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老三的时候,卞老先生是看中了他的天分,谁知道这孩子天分确实是高,但品行不行,没几年的功夫就露出马脚来,虽然不是什么大凶大恶之人,但卞老先生却不愿意自家的传承落到这样的人手中,渐渐的便不再愿意教他。

卞老先生打算再收一个小弟子传承衣钵的事儿,京都许多人都知道,为此,不少人都削尖了脑袋往他身边送人,有些挨不过的人情,卞老先生倒是也把人收下了,但绝口不提收徒的事情,要是有些天分的,他倒是也教导几分,要是没有,只把人踢到两个大徒弟身边,慢慢的,旁边的人也都知道,卞老先生这是看不上他们送过去的人。

孙教授一手针灸功夫,在圈内也是有名气的,他与卞老先生相差二十多岁,也能算得上是忘年交了,对于卞老先生的心思,他自然了解的透彻无比,这次带着向安格回来,虽然有些自己的私心,但也有几分为了老先生着想。

修整了一日,一大清早孙教授就带着向安格出门了,两人直接搭了计程车,谁知道偏偏遇到了早高峰,里头堵得一塌糊涂,孙教授一拍大腿说道:“太久没回来,怎么就忘了这茬子,哎,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开车的司机心态倒是挺好,笑呵呵的说道:“别着急,堵着堵着就都习惯了,再说了,这路头那有不堵车的时候,三更半夜车还多着呢。”

孙教授到不是着急,而是担心他们迟到了,给老爷子的印象不太好,不过回头一瞧,向安格正透过车窗看着外头呢,那兴致勃勃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上来旅游的。

向安格一回头,就看见有些怨念的孙教授,连忙笑道:“教授,别着急,堵车咱们也没啥办法,哎,你看那是不是朝圣门啊,我还是第一次来京都呢,看着还挺雄伟。”

被他一打岔,孙教授也没了气,反倒是兴致勃勃的给他介绍起京都的风采来,一时间倒是其乐融融。

其实向安格哪里是完全不着急,他心里头也担心着呢,不过见孙教授着急上火的模样,他总不能跟着一块儿着急吧,索性引着他说说其他事儿,也能将时间糊弄过去。

京都的风景其实不咋滴,只是比起荣城的秀丽多了一丝庄严,孙教授对着窗外指点江山,时间倒是很快过去。

北京的胡同口,车子都是开不进去的,他们在外头就下了车,孙教授就带着向安格兜兜转转的往里头走,没一会儿功夫向安格就觉得自己晕了,压根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中,在他眼中,这边的胡同压根都是一模一样的,难为孙教授走起来不带一点儿犹豫。

很快,师生俩个在一座四合院门口停了下来,四合院从外头看起来并不大,不过门口立着两口大石狮子,一看便知道,往前一百年那肯定不是普通人家可以住的。

后来向安格也知道,这家四合院那是卞老先生家的祖宅,动乱年间被充公,后来又还了回来,据说当年也是有品级的宅邸。

这还没进门呢,向安格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他在药房干过一阵子,隐隐约约只能认出几样普遍的药材,等进了门,向安格倒是大长见识,只见偌大的院子里头都铺上了青石砖,上头放着大大小小的藤编浅口箩筐,箩筐里头都是各色的药材,旁边站着几个人正在翻检,看处理的架势就十分专业,向安格粗略的扫视了一遍,这里的药材成色都比他在医院看到的好上许多。

孙教授见向安格看得入神,带着几分得意说道:“那个老头子,用的药材也穷讲究,外头卖的他都看不上眼,整天个在自己家里头捣鼓。”

话音未落,却听见里头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老孙头,你说谁穷讲究,每年上赶着跟我要药材的人是谁啊。”

孙教授哈哈一笑,只说道:“每年就拿你那么点东西,你还惦记上了,真是越来越小气,以后出门可别说咱们是朋友,那不是丢人吗。”

卞老先生跟他的关系显然十分不错,只是骂道:“老孙头,有你的啊,拿东西的时候求爷爷告奶奶的,回头就翻脸无情,这回又是吹着什么风,把你都给刮来了。”

向安格朝着门口看去,却见一个老爷子正好走出去,难得留着一把胡子,看起来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往镜头前面一站,妥妥的就是个神医形象。老爷子算起来也得七十多岁了,但看起来顶多六十出头,跟孙教授站在一起也不突兀,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显见身体好得很。

孙教授走过去,两个老爷子像模像样的过了几招,跟演武侠片似的,当然,他们的动作别扭的很,一看那就知道在笑闹。

临了,孙教授甘拜下风,无奈拱手诚服:“行啊你,越老越精神了。”

卞老先生也露出几分笑容,让他原本严肃的模样柔和了不少,一双眼睛往向安格这边看过来,等看清他的模样的时候,忍不住微微皱眉。

孙教授一看他这幅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索性说道:“安格,你在外头逛逛,我跟你卞爷爷有话说。”

向安格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索性朝着晒药材的地方走过去,那个几个人看起来年纪都不算大,看见他过来,还压低声音问道:“嗨哥们,你也是来拜师的?”

向安格也不否定,转而问道:“这些药材看起来真不错。”

那人听了便有几分骄傲,笑着说道:“那可不是,都是师公从山沟沟里带出来的,亲手一样一样炮制的,就是我们师傅来了,恐怕也没有这些手艺。”

原来这几个人还是卞老先生弟子的徒弟,因为这段时间要晒药材,卞老先生不放心别人,他两个大徒弟就把自己的弟子扔了过来,一个是能帮忙,第二个也是想让老先生帮忙调教一番的意思。

里头,卞老先生让人给孙教授上了一杯养生茶,才皱眉问道:“什么时候,你也带人过来凑热闹了。”

孙教授却没有喝茶,反倒是认真说道:“要不是怕耽误了这孩子,我还舍不得让给你呢。”

听了这话,卞老先生倒是惊讶了一番,孙教授的眼光有多高,他也是知道的,当初负气去了荣城,其中还有几分他三徒弟的意思,为此,卞老先生对他颇有几分愧疚,连带着这几年的关系越发亲近,这会儿他满口子夸一个孩子,他倒是真的惊讶起来。

不过惊讶归惊讶,想到方才那孩子年轻的模样,他忍不住说道:“那孩子成年了没有,你从哪儿挖来的?”

孙教授一听,便知道又有一个人被向安格那张嫩脸骗了,无奈的说道:“安格虽然看着年轻,但其实已经成年了,他上学的早,今年就能从荣城医科学院毕业。”

卞老先生倒是并不是看不起荣城医科学院,又想到方才所见,向安格面目俊秀目光清正,再加上又是孙教授举荐的人,知道他不会开玩笑,便说道:“我还得好好看看。”

孙教授却说道:“两年前,我就看出来,他在中医上天分非常好,只是怕孩子年轻心静不下来,又等了两年。”

想到这两年自己默默看到的事情,孙教授心中又升起几分惋惜,淡淡的将向安格的家境说了一遍,又说起他这几年的表现,临了说道:“所以我才说,这孩子十分难得,那样的境地,能维持一颗本心不变十分不易。”

听了这话,卞老先生也有些心动,中医上头,找到一个有天赋的学生不难,但要找到一个合心合意,品行端正又有天赋的人,却不太容易。

改革开放之后,人人都奔着钱去,就算是医生这个行业,大部分人也都钻进了钱眼子里头出不来,固步自封自寻死路,卞老先生之所以这么多年没有找到可心的弟子,就是因为要求的太多。

见他似乎心动,孙教授便说道:“我也不是逼着你收下这孩子,只是看着好,带过来让你看看,若是看不中,我就自己收下这孩子,那样的话,我还觉得高兴呢。”

卞老先生一听不干了,拍着桌子说道:“感情你还巴望着我看不中呢。”

孙教授一想也笑了,摇头说道:“这不是打个比方吗。”

卞老先生冷哼一声,只说道:“先把人叫进来我看看吧,真有你说的那么好,怎么样都不会放过这样的徒弟。”

孙教授正要去叫人,却见外头一个人走进来,却是原本在晒药材的其中之一,只见他脸色有些古怪,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卞老先生,支支吾吾的说道:“师公,三师叔过来啦,您,您要不要见见?”

卞老先生一听,脸色就阴沉下来,冷着声音喝道:“不见,让他滚。”

倒是孙教授的脸色未变,怕了拍卞老先生的手背,笑着说道:“成啦,都是自家弟子,你就消消气,再说了,我那事儿也怪不得他。”

卞老先生却说道:“他这个人,本事没几分,心思却太灵光,以后迟早得惹祸,若不是看在我死去妹妹的面上,我早就把他逐出门墙。”

原来卞老先生的第三位徒弟,还是他已经过世的妹妹的亲孙子,所以这几年来,虽然师徒俩的关系十分僵硬,卞老先生始终都没有开口驱逐他。

孙教授也是知道,卞老先生一辈子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妹妹,偏偏这个妹妹早年吃多了苦头,又是个想不开的,以至于英年早逝,没到五十就熬不住去了,卞老先生救助了那么多人,却救不了自己的妹妹,心中一直有愧。所以后来张家求上门来,他见张国良虽然有天赋,但心思不正,到底还是收了下来。

孙教授知道卞老先生不可能放着这个三弟子不管,所以还是劝道:“左右你先看看他上门来到底为了什么再说。”

卞老先生也是气闷,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先让他进来吧。”

来传话的弟子如蒙大赦,连忙跑了出去,只见门口站着三个人,当头的一个四十不到的模样,戴着一副眼睛,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样子,只是脸色有些难看,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年轻人,一个也就是二十出头,另一个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模样,脸上都有些不耐烦的模样。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还有一些耐性,十五六岁的先嚷嚷起来:“爸,舅爷爷根本不想见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

当头的男人瞪了他一眼,冷声喝道:“闭嘴,待会儿进去别乱说话。”

小孩儿撅了撅嘴不敢再说,幸亏很快的,里头来了传话的人,三人连忙往里头走,没走几本,却见院子里头有一个生面孔,张国良好歹跟着卞老先生多年,自然也就知道,这个人肯定不是两个师兄的弟子,便皱眉问道:“那个人是谁?”

带路的弟子只说道:“是孙教授带过来的,听说也是想来拜师的,师公还没见他呢。”

张国良一听才微微放心,看了一眼身后的年轻人,连忙往里头走进去,谁知道人还没进去,就见一个杯子砸了出来,卞老先生冷笑着骂道:“又在外头闯了什么祸,想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第47章 较量

被卞老先生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张国良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不过他到底对这位师傅还有几分畏惧和尊敬,只是诺诺说道:“师傅,瞧您说的,我什么时候惹过麻烦了,您别冤枉我。”

卞老先生却显然压根不吃这套,只是恨恨骂道:“你在外面弄的那套玩意儿,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全是骗人的,早晚都要出大事儿,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师傅,就早早的全推了,不然的话,以后就别再进我的门。”

张国良脸色闪过一丝难堪,在他看来,自己当名医,上电视,那是多么风光八面的事儿,最多就是将一些东西的药效说的夸张了点,偏偏老爷子死脑筋,就觉得他是出去骗人了。不过师徒两个因为这件事吵过无数次,谁也说服不了谁,老爷子对外头放了话,只说他的那些东西,跟自己毫无关系,这般一来,张国良的事业便受到了打击。

张国良心中也是知道,论医术的话,他是拍马都赶不上自己师傅的,甚至因为为人虚浮,他连两个师兄都比不上,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用到他们,所以几乎有唾面自干的本事儿。

不过这会儿被一个儿子一个晚辈看着,张国良心中也是恼怒起来,忍不住说道:“师傅,你还讲不讲道理,我就不能有自己的事业。”

卞老先生差点没气死,指着他骂道:“就你还事业,你那是骗人,什么抗衰老能治癌,你倒是不嫌自己胃口大,当年让你好好学你不干,捣鼓出来的糖水当仙丹卖呢!”

孙教授在旁边听了一耳朵,隐隐约约也猜到什么事情,猛地想到,前段时间电视里头轰炸式播放的广告,可不就是这家伙捣鼓出来的吗。

他们学医的,其实都知道这些东西是骗人的,不过保健品大部分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夸张点宣传那是常事儿,只要吃不出毛病就不相干。

卞老先生这般生气,也是因为当初对这个徒弟寄予厚望,谁知道他天分倒是有,偏偏不肯用到正途上,学医的时候三心两意,一门心思赚钱去了。

卞老先生中气十足的骂了一会儿,好歹觉得过了瘾,注意到孙教授在旁边也是尴尬,才停了嘴,冷哼一声问道:“你来到底有什么事儿。”

就这个徒弟什么德行他还不知道,总不可能是想他了回来孝敬他的,张国良心中忿恨师傅对他严厉,非打即骂,却不知道卞老先生正是把他当做自己人,才会这般没有收敛。

张国良见他好不容易停了嘴,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让了让身后的人,却见自家儿子跟鹌鹑似的缩在那儿,生怕老爷子看见他,倒是另一个巍然不动,倒是有几分好气度,心中难免感慨一声:“师傅,我想让你看个人。”

卞老先生的眼光从后头两个人身上扫过,按理来说,张国良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圆孙,关系应该亲近才是,不过当年张国良就是娶了那个商人妻,才先是不听他的劝导走了歪路,后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卞老先生对张国良的妻子有偏见,连带着对这个晚辈也不假辞色,同样的,这孩子听多了父母的抱怨,对老爷子也毫无亲近之心。

见孩子畏缩的样子,卞老先生皱了皱眉头,倒是也没有多说什么,说到底,他这个长辈都快出了三辈了,哪里还管得住他们。不过等看到另一个人,他的眉头更是紧锁,回头就瞪了一眼张国良,冷哼道:“把人带走。”

站在张国良身后的年轻人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位老爷子这般不给颜面,脸色顿时也是一僵,抬头看了眼张国良,眼中带着几分威胁。

张国良连忙给了一个安抚的眼神,飞快的走到卞老先生身边,低着头说道:“师傅,这孩子真的有些天分,您不是要给咱们收一个小师弟吗,我觉得他挺好的。”

卞老先生倒是气笑了,反倒是说道:“你看好的人,我就更不放心了。”

见气氛闹得更僵,后头那年轻人倒是上前一步,行了一个古礼,抬头说道:“卞老先生,不如您先看看我的能力,再做决定如何?”

对着张国良之外的人,卞老先生倒是没有那么不客气,但也没啥好脸色,只是说道:“我认识你,你是严五一的儿子,之前寿宴上见过你一面。”

严新宇听了这话,倒是露出笑容来:“先生好记性,我爸爸确实就是严五一。”

严五一是京都仁善私立医院的院长,卞老先生与他自然也是认识的,表面上看起来倒也是和乐融融,没有几个人知道,卞老先生十分看不上严五一的为人处世,对着上头就谄媚恭维,对着下头就耀武扬威,对着病人没有一点慈爱之心,这些年京都仁善私立医院越来越不像话了。

卞老先生当年与严家的老爷子还有几分交情,在看见仁善医院朝着距离仁善越来越远的方向走,心中还惋惜过,不过那是人家的家业,他也不好多嘴,不过心底对那位严五一到底是看不上眼。严新宇是他的儿子,卞老先生深刻觉得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个人的品格也高尚不到哪里去。

卞老先生从来没想过要一个多么伟大多么为国为民的,但为人医者,好歹得有一颗仁爱之心,否则的话,即使有一身医术,也不能被称为医生。

听见他的话,卞老先生只是说道:“你们医院走的是西医的路子,你找到我门下算怎么回事儿,赶紧走吧。”

严新宇却说道:“卞老先生,我自小仰慕中医风采,这些年自学了许多,自问有几分天赋,还请先生考究考究。”

卞老先生却不相信这话,严五一是什么人,会让自己儿子从小开始研究不能带来极大利益的中医才怪,这话里头的水分可不是一般的多。

卞老先生只是挥手说道:“不必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严新宇见他完全没有接受自己的意思,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虽然有些心机,但他到底也是年轻气盛的孩子,脸上难免露出一些来,幸好很快想到这次拜师的重要性,飞快的压抑住自己的心绪,忽然上前一步跪了下来:“还请老先生先考校我一番,告诉我哪里有不足?”

严新宇自小也是顺风顺水惯了,对自己充满了自信,觉得中医这一路,他不说融会贯通,也算入了门,身后还有仁善医院在,至少比许多人都占有优势。如果不是他爸爸严五一说,现在京都的领导人都喜欢用中医调理身体,他也不会花费那么多的心思研究中医。

严新宇不知道的是,正是因为这些,让卞老先生看出他学中医的心思不纯,所以对他抱有几分成见。

卞老先生见他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架势,也是皱了皱眉头,忽然开口说道:“好吧,既然你这般坚持,我见考校一番,老孙头,你让那孩子也进来,我一同考校。”

严新宇听了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的朝着外头看去,正好看见向安格走进来,因为方才在院子里晒了好长时间的太阳,脸色有些红扑扑的,看起来有些可爱,倒是显得更加年轻了。

严新宇一看,他穿着简单,一看就知道是便宜货,整个人年纪也不算大,虽然跟着孙教授来的,但卞老先生连徒弟加外孙的面子都不给,更别说别人了。这般一想,心中的防备倒是放下了一半。

卞老先生也细细的打量向安格,方才粗略的看了一眼,只觉得这孩子目光清正,模样也俊秀,如今细细看来,倒是发现这孩子身上有一种难得的平和的气息,是现在孩子们少见的,如今社会步骤快,许多人都显得浮躁了一些。

卞老先生注意到,向安格的手指甲里头带着些许草药的碎末,猜他在院子里头的时候,帮着几个学徒整理草药了,这般看起来,倒是真有几分孙教授描述的影子,至少为人勤快这一点是没跑了。

向安格可不知道孙教授帮自己刷了许多好感度,听说卞老先生要考校他们,自然也摆出最认真的态度来。两个都是年轻人,模样都还端正,往那儿一站倒是挺有气度,相比之下,向安格气质温和,严新宇却带着几分锐利,卞老先生吃过张国良的亏,自然不喜欢锐利的更加偏爱前者。

既然要考校,卞老先生也不会做什么手脚,直接开始问问题:“伤寒论第六卷,你背给我听听。”

向安格还来不及说话,严新宇就郎郎背诵起来,看那流利的程度,就知道他对伤寒论肯定是研读过一番的。

旁边的张国良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对于师傅会考校的内容,他自然也猜测过一二,对此来之前专门对严新宇做过一番培训,让他足以应付过去。

其实张国良也不愿意卞老先生收徒,毕竟以他们的亲戚关系外加师徒身份,老先生若是过世,留下的东西都是他的,只是碍于严五一那边的事罢了。

严新宇飞快的背完,卞老先生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转而对着向安格问道:“你觉得他背的如何。”

向安格只能说道:“一字不差。”

卞老先生点了点头,又说道:“那你就把第五卷背一遍。”

向安格整了整精神,也跟着背诵起来,他背的不是很快,但有一种奇怪的韵律,在场的人都是学习过中医的,自然知道这是断句断的非常对,比起严新宇一股脑儿的背诵出来,他倒像是融会贯通了一般。

严新宇也显然想到了这一点,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一心觉得是他用了小伎俩,如果不是他先背,在等待的时间内,自己恐怕也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来。

等向安格背完,卞老先生又问道:“你觉得他背诵的如何。”

严新宇微微一笑,看起来倒像是不在意的样子,只是说道:“一字不差,先生,下一场考校不如他先来,如何?”

卞老先生点了点头,也不犹豫,继续说道:“你们现在去院子里,挑选一份治风寒的药材过来,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这话一出来,严新宇的脸色更加难看,要知道他们方才进来的时候,向安格就在院子里头,很可能他已经将药材的位置弄得一清二楚,这样的话自己岂不是太吃亏了,他心中暗骂这老头子偏帮,嘴上只是说道:“十分钟,是不是时间短了点,毕竟我才刚来,并不知道那些药材的位置。”

卞老先生慢悠悠喝了口茶,倒是开口说道:“这样吧,你就二十分钟,只能是院子里头的药材,一共才三十种,二十分钟的时间,足够你看清楚了。”

自己的心思被卞老先生一语道破,但到底是得到了便宜,严新宇只好不再说什么,跟着一块儿出去了。

向安格确实是已经看过一遍药材,见卞老先生只说治疗风寒,并未有其他,只捡着最保险的药材挑选了一遍,按照自己的经验拿出最合适的药方来,十分钟过去,他很快回到屋子里,将自己的药方放到了卞老先生面前。

卞老先生看了一遍,并未说话,只等严新宇也回来了,再次检查了一番他的药方,才开口问道:“你们的药方大同小异,不过安格的药方里头,没有天麻,反倒是多了一味生姜,这是什么原因?”

这话一说,严新宇的脸色更加难看,天麻的价格比起生姜而言,自然昂贵了不知道多少,卞老先生是出了名的老顽固,这家伙居然这般会投其所好,也怪自己照着在医院的习惯来,居然忘记了这码事儿。

严新宇神色恼怒,不等向安格说话,便开口说道:“这不公平,天麻虽然贵了一些,但胜在药效好,我们只考风寒的药方,跟价格无关吧。”

卞老先生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却又说道:“安格,你说说看自己的理由。”

第48章 往事

卞老先生看向向安格,等着他的回答,丝毫没把严新宇难看的脸色放在心上,事实上,在他跟着张国良进来开始,老爷子就注定了不可能收下他。当年张国良,那是因为卞老先生看在去世的妹妹份上,又想着有些天赋可以调教,这才收下的,同样的错误,他怎么可能犯下两次。

严新宇再也维持不了良好的风度,看向向安格的眼神里头显示扎着钉子似的,如故眼神能够杀人,向安格这会儿估计已经被钉在十字架上了。幸好他好歹知道,卞老先生这儿不是他能够放肆的地方,勉强压住自己咆哮的欲望。

向安格看了眼身边的人,才开口说道:“我当时挑选生姜代替天麻,确实是有价格的原因在。”

话音未落,严新宇就冷笑一声说道:“天麻虽然贵了一些,但胜在药效好,光顾着开廉价药材有什么用。”

向安格也不生气,继续说道:“不过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刚开始卞老先生要求我们取来风寒的药材,并没有说清楚病人的体质到底如何,服用天麻常有头晕、恶心、胸闷、皮肤丘疹伴瘙痒等,个别会出现面部或全身浮肿,甚至脱发现象。这是因为有人会对天麻过敏。而且天麻有一定毒副作用,天麻中毒剂量是40克以上,中毒潜伏期是1-6小时。”

当向安格说出天麻过敏现象时,严新宇的脸色就阴沉起来,确实,他方才压根就把过敏这回事儿忘记了,毕竟对天麻过敏的人也不常见,只是个别现象罢了。

但这会儿向安格当众说出,直接就将严新宇的表现打落到尘埃里头,即使卞老先生不开口,他也知道今天自己绝无可能拜师成功。

向安格继续说道:“生姜是常见的食材,相比天麻虽然药效一般了一些,但胜在安全,在没有确定病人具体情况的状态下,我选择最为安全普遍的药方。”

其实就向安格而言,天麻就一个祛湿的作用是对风寒对症的,用不用都无所谓,如果不是院子里头药材不足,他也不会用上生姜。

向安格的话有条有理,就是后头的张国良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严新宇更加出色,他神情有些着急,再见卞老先生听完,果然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眼睛一转,连忙说道:“这位小兄弟说的确实是有道理,这样一来,两个孩子就是都是一胜一负,师傅,不如你出第三题,让他们再比试比试如何。”

这话一出来,就是孙教书都觉得张国良这些年都被够吃了,这算是什么话,第一局向安格不说占了优势,起码也是胜负未分吧,听他这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向安格才是占便宜的那一个呢,也怪不得卞老先生越来越看他不上。

卞老先生也深深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三徒弟,见他猛地低下头,不敢与自己对视,便知道他将严新宇带来,不知道拿了人家什么好处,不过即使是这个外孙子,他也压根不可能为他打破自己的底线,听了这话,只是看着严新宇问道:“你觉得如何?”

严新宇原本已经丧气,但一听张国良的话,卞老先生又是态度未明,立刻拱手说道:“还请老先生出第三题。”

卞老先生一听,心中暗暗叹了口气,由方才的两题,足以看出严新宇确实是有几分天赋在,只可惜,这孩子的天赋,也跟张国良似的没有放在征途上,自视甚高又是眼高手低,将来成就有限。

心底已经给严新宇判了死刑,对向安格确实也有几分满意,但卞老先生觉得,趁着今日多考校一些,倒是也没有坏处,想了一下,便又开口说道:“这样吧,你们给这孩子把把脉,看他的身体情况如何?”

卞老先生指着的人,却是跟着张国良一起进来的孩子,他这个儿子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见到老爷子就跟鹌鹑似的缩在自己父亲背后,这会儿听见卞老先生的话,有些不安的扯了扯张国良的衣袖,但张国良却连忙接着说道:“好好好,师傅这题目公道,谁也做不了弊。”

张国良说完这话,直接推着儿子去桌边坐下,又对严新宇使了个眼色。严新宇心头一动,倒是开口说道:“这次还是这位小兄弟先吧,待会儿不如我们都默写下来,看看谁说的比较准。”

向安格自然答应,走到桌边按上小孩儿的脉相。小少年似乎一刻都坐不住,整个人显得十分不安,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一会儿又是盯着向安格看,也不知道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向安格按着脉相,倒是发现这孩子如今的身体好的很,几乎没有任何的毛病,不过想来也是,又是年轻的孩子,又是医学世家出来的,就算是有病,也早就治好了。

后头,站在严新宇身后的张国良忽然压低声音说了两句话,因为他们站的位置背光,倒是没有人察觉。严新宇眉心一动,更是胸有成竹,等轮到他的时候,把脉看似认真,但仔细一看便能发现,远远没有方才向安格那边用心。

卞老先生人老成精,自然将一切看在眼中,见状不免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微微合上眼睛,等着他们将最后的答案写出来。

见卞老先生没有看着自己,那少年人张军倒是活跃起来,屁颠屁颠的走到两个人身边探头探脑的看着,他先看了严新宇这头,再走到向安格这边,这一看倒是愣在了那儿。

“哎,怎么了?”张国良开口问道,张军却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瞧瞧的抬头看了眼自家老爹,却不肯多说什么。

张国良这会儿也没有心思理会他,只等着最后的结果出来。

一会儿功夫,两份脉相都放到了桌上,卞老先生将两份脉相都拿起来一看,看到严新宇那一份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家三徒弟,张国良却不敢迎着他的视线,只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不说话。

卞老先生也没有多说什么,继续看下一份,拿起向安格的脉相仔细看起来,这一看倒是皱起了眉头,好一会儿才放了下来,重重的叹了口气。

孙教授在旁边围观,倒是比几个当事人还要紧张,见他这般连忙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安格写的哪里不对吗?”

卞老先生也不说话,将两份脉相递给身边的孙教授,孙教授看完,脸色也有几分古怪,卞老先生又指着张国良说道:“你也过来看看。”

张国良连忙走过来结果,一看严新宇的脉相,就带着几分得意说道:“我就说新宇是有本事的人,瞧瞧,这多十几年前的毛病了,他还能看出来。别看我家军军现在身体好,其实小时候有点心脏病,花了不少的功夫才看好呢,都是托了仁善医院的福。”

原来张军出生的时候就有先天性心脏病,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比一般的孩子总是体弱一些,为此,张国良也是花费了无数的心思,别看他整个人不着调,对唯一的儿子还是十分疼爱的,那时候恨不得自己替了他去,据说后来还是在仁善医院做了手术,这孩子才变得健康起来。

方才张国良暗地里给严新宇打暗号,其实就是提醒他这件事儿,严新宇对这件事显然也知道的十分清楚,脉相上头,居然连时间都写的明明白白。

张国良得意了一番,再看下一张脉相,脸色却忽然一变,下意识的朝着卞老先生看过去。

卞老先生叹了口气,只是说道:“枉费你跟我学了几年,结果连儿子的身体都看不准,我不让你出去骗人,都是为了你好,偏偏你只以为我挡着你发财。”

张国良脸色忽青忽白的,猛地将脉相一拍,连声问道:“师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严新宇显然也知道事情不太对,走过来将向安格的脉相看了一遍,随即冷笑道:“你开什么玩笑,居然说当年的手术其实是失败的,如果真的是失败的话,张军这些年怎么可能是健健康康的。”

向安格看他们的表情,也猜到其中必定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便开口说道:“脉相确实是如此,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时手术看似成功,但其实让心脏的负荷更大,手术过后不到一年,张军的身体肯定出现过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