待她的长发再及腰处,便全是属于他的。

他这般想着,心中便又柔软成一片。

卷十 恩怨销,爱恨了,鸿鹄比翼入云宵 488、孽种

488、孽种

上得榻来,他巴巴地贴上去,从她身后将她抱住,拖入自己怀中,细细拨弄,如抚弄一把最好的琴,听她为他轻吟浅唱。

情动之处,他贴在她的耳边,用一种企求的语气,喑哑地对她说:“娇娇,替我生一个孩子吧。”

这是他心底,最大的心愿。

都说母子连心,若他们有了孩子,他便能彻底收服她的心。

尤其,他知道,她喜欢小孩。

陈诺的生母高小小,当年害了她一次又一次,她尚且如此爱他,十五年来尽心尽力的关爱、抚育,让那当年小小的婴孩儿一日一日,长成如他爹一般风华温润,聪颖机灵的少年。

他就不信,若她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不能取代一个养子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可话音刚落,却感觉得身下的人突然间全身僵硬,发抖。

然后,她细瘦的手,突然抵住了他的胸膛,以一种抗拒的姿态。

这是她知道安思予与陈诺死后,第一次,这么态度鲜明的拒绝。

“你出去!”她的声音,犹如冰山之巅的千年寒冰,无情地向他发号施令。

这一刻,她终不再昏昏欲睡,懒心无肠的应付着他。

可这样的她,却无情到令他绝望。

他不退。于她十指紧扣,开始疯狂的攻城掠地。

他的内心,尚存着一团火,想要捂热她的冷酷与无情,想要融化她心中的寒凛冰霜。

孩子,孩子…

那是他尚存的希望,是他与她之间的救赎。

他渴望,无比渴望!

许是上苍垂怜,令他虔诚的心终于得到了回应。

自睿王府回来后的一个月,商娇的信期迟了。

起初,元濬无甚在意,直到一日清晨,他正起床,在侍女的服侍下穿戴齐整,准备去上早朝,突然隔着屏风,看到原本安睡在龙榻上的商娇骤然翻身而起,伏着榻沿,拉过床前的痰盂,“哇”的一声吐得昏天黑地。

元濬吓了一跳,以为商娇生了病,连玉带尚未来得及束,便绕过屏风,飞奔到了榻前,察看商娇的情况。

“娇娇,娇娇,你怎么了?”见她吐得一塌糊涂,难受得几乎连胆汁都快吐出来的模样,他心里无比的着慌。

忙伸出手,替她拍着背顺气。

待她好不容易吐完,他才小心地将她伏回榻上躺好,又命宫人端了热水,绞了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着唇角的污渍。

“怎么回事,是昨晚吃错东西了吗?”他问。

看着她躺在床上,一脸难受的模样,他的心就跟着揪疼。

她轻轻抬手,挡开他替她擦拭的手,半闭着眼微微喘息,道:“无事。许是昨晚有凉,有些着了风寒。皇上无须理会,快去上朝吧。”

商娇说得云淡风轻,可元濬心里却七上八下,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