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玉英拉着安朵走到她简陋的摊位前,一面滔滔不绝地说着,一面拿过一次忄生杯子往里面放各种煮熟的东西。

安朵“唰”地一下拉开拉链,从里面摸出一张一百块的,拍在了华玉英的手里,“阿姨,这些钱给你,东西我就不吃了,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华玉英拿着那张百元大钞,傻住了。

第六卷第117节:此岸·彼岸(17)

安朵嘻嘻笑地说着这些话,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楚湛,她转身朝着步行街的路口跑去。

“哎,你这钱太多了,我不用你钱……”

华玉英追出几步,看着安朵消失在人流中,她诧异地转过身,一手拿着百元大钞,一手拿着满满一杯子关东煮,看着楚湛。

“你这同学……”

楚湛一句话也不说,脸色更加不好看了。

“怎么了?”华玉英看出了楚湛难看的脸色,她讪讪地笑着,将那一百块迅速地收到自己的衣兜里,又将手里的那一杯关东煮递到了楚湛的面前。

“来,你吃吧,里面有不少干贝,干贝有营养。”

看着华玉英那张因为太想讨好而近乎于扭曲的脸,愤怒的火苗“噌”地一下从楚湛的身体里窜了上来,他看了一眼硬塞在自己面前的油乎乎的关东煮,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一脸讪笑,五官都挤在一起的华玉英。

丑陋无比。

那一瞬间,在楚湛的脑海里出现的,竟是这样的字眼。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将书包背好,转身不想再看到这张让他烦闷无比的面孔,丝毫不管从他身后传来的呼喊声。

即使听到也要装做听不到。

在他的身后,拿着滚热关东煮的华玉英站在人流中,呆呆地看着越走越远的楚湛,她尴尬地站着,笨拙的样子像一只叉着手不知所措的大熊。

楚湛站在了步行街的街头。

他站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间,拿出自己的手机,拨出了沐槿的电话,在电话响了一声之后,沐槿的声音已经传过来。

“楚湛,我已经在‘光合作用’啦,你快点来,我和……”

“对不起,我有点事,不能去了。”

“……什么事?”

“我……”楚湛竟然犹豫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谎话,“我和尹翌在步行街买点东西。”

电话那一端静默了片刻,半晌之后,沐槿的声音传了过来,“嗯,行,那我等会儿也回去。”

“嗯,你晚上回去小心点。”

第六卷第118节:此岸·彼岸(18)

“知道啦,‘光合作用’就在学校门口,不用担心我。”

楚湛放下电话。

他脸上那点点温和笑容慢慢消失了,仰起头看看头顶上灰蒙蒙的天空,他无声地坐在了步行街的一处花坛边上。

夜晚的空气潮热无比。

花坛的一边,是一处比较大的CD唱片店,周杰伦的音乐从摆在店面外面的两个大音箱里传出来,与街道的喧闹混杂在一起。

楚湛英气的面孔掩映在那一片淡淡的阴影里。

他低着头坐着,嘴唇落寞地抿起,他伸出手来摸摸脸,却在不知不觉间,摸到了一手湿润的眼泪。

光合作用书店。

咖啡座前,沐槿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她的目光凝滞在银色的手机上片刻,手边的咖啡冒出香醇的热气,让她眼眸中的光芒变得不再清晰。

“楚湛什么时候到?”

“他说他有点事不能来了,没办法,就我们两个人喝咖啡真是无聊透顶,尤其是和你这么惹人讨厌的人。”

沐槿调侃地说着,她抬起头来,微笑着看坐在她对面的人——尹翌。

在那么短短的几秒钟内,她的面孔上已经恢复了最初的神色自若,“你刚才那事还没跟我说完呢,你是说姜茗就是当年那个被你连累开除的电视台门卫的女儿?尹翌,你以为你生活在小说里呢。”

“我没跟你开玩笑。”尹翌扬起浓黑的眉毛,“我和陆桐那个事,安夏跟你说了吧,你应该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

沐槿喝了一口咖啡,用一种看苍蝇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尹翌,“不过,尹翌,我怎么就不知道你当年这么不是东西呢。”

“沐槿,我那时候才十岁,如果是你,你们家里突然来了一个孩子,你爸爸又对那个孩子好到不行,就凭你沐槿的心胸,我保证你能比我更不是东西!”

“算你了解我!”

沐槿幸灾乐祸地看了一眼尹翌,“姜茗对你说,他爸爸就是因为你的事情被电视台开除,后来又和她妈妈离婚,换一种说法就是你尹翌间接毁了她的家,你本来就对不起她,现在更不能伤害她,你就信了?”

第六卷第119节:此岸·彼岸(19)

“那件事,她全都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相信她,”尹翌用勺子不停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他根本就不想喝这种让嘴巴变得苦涩无比的东西,说着,他又抬起头来看了对面的沐槿一眼。

“你说你能不信吗?要不是我,也不会害得她们家这么惨。”

“可以信,但不能这么快就信。”

沐槿精致的面孔上迅速地浮现出一片不依不饶的表情,斩钉截铁地说道:“尹翌你以为这是琼瑶剧啊,就算你打算补偿她而以身相许,你也得弄清他爸到底是不是电视台当年那个门卫吧?有你这么稀里糊涂的吗?!”

尹翌怔了片刻,“但是那件事,没几个人知道。”

“没几个人知道就代表确实有人知道。”

沐槿的笑容里透出跃跃欲试的得意,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漂亮的眉宇间带着点意味深长的刻薄。

“看我的吧,明天,我就让姜茗这只小狐狸给我现了原形,装什么可怜啊,她那点底细,我一查就全出来了!”

舒缓的音乐在光合作用书屋里流淌,沐槿的笑容,在氤氲的咖啡香气中分外的精致美丽。

就像一个——

太过幸福的公主!

安朵鼓足了全身的勇气,撞开了一扇房门。

她看也不看房间里的其他人,直接走到横坐在沙发上的严斌面前,从身后的书包滑到身前,从里面掏出三千块钱来,然后用最大的力道甩在了严斌的脸上。

“这些钱都给你,以后再也别来找我和陆桐!”

粉红色的人民币纷纷扬扬地从严斌的眼前洒落,严斌斜斜地躺在沙发上,笑得分外冷漠和残酷。

“行啊,安朵,你妈可比你爸有钱多了!”

“少他妈废话!”安朵把空荡荡的书包重新拉上,扬起下巴,“我警告你,你再敢出现在我和陆桐面前,我就报警给你看!”

严斌冷冷地笑笑。

安朵挺直脊背转身走出门去,将门用力地甩上,摸着黑下楼,破旧的楼梯在她的脚下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仿佛随时都会从中间断开,她忽然跑起来,一口气冲下楼,在马路上疯了一般的飞奔着,过往的行人都诧异地看着如风一般在自己身边跑过的女孩子。

第六卷第120节:此岸·彼岸(20)

安朵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快要炸开了。

她用力地跑,只有这样用力地跑,才能让她暂且忘记刚刚在心里凝结的恐惧和害怕,她终于把钱给了严斌,他不会再来找自己和陆桐了,她和陆桐自由了,应该说,她自由了,陆桐也自由了。

安朵跳上了一辆出租车,说出了陆桐家的地址,她现在急切地想要见到陆桐,大声地告诉他,严斌再也不会来找他了。

出租车很快达到了目的地。

安朵扔给出租车司机两张十元的人民币,她跳下出租车,然后沿着马路迅速地朝着陆桐住得那栋六层楼跑去。

她跑了几步,然后站住。

路边的路灯很暗,有蚊虫围着发亮的路灯环绕飞舞着,空气潮湿闷热,安朵的额头上有着细细的汗珠。

安朵呆呆地站着,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耳膜周围传来轰轰的声响。

安夏站在马路的对面,陆桐家的楼下。

楼洞的大铁门被推开,从楼上奔下来的陆桐手里拿着一本很大的硬壳本,他看到安夏,然后朝着她晃了晃自己手里的硬壳本,那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孔上带着明亮的笑容,宛如夜空里灿烂的星光。

安夏抬头看他。

她乌黑的头发柔软地从面颊两侧垂下来,双眸犹如宝石般闪闪发亮,纯白色的校服在夜风里轻轻地晃动,乖巧安静。

她从他的手里接过硬壳本。

安夏低着头看着那个硬壳本,似乎很爱惜地用手在本面上抚了抚,陆桐带着她走到路边,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在出租车开过来的时候,他伸出手拉了一把只顾着看硬壳本的安夏,出租车停在他们两个人的身边,陆桐打开车门,安夏坐进去,陆桐低头跟着坐了进去。

出租车开出去了。

周围闷热闷热的。

安朵用力地咬着嘴唇,她望着那辆开出去的车,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了,脸上都是粘粘的汗珠,感觉毛孔是被那些汗珠堵住了,她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校服里面,汗珠如一只细细的小虫子缓缓地滑过她的脊背……

第七卷第121节:此岸·彼岸(21)

他从来都没有对她笑过。

他对她向来都是厌恶的,他对她最常说的话是——“滚!”“滚出去!”“你就是犯贱!”“你他妈的能不能离我远点!”

她该知道的。

在他的心里,安夏就是天使,安朵算什么,她只不过是很多年前,他在深圳遇到的一个很像安夏的女孩子,而且还拥有一个早已经堕落破碎的灵魂。

马路一侧的路标牌下。

昏暗的灯光将安朵笼罩其中,周围静得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安朵狼狈地蹲下身去,一声不吭地用手捂住自己的面孔。

她哭了……

安夏一推开宿舍门,就闻到了一股清雅的茉莉花香。

宿舍里的空调开得很足,窗户上覆着一层厚厚的白气,沐槿盘膝坐在地毯上,一面用纤细的手指剥着一颗晶莹剔透,水分充足的荔枝,一面聚精会神地看着摆在自己正前方的英语课文。

她在安夏和自己的床头都挂了一串茉莉香串,这个季节,街上到处都是老婆婆提着篮子买香气馥郁的茉莉香串,每年这个时候,沐槿和安夏都会买很多,挂在包包上,或者是戴在手上,再或者是像沐槿这样挂在床头。

沐槿抬头看到了走进来的安夏,她“不计前仇”地朝着安夏晃了晃手里的荔枝,“还不快来动手,我黄阿姨专门为我送到学校里来的新鲜荔枝,刚采下来的。”

安夏发出一声欢呼。

沐槿剥的荔枝壳子推起来跟小山一样,她吃的两手都是荔枝汁,很变态地伸出脚趾头去夹摆在自己面前的英语课本,一页一页地看过去。

“黄阿姨真是太贴心了,我爱她。”

安夏顾不得换睡衣,把书包和手里的东西往地毯上一扔,跑到沐槿的对面坐下,喜滋滋地剥荔枝吃,一身清爽干净的沐槿皱皱眉头,“臭死了,安夏你给我洗澡去。”

“等会儿就去。”安夏吃得正开心,她又不跟沐槿一样有很变态的洁癖,况且还有这么美味的荔枝摆在她的面前,现在沐槿就是拿枪对着她的脑袋,她也不会离开这盘新鲜的荔枝半步。

第七卷第122节:此岸·彼岸(22)

沐槿仿佛避瘟疫一样,谨慎地朝后面退了退,“安夏你要是敢在没洗澡之前碰属于我的任何东西一下,我就把你打包扔到楼下去喂那些发春的野猫,听到了吗?”

“听到啦,打死我都不碰你那些东西。”

沐槿才稍稍放心些,她顺手从地上捞起一本刚刚被安夏扔下的硬壳本,翻开来看,“这是什么?”

“相册。”

沐槿翻开相册,马上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和陆桐照了这么多的照片?快说,什么时候有了奸情?!”

“那不是我,是安朵。”

“什么?”沐槿看着相册里的一张张照片,眼里全都是严重的质疑,“安朵那个神经病会这么微笑……笑得跟你一样白痴,对不起,安夏你要是不想被我打,就把眼白给我翻回来。”

安夏压抑住动手打沐槿的冲动,使劲地吃荔枝。

沐槿继续用科学家审视小白鼠的目光审视那些照片,语气优雅却也刻薄到了极致,“虽然这个女变态是你孪生妹妹,我还是得说,我长这么大没见过安朵那样的人,打起人来简直不要命……人家说有对比才有发现,我也发现了,你跟安朵站在一起,就是一朵鲜花和一坨屎,安夏,你说这么多年我也终于发现原来一无是处的你,也还是有优点的……虽然你以前一直在我面前扮演那坨屎的角色!”

安夏被沐槿的最后一句话震到了!

原来她这么多年在沐槿的心里地位就是一坨屎!

她一口气没上来,硬是把一颗滑溜溜的荔枝核吞到肚子里去,顿时一阵干呕,然后用手用力地卡住自己的脖子,脸上露出很难过的表情。

沐槿斜睨了一眼硬吞了荔枝核的安夏,“安夏,不就几颗荔枝吗?你至于吃成这样吗?你被火星穿脑了,笨蛋!”

“有本事你让我变聪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