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什么啊?”顾雪柔不懂地看着他。

“明白自己这些年犯的错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了,是怪自己离开他吗?可是我不离开又能怎么样呢?我那么爱你,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你跟别的女人订婚结婚的,我没那么大方——

不过她不敢反驳他,她不想惹他不高兴,隔了这么多年,她也并没有改变小时候的习惯:只要在他面前,她就习惯性地想要讨他欢心!

“一句话都不讲,听见一点儿风就想到了雨,从来没有相信过我,从来没有为我考虑过一点儿!你背着你的背包一走了之的时候,脖子上扛着的那个是脑子还是球状体?”

顾雪柔低着头,脸被他一通批评弄得通红,嘴里只能嗯嗯地答应,一直等他说完了才特别诚恳又真心地道:“我知道了,全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

江孝文显然还在生气,单凭一句话哄不好,他眼睛盯着她,脸色差到了极点。

顾雪柔用力地忍住自己心里的难过,心想哥应该不是那种想要享齐人之福的男人,他这么生气,应该不是因为想让自己当他的小老婆而不得!难道他是想要让自己理解他吗?理解了他对许倩倩的选择,然后接着守在他身边儿,当他的最忠心的妹妹?

太强人所难了,即使是我这样忠诚的粉丝,也无法做到。

“别生气了,哥。”她只能接着这样道歉,眼睛看着他,细又长的双眸定在他脸上。她从六岁时就是他的颜粉,看见他的第一眼就粘着他非要当他的妹妹,时间过去了十八年,她依然喜欢他的样子:眉目唇鼻,脸型那敏锐坚强的轮廓,都是她从心眼儿往外喜欢的!

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对她说道:“过来这边儿坐。”

顾雪柔脸红了,想起来以前只要靠近他,就会发生的那些让人大感羞耻的事儿来。她犹豫了一下,摇头说道:“不。”

江孝文看着她,眼睛里一副“你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的”的神情。

顾雪柔又摇头,她犟起来的时候特别犟,九头牛拉不回,不过去就是不过去。

江孝文叹了口气,他这口气叹得特别长。对顾雪柔这种二十四分的精神都是放在怎么琢磨他的心理,怎么让他开心的人来说,他这么一声叹气造成的效果特别明显,顾雪柔立即抬起头来,目光盯着他,非常认真地问:“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江孝文答。

顾雪柔听了这回答,微微蹙眉,眼睛专注地看着他问:“是变得穷了之后日子过得不如意了吗?”

江孝文楞了一下,他清亮的眼睛盯着她,一时之间竟然没说话。

这是自己猜对了吗?每次猜他的心思都猜得这么对,也不知道该骄傲还是该烦恼?“钱可以再赚的啊?哥哥你以前从来没有为钱烦恼过,以后也不会的。”她对他说道,心想有钱的人突然变得没钱了,身边的人都变了吧?身边儿的事儿或许也跟着变了?难怪他看起来这么难受。细想起来,哥哥从小聪明,长大了不管是升学还是事业都很如意,他这样仿佛开挂了的人生突然遇到重挫,从风光无限的青年才俊变成了只有苦哈哈五个人小公司的老板,想不开也很正常。

“胡说八道什么呢?”江孝文不太明白也不太耐烦地说。

顾雪柔脸红了,江孝文的口气有种让她想把耳蜗抠下来的冲动!她听出来他生气了,特别生气的那种生气,语气中甚至带着难以掩饰的微微的厌烦——她眼圈儿立即就红了,挨枪子儿的时候她都没哭,知道自己耳朵因公负伤聋了,她也是一咬牙就忍过去了。这会儿就因为听出来他语气中带了那么一点儿厌烦,就立即红了眼睛。

明明自己小时候更招人烦,他那会儿都没厌烦过,现在这是为啥呢?

“过来。”他又对她说,口气真不太好,让她心口抽疼的那种厌烦依然可辨。

顾雪柔挺了五秒,本想不过去,可她一抬头看见他拉着一张脸,眼神儿跟冰碴似的看着自己,眼神乌黑,心就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她真的很害怕江孝文讨厌她,有时候她甚至觉得,做个缩头乌龟躲哥哥躲得远远地,也比这样坐在他对面,知道他再也不喜欢自己强些。

“过不过来?”他生气地问,语气彻底不好了。

顾雪柔抬手摸了摸自己聋了的耳朵,那种把耳蜗抠出来,再也听不到他现在这个口气的冲动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可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做,起身坐到他旁边。

刚坐下,手上就一紧,被他紧紧地握住了。顾雪柔心头一颤,险些惊呼出声,她看向江孝文,见他竟然向后靠在了沙发上,双目紧闭,除了一只手跟自己紧握之外,身体一动不动,满脸的疲惫。

“哥——”

江孝文缓缓摇头,意思是让她别说话。

顾雪柔只好闭嘴。她看着他,见他紧紧地闭着眼睛,眼窝下面有些黑,仿佛很疲累的样子。怎么会这样呢?以前看他做亿枫那样规模公司的老大,也并不见疲乏之相啊?

她看了他不知道多长时间,目光盯着他缓缓起伏的胸膛,仿佛能听见他平缓的呼吸声。她以为他睡着了,手微微一动,想要挣开去给他拿个毯子,却见江孝文手一紧,依然把她抓住了,双目睁开,直愣愣地看着她。二人目光相对,江孝文一句话都没说。

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他方开口,声音很轻,但是说的话却像是锤子重重地砸在她心口上一样:“这次你再敢离开,我可真不要你了。”

顾雪柔感到自己心口刺啦一下地疼,跟被刀尖儿扎了一下似的,她用力咬紧嘴唇,想说点儿什么,却说不出来。

“其实现在也想不要你了,看见你就来气!”

顾雪柔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低头干什么?我跟你说话,你没听见啊?”

顾雪柔只好把头抬起来,嗯了一声,嗯完了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嗯的是什么,只知道答应这么一下,他能消点儿气。

江孝文果然气小了点儿,不过只小了那么一会儿,后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突然又气上了,手劲儿特大地攥着她的手问道:“先说你还跑不跑了?”

顾雪柔其实可以挣脱开,她人虽然从一线退了,但是功夫没退。不过她没动,等江孝文的劲儿稍微松了点儿,脸上也没有那么气了,她才转过头来看着他,想换个话题让他不生气,问他:“哥你叫燕中秋干嘛啊?”

“我——是中秋那天生的,我妈妈姓燕,怎么不能叫燕中秋了?”

原来是这回事儿,顾雪柔在心里想,中秋这天是哥哥的生日吗?这么多年了,她还从来都没见哥哥过过生日呢?自己也没过过生日,小时候是爸妈都没空儿理她这茬儿,长大了是习惯了没人理会这茬儿,所以她都没有过生日的自觉。

那下周就是哥哥的生日了啊,她在心里想到。

第 102 章

她把那串笑脸桃核手链拿出来, 问他:“这是哥你挂在我车上的?”

江孝文没理她, 伸手把手链拿回去,套在手上。

“哥你跟踪我啊?”

“谁跟踪你了!我看见你就来气, 跟踪你干嘛?”他一脸冰冷,不知道是想起来什么了,眼睛里带着寒气。

没跟踪就没跟踪吧, 生什么气啊?不知道这年头我上个公交车都是受照顾的群体吗?想到自己残疾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心想哥应该不知道这事儿吧?

应该不会知道,负伤致残这件事儿她只告诉了家里人, 而不管是王爽顾鲲鹏还是顾雪莹,都没有理由把这件事通知江孝文。

她把长头发扒拉了两下,更好地盖住耳朵,挡住里面的耳蜗。

“别挡了 , 我早就看见了!”他突然说道,口气恶狠狠地,先前的不耐烦瞬间达到了顶点。顾雪柔被他这个口气吓了一跳, 抬头看向他。就在这时,江孝文的手臂突然用力,将她用力一拽, 拉到怀里。他双臂紧紧地箍着她,在她耳边儿重复问道:“还跑不跑了?”

顾雪柔被紧紧地搂在他的怀里, 瞬间就不行了,是的, 就是“不行了”这三个字!浑身无力,又像是狂喜,又像是狂喜过头了,因而有点儿伤心,她脑子里轰隆隆的,那是从她心口处传上来的雷声,她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全都不知道,遑论回答。

“快说,你还跑不跑了?”他嘴巴凑到她聋了的耳朵边儿,对她说道,一边儿说着一边儿就顺嘴在她耳朵上用力咬了一口。

顾雪柔被咬得啊地叫了一声,脑子里轰隆隆的雷声这才小声了点儿,瞬间清醒了一些。她醒过来,醒了就想起来最重要的一句话还没问,连忙问他:“哥你结婚之后过得不好吗?”

“结什么婚!你脖子上长的那到底是脑子还是铅球?”他一边儿说一边儿狠狠地晃了她一下,晃得特别用力,把顾雪柔摇得啊啊了两声,他才停。

顾雪柔扶着自己被他摇得乱晃的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刚刚听见的前半截话实在是太过霹雳,以至于她以为是自己这个聋子出现的幻听——

——我明明看见报纸上你订婚的消息了啊!对你和许倩倩那样的人来说,订婚是件多么严肃的事儿,那么多的坊间消息连篇累牍,公认的金童玉女,既然你答应了订婚,下一步不就是顺理成章地跟她结婚吗?

知道你背地里竟然跟你父亲相差无几;知道你一边儿表现得似乎爱我,但又一边儿计划着跟别的女人结婚;知道你其实一直以来,跟我所笃定的那个偶像完全不同——我的脑袋就是在那一瞬间,那个你的完美形象破碎的一瞬间,变成了铅球,而且一变就是这么多年。

可怜她这些年害怕得连他过得怎么样,是更好了,还是更好了,都不敢问,也不敢打听,而在聋了之后,甚至连想象一下他的婚后生活都没有胆子。

哥你怎么没结婚呢——这几个字卡在她嗓子眼儿,就是问不出来。她有点儿晕,姨妈痛提醒她这不是自己晕过头了幻想出来的。她仿佛一直身处雨中,猛然间头顶上撕拉豁开一个口子,透亮的青天点缀着云彩倾泻般地一下照在她身上,光芒四射,让她不敢想象这是人间的美景,更不敢奢望这美景竟然会照在自己身上——

太幸福了,幸福得像是假的,她觉得自己如果问出口,没准儿满天的乌云会立即遮住天上的霞光,倾盆大雨破房而入,将不自量力的她浇个透心凉,打回失望又悲伤的原形。

“你就没什么说的吗?”江孝文问她。

顾雪柔用力地闭着嘴,她还是没问出口那句话,但发现自己至少有胆子正视他了。她看了他一会儿,两个人目光相对良久,她不知道脑子里哪根儿神经不太对,可能本来她这个人就不怎么对,她突然一下子挣脱了他的胳膊,蹦到地上道:“哥你没吃饭吧?饿不饿?”

江孝文皱着眉头看着她,根本不回答。

“我给你做点儿好吃的,你等着。”她忍着肚子疼,神经兮兮地冲向厨房,进里面忙起来了。

这诡异的反应!前一秒还被他搂在怀里呢,话都只说了一半儿,她竟然就钻进厨房去了?!

江孝文皱着眉头看着她在厨房里扯淡,心里气不打一处来,他心想要不就干脆到厨房去把她扯过来揍一顿?他这次找到她的最大愿望就是看见人了之后,先不管三七二十一,狠狠地收拾收拾,尤其是她脖子上那个原本应该叫脑袋但是实际上就是装了点儿浆子和蜂窝组织的球状体,绝对要使劲儿敲打敲打,给她收拾明明白白地!可这会儿看见她在厨房里忙碌,挺高的了,挺大的了,背影看上去也挺全乎的了,也没少胳膊没少腿的,在外面出生入死那么多年除了聋了没落下别的残疾,想到自己提心吊胆地为她担惊受怕的那些年,他心头那股要狠狠揍她一顿的气,稍微少了一点儿。

“你的身份证放在哪儿了?”他扬声对她喊道。

“什么?”顾雪柔从水龙头那里回过头,看着他。

“身份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