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对儿幸福的怪物 作者:夜惊鸿

【文案】

她小声问:“那就等五分钟,五分钟行不行?”

“五分钟你想干嘛?架筋斗云啊?”驾筋斗云你今天也跑不了了,江孝文在心里腹诽。

五分钟我就偏得驾云逃跑啊?我就不能用五分钟整理一下情绪,愿意跟你这个那个吗?顾雪柔伸手轻轻地搔了一下江孝文的手指,她也搔不到别的,手被他按在墙上呢:“别压着我,我挺愿意的啊?你就等我五分钟行吗?”

好吧,五分钟就五分钟,十四年都等了,江孝文自觉自己是个超级有耐心的人。他擦了擦鼻血,看着手表,指着顾雪柔鼻子四舍五入:“剩一分钟了。”

存稿三十四万。保证完结

第 1 章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已经快写完了,将近四十万字吧,会持续日更。欢迎光临俺下一个坑,浪漫失格 一个为养大小孩无所不用其极的小妈妈跟阳wei黑老大之间勾心斗角的日常,走过路过滴,帮俺收藏下,鞠躬

第一章

跟着妈妈和姐姐搬到新房子的那天,顾雪柔很不高兴,拽着她家老房子堂屋里的桌子腿儿,不肯撒手。她不认为新房子是家,她看过了,那个新的房子很大很漂亮,但是那个房子她爸爸没住过,不是她的家,她不肯去。任凭她妈王爽怎么拉,她咬牙不松手,七十多斤的体重把桌子都拽动了,她妈不要的破锅破罩子什么的,晃荡了一地,让王爽一阵大怒,发狠打了她一顿屁股,她才把手松开。

于是她对新房子的第一印象,就是讨厌,还没等见到就讨厌,见到了更讨厌。她不喜欢那么高的楼,也不喜欢门口装模作样的保安,对她妈妈和姐姐兴高采烈感到新奇的电梯,她瞅都不瞅一眼,抱着自己的阿童木玩偶缩在角落一声不发。同乘电梯的阿姨身上的香水熏得她脑子疼,让她闹心——她怀念老房子里的季雨欣,陈美美,甚至大壮壮,更怀念的是那个房子里,那些爸爸曾经生活过的记忆,现在那些记忆,和那个房子里爸爸用过的东西一样,都被她妈妈丢垃圾一样丢在那个旧屋子里了。

这搬家第一天关于新房子的任何事情,都无法让她高兴起来,她满腹不痛快地听见妈妈很高兴地跟这个满身香水味道的阿姨聊天,两个人跟认识了多少年似的,就那么一来一往说上了。

“买的哪一层的房子?”阿姨问。

二十六楼呢,顾雪柔听见自己妈妈回答。她们的房子是叔叔帮忙租的,不过她知道妈妈不会承认,她昨天晚上听见妈妈跟姐姐商量,说要想法子让叔叔掏钱,把房子买下来送给她们。

“二十六楼的小江是个不错的孩子,你们这俩娃娃可以找他玩。”阿姨说着,对王爽笑了笑,不出意外地夸了顾雪莹一句这女孩儿真漂亮,然后出去了。

王爽一直到电梯关上了,还在跟刚才那个阿姨摆手再见,然后隔着装着麻将的包儿对顾雪莹说:“这种高档小区住的人素质就是不一样啊,咱们原来住的地方,哪有人说话这么斯文客气的。”

那是人家都不稀罕搭理你,顾雪柔在心里愤懑地想。

顾雪莹则只是挑了挑秀气的眉毛,什么都没说。

电梯到了二十六楼,顾雪莹迈着长腿出去了,顾雪柔迈着小短腿也打算出去,被她妈妈一巴掌拍在胳膊上,说道:“拿着你的玩具袋子出去,这么多你不帮忙,等着你老娘一个人搬吗?”

顾雪柔吃了老妈六年的偏心掌,一颗心从早期的玻璃练成了纯金刚,二话不说拎起自己的玩具袋子,拎是拎不动的,因为里面都是这几年来她爸爸给她买过的玩具,她一样儿都没扔,很重很沉,但她硬拖出去了。

电梯外是个走廊,落地密封玻璃,非常气派,可以看到这个高档小区的园林,郁郁葱葱的,跟他们家原来在陈家沟那边儿的老破旧小区完全不一样,到处都是高大上的气息。王爽对着落地窗外那巨大的蔚蓝色游泳池咋咋呼呼地惊叹了半天,还指给顾雪莹看游泳池旁那三层高的健身会所,总是高傲范儿的顾雪莹,都看着这完全不同以往生活档次的居住品质,露出了些许高兴的神色。顾雪柔也不懂什么叫故意捣乱,她就是看她俩都这么高兴特别不顺眼,让她想起了被她俩抛下的爸爸,她故意大声嚷:“门在哪儿呢?我要尿尿!”

王爽听了,在她小屁股上轻轻地踢了一脚,说小兔崽子属懒驴的,事儿真她姥姥的多,除了拉就是尿。她一边说,一边哼着小曲,拿着钥匙打开了电梯右拐方向的一扇门,站在门外,向里张望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兴高采烈地冲了进去,行李都丢在门外忘了拿进来,她啊啊啊地在客厅里大叫了好几声,把跟在后面的俩女儿都吓了一跳。

顾雪莹第一反应是把门关上,怕她妈丢人。

顾雪柔不喜欢她妈妈高兴,她妈妈高兴她就不高兴,她放下玩具箱子,跑去找厕所了。

新房子的一切都让王爽感到兴奋,她跑出去把走廊上的大包小包拎进屋子,摸着新的胡杨木的家具,在簇新的沙发上坐了一下,跑到楼梯下的钢琴处,叭叭叭地按了几下琴键,兴奋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对站在入户处一动不动的顾雪莹兴高采烈地道:“你巴叔叔真不错啊,我说你要学钢琴,他就真的给我们找了这个有钢琴的房子!”

顾雪莹漂亮的大眼睛四处打量着,走到妈妈身边,看了一眼钢琴,不屑地说:“这是旧的。”

“旧的怎么了,能使就行呗?”王爽安慰大女儿。

“窗帘也没换。”顾雪莹长长的眼睫毛下,一双秋水眼,对着退化成了焦黄色的奶白色窗纱眨了眨,雪白的小脸不太高兴。

王爽满心的兴奋被女儿这两句话给消掉了不少,不过她拒绝在这样的日子不高兴,于是说:“回头你巴叔回来了,我让他换了,钢琴也让他换新的,多大的事儿。”她一边说,一边脱了衣服,当着女儿的面就赤身裸体地向着楼上走,她的身材很好,特别好,典型的丰/乳/肥/臀,一边摆摆扭扭地走上楼一边大笑着说道:“搬家搬得一身臭汗,老娘我去洗个澡。”

顾雪莹看了一眼她光着的妈,嘴角几不可见地扯了扯。身后的洗手间门响,她妹妹顾雪柔出来了,抱着她的丑死了的玩偶,站在厕所门口,问她:“妈呢?”

“洗澡去了。”顾雪莹答。

“我饿了。”顾雪柔对姐姐说。

“刚从厕所出来就饿,你是漏斗做的啊?这头儿冒出去,那头儿就得进来?”顾雪莹对妹妹说。

顾雪柔被姐姐语言摧残了六年,浑身上下被炼得钢筋铁骨,刀枪不入,根本不以为意,知道这个姐姐在外面装得冰清玉洁,其实是天底下最黑心最坏的,比大灰狼都坏。她迈着小短腿,找了一圈儿,找到了厨房,回过头来对顾雪莹大声嚷道:“我饿,我要吃饭。”

“饿死你。”她姐姐不理她,本来打算进卧室歇着的,这会儿偏就坐在客厅沙发上,打开了电视,看了起来。

顾雪柔没法,抱着她的阿童木,走到姐姐旁边,坐在沙发上。她爱出汗,穿着的小背心小短裤因为搬家,全都是汗味。她姐立即就受不了了,扒拉着她让她远点儿,嘴上说道:“滚一边儿去,你都馊了。”

她听了,偏就往她姐身边凑,她姐偏不让她凑,俩人折腾起来,顾雪柔把阿童木往旁边一放,跟个小木头棒子似的胳膊用起力来,她有股子倔劲儿,尤其是发狠和打架时,像个小怪兽似的,力气大得惊人,她娇滴滴的姐姐根本不是她对手。顾雪莹被小六岁的妹妹欺负得直着脖子嚷:“你烦不烦,你滚蛋!顾雪柔你再不死开,我揍你了啊?”

谁打谁还不一定呢,顾雪柔心里想,她打架不单单是胳膊用力,浑身的力气都使上,六岁近八十斤的胖子虎兮兮的,有一股子威风凛凛的气势。她三两下就把她姐姐压制住,汗渍渍的脑门偏往她姐脸上蹭,蹭得她姐嗷嗷地叫,一边叫一边躲。

王爽在浴室里都听见了姐俩的打闹,着急忙慌地连衣服都没穿,就跑了出来。她站在楼梯顶上,对着楼下打成一团的姐俩喊道:“别打了!小柔你死开,小心刮花了你姐的脸!”

顾雪柔松开姐姐,看了一眼她楼梯上光着的妈,不知道怎么回事,偏抬手打了她姐一掌。

顾雪莹啊地叫了一下,一边说死丫头打我,一边还手。

王爽对两个死丫头没完没了地打架烦死了,冲下楼来,她身材妖娆性感,一边跑一边身上该晃荡的地方晃荡着,两个女儿被她从小这么晃荡习惯了,见怪不怪,该打接着打。

王爽冲过来,一把扯开她小女儿,拍了她屁股一巴掌,嘴上说道:“打什么打?看你姐好欺负是不?”

到底是谁欺负谁啊,顾雪柔心想。她不分辨,反正分辨不分辨一个样,她们家天是黑的,从来没有青天大老爷,她只是对她妈妈说:“我饿了,我要吃饭。”

王爽指着茶几上放着的驴包,对顾雪莹说道:“拿钱带着你妹妹去吃饭。出去了看着她点儿,不许打架。”

顾雪莹扁了扁嘴,没吭声,翻出钱来,带着顾雪柔出去了。

顾雪柔跟在姐姐后面。顾雪莹在家里变着法欺负妹妹,出去了倒也像个姐姐样儿,电梯门开了,就抓住妹妹的手进去了。顾雪柔见她姐姐按了一楼,问她一句:“你出去了会记得回来的路吗?”

“我咋不记得?”顾雪莹回答。

记得就见鬼了,顾雪柔不相信她姐,她姐看着精明,其实就是个大号的路痴。她迈着小短腿跟在姐姐旁边,一边走一边记着路线,走到了小区外面,找了家店面进去。她们俩的妈王爽不会做饭,刚开始嫁给顾鲲鹏的时候,她还扭捏着做了几天,后来看破顾鲲鹏手脚,知道他是个怂包,就再也不肯进厨房了,说油烟伤皮肤,家务糙手掌。十几年来,她俩孩子就是吃外面小饭店的饭菜长大的。

顾雪莹轻车熟路地点了俩菜,一个溜肉段,一个烧带鱼,没点素的,这姐俩都是肉食动物,没一个爱吃青菜。顾雪柔真的饿了,她六岁了,比同龄小朋友整整矮了半头,但就是特别能吃,吃下去的东西都变成了扎扎实实的力气,跟个瓷实的圆萝卜头似的。两盘菜她自己吃了一盘子半,她姐反倒没吃什么,随便动了两口,就放下筷子了。

顾雪柔看姐姐不吃了,把最后一块溜肉段塞进嘴里,小嘴上都是肉汁,吃得不亦乐乎。她姐看她这个样儿,刺儿她:“饿死鬼投胎啊你,这么能吃?”

顾雪柔肚子饱了,心情就好,暂时不想跟她姐斗,专注地嚼嘴里的东西。顾雪莹抓起桌子上的餐巾纸,探身过去,十分粗鲁地给妹妹擦嘴,用力过大,纸都沾到顾雪柔牙上了,弄得顾雪柔呸呸直躲。她越是躲,她姐越是要擦,存心捉弄她妹,不提防一个劲儿使大了,她妹妹的椅子嘭地一下向后倒去,把顾雪莹吓得脸都白了,连忙站了起来,伸出手想要抓住顾雪柔。

旁边一双手伸出来扶住了椅子,姐俩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运动校服的少年站在俩人身后,帮顾雪柔摆正了椅子。

第 2 章

第二章

顾雪柔回过头去,看这个帮自己的哥哥长着一双特别明亮的眼睛。她只看了一眼,就睁大了小眯眯眼,心里喜欢,伸出小胖手拽了一下这个哥哥的袖子,对他说:“谢谢哥哥。”

她很少这么有礼貌,通常都跟个闷头葫芦似的,天生不太爱说话,性格极为别扭。顾雪莹看了一眼她妹,又看了一眼少年,嘴角调皮地翘起,没正行地伸手用力点了一下她妹妹的额头,把顾雪柔点得哎呀了一声。

本来到了这一步,姐俩就要开始乱战到一窝的,但是顾雪柔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想当着这个哥哥的面跟姐姐打架。她用力地克制着自己想要揪住顾雪莹脸蛋的双手,扭过肥肥的小身子,看着身后个子高高的哥哥极为斯文地说道:“哥哥,你也过来吃饭吗?”

这哥哥摇头,顾雪柔最喜欢的他的那双亮亮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目光很和气,但是也很陌生。是呀,怎么能不陌生呢,他又不认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他,顾雪柔心想。她看这个哥哥走进店里,买了一杯豆浆,就转身离开了。

顾雪柔伸着脖子,看着那个哥哥走远的背影,有些不舍得。顾雪莹看妹妹这个样儿,小的细米牙露出来十二颗,也不管她妹妹才六岁,就逗她妹妹:“看上人家了?”

顾雪柔脸红了,抓起用过的油腻腻的筷子,对她姐姐丢过去,把她姐身上雪白的雪纺衫弄出一条油印子。顾雪莹气坏了,站起身要好好收拾她,她妹从椅子上颠儿下来,迈动小短腿,向门口跑过去,嘴上说道:“你快点儿给钱,别吃饱了就走。”

等顾雪莹付完钱出来,她妹妹猫在店门旁边的夹道那里,胖嘟嘟的脸冲着她姐做了个丑死了的表情,把她姐气得牙痒痒,抬脚就向她追过去。

顾雪柔在前面跑,小短腿倒腾得特别欢实,身上的肥肉一边跑一边颠,嘴上不忘了气她姐:“你不是天天臭美吗?让人看见你在路上疯,你还美个啥啊?”

顾雪莹十二岁,正处在青春期刚刚发育的年纪,总觉得天底下的人全都闲着没事干,特爱看自己,因此在外面很注意形象,整天扭扭捏捏的,矫揉造作的不得了。她确实不太敢咋咋呼呼地追打妹妹,跑了两步就停了下来。对她妹妹喊道:“别跑了,过来我不打你。”

顾雪柔也老实地不跑了,过来伸手,她姐抓着她的小胖手,在她手背上用力拍了一下,嘴上恨恨地说:“你怎么这么烦人!天底下有你这么烦人的妹妹吗?”

“怎么没有?美美她就比我烦人。”顾雪柔说她留在陈家沟的小伙伴陈美美。

顾雪莹想了想陈美美那讨厌的欠儿欠儿的样子,鄙夷地嗤了一下,她特讨厌小孩儿,比自己小的那些小孩儿她看都懒得看一眼,跟陈美美比起来,顾雪柔这小肥婆子确实还算可以忍受。

她拉着妹妹向小区走去,顾雪莹学习还算可以,脑子也很好使,但就记路不行,俩人出来的时候顾雪柔问她姐的那句会不会记得回家的路,是有惨痛的历史教训作为依据的。对顾雪莹这样的路痴来说,一条路不走个十遍八遍的,她什么印象都没有,进了小区她果然开始迷糊,拐弯拐到姥姥家去了。还好顾雪柔事先留了个心眼,她虽然才六岁,不过在有些事情上,被她妈和她姐给打击习惯了,跟个十六岁的老女人似的,她自觉自己特成熟。

进了单元门,姐俩同时看见了电梯前面站了一个少年,一身雪白的运动服,正是先前小饭店那里遇见的那个男孩儿。他耳朵上挂着耳机,眼睛盯着电梯数字,背影修长又潇洒,至少在顾雪柔眼里是这样。顾雪柔心中高兴,赶忙松开姐姐的手,跑到少年的面前,一连晃了好几圈儿,少年才注意到她。

少年也认出来了她们,实在也很难认不出来,因为顾雪柔不停地绕着他跑,小细眯眼一边儿跑一边儿欲盖弥彰地时不时瞄他一下,那个小表情配上她一边儿跑一边儿到处飞的肥肉,别提让人印象多深刻了。这少年原本有些冷淡的脸竟然笑了,蹲下身子,看着不跑了但是眨巴着细缝儿眼盯着自己的顾雪柔,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她:“你怎么这么胖啊?”

顾雪柔胖乎乎的小脸如遭雷劈,眼圈儿立即红了,呆呆地盯着这个自己一眼就喜欢上了的哥哥,不懂他怎么对自己说这样不可爱的话。

顾雪莹险些笑出鼻涕泡儿来,伸手捂嘴,都有些不忍心看她妹妹现在的惨样。

少年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多难听,他竟然看上去还挺高兴,手都伸出来了,揪了一下顾雪柔脑门上短短的呆毛,揪得顾雪柔一愣。

顾雪柔妈王爽是个疯狂的颜控,当初嫁给顾鲲鹏就是因为顾鲲鹏帅,不是一般的帅,帅惨了的那种帅,可两个女儿只有顾雪莹相貌随了父母,老二顾雪柔生下来就长得悲催,王爽从看见这个孩子开始,她这当妈的就带头嫌弃。顾雪柔穿的都是她姐剩的,头发王爽图方便,都是拉到理发馆一推子剃掉,搞得她脑袋上的头发跟个男孩儿似的特别短,还因为发质特别硬,总是直立着。可是即使是这样,即使自己的头发跟个男孩儿似的呆立着,他也不能随便就上手揪啊?

她是个小妹妹,不是小弟弟啊?

电梯来了,少年起身一边儿向电梯里走,一边儿问顾雪柔:“那个——其实——你胖得挺可爱的,像年画上的那个胖福娃!你一顿吃几桶饭啊?”

顾雪柔对福娃这个评语觉得很受用,但是对“几桶饭”这个词儿很是介意,这个哥哥是在暗示自己饭量大吗?虽然她饭量是挺大的,她心情不好就想吃,而她长这么大总是心情不好。她的小脸皱巴了,下巴撂下去,一脸受了重大打击的样儿。

顾雪莹实在忍不住了,笑出了声,一边笑一边推着妹妹进了电梯。少年看了一眼顾雪莹,满脸呆滞的顾雪柔看少年盯着自己姐姐,心里一沉,万分沉痛地想到完了,这个哥哥也要喜欢姐姐了。她喜欢过的每个哥哥最后都会喜欢姐姐,瞎了眼的那些哥哥呀,多么缺心眼啊,怎么就看不出来顾雪莹是个黑心大母狼呢?

她上学期在幼儿园有一次画画的时候,就画了一幅自己棒打花狐狸和大母狼的画,花狐狸嘴里隐隐约约地叼着一个只有四肢的可怜小人儿,画上她的身影比狐狸和母狼高大很多,看上去特别英明神武。老师说顾雪柔我们今天画的是小朋友的家人哦,顾雪柔一脸认真,并且斩钉截铁地回答说我就是画的我家的人,我妈是个花狐狸,我姐是个大母狼。

然后老师问你爸爸呢?

她指着花狐狸嘴里那个只剩下四肢的可怜小人儿,说这是自己爸爸。

她六岁就有这个心眼了,知道她姐的本质,这些比自己大的哥哥,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少年果然跟顾雪莹说话了,问她:“你们几楼?”

顾雪莹看少年按的二十六楼,想起先前搬过来时,在电梯里遇到那的那个阿姨说二十六楼有个小江,心想这个男孩儿莫非就是小江?她无所谓地冲着按钮点了一下下颏,说道:“我们也住二十六楼。”

“是二号房的住户吗?”少年果然问。

顾雪莹嗯了一声,看了他一眼,她自己是个以惊人的美貌著称的人,但是即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孩儿长得极好,难怪被胖子看上了。

“我住对面,一号房。”少年一边说一边伸手扒拉了一下顾雪柔头顶竖着的呆毛,顾雪柔看了一眼他,心想这个哥哥刚认识自己,就扒拉自己的脑袋,不是一次,而是两次,他这是把自己当成小男生了吧?

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肥大的短裤和短袖T恤,又看了一眼旁边穿着白色雪纺连衣裙的姐姐,心情沉重了下去,肚子又饿了。

这个她喜欢的但同时又让她心情变差的哥哥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对着顾雪莹自我介绍了:“我叫江孝文,以后我们是邻居了。”

“你好,我叫顾雪莹。”顾雪莹落落大方地答,姿态气势丝毫不逊色于江孝文,就像大人一般礼数周道。她说完抬手把妹妹被江孝文呼撸起来的呆毛按了下去,勾着嘴角看了一眼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脸呆滞的妹妹,不知道怎地心情大好,她呲着十二颗细米牙笑嘻嘻地说:“这胖墩儿是我妹,你…”

顾雪柔听了,气得收回下巴,不高兴地挡住姐姐的话,一脸郑重地跟江孝文说道:“我叫顾雪柔,不是胖墩儿,哥哥不要这么叫我。”

江孝文被顾雪柔的正经脸给逗得又笑了,不过也只是笑了一下,就憋回去了。顾雪柔一双小眯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江孝文心想这个小胖丫胖虽胖,但是这个眼神不一般,一看就是自尊心极强的那种孩子,自己再笑她估计会当场泪崩。他像所有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一样,不喜欢随便哄别人家的小孩子,平时遇见顾雪柔这个年纪的熊孩子,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今天能这样对顾雪柔,已经是例外中的例外了。

八成是因为她满身的肥肉肉看起来特别可爱吧?

就像个福娃一样,他在心里由衷地想。

江孝文不敢造次,学着顾雪柔的样子也郑重地跟她打招呼道:“顾雪柔小妹妹你好。”

顾雪柔果然对江孝文的反应十分满意,抿着小肥嘴笑了,细眯眼盯着江孝文的漂亮眼睛,心想真的很喜欢呀,这个哥哥自己真的很喜欢。

回家她妈王爽已经洗完澡了,正在卧室里化妆,听见姐俩进门的声音,她只在卧室里喊了一声,也没出来看。顾雪柔跑去找自己的房间,这个新叔叔给她们租的这个房子有一个好处,就是她现在不用跟她姐挤一张床了。

卧室有五个,二楼三个,她妈用一个,她妈的衣服包包用一个,还剩了一个她姐用。顾雪柔用了两分钟,找到了自己的行李和玩具,都被放在了一楼正对大厅的屋子,她跟叔叔将要给她们请的保姆一起,都住在一楼。

她没觉得这样的安排有什么,她妈偏心眼也不是一朝一夕了,她要是计较的话,还真挺耽误吃饭的。她留在一楼自己的卧室里,带着奥特曼和芭比打了一会儿架。家里到处静悄悄的,她又想到了陈美美,大壮壮和季雨欣,其实细想起来,她也没跟这几个小伙伴关系有多好,在一起玩的多数时候都是互相打架。现在这么单独待在陌生的房子里,就连以前跟大壮壮他们打架都让她觉得怀念了。她放下手里被奥特曼扯掉了头发的芭比,站起身,在地上转了两转,想要上去跟妈妈撒个娇,让她带自己出去玩。

不过没用的吧?她妈妈才不会在乎她想什么。

跟她姐撒娇,让顾雪莹带着她出去玩?她叹了口气,八成没等自己说完,就会被顾雪莹扯起来叮咣揍一顿。

真是的,也没人跟她商量,也没人问过她愿不愿意,就这么搬家了!她越想越生气,跑到楼上看见她妈在卧室里一件又一件地站在穿衣镜前面,美滋滋地换着衣服,转头看见一脸皱巴巴的小女儿站在门口,满身的肥肉,王爽烦死了,不高兴地说:“去看电视去,我忙着呢,别来烦我。”

顾雪柔只得走到她姐的屋子,敲了敲门,她姐开门看见她站在外面,不耐烦地问干嘛?

我想——,我想出去玩了,这句话没等说完,顾雪莹已经伸出手点着她的脑门,给她来了个使劲儿的,让顾雪柔登时后退了一步,她姐已经恶狠狠地道:“又想吃?你真是饭桶!对面那个小江说的真对,你一天就差按桶做单位吃饭了!我现在在学习,别来烦我!”说完,顾雪莹关门进屋,接着学习去了。

顾雪柔摸着自己被点痛了的脑门,怏怏地下楼,到了一楼,她看着门口的钥匙,也没多想就抓了钥匙出门了。

忘了回陈家沟的车怎么坐,她自己一个人也不敢离家太远,下楼之后,就在小区外面转了转,找了个亭子坐下,一个人孤单地生闷气。这亭子里阴暗潮湿,到处都是小咬虫,她又胖又嫩又爱出汗,不一会儿就被咬得满身包,疼得她使劲儿揉,小胖脸被蚊子揉得左一个右一个的大红点儿,身上也特别痒,亭子里没法呆了。

她从里面跑出来,跑得特别急,跟迎面过来一个人撞到了一起。她抬起头,看清了这人时顿时眼睛一亮。

第 3 章

第三章

她撞上的人正是江孝文,那个她看了一眼就特别喜欢的哥哥。现在他穿着泳裤,上身披着一条浴巾,看上去是刚刚从游泳池出来的,头发还是湿的。

江孝文也记得她,毕竟刚见过还没来得及忘呢。江孝文对这个小福娃笑了一下,问她:“你在这里干嘛?”

顾雪柔脸上身上痒得受不了,一边挠着脸上刺痒的地方,一边委屈道:“没地方去。”

“没地方去?”江孝文心想这是什么回答。

顾雪柔点了点头,越想越难受,她到底为什么要搬到这破地方来呢?爸爸回家的时候能不能找到这个房子还不算,连个一起打架的小朋友都没有!

江孝文拿着毛巾擦着头发上的水珠,看着满脸红包的顾雪柔,想了想道:“你跟我来。”

顾雪柔一听特别高兴,想都没想就跟在江孝文的后面,进了电梯到了二十六楼。她家的房子紧闭,她妈和她姐一个在美,一个在忙,全都没有一个意识到家里六岁的女孩儿跟着一个陌生的小伙子进了别人家。

门在顾雪柔身后关上,她看见大哥哥把浴巾丢进入户后面的洗衣间里。出来的时候,大哥哥身上换了件雪白雪白的白T恤,下面穿着宽大的绿色休闲裤子,更扎眼,也更让人喜欢。出来的江孝文手里多了一个药包,他坐在入户的竹椅上,示意顾雪柔道:“过来上药。”

顾雪柔走过去,老老实实地站在江孝文面前,双眼好奇地看着他掏出棉棒,在一个味道特别刺鼻子的小瓶子里沾了沾,给她抹在脸上。这药膏太刺激了,她眼泪顿时就下来了,难受地啊啊啊叫了几声,嘴上说道:“卧槽,这啥破东西啊?”

她这张嘴就来的粗话把江孝文吓了一跳,顺手就拍了她脑门一下,喝止道:“不许说卧槽!这也不是什么破东西,是清凉油。你忍一下,一会儿就不痒了。”

我为什么要忍啊?这还不如被蚊子咬好受呢!还有我为什么不能说卧槽啊,我从会说话起就会说这个词儿了,顾雪柔在心里想。

不过她想归想,没意识到自己特别听话地再也没说这个词儿,还勇敢地抬起手擦干了眼泪,凑近了江孝文,细眯眼看见这个帅气哥哥亮晶晶的眼睛专注地盯着自己,非常非常仔细,又非常非常温柔地给她擦着药。她心里好高兴,觉得自己更喜欢他了。

小哥哥也不大吧,看上去跟顾雪莹差不多,他可真帅呀,嘴巴也好看,鼻子也好看,眼神儿更好看。她硬是因为这哥哥的这个专注的模样,这个温柔的眼神儿,忍住了刺鼻子的清凉油味道,全程没有移开目光。

江孝文知道胖墩儿一直在看自己,他给她擦完了药,问小眯眼黏在自己脸上的她:“记不记得你妈妈的电话?”

顾雪柔三岁就记得了,心里猜到了大哥哥为什么问自己,她不想走,回家没有人陪她玩,就想撒谎说不记得了。不过又怕被他发现,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怕,其实她从会说话就会撒谎了,这方面皮糙肉厚脸皮跟城墙有的一比,今天竟然会害怕撒谎真是大年初一头一回。

她老老实实地报告了老妈的电话号码。

果然江孝文听了,立即拿出手机拨了她妈妈王爽的电话,隔了一会儿,她听见老妈的声音响起,嗲声嗲气,一点儿也不像个快三十的老女人。江孝文告诉她她小女儿在自己家里,王爽还特惊讶,显然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小女儿不见了。

门响了,王爽站在门口,看见顾雪柔满脸的红包,顿时吃了一惊。江孝文将手里的清凉油递给王爽,说道:“她在外面被蚊子咬了,脸上身上全过敏了,我不方便给她抹身上。您回家了之后给她上点儿清凉油,痒劲儿过去了就好。”

王爽看着江孝文,眼神飘着点了点头。顾雪柔看她妈那样儿,就知道妈妈又犯花痴了,她妈老女人一个,偏偏特喜欢漂亮的小少年。叔叔不在这里的时候,她妈没了忌讳,动不动就对着电视里的那些男明星发嗲。

她不喜欢她妈跟小哥哥在一起,推着她妈回家去了,连句谢谢她都没顾得上跟江孝文讲,就紧紧地关上了门。王爽从来就是个不靠谱不合格的妈妈,连问都没问一句女儿为什么会出现在隔壁人家,还跟个半大的男孩儿同处一室,进了门只是一个劲儿地说那个小哥儿真好看,不知道那孩子爸爸是不是长得跟他一样?

顾雪柔对她妈妈清奇的脑回路唯一的反应就是抱着自己的阿童木玩偶,紧紧地攥着清凉油,躲进屋子里。

她一边自己擦药,一边想着刚刚江孝文给自己擦药的时候,那双漂亮的专注的眼睛,好温柔啊,她心想,小心肝怦怦地跳。她才六岁,也不懂什么叫情窦初开,只知道自己特别喜欢那个哥哥,喜欢得想到他就开心。她觉得小哥哥对自己也很好,要是以后能一直对自己好就好了,那样她就可以经常去找他玩了。她把剩下的清凉油珍重地收藏了起来,放在她床头一只黑熊的手上,这熊有一只张开的手掌,仿佛在祈祷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