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都是因为唐悦,她不但杀死了自己的母亲,还害自己变得什么都不是。原来,岛上的比试之后,苏梦枕虽然依约放了欧阳啸天父女,却不知为何江湖上仍有消息传出来,说他们杀死了九念大师,害得正道在拜月教面前一败涂地,所以武林中各路人马都在或明或暗地追杀他们。

有家不能归,有钱不敢去取,刚开始倒还好,他们白天躲躲藏藏,晚上出来抢些东西,也不至于太惨,但后来追踪越来越严密,他们大的城镇不敢去,只好躲在小地方,除了些许食物什么也不敢去偷,就怕引来追捕,沦落到现在的份上,都怪唐悦!

她阴冷地道:“爹,我今天要亲眼见到这个女人死,报我娘的血仇!”

欧阳啸天却突然道:“唐悦,明珠的话你都听到了,如今你要想活命,就乖乖听我的吩咐,否则我会等你精疲力竭,亲眼看着你像野兽一样肠穿肚烂。”

“你说什么!”欧阳明珠尖厉地道:“你疯了啊,爹,她是害死娘的人,你还要放过她?我不答应,我无论如何都不答应!”然而,她的声音突地停顿,被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

唐悦听到这一记耳光声,并没与觉得放松,而是心头阵阵发冷,相比之下,她更还怕那个中年男人,只觉得对方的心思比那一心置她于死地的年轻女子更加险恶。

欧阳明珠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爹,看到男人扭曲黑瘦的面孔,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被她叫做爹的男人是如此的陌生,长期的奔波躲藏,如丧家之犬的男人,已不再是那个疼爱她的父亲,他现在变得跟那些粗俗的人没什么两样,总是出言骂她,甚至喝醉了还会动手打人,自从娘死了之后,欧阳啸天就不再是她那个值得尊敬的父亲了!

欧阳明珠的眼中,泛出惊骇的神情,欧阳啸天心头一颤,压低声音道:“你这个蠢丫头,苏梦枕这么护着他,知道她落在我们手里,肯定会来救她,到时候你还怕我们要不回属于我们的东西!难道你想东躲西藏一辈子?”

欧阳明珠的脸上放出异彩,整个人已下载跳了起来,顾不得暗中发疼的脸颊,惊喜道:“爹,你是说——”

欧阳啸天冷笑道:“就算再不济,我们取到倾城刀在杀了她也不迟!”

欧阳明珠闻言,愣了愣,仔细想了一番,最后还是道:“可我们花了这么大力气,浪费了好多时间,好不容易抓着这个贱人,难道就这样白白放过她?”

欧阳啸天面色阴沉可怖,道:“谁说要放过她,我们不过是用她做饵罢了,等想要的东西到了手,你想抽筋扒皮都可以。”

月光中,唐悦看到一条绳索垂落下来,正好在她身边。

“不想立刻就死的话,将这绳子系在腰上。”欧阳啸天粗声粗气地道。

唐悦一怔,一时竟然有些犹豫。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恐怕再过片刻她就要掉下去,到时候神仙也难救活,但如果她抓住这条绳子,落在那对父女手上,只怕也是生死未测。

只听那欧阳明之冷冷道:“唐悦,你害怕了吗?”

唐悦凝神向洞口的方向望去,只能依稀看到一个女子的脸部轮廓,唯有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光,让人心生恐惧。唐悦心念一动,用另一只手伸过去将那绳子拉过来,想尽办法才勉强在腰上扣成死结。

拉她上去的过程中,有三五次唐悦都撞在岩石上,明显是上面人故意想让她吃苦头,但唐悦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刚落到地面上,一只手就伸过来点了唐悦的穴道。

欧阳明珠笑道:“山水有相逢,老天爷到底是要眼睛的。唐悦!你肯定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我们吧!”

唐悦身体的力气已彻底虚脱了,况且那银针有麻痹的作用,她连半死反抗的力气都没有,就算他们不点她的穴道,她也没有办法制伏眼前这两个人。她只是略带茫然地看着对方,完全不知道究竟他们对她有什么样的仇恨。

欧阳明珠的声音中不知有多少的怨毒和愤恨,若是没有欧阳笑天的阻挡,她恨不得立刻就将唐悦在此地千刀万剐才能稍解心头之恨。

然而当她看到唐悦茫然的眼神,心中大为疑惑,不免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唐悦道:“我不认识你们。”

欧阳父女面面相觎,几乎要以为对方是在戏耍他们,欧阳明珠一脚踢在唐悦的腰间,冷酷道:“你再跟我们玩花样,先划花你的脸!”

唐悦平静道:“若我真的是认识你们的,早该在见到你爹的第一眼就认出来,怎么还会中你们的圈套?”

这一点欧阳啸天原本也是有些疑惑,现在听唐悦此言不免大惊。

“你再耍花样!”欧阳明珠怒不可遏,抬起手掌,便向唐悦的头上一掌拍下去。

突被欧阳啸天一只手在半空中拦下,“爹!”欧阳明珠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她倒不像是在撒谎。”欧阳啸天冷冷道:“况且她是真的不记得还是什么不要紧,关键的是她就是唐悦。”

唐悦道:“你们想要用我来引苏梦枕,可惜他不会知道我在这里。”

欧阳啸天道:“那是你低估了苏梦枕对你的重视,打从你进了镇子开始,他后脚就到了,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可惜他被我故意想法引开了,要不然你也不会这么轻易落在我们手上。”

原来那天唐悦离开苏府三天后,苏梦枕就快马出了门去追她,她孤身一人,靠两条腿走路又怎么可能快过骏马,只是苏梦枕追上她以后也不着急,就慢慢在后面跟着,唐悦竟然也没有察觉。

他们不再言语,取下她身上的倾城刀,将唐悦整个人提起来,欧阳啸天冷笑,用力拉动绳子,整个人便悬空挂了起来,她亲眼一瞧,却看到脚下不到一丈处便是那黑幽幽的陷阱洞口。

唐悦失声道:“你们到底想要如何?”她心底委实是不愿意见到苏梦枕,更是不愿意再亏欠对方什么人情。

话未说完,欧阳明珠已冲上来甩了她一记耳光,怒道:“你这个贱人,害得我们这么惨,居然还敢问我们是什么人?老天让你落在我们手中,你放心好了,等得到我们想要的,我就送你上西天!”她的声音如今已变得粗哑难听,过了片刻,她又笑道:“不,我不会立刻杀了你,我会日夜折磨你,让你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哦,你有这种能耐吗?”突地,一道声音凭空出现。

唐悦的脸色变了,心跳似已突然停止,甚至连血管里的鲜血都已停止流动,她想起这个声音了!苏梦枕!这是苏梦枕的声音!

在他们面前出现的年轻人,容貌极出色,一双春水般的眼睛波光流转,然而神情却淡得很,看见唐悦被他们捉住还受了伤,他却还能耐心地靠在树上,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

欧阳啸天厉声道:“苏梦枕,你来了!”

苏梦枕道:“l两位刚才还说要找的人,现在就在你们面前,何必如此惊讶。”

欧阳父女交换了个眼色,欧阳明珠扶剑的右手,已经死死握住剑柄。

欧阳啸天咬牙道:“好,很好。”就在这时,突然听见空中两声异响,两根银针,自欧阳明珠一直攥着的左袖口飞了出去,笔直地向苏梦枕的咽喉而去。

苏梦枕微微一笑,不过是一挥手,那两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便落在了他的指尖。

他微微一笑,道:“欧阳姑娘如此厚爱,苏某担当不起,还是还了你吧。”当他说到“还是”两个字,手中银针已飞了回去,欧阳明珠还要来挡,欧阳啸天却已看出她根本无力阻挡,抢先一步挡在她的身前,只听见叮的一声,银针被欧阳啸天手中的长剑隔开,飞向他处,只是在这一瞬间,欧阳啸天的身形也向后退了一步。

欧阳父女对看一眼,同时举起了手中长剑,自从李虹死了之后,欧阳明珠便替代了母亲在剑阵中的位置。两道剑光在黑暗中雪亮耀眼,欧阳啸天手中长剑笔直滑向苏梦枕的胸膛,而欧阳明珠的剑集中在对方的下盘。

苏梦枕笑道:“二位同仇敌忾,果然是父女情深。”他说完这句话,欧阳啸天的剑已劈入了背后的树上。可惜苏梦枕已安稳地避开并且将欧阳明珠的攻势全数化解。

欧阳啸天眉心皱起,再次腾身一跃,剑光如一条游龙,欧阳明珠见状,也紧随其后,两人一前一后,闪电般袭向苏梦枕的所在,苏梦枕微微笑着,身子却突然向后倾斜,竟徒手夹住了二人的剑尖,只听哗啦啦一阵锐响,两把长剑齐声而断,欧阳明珠惊魂未定,竟弃剑而逃,欧阳啸天大吼一声,挥起断剑扑向苏梦枕,苏梦枕身上并未有丝毫损伤,欧阳啸天自己却眼睛赤红,仿佛要吃人一般的凶狠。

苏梦枕虽不吃亏,但到底被一个武林高手死死纠缠,无法分心去救唐悦,便听得有人大声道:“苏梦枕,你还要动手,当真不怕我杀了她吗?”

他闻言,一掌击退欧阳啸天,回身望去,果见欧阳明珠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正停在唐悦的那根绳索之上。

苏梦枕似笑非笑地道:“欧阳姑娘,这是何意?”

欧阳啸天头发蓬乱,此刻抓住机会退回欧阳明珠身旁,大声喘着气,待心神稳定后,他才道:”好女儿,那位苏教主只要敢动一动,你手里的匕首也不妨抖一抖,让他知道我们手中还握着一个美人儿的性命才好。“

欧阳明珠道:”苏教主,我们本不欲与拜月教为敌,只是······她顿了顿,脸上染上一层寒霜,接道:“我们失去的委实太多了些,不得不讨回来。”

苏梦枕道:“哦,二位失去的,又和我有何关系呢?”

知道凭借自己二人尚无法将苏梦枕制伏,冷静下来的欧阳啸天道:“苏教主,我们父女今日所为全是被逼无奈,为了我们以后的生活,也不得不向你下手。只是凭我们自己的力量,还不具备跟你讨价回家的能力。”

苏梦枕笑道:“欧阳庄主还真是坦白。”

欧阳啸天道:“但到了今日,却有天赐的良机让我们利用。”他看了唐悦一眼道:“苏教主,这位唐姑娘生得如此美丽,又是你苏教主的红颜知己,今天她如果有什么万一,苏教主心疼不心疼?”

苏梦枕故意笑道:“唐悦跟我无亲无故,又不是我的女人,哪里谈得上红颜知己,欧阳庄主真是说笑了。”

欧阳啸天道:“那你便当我说的是笑话好了。”他冷冷一笑,夺过欧阳明珠手中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斩下,那绳索立时断了,唐悦整个人笔直地向着漆黑的洞口落下,欧阳啸天一步赶上去,又拉住了那已断的绳索,唐悦虽没有坠入陷阱,身体却还是重重撞在树干上,她闷哼一声,却咬牙不语。

苏梦枕有些怔松,欧阳啸天却大笑道:“我是不是说笑话,苏教主看明白了吗?方才如果我没有伸手拉住这根绳子,唐姑娘这么摔下去,不粉身碎骨也要被钢针刺成野猪,到时候苏教主后悔可也是来不及了。”

苏梦枕淡淡扬眉道:“原来这是威胁我······”

欧阳啸天面色阴沉,狞笑道:“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装模作样了,你如果不想她死,就必须答应我的条件。”

苏梦枕道:“说说看。”

欧阳啸天冷冷道:“你听着,第一,我要你立刻放消息出去,杀死九念的是唐漠,不是我。“

苏梦枕道:”这个消息,你自己来放不是更快?“却见欧阳啸天面色铁青,苏梦枕叹道,“唉,我倒忘了欧阳庄主现在在江湖上是条丧家犬,你的话又有谁会相信,谁肯白白为你跑腿。”

欧阳啸天的面色青青白白一阵,终于忍住,道:”第二件事,我要你立刻将欧阳山庄还给我。”

苏梦枕弯起嘴角,道:”好!“

欧阳啸天的神色放松了些,接着道:”第三件事,我要你永远不为今天的事情向我报复。“

苏梦枕点头道:“我答应,现在你可放人了么?”欧阳明珠面色一变,抢先道:“不行,你将这三件事情做完,我们才会考虑放了她。”她这样说着,眼中却闪烁着阴毒狡诈的光芒,她根本不想放了唐悦,甚至打算苏梦枕一走就立刻杀了她。

苏梦枕眯起眼睛,瞧了这父女一眼,道“这么说,要等我完成你们的要求,才肯将她还给我么?”

欧阳啸天点头,终于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唐悦衣衫凌乱,面颊已被打得青肿,嘴角还有血丝,显然欧阳父女恨她入骨,若是真的将她留在这里,只怕他们的事情还没有完成,她就已经被折磨死了,苏梦枕远远望着她,心中一阵闷痛。

唐悦抬起头,终于看了苏梦枕一眼,那眼中已包含了太多的含义,说不清道不明,但苏梦枕却觉得那仿佛是一种暗示,希望他走开,永远不要再回来。她并不希望他按照他们说的做,更不希望欠他的人情。苏梦枕读懂了这个含义,并为此而心生怨恨,不管他做什么,都无法进入她的内心,那个人明明都已经死了,她的记忆也早已消失,却还是不能讲苏梦枕这个名字刻入她的心底。

他缓缓闭上双目,心里喊着:“唐悦,唐悦······总有一天,我会成功的,而且那一天,很快就要到了。”

欧阳啸天却已等得不耐烦了,他急道:“你还不快去做!”

苏梦枕猛地睁开眼睛,俊美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杀气。

欧阳啸天的手握在绳子上,脸色却已变了,迎面只见一片剑光,是剑,苏梦枕的剑,那柄看起来决不出众的剑。

欧阳啸天急忙闪避,剑光紧随而至,他躲过一道剑光,却又见千万道剑光,铺天盖地而来。

欧阳啸天急忙闪避,滚到一边,欧阳啸天手中还握着唐悦的性命,这时候不敢放开也不能放开,因为这是他唯一的护身符,若是唐悦真的死了,苏梦枕便会更无顾忌,到时候······只是这样一来,捉襟见肘的人反而成了欧阳啸天,苏梦枕便是瞧准了他舍不得放弃唐悦这道护身符,才才会毫无预兆地抓住这个瞬间向他出手。

然而机会只有一瞬,苏梦枕本可以在这个片刻夺过主动权,但不知为何,他的动作慢了半拍,竟没有能从欧阳啸天手中抢过那根绳索。

一道银光,哧的一声,划破苏梦枕的衣襟,险险击中了他,放暗器的自然是欧阳明珠。

欧阳啸天早已清醒过来,大吼一声,猛地松了绳子。

唐悦的身体仍然是麻痹的,毫无反抗的余地,只能任由自己下落,却在突然之间有人拉住了那根救命的绳索,这个人是苏梦枕。

唐悦看着他,突然睁大了眼睛,惊呼道:“不要——”

在这个瞬间,欧阳明珠所有的银针都发了出去,一共十六根,而同一时间,欧阳啸天的匕首也袭上苏梦枕的背部,只要他松手,便可以很轻松地避开那暗器。

只要他松手,绝不会受一丝一毫的损伤,只是那样一来,唐悦就要当场殒命。

苏梦枕没有动,在最后的时间他所做的,就是用力将唐悦整个人抱了起来,搂在自己的怀中,他终于将她抱在怀里,而且没有丝毫的隔阂,苏梦枕一只冰凉的心里,竟然有一种淡淡的温柔感觉,他知道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但未曾想到也有真心想要护着别人的一天。

他低头,唤了一声:“唐悦······"这一说话牵动了背上的伤口,便再也无法继续下去。

唐悦不敢置信地抱住他的身体,有八跟银针,刺入他的背上,四根在他的背脊,还有四根在他的左腿,那柄匕首,已深深扎入他的背心,几乎是从背后穿透。

“公子!”林间,突然听见有个少年的大喊。

接下来,是拜月教的人赶到,欧阳啸天和欧阳明珠都被带了下去。

唐悦满身的鲜血,只觉得惊恐充满......如果苏梦枕死了......那么她.......才是那个害死他的人,这样的念头,实在是太可怕了。

目睹一切的小怜心有余悸,道:“唐姑娘,你可有打算未来的事情,公子清醒的日子眼看也快了,到时候你可想好怎么回答他。“

唐悦道:”随缘吧,这三个月,我已经想了许多许多,却没有答案。“

小怜道:“听说唐公子亲自来看望你,你却不肯见他,这是怎样一回事?”

唐悦道:“我虽然很多事情记不清了,可苏梦枕说得对,那些过去的便过去吧,即便是故人,若不必要,不见最好。“

小怜道:”这······但是唐公子是你的大哥,他如今一个人重新支撑起唐家堡,你真的不想回去帮助他吗?“

唐悦道:”你家公子这么问,还是你自己想问?“

小怜道:”没······我家公子还昏迷着,是我自己想问。“

唐悦道;"那位唐公子······你说他是我大哥,可我心底不知为何一点也不想见到这个人,而且,如今我与你们在一起,我不想为唐家堡带来什么麻烦。”

小怜道:“唐姑娘你真是太多虑了,我只知道人啊,要行得正坐得端,管他什么流言飞语,有一句话叫做,清者自清。”

唐悦笑了笑,笑容中有些许说不清的落寞。

小怜眼珠子一转,道:“不见也好,以后你只要想着我家公子就好了,其实啊,上次你离开后,公子一直偷偷保护你,他这么爱你,你应该好好珍惜才对啊。”

唐悦垂眸,刻意不去看小怜的眼睛,“我······我很感激他。”

小怜道:“感激有什么用,你要回报啊。”

唐悦道:“你家公子也说过,感情这种事,不能强求。”

小怜呸了一声,撇嘴道:“什么不能强求,公子若是不强求,还去追你回来做什么,他放你走可不是就此放过你,依照公子的性子,是非逼得你自愿回头不可的。”他顿了顿,又道,“我又没叫你现在点头,感情可以慢慢培养,你总有一天会喜欢上我家公子的。”

唐悦惊醒的时候,一身冷汗,梦里见到欧阳啸天狰狞的脸,苏梦枕鲜血淋漓倒下去的情景,现在醒来,大脑却还是有些懵懵的。有一个人伸过手来,抚摸了下她的额头。

唐悦定定地看着他,道:“不好意思,把你也吵醒了。”

那人笑了笑,低声说道:“你又做噩梦了······当初,真是我做错了。”

唐悦很明白他这句话,因为他已说了不止一遍,她想说话,嘴唇动了一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苏梦枕见她不做声,慢慢道:“当初我不该让你走的。”

唐悦又看了一眼眼前的人,见他正看着自己,眼神中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感情,不对,这双眼睛不该对她流露出这样的神情,他应该是带着笑容,却冰冷得让人连心脏都冻结起来,可是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唐悦发呆,苏梦枕轻轻握住她的手,道:“一切都过去了,我不会再让人伤害你。”

唐悦轻轻嗯了一声,便没有再开口了。

他俯下身,在唐悦冰凉的脸颊上亲了亲,声音更温柔,又道:“睡吧。”

她脸色苍白,轻轻闭上了眼睛,苏梦枕一直等她的呼吸平稳,才重新在她身边躺好,侧着脸看她,她经常会在梦里莫名地哭泣,醒来的时候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

他们已做了五年的夫妻,但很多东西,她并没有真的忘记,也许正在她的脑海里作祟的,还是过去的那些记忆。

苏梦枕的眼眸深深,看了一眼窗外的明亮的月光,忽然,竟觉得有些伤心。

第一次看到唐悦的时候,她只是个瘦弱的小姑娘,而他那时候叱咤风云,不可一世,从来不曾将她当做平等的人来看待,充其量,只是一只对着他故意装作很凶恶的小猫而已。却没想到,慢慢地,这个面色苍白、眼神明亮的小姑娘竟成为他心里最难拔除的一根刺,时间越长,越是锥心。

武林中高手的对决,拼的不是武功,而是心智。欧阳啸天本不是他的对手,他本科一在第一时间救下唐悦,却选择了另外一种方法。现在看来,这种方法虽然好,却给唐悦带来难以消除的后患。每当她从噩梦中惊醒,苏梦枕便觉得后悔,他原本没有想到,让她看自己重伤的模样,竟也会吓成这样,其实,栽那场对决中,他陷入险地,被欧阳父女重伤,全是他自己造成的。

他只是希望唐悦感激他,他想她放弃无谓的流浪,留在他的身边,但他不愿意开口挽留,不愿意做卑躬屈膝的恳求。苏梦枕不是这样的男人,但这一切抵不过想让她变成属于自己的那种急切的心愿。虽然做好了不惜一切的准备,但那时候受的伤却是真的,他只觉得自己受再重的伤,都不能死,因为他要活着,活下来,得到唐悦,照顾唐悦。可是,唐悦如今已经嫁给了他,已经彻底成为他的,但他心中,还是时时不安,刻刻难宁。

她虽然留在了他的怀里,可想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商容。

也许她嘴里不说,心里是想着商容。

唐悦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苏梦枕这个人吗?她真的只是为了感恩才留在自己的身边?从未动过一丝一毫的真情么?

苏梦枕想到这些就心痛。

这五年来,他为了她已经不常在江湖中走动,只因为她以前受伤过多,身子不好,需要住在温暖的地方。他到处为她寻找调理身体的良方,陪伴在她的身边,委实没有太多的心思放在拜月教中。

天天跟她守在一起,他明知她的心里可能有另一个男人的影子,苏梦枕不是委曲求全的男人,但他都忍了下来,爱与不爱,他本以为就是得到与得不到的区别,却未想到得到之后,贪心地想要更多。

苏梦枕觉得怨恨,世上既然已经有了他陪伴在唐悦的身边,为什么还要多一个商容的存在。纵然那个人已经死了,那又如何,唐悦可能不知道,商容的祖母曾千方百计为治商家的怪病找来的稀有灵芝,也是被苏梦枕设计毁掉的。

苏梦枕看不起商容,对这个善良温情的男人,苏梦枕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屑,但那个已经死了的男人,却不屈不饶地跟苏梦枕斗了一辈子,直到如今,他的手轻轻放在唐悦的胸前,想着这里是不是也有一个商容的存在,他可以杀死现实里的情敌,她心里的那个该怎么办?

唐悦现在虽然记不起,但以后呢,谁能保证她永远记不起?她心里的商容,苏梦枕无能为力,除非连她本人一起给毁了,这一点,苏梦枕做不到。苏梦枕的感情没有人能阻挡,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得到想要的女人,但如果真的输了,他不是输给了商容,而是输给了唐悦。

“该起床了。”唐悦被人温柔地在耳边这样催促着,她睁开眼睛,只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头顶传来了男人的笑声,手被松开了,刚刚一直觉得微热,想要被放开的手,一旦真的被人放开,唐悦却还是觉得有些莫名的寂寞。衣料摩擦的声音响起,背后突然少了一层温暖,便觉得有些不习惯。苏梦枕的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药草的香味,已经过了五年,唐悦已经慢慢习惯了这个味道,并且感到依恋。

小怜有一件事说得没有错,嫁给苏梦枕,并不是一件如想象中那样难以忍受的事,心境仿佛与那时候不同了,这样想着,唐悦轻轻叹了一口气。随后,便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了。

这一突如其来的动作使她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怎······怎么了······”

“我有事要带他出去,大概傍晚就回来,想吃什么就吩咐小怜,不许乱跑。”

“好······”唐悦小声地道,察觉到男人低下头想亲吻她的脖颈,脸就慢慢红了。

苏梦枕出去了,唐悦松了一口气。五年的耳鬓厮磨,那种恐惧感已经没有了,却有一种奇怪的羞涩和紧张,始终消磨不去。

小怜很兴奋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唐悦笑着看他,不管多久,他总还是一副少年的模样,开心,冲劲十足,对一切充满了兴味。唐悦一直微笑着,以一种观察孩子的有趣表情看着小怜,直到他突然消无声息地倒下去,唐悦的脸色一下子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