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是在现代,还可以用取暖器考火取暖,而在这人迹罕至的北襄,就只能整天对着几盆炭火,炭火少了身体又冷,抵挡不住寒流侵袭,炭火多了,觉得自己的鼻子又难受的紧,特别是在空气是缭绕的炭火,她真是倒霉死了,穿过来是一哑子,好不容易哑病治好了,现在却又四面楚歌。

身边的男人到好,睡得像一头死猪,似乎一点儿都焦虑即将来临的战事,听着他传来的均匀呼吸声,她就嫉妒得恨不能伸手用爪子将他掐醒。

外面传来了吵杂声,凝神聆听着,不多时,窗下就传来了声音,“小姐,芸娘回来了。”

是顾丫头的轻柔岂惊喜的叫嚷声。

芸娘回来了。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云定初的手臂不由自主地掀开了被褥,下床穿上了鞋子,便不顾一切往外面冲去。

她抑制不住内心那种亢奋激动的情绪。

芸娘对于原主来说,是相当于娘亲的角色,不,应该说,比亲娘还要亲上几分。

她们是患难与共,相互扶持,原主在相国府受了那么多的委屈与迫害,如若不是芸娘的庇护,恐怕她早就死过千次万次了。

对芸娘的感情,原主始终是特殊的。

西厢院大殿里

头发散乱的女子,左脸颊上染着血花,脸色灰白,眼窝深深陷了下去,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

听到从内殿奔出来的仓促脚步声,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的芸娘赶紧睁开了眼,在见到小主子的那一刻,眼泪哗哗从眼眶中滚落下来,脸颊上泪迹斑斑。

喉头一阵哽咽,她几乎无法从酸涩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芸娘。”

胸口涨漫的痛如万箭穿心一般,她感觉自己的泪腺涨痛,似乎那一刻,就有一种想抱住芸娘大哭一场的冲动。

看到芸娘,她也想起了自己的亲生母亲,早在她几岁时,母亲就得骨癌逝世了,死的时候,她五岁,弟弟三岁,后来,他的父亲又娶了妻子,那便是她的后娘。

只是人世间并不全都是悲惨,自古后娘都是歹毒的,然而,她的那个后妈却是一个列外,嫁入她们家后,对她们姐弟俩好得不得了。

眼窝处有一股子疼痛在跳跃,似乎要撕裂开她的眼皮。

“你受…伤了?”

当她看到芸娘左脸颊上的鲜红血汁,吓得手指颤抖。

“芸娘,你哪儿受伤了?怎么伤的?”

伤在娘身痛在儿心啊!

原主是无法忍受芸娘受伤的。

着急地为芸娘察看伤口,芸娘微微抖颤的指节一把握住了她的纤白素手,握得是那样紧,微闭了闭眼,摇了摇头,“没…事。”

“她没受伤,她脸上的血是咱们太子的。”

这声音有些熟悉,微微转头,入眼帘的是一张不算陌生的男性脸孔。

不是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南虎将军,可是,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在昨夜之前,她们在宣仪殿见过面,就是那个一直护在耶律丹身后,嗓门儿没南虎大,同样讥讽过窦氏与张统领的凶奴人。

不芸娘的血让她放下了一颗悬起的心,可是,这血是耶律丹的。

云定初焦急地问出,“你们太子没事吧?”

“没事,咱太子身强力壮,只是小手臂受了一点儿轻伤。”

“小姐,要不是太子不顾自身安危,拽着奴才杀开一条血路,将奴才拼死送进府里来,恐怕老奴今生再也没有机会与小姐相见了。”

芸娘说得凄凄哀哀,语音断断续续,整个人似乎还沉浸在那场恐慌的杀戮中,两军交战,血流成河的恐怖场面,还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刀光剑影,吼杀声震天,刀砍入血肉的声音,以及两军战士相互的谩骂声交杂成了一片,不绝于耳。

提到这个,阿葛尔英俊的脸庞展露了一抹笑痕。

“是呵!咱们太子向来英勇无比,带着咱们经历的战事何止千万,但从未吃过败战,除了上次珊海关一役,那场战事,要不是卞梁那个老太婆耍了阴谋,联合咱们部族奸人,咱们也不会落到那般田地。”

阿葛尔还说,是耶律丹带着十几个兄弟撕开了燕军主力军中央的一道口子,奋力誓死将芸娘送进了王府。

“你们太子现在何处?”

“他与南虎等人已经退离了象鼻山,在王府外等候,他让小的传话,说如若云王妃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尽管吩咐,为北襄效命,只等你云王妃的一句话。”

这话的暖昧之意已经不言而喻。

虽然,她与他见面用指头都能数过来,可是,有时候,男女之间的缘份便是如此。

仅仅只是一眼,便会一生一世沉沦。

但,之于情,她不敢多想,现在的她,已是一名有夫之妇。

没那个资格再去招惹一个男人,惹下一生一世的孽债。

然而,云定初不知道的是,即便是她不去招惹,某段刻骨铭心的旷世奇恋便不知不觉已经来到。

她怎么会又会想到,在将来的日子里,这个名叫耶律丹的男子为了她可以舍弃所有,不止江山,还有他一条尊贵的命。

这话已经很是明显地告诉她,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他愿意带着十几兄弟呆在危险重重的北襄,只是因为这儿有她云定初,只要她一句话,他便可以为她赴汤蹈火,说心里没有一丝触动是自欺欺人的,她云定初不过是一介普通女子,但,耶律丹这样做,只能是让她感动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阿葛尔,麻烦你传话太子丹,就说定初在谢过他的好意,但,北襄正处于战事之中,说不定明白便就成为一片灰烬,所以,还劳请你给太子说一声,赶紧带着你们这些兄弟离开吧!”

阿葛尔望着她,张口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只应答了一个‘好。’

“那请云王妃好好保重,阿葛尔先走了。”

“嗯!”

阿葛尔迅速离开,大殿上就只剩下了身体微弱的芸娘与她,还有清莲,拼退了所有旁侧的宫女嬷嬷,三个人迅速抱在了一起,久久久久都不舍得放开。

芸娘看着眼前这两个被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姑娘,想到了某个人,不觉悲从中来,哭泣不止。

“怎么了,芸娘?”

她感觉奶娘不对劲,徐声询问。

“小姐,绿萼死了,绿萼死了。”

芸娘想起了自己化了妆后被一名士兵用马车想混出城,正被卞梁城守卫士兵严查时,绿萼拿了皇上的一块腰牌才让她们顺利出城。

出城后,绿萼要返回皇宫,可她怕苏氏见她被人救走,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便说服了绿萼随她们一起回北襄。

然而,在进入象鼻山时,由于当时燕军人马太多,杀戮之时,绿萼不幸肚腹中中了一刀,肠子流了满地,她尖叫着几欲晕了过去,可那时,实在是敌军人马太多,黑压压一片,耶律丹只能拽着她死命往前冲,根本顾及不到一个宫女绿萼的安危。

芸娘回头时,亲眼看到了万千将士踏碎了绿萼娇弱的身子…

那是怎样一副悲惨不堪入目的一幕。

至今回想,芸娘仍然心有余悸,除了悲痛,流下的便是悔恨自责的泪水。

“小姐,是奴婢害了绿萼,要不是奴婢劝说她跟随着咱们回这里,绿萼也不会死得那么惨。”

绿萼这个名字取得多富有诗情画意。

这个名字她会深深地记住,要不是她,或许,她便今生不再有与芸娘见面的机会。

而东陵凤绝这份恩情,她云定初也会铭记在心。

如若没有他的腰牌,或许,芸娘已成为苏氏刀下亡魂。

也许是因为太过于悲痛与自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溅在了雨花石地面上,绽放着朵朵妖冶的红花。

云定初赶紧捞起她的手腕把脉。

发现她的脉像很是微弱,脉像不稳不说,似乎还有一股不明的气息在乱窜。

“芸娘,你这几天吃了什么食物?”

芸娘摇了摇头,喘息着艰难地说着,“这两天都在快马加鞭赶路,脑袋晕得发慌,没吃任何东西,昨天早晨,吃了一个柿子饼。”

“什么样的柿子饼?谁给的?”

“就是普通的柿子饼,只吃了半个,是护卫给奴婢的。”

“小姐,那柿子饼有问题吗?”顾清莲也怕芸嬷嬷出问题,见她吐了这么多的血,整个人都吓懵了,好半晌,才急切地问着主子。

柿子饼是她们派出的护卫给的,按理说,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

“回想一下,你可喝过什么汤之类的东西?”

云定初思虑了片刻,终于再度问出。

“对了,奴婢在养心殿做卞梁煎饼给皇上吃时,苏太后曾让她身边的嬷嬷端了一碗汤过来,说是要给我压压惊。”

“怎么说?”

芸娘将她在膳食房为太后做煎饼,而云雪鸢却来为难折磨她之事一五一十的地说了。

云定初弯弯的眉头越蹙越紧。

见小姐面色不对劲,顾清莲心口‘怦怦怦’地跳。

“小姐,有什么不对劲吗?”

“好个歹毒的苏后。”

她已经诊断出,芸娘是中了乌头混杂着马钱子之毒,这两种药都是剧性毒药,一定剂量会立刻要了一个人的性命,可是,少许量再拌渗着桂花粉会让一个人中毒而不自知,天长日久,这些药量会一寸寸渗入人的血脉,骨髓,最终取其人性命。

不用说,苏后原来早就料定了一切,或许她已经知道了她们已经派出四千精兵为抢芸娘而夜袭皇宫,便早早就给芸娘下了毒。

不会立即毒死芸娘,可是,芸娘身上的毒,只不过是苏后给她的一个警告而已,让她们抢回来也只不过是一个活死人。

见小姐满脸疑云,面色阴沉,芸娘心里‘咯噔’了一声,终于记起了,那老嬷嬷端补汤过来时,为了不让皇上为难,她接过汤碗,仰头一口便将汤整碗喝尽。

当时,皇上的面色立刻笼罩上了一片阴霾。

现在,她终于明白东陵凤绝为什么脸色那么难看了。

因为他知道,那汤不是一碗普通的补汤,作为儿子,他太了解母亲的脾气与心性。

“小姐,快说,到底芸娘中了什么毒?”顾清莲吓得心肝儿乱颤。

这件事,定初不想让她们知晓,再说芸娘好不容易与她们团聚,为了她,芸娘近几个月在卞梁皇宫吃尽了苦头,她不想让年迈的她再受折磨了。

“没事,只是一点小毒,有方可解的。”

有方可解,只不过是欺骗眼前这两个对她忠心耿耿的仆人罢了。

事实上,只有她心里最为清楚,这毒无法可解,她就只能看着毒素攻入芸娘心脏,最终闭上双眼与世隔绝。

苏氏好缜密歹毒的计谋啊!

黛筱悠,绿萼,包括现在中了剧毒的芸娘,以前的她是清楚了,但是,现在的这一笔笔的债,她云定初对天发誓,会一笔一笔慢慢向苏后索讨。

听主子说此毒有方可解,顾清莲提到嗓子尖口的心才落回了肚子里。

芸娘便不再说话,可是,即便是听到了主子的话,她的脸上也未曾再出现过一丝的笑容。

轻轻执起了主子的玉手,极温婉地道,“小姐,能看到你开口讲话,奴婢已经很知足了,即便是到了那边,奴婢也有脸对你娘亲讲,小小姐身体日渐硬朗,而且,已经逃出了相国府那些毒妇的魔掌了。”

“芸娘。”云定初的面色极温柔。

“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前半生,你为我与清莲吃了太多的苦,以后,我会让你好好地生活着。”

相互凝望,无语凝噎,这种朝夕相处的主仆之情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升华成了一种无法言喻,或许连骨血亲情都比不上的一种特殊感情。

那夜,云定初将奶娘安置在了北襄王府西厢院的上等客房里,并让顾清连带人为她准备了一切过日子所需的物品。

虽说燕军与梁军联盟一路向象鼻山进攻,外面的战事如火如荼,说不定,明日便会传来襄军大败的消息,说不定这北襄王府便会在一夜间化为乌有,可是,即便是还有一个时辰,她也要为芸娘准备一切舒服的东西,这辈子,她欠这个女人太多,太多,多到她都没办法去细数,多到她没办法去偿还。

一个人,无能力偿还的,最难的便是情份二字。

芸娘喝过了顾丫头熬过的汤药便睡下了,待她休息了两个时辰后,顾丫头便爬上了她的床榻,与她盖了同一张被子,两人说尽了分离这几个月以来相互经历的人与事。

在芸娘与顾清莲在上等客房中相谈甚欢之时,云定初却呆在自己的厢房中夜不能寐,安顿了芸娘,返回婚房时,床榻上便空空如也,她出去时还在床榻上熟睡的男人无影无踪,看来,他一直是在假寐,只是不想吵配她而已。

也是,面对最后一战,这一战关系着北襄的存亡与否,他身为北襄的执政者,心系十几万将士与百姓安危,他又如何能睡得安稳?

在厢房中来回踱着方步,思索了一会儿,她果断地拿了红色披风披上肩,出了西厢院,踏着碎步,迅速向宣仪殿的方向而去。

宣仪殿灯火通明,四处黄艳艳一片,比起卞梁皇宫的宣室殿,这里太过于狭窄,宣仪殿,宣室殿,不过一字之差,为何会这样?或许是因为当初窦氏带着儿子来北襄之时,不甘于输给了苏氏,刻意取了这个与‘宣室殿’有一字之差的‘宣仪殿’来时刻警醒自己,等她羽冀丰满,她便会带兵杀回卞梁,将那歹毒的女人赶出卞梁皇宫。

在这个社会里,哪个女人不是野心勃勃,妄想抚儿上位,将自己的名字永记于史书之上。

狭窄的宣仪殿够明亮,却也够冷清孤寂,远远地,她便看到矮几桌案前,那抹坐在轮椅上孤挺俊秀的身影隐约透着一缕落寞。

指尖翻卷的定然是此次三军交战的军事地图,听闻索尼的脚步声,他抬起了头,灯火下,一双漆黑的眼睛明亮清澈如一湾玉泉,整张脸孔不见一丝的焦虑,就如天边璀璨的太阳。

见她进了宣仪殿,他俊美如斯的脸孔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更是没看到半点儿惊讶之色,很多时候,她都在思索着,这个男人,什么能挑起他的七情六欲呢?

近段时间,哪怕是在床榻之上,他也不再似以往般对她态度轻挑,轻浮,说不担忧恐怕是假的吧,这男人应该是特能装逼的那种,明明心里担忧的要死,可是,偏偏面上看不到任何一丝的波浪起伏。

这是需要一定过硬的心理素质。

“王爷,不好了。”

“讲。”面对从外面奔进来的慌慌张张的张卫,他低下头,声线波浪不惊。

“李楚湘袭家卷逃跑了。”

在这种危险的时刻,有人会名垂青史,为保家园功勋显赫,自然也是有人会做了逃兵,纯属正常。

“就跑了一个?”

“还有…还有梁之君大人也带着全家老小火速冲出去了。”

张卫战战兢兢地报备着,就怕北襄王会震怒殃及池鱼,那侍候他的奴才们日子就不好过了。

虽说张卫侍候他很久了,对他的性情按理说是了若指掌的,可是,近两天来,尤其是三军交战开始后,他便感觉越来越逐摸不透王爷的真实想法。

面对这场战事,个个恐慌无比,但他却镇定自若,似乎一切像没事人一般。

“另外…还有于坚将军带兵退回十里地扎营了。”

听了这话,东陵凤真的一对漂亮剑眉不自禁蹙起,于坚的背叛到是在他意料之外。

“其实也不能怪于将军,燕军太狡猾了,居然不知何时把他的老婆孩子抓去做了人质,玉爷放了狠话,如若于将军不退出十里地扎营的话,燕王便活宰了他的孩子妻子。”

似乎听上去,于将军退兵十里是迫不得已,然而,不论什么原因,如若他真的是一名忠臣良将,就不应该不战而退。

对于于坚这种人,北襄王自是嗤之以鼻。

他就是要借此机会看一看,到底哪些是忠臣良将,哪些是埋藏在他身边的奸臣小人。

“还有吗?”

对于北襄王面不改色的冷问,张卫摇了摇头,赶紧垂下了眼,深怕自己的视线王爷对上。

“薛绍呢?”

“薛将军已经布好阵,带着手下的人马日夜等在了山林中。”

不愧是从卞梁带过来的老部下,这忠心可表日月。

而那些个不战而逃的奸臣小人,即便是逃了,其结局也只是有一个惨死的下场。

他到不好去在意,即是不忠心的臣子不要也罢,而死是他们必然注定的结局。

张卫轻轻唤了一声‘云王妃’赶紧退了下去,狭窄的宣仪殿,就独独只剩下了她们夫妻二人,还有就是炯亮的灯火以及搁放在大殿中央的几个木炭火盆。

旁边还摆了好几个水盆。

“如若薛将军最后一关也被破,你打算怎么办?”语气透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如若这一战真败了,北襄就这样完了吗?

为什么她感觉瘫子另有一番打算啊?

可是,她四处都走遍了,这一带山高坡陡,四处都是高山环绕,除了击退敌军,根本只能等死。

寂静的宣仪殿一片静寂无声,静谧到人心发憷。

翻看着手上那卷地图,东陵凤真的眼眸落在了某一处,云定初顺着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一处地图上,那儿用红线圈的地方不正是她们现在身处之地——北襄王府么?

而且,正是他们日日就寝的西厢院。

“芸娘还好吧?”

似乎不想与她深究这个问题,不知不觉便转移了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