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鸣心下怅然,她时间并不多,的确不能在一个地方久呆。

打起精神道:“接下来我们去欢喜天?”

凤皇拦了个人问到路,便牵着她继续前行。

一路上许多人对他们侧目,指指点点,清鸣听到的零星词句中不外乎“大庭广众”“伤风败俗”“不检点”云云,而问题就出在他们二人牵着的手与她头上梳的少女发式上。

一直以来,除了与她生气的那一次,凤皇都是牵着她走的。

她从来不知道这是不合礼数的。

若是照这样的“礼数”算来,她与凤皇从小亲近,长大后也无太多避忌,是注定嫁不了别人的了?亏她一度还幻想着遇到一个白衣良人相携相伴……

于是,从一开始,她的后路就已经被他堵光了?

死小孩从小心机就这么重。清鸣阴测测地盯着他的侧面。

其实她误会了,凤皇对她动了心思也就是这几年的事,而且就算是这几年,他也从没想过要故意断她的后路。因为,他从来不觉得她除了他还会有别的选择。

“偷看我?”凤皇突然偏头,望着她,一脸“被我抓到了”的得意。

她忙把头也一偏,装作在盯路旁的摊子,指着那边问,“咦,那是什么?”

“别装了。”凤皇笑得眼眯眯,戳了戳她的脸,“脸都红了。”

“太阳晒的。”她又将手搭在额上做挡太阳状,却不小心透过指缝看到阴阴的天空。

凤皇拉下她的手,捧起她小巧圆润的脸,龙心大悦道:“自己人害什么臊,看吧看吧,我不收钱,让我亲一口就可以。”

清鸣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眼前一黑,两片冰凉的唇压了下来。

“我们继续走吧。”

“嗯。”

清鸣的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凤皇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满脸通红目光呆滞,明显的神思不属。他眼珠一转,放低了声音哄道:“你是不是走不动?”

“嗯。”

果然还是这一句。凤皇满意地微笑,“那我来抱你好不好?”

“嗯。”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终于让清鸣醒了过来,抬头就对上凤皇一脸坏笑。

再看周围,果然非议更盛,忙扭动着要挣开,“凤皇别闹!快放我下来!”

他一脸诚恳地问:“你确定?要我放你下来然后照你的速度慢慢走,还是我抱着你快点离开这里?”

清鸣愣了一下,随即果断将脸埋入他怀中:“凤皇加油。”

好不容易到了欢喜天,却见门上贴着一张红纸:东主有喜,停业一日。

清鸣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看了看天色也不早了,她眼中又重新燃起了光芒,“我们去吟风楼吧,提前去看看新娘子也好,也许——”

对上凤皇清澈明亮的双眼,她突然有些羞赧,声音低了下来,“也许能套点故事。”

凤皇见她难得害羞的模样,言语突然变得无力。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心中涌上无限喜悦,是比狠狠剥削了百官一顿还要满足的成就感。那感觉太强烈,他甚至不敢低头细看她。

她也没有抬头,所以也没有看到他脸上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细薄薄的红晕。

戌时未到,吟风楼前已是门庭若市,一派热闹景象。

凤皇与清鸣要进去的时候却被一个老嬷嬷拦住了。

“贵客可有请帖?”

清鸣摇头,“出来得匆忙,忘带了。”

老嬷嬷一贯的面无表情,将他二人迎到一边,“在这边签个名吧,一人八十八两银。”

清鸣咋舌,微微睁大双眼道:“解大人没说我们也要买门票啊!”

老嬷嬷瞥了她一眼,冷冰冰道:“出示请帖留下礼金或买门票,任选其一。”

清鸣为难地看了老嬷嬷一眼,“可我们真的忘了带请帖了。”

“那就买票。”

凤皇终于将目光投到老嬷嬷身上,她也殊无半分惧色地回视。对视半晌,道,“老人家,你可知朕是什么人?

老嬷嬷精明矍铄的目光闪了闪,面不改色道:“老身眼花耳聋,不认得贵客。”

凤皇眯起眼,“好一个老人家。”他都自称“朕”了,她还装傻。

老嬷嬷垂下眼,而后抬起,仍是不带半份感情,说:“二位一看便知是恩爱夫妻,必能白头偕老,冲着这份吉利这份彩头,老身便自作主张予尊客半价优惠,二位只需付八十八两银即可。”

这一番说话大大顺了凤皇的毛,他甩手丢下百两银票,搂着清鸣,笑容满面地进了吟风楼。

清鸣走了几步,突地也笑了出来,“好一个老人家。”

又不想免费放人进去,又不想被治罪。前一句是表明“不知者不罪”,后一句则是讨凤皇欢心以切切实实免去被秋后算账的危险。至于她为什么知道说恩爱夫妻白头偕老便能讨凤皇开心……有那么明显么?想到后一层,她又莫名地心乱了起来。

这种害羞甜蜜少女怀春的心情真让人想撞墙,清鸣捧脸叹气。

吟风楼的后厢房里,解东风正穿着新服,突然手中动作一顿,抬头,“小白?”

果然,眼前人影一晃,公冶白提着一壶酒斜倒在屋里唯一一张床上。

“你去哪儿了?我方才找了你许久。”

公冶白抬眼,带着三分醉意细细打量他一身大红新袍,“找我做什么?哦,是了,我还没给你礼金……哈!”

解东风微微皱眉,“你并非嗜酒之人,今日怎么喝成这样?”

公冶白用手指描绘着壶身,并没有回答,过了许久,闭上眼问:“新娘子是个怎样的人?你很喜欢她?”

想到将要娶到手的那个女人,解东风嘴角多了一抹笑意,回道:“很有才华,我很喜欢她。”

与其说喜欢她,不如说喜欢她身后所代表的。没错,她是棵摇钱树。

公冶白又不说话了,静了许久。

就在解东风以为他睡着了时,他从床上跃了起来,放下酒壶,拿起床上的大红花,为他系上。退后一步,露出笑容,“穿上新服还颇似模似样。近日我总是想起七年前初见,你一身红袍,帽插宫花,还是少年模样,如今却比我还早成家……解大人,恭喜了。”

又是一晃眼,连人带酒壶都不见了。

解东风连忙跑到窗边,却连个背影也看不到,气得踹了下墙。

“混蛋,说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不还是没给礼金!”

骂骂咧咧地带好帽子,摸到胸前的大红花,愣了一下,很快恢复自然,跨出房门,找新娘子去也。

刚走到新娘换装的门前,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笑声。

推门进去,又是一愣,随即抱手行礼:“下官见过陛下,娘娘。”

下面轮到新娘子谢依人惊讶了,“你们竟是帝后?”

凤皇只是抬抬眉,清鸣却一把抱住新娘子的手,道:“我们一见如故,你总不会因我的身份疏远了我吧?”

谢依人眨了眨眼,咧开一抹灿烂的笑容,“哪有人攀了高枝还非要松手的?不摔死才怪。”

清鸣松了一口气,又想起一事,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塞到她手中。

“这是我自己炼制的香粉,名叫‘国色天香’,可以用作熏香,也可以直接沾水抹于衣领,就当我贺你们新婚的礼了。”

“等等!”解东风大惊失色,“娘娘您确定这就是您送的礼?”

绝世珍奇呢?传世宝物呢?最不济你拔支簪子都好啊娘娘!

清鸣很认真地回答:“若送首饰衣裳未免俗气又缺乏诚意,所以将亲制的香粉带来。解大人不喜欢吗?”

解东风哭丧着一张脸,“喜欢,臣……真是,太喜欢了!”

“呀!”谢依人惊喜地叫出声来,“好特别的香味!清鸣你好厉害,怎么做出来的?清鸣你绝对是天才!我太喜欢了!”

对她来说,会做饭已经可以称为天才了,更何况还会制香这种高技术含量的传统工艺?

清鸣挠了挠脸,正不知该如何回应如此直白的夸奖,一个不妨被她抱住在脸上亲了一口。

呆愣间,又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开,回过神来已经在凤皇的怀中了。

“管好你老婆!!”

丢下这句话,凤皇抱着清鸣迅速地离开了。

马车上,凤皇冷着一张脸,清鸣苦着一张脸。

“我还没见到婚礼呢……”

被瞪了一眼,清鸣缩了一下,也只有一下,下一刻她的手就已经在凤皇脸上了,“瞪什么瞪?你还有理了?明明说好来观礼的,时间都没到就又要回去了。”

想到又要回宫,她的气势一下子泄了,松开手,坐回位子上。

默然掀开窗帘,马车已经离热闹的坊市很远了,渐渐驶入淡墨色的夜中。

凤皇毕竟与她在一起十三年,纵使先前没发现,现在也看出了,她这一趟出宫玩出了心事,而且绝不是没参加婚礼这么简单。

即便如此,他却不后悔带她出来。

思及此,终于想起此行本就是想让她开心的,于是缓了脸色,伸手捏了捏她的手。

“来日方长,以后有空我们再出来玩,好不好?”

“真的?”

“当然。”

清鸣终于笑了笑,凤皇舒了一口气,随即身子一倒,枕上她的腿,舒服地叹气:“小拙你身上肉真多,抱起来累死人,幸好很好躺。”

她满腔柔情蜜意顿时一散而空,闭了闭眼,真想一把掀翻腿上这人,再朝他的包子脸踩上两脚。

窗外,夜色渐浓,前方不远处一道道黄瓦红墙若隐若现,显得诡异而又突兀。

作者有话要说:撒花撒花~~~卡了许久终于写完这一章~~~

感谢渣牙子的长评,泪目,我总算也跻身“有长评一族”了…………

经提醒才想起……大家中秋快乐啊!!

肆·捉奸之行

凤皇的来日方长,的确很长。回宫以来月余,他再没提过出宫的事。

幸好她早已习惯,一进到这层层红墙围住的宫中,就抛却所有有翅膀的妄想。

凤皇终日好像很忙的样子,经常是到她睡下了才回来,有时一天都见不到一面。说忙其实也不确切,他的样子更像遇到了什么有趣的挑战。

他一向不会把前殿的事带到后宫来,所以自然不会告诉她什么了。

他不说,她也不想去问,在某种程度上似乎也达成一种和谐。

恰好玉瑶宫这段时间热闹了许多,不仅多了个永远乐观活泼的卓西西,宝宝与尔雅八哥也都回来了。她光是要关照每个人每只鸟的口味准备饭菜就够忙了,更别提还要练轻功要防着凤皇东西被尔雅八哥乱动,根本没有太多时间想其他的。

所以她自己都没发现,出过一趟宫,她心里多了一根细细的针,隐藏在皮肉之下。

这一日,庭前的那棵桂花树开到鼎盛,香气郁郁,竟完全盖住了满院蔬果的味道。

清鸣打发了一号二号去树上采收桂花,以便阴干贮藏,来年酿酒泡茶做饭皆可用。宝宝见状技痒,也要上树,不待清鸣阻止,足尖一点就已经跃上了树枝。

“……清鸣姐,我见你学轻功的时候一度以为这是世上最难的事。”

卓西西呆呆望着穿梭在树枝之间身手敏捷的宝宝。

清鸣木着一张脸,“然后呢?”

西西回头看她,双眼亮得可以点火了,“然后我看宝宝这样,突然觉得我也可以学耶!”

太打击人了。

清鸣默默地将头扭向一边,尔雅正优雅地梳理着毛发,中间还喝了一口茶,方才还在与它玩耍的八哥却不见踪影。

“尔雅,小八呢?”

尔雅指了指天空。

清鸣抬头,见一个黑点正向玉瑶宫俯冲而下,再近些才看出正是八哥。

它停在地上的时候踉跄了一下。

尔雅冲它抬了抬下巴,它坚毅地点头。

接下来,只见两只鸟各伸出一只翅膀合在一起,剩下那只翅膀就不断伸出去试图拍打对方的背部。

不出几个回合,体型较为庞大的尔雅又是一掌将八哥拍向了天际。

尔雅抬起右翅在额上搭了个凉棚,望着八哥远去的方向,确定短时间内它回不来之后,满意地拍了拍翅膀,优雅地跺到一旁,掀开八哥的食盒,开始挑自己喜欢的点心吃。

全程围观的清鸣卓西西二人不约而同地落下一滴冷汗。

“清鸣姐……你养出的这都是什么鸟啊……”

清鸣擦了擦额上冷汗,淡定地撇清,“尔雅虽然跟我亲近,却更像凤皇。”

“可是——”卓西西扇着着长长的睫毛,大又圆的眼中闪着天真的光芒,偏头道,“听说陛下他也是你带大的呀。”

“少女你误会了,我也才大凤皇两岁怎么能带大他呢?”

望着清鸣过分温柔亲切的眼神,西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不出半个时辰,一棵桂树已采收得七七八八了。清鸣让西西进屋拿簸箕,将桂花均匀地摊在上面,又拿到香室的小隔间里去阴干。

卓西西出来时看到她手中还有小半篮的桂花,便问用处。

清鸣微微一笑,道:“凤皇说今晚要回来吃饭,我打算做他喜欢的桂花饭和桂花茶。”

卓西西见她温柔神情,突地想起之前出去遛弯听到宫人们偷偷议论的事,一时间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

“怎么了?”

本来清鸣算不得敏锐,只是一贯虎头虎脑的西西突然欲言又止起来,才觉得奇怪。

卓西西支支吾吾道:“我听说……是听说哦,我听说陛下最近好像跟御书房一个女官,呃,走得很近……”

“噗……”清鸣忍俊不禁,“我还道是什么事呢,就值得我们西西心事重重。”

说着她将桂花倒到簸箕上,摇了摇,令细碎杂物掉落,接着着手挑掉有瑕疵的花瓣。

卓西西见她毫无危机感,急了,“清鸣姐你不担心吗?”

清鸣头也不抬道:“担心什么?”

“宫里,宫里人都说陛下被她迷惑住啦!”

清鸣继续着手头的事,耐心道:“宫里人以前还说我是凤皇的养母,还说我被凤皇打疯了,所以啊,对于宫里人说的话,要去芜存菁——”认真想了下,又道:“好像也没什么菁的。再说,凤皇很排外,没那么容易受诱惑的,你看你这么漂亮,也没见他多看你一眼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