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老师笑说:“该送红玫瑰才是嘛。”

话音刚落,坐在门口老师又高声喊道:“谭老师,红玫瑰来了!”

十一枝长梗玫瑰,装在牛皮纸的盒子里,花朵饱满鲜艳。一张手写的卡片压在花束底下,上面只有“生日快乐”一行字,落款一个“沈”字。字迹行云流水,遒劲有力。

☆、第34章 同居(14)

一旁的老师不无羡慕,笑道:“又是红玫瑰,又是白玫瑰,谭老师的生日当真精彩。”

谭如意有些尴尬,裴宁送给她的这束花,仿佛烫手一般,让她直想一把扔进垃圾桶里。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马老师笑问:“怎么有两束花,谁送的?”

“一个大学同学。”谭如意不欲多言。

“又是相思梅又是红豆,你这位大学同学,对你倒是思念颇深。”马老师半开玩笑道。

说者无意,听者却是有心。生日本该是高兴的日子,心里却仿佛有一朵乌云,沉沉地压着。所幸与沈自酌约定了一起吃晚饭,谭如意细看着盒子里的十一根长梗玫瑰,心情一时又雀跃起来。

临近期末复习,要上的课少了,谭如意的语文课经常被别的老师借去,这种情况在初中和高中是常态,虽说无奈,倒也落得清闲。她反正无事,便在办公室里磨着要投给报社的一篇稿子。

然而临近下班的时候,谭如意却接到了沈自酌的电话,说是要迟一点过来接她。沈自酌语气匆忙,从电话里能隐约听见嘈杂的背景音。谭如意忙问,“沈先生,出什么事了?”

“是唐舒颜,”沈自酌低声说道,“她阑尾炎犯了,刚出手术室。”顿了顿,安抚道,“等安顿好了我马上过来找你。”

谭如意想了想,“你们在哪个医院?”

谭如意赶到医院的时候,唐舒颜已经住进病房。她闭眼躺在床上,巴掌大的脸脸色煞白,眼窝一圈淡淡的乌黑。听到动静了,掀了掀眼皮,看了谭如意一眼,复又紧紧闭上。

谭如意将在楼下买的一束百合放下来,悄声问沈自酌,“情况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沈自酌低声回答。

唐舒颜忽轻声开口:“老沈,帮忙给我表姐打个电话。”她声音虚弱,抬起手指指了指放在一旁手提袋,“手机在包里。”

沈自酌点了点头,将她手机掏出来,走出病房,顺道将门轻轻关上了。

病房里立时只剩下谭如意和唐舒颜两个人,空气有些沉闷,散发着清苦的药味,谭如意将窗户开了一线,让清新的夜风流进来。

那端病床上的唐舒颜忽然说:“今天是你生日?”

谭如意转过身来笑了笑:“嗯。”

唐舒颜目光朝旁边斜了斜,问道:“能不能帮我倒点水。”

谭如意不知道她手术刚刚结束能不能喝水,便在床边坐下来,用干净的棉签沾了点清水,濡了濡她干枯的嘴唇。

片刻后,沈自酌打电话回来了,“你表姐说待会儿就到。”

唐舒颜闭了闭眼,“那你陪谭小姐回去吧,不耽误你们过生日了。”谭如意忙说:“没关系的,生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沈自酌将谭如意的手指悄悄地握一下,附议道:“等你表姐到了我们再走吧。”

小坐了片刻,护士站的人过来,喊人去办一些手续。沈自酌起身,拍了拍谭如意的肩膀,轻声说:“你在这儿坐一会儿。”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从窗户望出去,对面便是灯火璀璨的大楼。唐舒颜出神地看了一会儿,不知怎的,就想到了和沈自酌刚刚创业的时候,那时候工作室才五个人,租了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办公桌、设计用的东西、电脑、成堆的书,全都摆在办公室里。一个人要干三个人的活,即便这样,仍然常常要忙到夜深人静。她饮食不规律的习惯就是那时候形成的,直到今天,一忙好几个小时,忙起来就忘了吃饭。

可那时候即便再忙,心里也是高兴的,总觉得前途一片光明,跟沈自酌的未来也是一片光明;如今都是瞎忙,不知道忙的目的是什么,不知道忙起来何时是个头。

有一次他们接了一个大单,熬夜加班加点,看着窗外繁华的街景一点一点暗下去,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汽车偶尔驶过的声音。她和沈自酌两个人,分踞电脑桌的两端,偶尔交谈几句,便又各自专注自己的工作。凌晨三点的时候,她累得眼睛发胀,困得要哭,对沈自酌说,“不行了,我要死了,我得睡会儿。”

说着便丢下鼠标,趴在办公桌上。思绪很快一片混沌,隐约中只听见沈自酌拉开椅子声音,紧接着一件薄薄的外套披到自己身上,带着一阵熟悉的气息。

仅仅睡了半个小时,她手臂发麻,从睡梦中醒过来。对面的沈自酌仍然专注地盯着电脑,她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直到沈自酌的目光扫过来,问她:“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唐舒颜伸了个懒腰,“不吃了,赶紧做完吧。”

凌晨四点的时候,终于全部竣工,唐舒颜背靠着椅背,盖着沈自酌的外套,用这个极不舒服的姿势,睡了个昏天黑地。其实并未睡多久,很快天光大亮,他们还要带着设计好的成品去见客户。八点半见到客户,十点半方案正式通过,走出会议室门的时候,沈自酌冲他笑了笑,说:“有你真好。”

唐舒颜是了解沈自酌这个人的,大学四年,研究生三年,从不见他与任何人有过暧昧,也不见他像其他男人一样,早早地在花丛中迷失了双眼。所以这样一句“有你真好”,真的仅仅是他高兴之下一句再寻常不过的感慨。可就是为了这样一句话,唐舒颜凭空生出一股孤勇,觉得不管前路有多少险阻,都得这样陪着他。

然而她总是忘了,男女之间哪里有什么纯粹的友谊?如果不是其中一方心里有鬼,这样的关系是断然难以维系的。即便在某一个瞬间取得了微妙的平衡,也总会被不可抗拒的变数打破。

她同样也忘了,沈自酌虽然冷淡,也是会爱上一个人的。

唐舒颜闭了闭眼,对着低头静坐在床边的谭如意轻声说道:“真羡慕你。”

谭如意一愣,抬头看向唐舒颜。眼前这个女人,全然没有了上回与她说那一席话时的咄咄逼人,只剩全然的疲惫。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让她暂时卸下了盔甲。

可若说到羡慕,她又何尝不羡慕唐舒颜,能够陪着沈自酌,从一无所有,到如今功成名就。

谭如意低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唐小姐,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你喜欢沈先生这件事,亲口告诉过他吗?”

唐舒颜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她。

“你同沈先生认识近十年,怎么会不了解他的性格。他这个人,对别人的心意总是体贴周全,如果你曾告诉过他,他一定会认真考虑,不管他是不是也同样喜欢你,也绝不会妄自敷衍,一定会去求一个万全的解决之策。”

过了许久,唐舒颜才开口说:“你这个人心倒是宽。不过也是,毕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声音虽然低弱,说到后一句时,仍然不免带了些讽刺。

谭如意却并不生气,“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告诉沈先生。”

谈何容易?这十年间,不止一次想要停止自欺欺人。可她同沈自酌十年的交情,有同窗之谊,有扶持之恩;唯独没有的,是情爱之念。为了自己一点求而不得的心思,让她拿十年的交情做赌注,即便她再有一往无前的气势,也下不了手。这是一场豪赌,而她不敢下庄。

她也也试过与其他男人交往,可每每三个月的新鲜感一过,就只剩枯燥和烦闷。而她越发鄙夷自己,是个懦夫,也是逃兵。既决定要在这样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爱情中马革裹尸,却每每还要生出逃出生天的妄想。

也常有被沈自酌看透的时候,而她已经学会了面不改色地用各式各样的男人当做挡箭牌搪塞过去。能拖一天是一天,好比一个已经被下了病危通知书的癌症病人,四面怜悯的目光,已经告诉了她时日无多,而她仍然要捂着耳朵,当做没有听见响起的铃声。

所以对于谭如意,她岂止是羡慕,简直嫉妒得百爪挠心。这样一个方方面面都不出挑的女人,却能够轻易得到她十年求而不得的东西,还是这样轻巧的姿态。

正说着话,沈自酌拿的缴费单回来了,身后跟着唐舒颜的表姐。

表姐连连道谢,“你们还没吃晚饭吧?赶紧回去吧,舒颜交给我就行。”

沈自酌将护士的嘱咐转告给表姐,然后抬头看向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唐舒颜,“好好休息,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

这个时间,已经过了跟餐厅预订的点了。谭如意也没有再到外面吃的心思,上前一步将沈自酌的手挽住,“沈先生,我们还是回去吃好不好?”

到家之后,两人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沈自酌不忍心让谭如意再操劳,便说,“要不去超市买两袋方便面,生日大餐明天再补上。”

谭如意笑起来,“哪里好意思让你吃方便面。”说着将围裙一系,走进厨房。不过二十分钟,谭如意端出来两碗凉面。普通的碱面,煮熟之后拿冷水一焯,拌上生抽和少许芝麻油,将青翠的黄瓜和鲜红的番茄切成丝,浇上切碎炒好的花生米,再撒上点芝麻。红红绿绿的颜色,芳香四溢,看上去便让人食指大动,谭如意正要开动,沈自酌却将她的手一拦,“等一下。”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黑色的盒子,“不太会挑礼物,不要嫌弃。”

谭如意将盒子打开,是一条细细的铂金项链,缀在黑色的天鹅绒底衬上,微光流转,十分好看,却又并不张扬。她忙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看,然后递给沈自酌:“沈先生,帮我戴上吧。”

☆、第35章 兼程(01)

谭如意微微低下头,将头发拨到一边,露出光洁的脖颈。沈自酌目光一黯,静看了片刻,方接过项链戴上去,手绕到她的颈后,轻轻地扣上了。

两人饿得狠了,也不顾形象,狼吞虎咽,两碗凉面很快便见了底。谭如意笑说:“这还不算是我过的最潦草的生日。”

沈自酌惊讶,“连块蛋糕都没有,这还不是?”

谭如意笑吟吟搁下筷子,摸了摸撑起来的肚皮。“去年在山区支教,恰巧碰上暴雨天气,白天忙着去河边接淌水过来上课的孩子。好不容易下了班,回到住的地方,发现屋里全淹了。我住的地方是临时搭起来的,顶上盖着石棉瓦,让大风掀了一半。等抢救完行李和被褥,找到下一个落脚之处,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所以生日没过成?”

“还是过了的,”谭如意笑看着他,“我在一个小姑娘家里借宿,小姑娘的妈妈给我做了一碗糖水蛋,”她比了四个手指,“四个蛋,和麻薯汤圆一起煮,十分好吃。”

沈自酌静看了她片刻,轻笑一声,“你也太容易满足了。”

“对我来说,生日也就是一个十分平常的日子。小时候更期待一些,因为能拿到零花钱,可以给谭吉买雪糕吃。”谭如意站起身,“好啦,麻烦你去刷碗了,沈先生。”

“遵命,沈太太。”

谭如意登时吓得呼吸都停了一瞬,怔愣地看着沈自酌。后者笑了笑,手掌在她额头上轻拍了一下,而后挽起衣袖,将盘筷收拾起来,走进厨房。

直到厨房里响起哗哗的水声了,谭如意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着站在水池前的沈自酌。他仍旧穿着上班时的那身衣服,衬衣西裤,从背后望过去,身影挺拔,仿佛一株孤直的树。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是身为语文老师的谭如意,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比喻。

收拾停当以后,谭如意先去洗澡。她夏天睡觉一般穿一件十分宽大的睡裙,灰色,到膝盖以下。虽说是无袖,领口却开得极高。每每自己照镜子,都觉得仿佛是套着一只剪了两个洞的编织袋。可这睡裙丑则丑矣,却是纯棉的质地,穿着十分舒服。

洗完以后,接到夏岚的电话,说是还在加班,等回来以后就把礼物给她。又笑嘻嘻问道:“在哪里吃好东西?”

“五星级米其林餐厅,鹅肝松露,拉菲红酒,还有小提琴奏乐。”

“啧啧,这么奢侈?”

谭如意笑起来,“骗你的。在家呢,吃了一碗自己做的凉面。”

夏岚惊诧,“这就算过生日了?”

“挺好的,年纪大了,反而不喜欢热闹。”

“呸,在我面前提年纪大。我问你,沈自酌送了什么礼物?”

谭如意摸了摸颈上的链子,“一条项链。”

“…这就打发了?戒指呢?加名的房产证呢?户口本呢?再不济,银行卡呢?”

谭如意笑了笑,“过个生日,又不是讨债。”

“这是诚意你懂不懂?”她叹了口气,“我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得去工作了,先挂了啊,生日快乐。”

谭如意将电话攒进手里,想着夏岚说的话,发了一会儿呆,浴室里水声停了,沈自酌带着一身水汽走了出来。

他擦着头发,在谭如意身旁坐下来。一时之间,呼吸里全是两人身上沐浴乳的香味。和沈自酌生活了近四个月,采买日用品的工作,渐渐被谭如意包揽了。如今浴室里的纸巾、沐浴乳、洗发水以及其他林林总总的东西,全都是谭如意亲手买的。她并不觉得繁琐,反而极有兴致,因为能有一种过日子的实感。

擦了一会儿,沈自酌动作忽停下来,“差点忘了。”

“忘了什么?”

沈自酌没回答,将毛巾搁在扶手上,飞快站起身朝卧室走去。过了片刻,拎出来一只结实的袋子。也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他动作十分的谨慎,小心翼翼地搁在茶几上了,将一旁用来防震的白色泡沫都取出来了,然后端出里面的东西。

约莫有三十公分高,拿报纸裹得严严实实。谭如意越发好奇。沈自酌将报纸一层一层揭开,最后里面还剩下一层黑色的塑料袋。他将塑料袋也扯了下来,总算露出了这件东西的真容:是通常用来泡酸菜的那种广口的坛子,这只是很小的尺寸,一般这样大小的,会用来装芝麻油或者花椒油。

沈自酌起身去厨房拿了一只骨瓷小碗和一柄不锈钢的勺子,然后将坛子上的盖子缓缓揭开了。空气里立时飘散开极为馨甜的气息,谭如意只觉得这味道十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究竟是什么。

沈自酌将坛子里的东西舀了七八勺出来,递给谭如意,“尝尝看。”

盛在骨瓷小碗里的半流体十分的粘稠,在一旁立灯柔和的光芒之下,显出一种琥珀的色泽。

谭如意认出来了,她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当年妈妈还没出走的时候,带着她做过一次,流程繁琐,整个熬制过程需要一天一夜。大灶烧着松木,大锅里咕噜咕噜翻滚着,空气里一股溽热甜蜜的气息。最后,近百斤的红薯只熬出来这么小小的一坛,然而每一滴都是精华。

谭如意捏着勺子,舀了半勺,喂进嘴里。舌尖首先尝到的是甜,继而是焦香的回甘。这样的甜,稠,与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谭如意喉间忽然便梗了一个硬块。

“不知道是不是你曾经吃过的苕糖,找了个十多个老人,总算还有人记得做法。也是在老人老家熬的,你们镇上已经没有人烧大灶了…”

“沈先生,”谭如意出声将他打断,声音喑哑,带着极其细微的颤抖,仿佛有人用手指轻轻拨了一下琴弦,“谢谢你。”

沈自酌低头看她,“好吃吗?”

“好吃的。”

沈自酌目光微敛,静了片刻,探身过去,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眼角,“好吃的话,怎么哭了?”

谭如意这才发现自己真的在落泪,她急忙拿手背抹了一下,抽了抽鼻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约是太久没有吃过了。上回吃,还是跟我妈妈一起熬的…”她笑起来,“不说丧气话了,毕竟是我的生日。”她又捏着勺子尝了半勺,心脏都仿佛这稠得化不开的甜包裹住了,“沈先生,你也尝尝看吧,不骗你,真的非常好吃。”

“好。”沈自酌目光沉黯,说着,却是捏住了她拿着勺子的手,凑上前去,贴上她沾了一丝糖液的嘴唇。

谭如意怔了怔,睫毛轻颤,而后顺从地闭上眼睛。

吻了片刻,沈自酌将她手里的碗和勺子都夺下来,搁在茶几上,而后紧紧捏着她的腰。

吻更深,细致,耐心,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一切的发展都是顺理成章。

谭如意心里生出一丝的犹豫,对于未来,她仍是不确定的。重重的隐忧,潜伏在未来的路途之中,伺机而动。眼前的这个男人太过优秀,而她又太过平凡。她不能肯定自己是否有这样的幸运,是否可以妄想更多。

然而这丝犹豫很快便在沈自酌诚恳的目光里,湮没在更为汹涌的悸动之中。等她反应过来之时,沈自酌正深深地看着她,浅褐色的瞳孔之中藏着烧灼的烈焰。

他扣着她的手指,因为过于激动而发着抖,都这时候了,他声音喑哑,却仍是不忘询问:“可以吗?”

谭如意咬着唇,脸红得泣血,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好别过头去。

沈自酌伸手,将床边的台灯“啪”一下关上了,黑暗立时笼罩下来。

安静却又暗流涌动,仿佛永不醒来黑甜梦境。

——

醒来的时候,谭如意有一丝惝恍。窗帘没拉好,留了一丝缝隙,望出去,天空刚刚露出一丝鱼肚白。

谭如意翻了个身,心里有些空空落落的,带着几分惶恐。并不觉得后悔,只仿佛自己是流水上的一丝青萍,随着水流载沉载浮,却是无所附依。她睁眼发着呆,又翻了一个身。

正在这时,腰忽让一双有力的手握住了,而后整个环住她,将她带入一个极为温暖的怀抱。沈自酌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含混:“醒了?时间还早,可以再睡一会儿,我喊你起床。”

谭如意后背紧紧抵着沈自酌的胸膛,听见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那种无所适从的惶恐渐渐消退了几分,“睡不着了。”她低声说。

沈自酌摸索着着扣住了她的手指,沉静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语气却是十分的别扭,“对不起…我也是第一次…你感觉…还好吗?”

谭如意忍俊不禁,耳朵却烧起来,却只低垂着头不说话——也确实说不出口,然而心里却一时满盈着说不出的清喜。她并不会用腐朽固执的情结来要求别人,但听说沈自酌也是第一次,还是不免有种意外的惊喜。

沈自酌也没说话,手指缠着她的手指,下巴抵在她肩窝处,仿佛极为贪恋这一刻狎昵的时光。安静了片刻,沈自酌忽开口问道:“你户口在崇城吗?”

“学校说有迁户口的名额,不过要排队。到我的时候,恐怕要到明年。”

沈自酌将她手指握得更紧,“那迁过来吧。”

谭如意愣了一瞬,才意会过来沈自酌的意思,她头埋得更低,声音也跟着低下去,“沈先生,你想好了吗,不能轻易后悔的。”

“不会后悔的,”沈自酌在她后颈印下一吻,“沈太太。”

☆、第36章 兼程(02)

千言万语,指天发誓,都抵不上这样一句“沈太太”。不由便想起方才,她受不住时,声音气息仿佛都断了线,仍是叫他“沈先生”,结果反让他更加用力,像是存心要欺负她一般。

她耳根颈项烧成一片,总觉得再也无法这样随口叫他。

胡思乱想着,沈自酌声音又响起来:“本来打算把证的事情办妥了再…对不起,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昨晚那样旖旎的气氛,要是沈自酌再半途喊停,她倒要怀疑他是否有隐疾了。谭如意自然不会怪他,毕竟是她所愿意的,即便沈自酌不提领证,她也并不觉得后悔。夏岚所言往往是切合现实的真理,可她宁愿犯点傻,唯独不想用任何世俗的标准去衡量沈自酌。

静静抱着,体温相贴,彼此听着心跳,直到天光大亮。闹钟响了,两人一时都没有动。又过了片刻,谭如意轻声说:“要迟到了。”

沈自酌“嗯”了一声,手臂刚刚卸了几分力道,又收拢了,只说:“还不想放你走。”

谭如意心脏早随着昨晚的那两勺糖液化掉了,满腔的心思尽化作春。水暖阳,只觉得甜蜜,十分的甜蜜,仿佛自己整个浸在了那糖罐子里头。这个人,平日那样的严谨,说起情话来却仿佛百步穿杨的利箭,箭箭正中要害。

又想,她谭如意究竟何德何能。

过了一会儿,实在是不得不起了,沈自酌总算放了手。两人都赶时间,挤在一起洗漱。谭如意这时才觉得羞赧,不敢拿正眼看他。

洗漱完毕,谭如意收拾好东西,捞起昨晚在沙发上放了一整夜的手机,这才发现竟有五个未接来电,都是夏岚打过来。她也来不及回电了,揣进包里飞快去门口换鞋。正好沈自酌也打着领带出来了,两人目光撞上,又不约而同地移开了。

谭如意不由勾了勾嘴角,这才发觉,原来沈自酌也是会害羞的。

没时间准备早餐,沈自酌开车经过一家肯德基,下车去买了几根油条。他将纸袋递给谭如意,飞快发动车子,说:“将就吃一点吧。”

谭如意吃了两口,问他:“沈先生,你要不要吃一点?”

沈自酌摇头,“我到公司了再吃。”

“一直想问,你早餐只吃面包牛奶吗?”

“小时候跟着我妈吃习惯了。”

“所以一直没试过别的?”谭如意看着他,“譬如蟹黄汤包,玉米肠粉,荠菜小馄饨武汉热干面…”她说着,自己反觉得馋了,“下回试试吧,我包馄饨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沈自酌轻声一笑,看她一眼,“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

“我不会的可多了,你会的我大多都不会…”她说着说着不自觉停了下来,想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唐舒颜,刚刚咬下去的一口油条立时咽不下去了,像根刺卡在那里。

沈自酌会的,唐舒颜是不是都会呢?他们专业一样,又是这样一路风雨同舟,倍道兼程。转而又鄙视起自己的矫情,心道人总是贪心不足又患得患失。

沈自酌却说:“我会的你不需要会,我们两个人,有一个人会就够了。”

谭如意闻言怔了一下,继而笑起来。

沈自酌将她送到学校,又约定了下班过来接她去医院一道看望唐舒颜。

直到上完了第一节课,谭如意才记起来要给夏岚回电。夏岚兴师问罪:“昨晚你不是在家吗?打了五次都没人接。”

谭如意忙道歉,“昨晚睡得很早,手机关静音了,对不起。”

夏岚那边诡异地沉默了一瞬,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那是够早的。”

夏岚这个人从来都是会慧眼如炬,谭如意自然明白她猜出来了,她脸上一热,避开话题,只问:“你今天什么时候下班?”

“还得加班,恐怕要到八点吧。”

“我下班了要先去趟医院,你要是回家了给我打个电话,我上去找你。”

夏岚疑惑问道:“去医院做什么?”

谭如意沉默一瞬,“唐舒颜做了个阑尾炎手术。”

“她做手术,你过去看她做什么?这多不人道啊小如意,想想看,自己刚刚被手术刀划了道口子,躺在床上要死不活,还要看着自己喜欢的男人同别的女人出双入对。我要是她,肯定怄得要往你脸上泼硫酸。”

谭如意一惊,“有这么严重。”

夏岚笑起来,“别人我是不知道,换成是我,肯定要跟你拼命的。”

“可我已经跟沈自酌说好了一起去…”

“那就去吧,别待久了。唐小姐毕竟是你老公的生意伙伴,不去也未免显得不给面子…”夏岚打了个呵欠,“没别的事我就挂了,我去冲杯咖啡,今天还要苦战。部门来了个新人,还得抽空出来带他,真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三个。”

谭如意担忧道:“你保重身体啊,别太拼命了。”

“不拼命不行啊,闲下来更麻烦…”

“什么麻烦?”

夏岚却收了声没回答,过了一瞬才说:“挂了,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