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习惯性要矫正睡姿时忽然发现他这次并没有蜷成球状,而身侧似有若无的幽香又在提醒着他床上还有另一人,而他,正躺在她怀中。心中一喜,蠢蠢欲动,谁知刚移了一下就惊动了搭在他背上的那只手,一下一下,柔柔缓缓地拍抚。
他一下子被安抚了,被治愈了。
偷乐了好一会儿突然发现,这种被当小孩哄的感觉,相当不爷们,也不英姿勃发,而他居然在享受这种感觉,甚至满心只有无限欢喜?
这太可耻了!他不是这样的人!
于是他在她怀中又蹭了一会儿之后猛地起来,居高临下俯视她。
看着她皱着眉头打着呵欠悠悠醒转,对上她犹带着茫然的眼神,他学小说男主角魅惑狂狷地一笑道:“你昨夜在我床边念了《麟之趾》,这是恭贺喜得贵子的诗,又爬上我的床,莫非是在暗示我们该合寝了?”
然后他看着她眼神从迷茫恢复清明,渐渐瞪起眼,脸上依次出现疑惑,愤怒,混乱,愤怒升级,哭笑不得,愤怒最高级的神情。
还没有等到她的害羞,他已经被她飞起一脚踹下了床——平时走路怎么不见她这么灵敏!
而这并不是灾难的全部内容。
当她掐腰狂笑幸灾乐祸乃至乐极生悲双脚互博绊下床的时候,他脑中一瞬间还划过小说里多半这时候男女主角会不小心嘴碰嘴的念头,结果是——
他心跳失速全身发热血脉喷张地迎来了她的两排牙齿磕上他的脑门。
言情小说这种跟事实一点都不搭边的东西,果然该禁。其他的还可以算了,那个最爱写男女扑倒在地亲到嘴的清风君绝对要禁,不仅要禁,还要焚书坑作者,嗯。
总结完毕,凤皇呷了一口茶,眯起眼细细品味茶韵,唇角勾起温和无害的招牌微笑。
另一边,清鸣背对着凤皇,一脸怆然地回忆先前发生的一切,得出的却完全是另一种结论。
她想着,书上男女主角都是不偏不移地对上嘴,不带破皮磕牙的,她却是一口咬在人脑门上,咬得门牙都微微松动了,更别提人脑门上那触目惊心的牙印了——由此可见他们两人之间根本没有男女之情的火花嘛!
这样一想,心里一松,随即又想到之前她如何惴惴不安地怀疑凤皇年少无知情窦初开暗恋她……
刚放松了的面部一个抽紧,长阖双目,清鸣满怀羞愧地对自己说:自作多情是病,得治。
幸好凤皇并不知道她以为他喜欢她,不然,不然她就投身赴清渠,自挂东南枝去!太丢人了!
深吸一口气,转换思绪。
往好处想,既然一切是一场误会,那是不是代表可以恢复正常邦交了?
清鸣小心翼翼地扭头,想看下凤皇的脸色,恰好撞上他一脸谋财害命弃尸荒野的微笑,吓得又转回来。这一来一去,她终于看到了堂中央的东西。
“咦,这里怎么有个箱子?”
诡异气氛随着这句困惑的问话烟消云散。
在听到箱子里面装满了美人画像之后,清鸣的兴致一下子来了,忙不迭地拉着凤皇要一起看画。
虽然知道看到这些美人,她不会有他想要的反应,但是眼前这副双眼发直口水潺潺的样子也太过了吧?你是色中恶鬼投胎还是几辈子没见过女人啊?凤皇咬牙切齿地想。
“凤皇凤皇,这个漂亮这个漂亮!腰好细好细哟,这是不是书上说的不堪盈手一握?”
“风一吹就倒有什么好。”凤皇木着一张脸。
“你不喜欢瘦的哦,那这个这个!有胸有臀,风绝对吹不倒!十六岁就这么有料,咝——”吸溜了一下口水,又看看自己十八岁的胸,瘪了瘪嘴。
“哧,风的确是吹不倒,不过你确定我推得倒她?再说我对奶牛也没兴趣。”
推、推倒?奶、奶牛?死小孩!一天到晚想着那点事……清鸣微微一赧,白了他一眼,继续兴高采烈地往下翻。
“哈,这个总行了吧,不胖不瘦刚刚好!”
凤皇瞥了一眼画像,懒懒道:“脸太尖了,戳死个人,克夫。”
清鸣眼角一抽,这人太挑剔了,自己长得也没好到那里去要求还这么苛刻,若不是有皇位作支撑,能不能找到媳妇都成问题。
她真的很好奇——“你眼中有美人么?”
他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她突然想起一个人,眼神一亮:“上次御花园那个高小姐怎么样?她总是美人了吧?”
“你一向过目即忘,对她印象倒是深。”
凤皇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清鸣却没有察觉,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当然忘不了啦,除了帝师之外我还没见过那样让人移不开眼的人呢!”
“帝师?移不开眼?”凤皇的脸黑了下来。
“咦,高小姐也在里面,呃还有两个好眼熟的……难道上次御花园你们是在相亲?”清鸣恍然大悟状。
凤皇伸出两指,毫不留情地掐住她的腮帮子,狠狠地捏了两下:“小拙,你对我的事,还真是不上心呐。”
这下再迟钝也知道他不爽了,清鸣连忙挤出一抹扭曲的微笑:“谁说我不上心了,我好上心的,你看我现在不就是在帮你拣可心的媳妇儿么……诶诶诶轻点!呜……”
眼见他脸色越发难看,她立刻停止辩解,皱着一张脸哀哀叫,用蓄了满眼的泪花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果然见他有些懊恼地松了手,她连忙收了眼泪。
“打女人非好汉所为!念在你——呃,你不是初犯——念在你不是天天都犯,我就不公告天下揭穿你的真面目了。”她捂着脸瓮声瓮气外强中干地喊话,最后还作宽容状说“你好自为之”。
凤皇的怒气瞬间转为哭笑不得:“去啊去啊去公告天下啊,我求你网开一面了么你个自作多情的笨蛋!”
听到自作多情四个字,清鸣的脑子轰得一声炸开了,旁的什么也记不得不知道了。
“谁、谁自、自作多情了!我、我才没有以为你暗恋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集体大傲娇……
捌·凤式告白
乱了,乱了,彻底乱了!
什么叫不打自招,什么叫此地无银,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她这些年年纪和脑子都长到狗身上去了么?为什么会脑子发热犯这种低级错误啊!
“嗯?你方才说什么?”
凤皇在瞬间的怔愣之后,已经好整以暇地勾起兴味的笑容,只有眼中那一抹狂热显露了他不平静的心情。
地洞呢,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地洞君你在哪里?
内心这样呼喊着,清鸣脸上却摆出了若无其事的表情:“嗯?哦,我说厨房里还在烧水,我去看看。”
如果她的脸没有那么红的话这番话会更有说服力。
如果她的脚步有她的语气那么平稳的话这番话也会更有说服力。
凤皇蹲到摔倒在地的清鸣身旁,手托腮,眨了眨眼,问:“小拙,说来听听,你是怎么自作多情又怎么以为我喜欢你的呢?多久的事了?”
子啊,你拖我出去死一死吧!
清鸣心中泪流成河,生平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手脚不灵便,想召唤一号二号来救她,可惜以她对他们的了解,这种时候他们更喜欢明哲保身隔岸观火。一张脸死死埋在臂中,坚定地用微微颤抖的后背面对凤皇。
“来嘛,说嘛!”
凤皇用脚轻轻踢了踢她的屁股,见她挺尸装死,扯扯她头发,又拉拉她的衣领,不依不饶,大有“不得答案誓不罢休”之势。
“啊!”清鸣捶了一下地,发出一声低嚎,突然翻过身来,头发打到脸上也不理,一脸“死就死吧”的大无畏精神。
“是,我就是自作多情了,谁让你最近举止这么暧昧,又说不纳妃,又说只要我就够了,又三更半夜爬起来偷看我,看完又偷亲,亲完还偷咬,这种湿湿热热令人起鸡皮疙瘩的行为怎么看怎么像情窦初开的发春少年做的!”
一口气说完这一长串话之后清鸣立刻捂住了耳朵,紧闭双眼,一脸视死如归。
半天,没有任何非人的待遇加身,她悄悄睁开一只眼,只见凤皇鼓着一张包子脸,唇角抖啊抖,气得中风了?她偷偷挪了挪屁股,戒慎得退后。
凤皇终于憋不住——“噗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
见他似乎不像生气,清鸣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倒不羞惭懊恼了,好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凤皇的笑声渐渐止了,但眼中脸上仍是满满笑意,他又问:“你那晚没睡?”
清鸣闷闷地点头。
他明亮的眼中闪过一抹促狭:“过程记得这样熟……我真的有做过那么多步骤?”
见她眼中似乎隐隐蹿起小火苗,连忙转移话题,他可不想这么有意义的一刻结束在拳打脚踢中。“你又是怎么判断自己是自作多情的呢?”
清鸣急于终结此事,将这一页永远地翻过去,于是立马熄火,无比诚恳地望着他:“凤皇你风神俊秀怀瑾握瑜天纵英才智计过人又是当朝天子高高在上怎么会看上长相只算对得起民众身材只算对得起性别学识勉强只能看懂庸俗小说四肢还经常无法协调的我呢?”
见他颇为赞同的点头,她一颗心终于安落了,脸上露出了第一抹真心的笑容。
不过没过多久,她就渐渐笑不出来了。
“你总结点评得基本都对,对于你的自知之明,我表示赞赏,但是有一点错了——”凤皇顿了顿,勾玩着她头发的手指突然扶上她的颈项,露出一抹惑人的笑容。
“如果,我说你不是自作多情呢?”
掌心之下,她的颈部脉搏瞬间缓了下来,几个张缩之后猛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看着她神情并无太大[河蟹]波动,若不是真切地感觉到掌下的跳动,完全看不出她的心潮起伏。该说……真不愧是从先皇手中完好地保全了自己的清鸣小姐吗?
或者说,不愧是他的小拙。
“凤皇,你午膳想吃什么?”
看,她还能如此面不改色地闲话家常粉饰太平。
他的手抬起,点了点她的脸颊,撇嘴道:“再装可就不像了啊。这次是你自己亲手挖的坑,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嗯?”
清鸣闻言颓然,知大势已去,换下沉静的面孔,苦着一张脸:“为什么是我?”
凤皇想了想,回答:“我十六了,到发情的年龄了。”
“那您能换个发情对象不?”
“不行,我讨厌女人,对男人也没特殊癖好,就喜欢你。”
清鸣的心一悸,殊无半分喜悦:“你意思是我不男不女?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喜欢我哪里我改还不成么?”
凤皇看着她一张欲哭无泪的脸,心里有些同情,神情无限悲悯地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却带着喜悦:“我知道你不喜欢宫里,我也是。但没办法,我喜欢你了,你得陪着我。”
清鸣试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喜欢一个人就是要那个人好,只要她得到幸福就好,这才是真爱,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对她最后的疼爱是手放开……”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言情小说里看来的?你没发现男配角才那样么?一放手,那个嘴上说着有心理障碍无法接受别人的女主角立马就跟男主角勾搭上床了。”
凤皇呲牙一笑,接着说:“放着把女主角勾搭上床的行当不干,我去当男配角,小拙,你当我傻的?”
“上上上上上——上床?!!”
清鸣杏目圆瞪,双手护胸,双脚蹭着地噌噌又开始往后挪。
凤皇拍了拍她的脸:“又没说现在就上,你穷紧张什么?再说你的身材……”打量了几眼某处,“的确是仅仅能证明你是女的,再多也没了,得好好养养才是。”
他站了起来,弹了弹袍子,终于想起耗了大半个早晨,一堆公务还没处理。啧。
“午膳我要吃冰糖肘子。”
丢下这句话,凤皇扬长而去,身后是清鸣回过神来的怒吼:“凑牛忙!!!!”
一号:……凑牛忙?
二号:臭流氓。
一号:哦,小姐最近好像常常吼这句?
二号:说明陛下长大了。
一号:这跟陛下有什么关系?跟长不长大有什么关系?再说陛下他小孩子过吗?你虚虚实实地说什么鬼话!说点我听得懂的!
二号:唔,一号乖,你长大了就会懂了。
一号:……妈的老子不是小孩子!
这个不平静的清晨过去了,而清鸣与凤皇也陷入了冷战中——清鸣单方面开始,单方面进行的。
她收到尔雅送来的翻墙技术相关书籍了——《神偷是怎样炼成的》《梁上君子全攻略》《飞檐走壁,你值得拥有》。
虽然看到书名的时候,她抽搐了许久,但随后还是抱着虚心的心态开始潜心修炼。天天蹲墙根,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衣带渐破终不悔,为伊消得鼻青脸肿。
有路过的太监宫人常常远远的就能听到玉瑶宫内的鬼哭狼嚎,久而久之,便有了这样的传言:皇后娘娘因善妒而失宠了,皇后娘娘被家暴了,皇后娘娘疯了。
又恰好正值选秀之时,于是群众纷纷猜测陛下喜新厌旧,新人未进房,旧人就先扔过墙了。
这些都大大提升了那些美人的信心与野心。
谁不想要皇后前四年那样皇朝史无前例绝无仅有的独宠?更遑论当今天子又是那样年轻温文的一代贤君,谁人不向往?
直到御前甄选的那一天,帝后双双现身,皇后以白纱覆面,似乎更加印证了家暴一说。
采薇阁前的广场上,五十位美人顶着烈日,仍保持着最优美的姿态仪容。
陛下大倡勤俭之风,前些年遣散先帝遗妃,许多宫殿空了下来,引发了一连串裁员,后宫可谓十分空虚。此次百位美人入宫,总算小小热闹了一番。奈何因为大选是自愿原则,虽然佳丽们容貌有一定的保证,但才德家世方面就良莠不齐了。
第一轮考核由司礼监主持,刷下了四十位佳丽,充为大宫女。
第二轮考核由国子监主持,选拔了十位姿容比较安全,家世平凡,却才能卓越的,作为侍奉大殿、翰林院与御书房的女官。女官享朝廷俸禄,位属从六品,等同翰林院修撰,最高品级可达从四品,等同翰林院侍读学士与一省之知府。
按规矩,这些虽是选秀出来的美人却也是朝臣的女官,皇帝是不能染指的。
到了第三轮御前甄选,便只剩下了五十人。
“小女渠阳百里云……”
“小女大同林琳儿……”
“小女青郡楚新兰……”
美人们在轮流展现最美好的姿态,皇后端庄大方地坐着,皇帝温文尔雅地笑着,一切都很和谐,只除了帝后身后那个眼中冒着荧荧绿光的吉公公。
什么家暴!都是假相!假相!
什么皇后失宠!更是假相中的假相!
你听听,你听听,皇后正称赞着这位佳丽的屁股大好生养——虽然粗俗了点,但也是为皇家血脉着想,话糙理不糙——多贤惠的皇后啊!哪里善妒了?哪里善妒了!
——这是一腔拿到第一手八卦的热血在沸腾。
你再听,陛下正在安抚娘娘说她的屁股也不小不要妄自菲薄——虽然这对话有那么一点怪,但是陛下对皇后的爱护之情溢于言辞之中!哪里喜新厌旧了?哪里喜新厌旧了!
吉公公泪流满面,一股爆棚的正义感油然而生!赌上他皇宫八卦小组长的名誉,他要为陛下与皇后娘娘平反!
就在他被自己的忠君爱国之心深深感动之时,帝后和谐外表下的私密对话仍在继续。
“你看年轻姑娘多朝气多青春,比我这个老女人好多了好多了!”不惜将十八岁的自己说成老女人的皇后。
“不怕不怕,女大三,抱金砖。”笑眯眯笑眯眯的皇帝。
“我哪里大你三岁了!是两岁!两岁!”还是难改计较年龄的女人天性啊……面纱底下面容变得扭曲的皇后。
“一样的一样的,女大二,抱金块儿。”笑眯眯笑眯眯的皇帝。
托选妃的福,小拙被迫放弃单方面的冷战,这么一看,场中央的那些女人们也稍微不那么讨厌了。
头顶有黄罗伞遮着阳,身后有宫女执扇扇风,望着那些暴晒在阳光之下的娇女子们,凤皇自始至终都是笑眯眯啊笑眯眯。
唔,今天真是阳光明媚,风和日丽。
作者有话要说:OTZ我到底写了啥……为毛原本预计的深情告白居然搞成这么囧,嘤嘤嘤嘤难道我深情无能了咩?都怪主角设定太囧,没错,一定跟我木有半分关系,都是主角设定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