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清闲

陆雪征人在北平,心在天津,他惦记着那十万大洋的酬劳。是的,他三枪就解决了叶竟成,快的仿佛就在一瞬间,但是除了他,旁人就硬是做不到——给他们一百次机会,一万发子弹,也做不到!

所以他这三枪,的确是值十万大洋。十万大洋一条命,叶竟成死也死得值了。

金小丰从天津给戴国章发来内容隐晦的电报,说是酬金已经到手。戴国章不敢耽搁,立刻向陆雪征通报了喜讯。陆雪征抱着他的小灰猫坐在厅内的太师椅上,对此消息,不置可否的一点头,表面冷淡,是见多识广的模样,其实心里也窃喜,认为自己是个人才——然而,与此同时,他却是又想到了叶崇义。

他正值壮年,可因为身份特殊,不好公然出去招蜂引蝶;近年来唯有一个叶崇义算是他的床上知己。陆雪征觉得叶崇义是个被惯坏了的公子哥儿,这样的人骄矜起来很骄矜,但若是能够按住他的命门制服他,那他也能够相当的贱。为了十万大洋闹出这一场,陆雪征自己琢磨着,这位知己一旦看清事实,那不管是怎么样的贱,恐怕都要离自己远去了。

陆雪征低下头,凝视着小灰猫的脑袋。小灰猫的身体柔软温暖,正懒洋洋的趴在他的腿间。隔着一层单裤,他下身那条命根子,大概是预知到自己失去了相亲的对象,所以也是同样的无精打采。

陆雪征身体好,非常好;床上功夫,他自己觉着,也很不错;可惜,英雄无用武之地。

于是他暗叹一声,抱起小猫放到了肩膀上。小猫伶俐的爬上他那头顶,随后很自然的蜷成了一团。

陆雪征现在无所事事,故而专心致志的顶着他的小灰灰,一动不动的保持平衡。李纯走进来给他添了一次茶水,又给他送了一盘水果。他目不斜视的面对前方,同时把手伸到旁边桌面上,摸索着抓起了一只甜美多汁大白梨。

“咔”的咬下一大口,他一边咀嚼白梨,一边又想起了韩棠。

“李纯!”他忽然唤道。

李纯就在门口坐着乘凉,听闻此言立刻答应一声,随即起身跑进门来:“干爹,您有什么吩咐?”

陆雪征神情平静,脸上看不出什么征兆:“给天津发电报,让韩棠过来。”

李纯不假思索,当即领命而去。

不能由着韩棠的性子在外面野,陆雪征的耐心是有限的。前一阵子为了手里这笔买卖,他心事重重,没腾出手来收拾这个不肖门徒。现在好了,现在他闲下来了,须得将两人的关系论个明白、做个了断!

陆雪征想到这里,精神振奋,有一肚子的话要和韩棠讲,可是振奋片刻后,他却又颓唐起来——讲什么呢?韩棠从去年起,就开始有意无意的躲着他。陆雪征知道韩棠对自己是又怕又恨又腻歪,只是摆脱不得,否则早就跑了。

陆雪征不甚服气的苦笑了。他是喜欢韩棠,然而发乎情止乎礼,绝没有做过那种恃强凌弱的事情。可是不知怎的,他竟然还是把韩棠吓着了。

他细细的追忆往事,将自己对韩棠说过的一言一语、做过的一举一动,都拿出来翻尸倒骨的认真思量。最后,他发现自己除了去年冬天曾经借酒装疯的搂过对方一次之外,绝没有再出过其它纰漏。

陆雪征忘了自己当时是真的有了醉意,除了那么一搂之外,还凑上去在韩棠脸上亲了一口。

当时金小丰和戴国章等人都在跟前,以为他是高兴在闹,唯有韩棠受惊似的扭头看了他一眼,结果就近距离的和他对视了。

陆雪征素来都是个无甚特色的人物,英俊归英俊,然而如同香烟盒子里的广告画,有种千篇一律的平淡,连神情姿态都是大众化的,让人不能留下印象。韩棠自然知晓他这个特点,故而当时骤然迎上了他的目光,就被那眼神中的熊熊欲火给吓了一跳。而陆雪征察觉到了对方的异常反应,也连忙松手,谈笑风生的转向了金小丰。

韩棠从小到大,活的一直不容易,所以精神上很是敏感。陆雪征造就了他,也控制了他,他先前倒也浑浑噩噩的过来了,可是在遇到叶三小姐之后,他仿佛拨得云开见月明一般,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身份与处境——像一把枪,像一柄刀,也像一条狗。

于是他对陆雪征的感情,就很复杂了。

金小丰在收到李纯的电报后,亲自去找到了韩棠。

韩棠行踪不定,如今正独居在一处公寓中,随时前去安慰保护叶三小姐。叶三小姐刚刚失去了父亲,正处在比较浅薄的悲痛中——叶竟成算不上一位慈父,儿女们自然也就对他爱的有限。

金小丰在傍晚时分,把韩棠堵在了公寓内。高高大大的站在韩棠面前,他虽然是西装打扮,然而看起来没有半分儒雅,倒是很像一名在租界里打地下擂台的拳师。事实上,他的五官轮廓分明而深邃,隐约带了点西洋风,正像一名膀大腰圆的异族人。

他伸出手去,把电报递给韩棠,而后不带感情的告诉他:“干爹的话。”

韩棠接过这封译好的电报,低头快速浏览了一遍,随即淡淡的点头:“哦,干爹去北平了?”

金小丰忽然微微一笑,因为眼窝微凹,所以一双眼睛就陷在了阴影里:“干爹很想着你。”

韩棠望着金小丰,心里对这个人是很有防备的,于是一挑眉毛,冷静答道:“是。”

金小丰认为自己已经体察了干爹内心的秘密,所以在打量韩棠时,目光从暗处射出来,是格外的锐利,好像面前的韩棠是一丝不挂的。

韩棠的确是好看,白皙文气,看起来真仿佛一名中等家庭中走出来的大学男生。金小丰的出身还比韩棠要好一些,可两人这么对面一站,他承认对方看起来更高贵。

陆雪征身处的环境不大美好,周遭都是一些见不得光的杀手,韩棠的确是其中的一个异类。金小丰想如果自己是干爹,似乎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单手插进裤兜里,金小丰低了一下头,随后说道:“上次在干爹面前,我对你动了手。别记恨,在他面前,我和你一样,都不是人。”

韩棠一怔,而后笑了:“我知道,我不记恨你。你知道我,这一阵子可是没少挨干爹的打,我习惯了,记吃不记打。”

金小丰把手抽出来:“你如果和叶三小姐再相处下去,他饶不了你。”

韩棠盯着他的手,发现那是个抽刀的姿势,尽管手是空着的,并没有刀:“是,我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

韩棠好脾气的对他笑:“我打算先去北平看干爹。”

金小丰听到这里,就知道对方这是不准备把谈话继续下去了。了然一般点了点头,他像高山倾颓似的微微一躬身,姿态颇优雅的温柔说道:“好,那我先告辞了。再会。”

韩棠送走了金小丰,而后回到房中,收拾行装。因为走的仓促,所以还要给叶三小姐留下一封信,扯个谎来掩藏自己的行踪。

他猜出陆雪征现在闲了下来,是要开始对自己下功夫了。他不知道此行会有如何的遭遇,不过自己估摸着,应该总不会被干爹要了命。

第8章 怀柔政策

韩棠提着一只小小的皮箱,做大学男生的洋装打扮,出现在了戴公馆的院内。

正午时分,天热,他穿过一进院子,在内院当中停住了脚步。前方的房门大开着,里面是个堂屋的格局模样。陆雪征穿着短袖衬衫与浅色长裤,正端坐在一张方桌前吃午饭。午饭内容很简单,是白米饭与一盘青菜、一盘煎鱼。他不大吃菜,一口鱼一口饭,小灰猫蹲在盘子面前,眼睛盯着主人筷子上的鱼肉,一个猫脑袋随着陆雪征的动作抬起又低下,低下再抬起,最后实在是急了,“喵”的大叫一声,露出了两颗小小的尖牙。

韩棠见了此情此景,虽然心情沉重紧张,可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陆雪征一听韩棠在笑,那装模作样的功夫也就做不下去了。拿着筷子转过身来,他端着饭碗正视了对方:“来了?”

韩棠笑眯眯的站在烈日下,刚要回答,可是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他忍不住似的,“扑哧”一声又笑喷出来,并且向那桌面伸手一指。陆雪征莫名其妙的回身一看,就见小灰猫张着大嘴叼住盘中剩下的半条煎鱼,已经贼似的窜到了桌边。陆雪征愣了一下,下意识的欠身要去抓住猫尾巴,然而小灰猫做贼心虚,四个爪子在光滑桌面上乱抓乱挠,张牙舞爪的竟是从桌沿跌了下去。一声尖叫过后,它轻巧落地,叼着贼赃如飞而去。

陆雪征扭头看看韩棠,先是板着脸,后来忽然绷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一笑,韩棠倒是不笑了。

陆雪征对干儿子们是一贯的不假辞色。韩棠习惯了他的暴戾,也宁愿他对自己暴戾。他总记得去年冬天陆雪征对自己露出的那个眼神,从那以后,他就怕了这位干爹发出的所有好意。

陆雪征知道韩棠在天津不老实,但是在笑过之后,他改了主意,决定采取怀柔政策。他听说韩棠还没有吃午饭,就支使李纯去便宜坊买烤鸭子——韩棠喜欢吃烤鸭,一个人能吃掉一整只大肥鸭,都不怕腻得慌。

戴国章不见了,其实是把自己隐藏了起来,不出面讨人厌。他在任何场合都没做过主角,所以永远安全。

陆雪征生平最爱自己,差不多也是只爱自己,自己总是不会背叛自己的,所以他的内心一直很恬静。韩棠悄无声息的闯进他的心田,这让他失了方寸。故而在正视内心之前,他因为手足无措,竟是找碴把韩棠揍了好几顿,打得对方鼻青脸肿、口鼻流血。

韩棠坐在桌边吃烤鸭子,吃的心神不定。陆雪征在他身后踱来踱去,轻轻的摇着一把折扇。

陆雪征走起路来是无声无息的,偏又是个高挑身材,不能避人耳目。韩棠的眼角眉梢处总晃着他的身影,薄薄的荷叶饼塞进嘴里,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咀嚼着白纸。

食不甘味的吃了半只鸭子。陆雪征忽然停在他身后,且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于是他立刻就饱了。

陆雪征放下折扇,握住了韩棠的肩膀。

他忽然有些激动,双手渐渐向上滑到了对方的脖子上。慢慢俯身弯下腰去,他偏过头,在韩棠的面颊上吻了一下。

这让韩棠打了个冷战。木然的扭过脸去望向陆雪征,他的嘴角上还沾染着一点面酱。

陆雪征对他笑,笑的很不自然,然而的确是笑了。

他的笑容让他整个人都生动起来,仿佛是从招贴画上走了下来,有了血肉。韩棠早就预料到两人会走到这一天,因为干爹看起来一派正经,但是似乎一肚子男盗女娼。他能和叶崇义搞上床去,自然也就没有必要放过自己。极力露出天真无辜的眼神,他对着陆雪征不傻装傻:“干爹……”

陆雪征看了他这白皙乖巧的模样,真恨不能一把将他搂到怀里紧紧抱住。凑上去再一次亲吻了韩棠的额头,他柔声说道:“韩棠,干爹很喜欢你。你的意思呢?”

韩棠眨巴眨巴黑眼睛:“干爹,您对我这么好,这些年要是没有您,就没有我的今天。我当然是喜欢您、感激您啊。”

房门还大开着,陆雪征并不担心李纯会走来撞见。渐渐用双臂勒住了韩棠的身体,他无奈的笑道:“韩棠,我说的不是那种喜欢。”

韩棠感受到了对方臂膀的力度。陆雪征看着并不粗壮,可是力量惊人的大。这让他在惊恐与羞涩中垂下头,目光射在了干爹的双手上:“干爹,我、我……”

陆雪征的手很洁净,指甲修得短短的,手指白皙修长。韩棠想象着这样一双手如果合到自己的脖子上,那么“喀喇”一声,就足以扭断骨头与关节了。

于是他那声音不由自主的软化下来,好像小灰猫在哀鸣:“我是男的。”

他的耳边响起了一阵低低的笑声,伴随着温热的气流:“我养了你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你是男的?”

然后,身体骤然清凉轻松起来,那是陆雪征起身放开了他。

“你自己想一想。”陆雪征告诉他:“晚上,晚上给我答复,我等你。”

韩棠不敢回头看他,自己嗫嚅着答应了一声。

陆雪征做出了民主的姿态,让韩棠“自己想”。将韩棠留在房内,他走到院内,让李纯端水过来。

蹲在煌煌的大太阳下面,他专心致志的给小灰猫洗澡。小灰猫吃过煎鱼之后,不住的咔咔咳嗽,因为落花流水,所以显得格外瘦小。陆雪征特地仔细擦洗了它的猫嘴,怕上面沾染了煎鱼的油渍。

李纯蹲在一旁,手里拿着一块香皂,饶有兴味的旁观。片刻之后,他忽然抬头问道:“干爹,韩哥今天在这里住吗?要不要提前收拾出客房来?”

陆雪征不假思索的答道:“不用。”

陆雪征整个下午都在摆弄他的猫,几乎快要把猫摸熟。天气热,小灰猫懒得理他,闭着眼睛只是睡觉。及至到了傍晚,李纯一样一样的从厨房端过简单饭菜,戴国章又送来了许多新鲜瓜果。干儿子们十分和气的围着陆雪征谈了两句闲话,转眼的功夫,天色也就见黑了。

戴国章告辞离开,自行回到前院休息。李纯眼看着韩棠既不说走、也不说留,便莫名其妙,但是也没敢多问。

陆雪征走去关了房门,然后回身问韩棠:“想好了没有?”

韩棠知道自己是跑不了,干爹的民主也不过只是温情脉脉的假面具;可他年纪轻轻的,心中还有血性,让他就这么束手就范,他实在是不甘心——而且,也对不起叶三小姐。

“干爹……”他鼓足勇气开了口:“对不起,我是男人,您也是男人,这个……我做不到。”

陆雪征一听这话,脸上立刻就不是颜色了!冷笑一声逼近了韩棠,他强压怒火的说道:“我可不是要和你谈恋爱!我要做什么,你心里明白得很!”

韩棠怕了,一步一步的后退,同时放眼望向房门,心里忖度着自己逃跑的胜算。而陆雪征见自己的怀柔政策全部泡汤,真是恼羞成怒,一股子邪火立刻就在他心头燃烧起来了。

第9章 爱与恨

陆雪征动了怒,同时也动了手。

韩棠被他推了一个趔趄,随即站稳了,心知辩解已是无用,情急之下索性要向外扑。然而陆雪征上前一步拦住他的去路,俯身把他拦腰抱起来,不由分说的就穿过一面竹帘进入卧室,将人扔到了大床上去。韩棠一个鲤鱼打挺跳下来,也不讲章法了,抬腿就往对方的胯下狠踢,哪知陆雪征闪身避开,顺手握住他的脚踝一扯,让他站立不稳,反而跌坐在地。一翻身爬起来,他拔腿还是要跑。可陆雪征这时已经完全失去耐性,生拉硬拽的就把他拖回了床边。

然后,他们就打了起来。

韩棠的体力不算强,然而下手非常狠,抄起桌上的细瓷茶壶便往陆雪征头上砸去。陆雪征没躲,茶壶啪嚓一声在他头上四分五裂,他一晃脑袋甩开细碎瓷片,竟是满不在乎。而在韩棠愣怔的那一瞬间,他扭住韩棠的衣领撞向墙壁,随即欺身上前,用膝盖猛然顶向了对方的肚腹。

韩棠受到了这样的打击,立刻弯腰痛哼了一声。陆雪征今夜不是来和韩棠打架的,见对方委顿下去失去了抵抗力,他便老实不客气的再次弯腰将人抱起来,一路送回到了床上。

三下五除二扯掉了韩棠的衣裤,陆雪征懒得废话。一口唾沫啐到手上抹向对方股间,他抛开了所有的柔情蜜意,俯下身去硬邦邦的就往里混捅。韩棠在这事上还是个雏儿,下面那一处紧的要死,陆雪征一边乱动,一边就觉着身下的韩棠正在瑟瑟发抖。扳着对方的下巴扭过脸来一瞧,他发现韩棠紧闭双眼,竟是哭了。

而就在此刻,他摸准了关窍,奋力一顶;同时就见韩棠疼的猛一仰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惨叫。

陆雪征在“进去”之后,倒是渐渐温柔起来了。

他拿出敷衍叶崇义的手段,慢慢的一抽一送,做那水磨工夫。双手抚摸着韩棠那一身白净的好肉,他舒服的叹息出声。

“别哭,别哭……”他换上了温柔的神情与声音,把韩棠的身体翻过来面对自己,用手指很细致的擦去对方眼角的泪水:“我是真心的爱你,将来绝不会负心就是。”说到这里他探头过去,缠缠绵绵的在人家那嘴唇上吮了一下:“想开一点吧,宝贝儿。叶三小姐能给你的,我也一样能给你,而且只多不少。”

他还在有节奏的撞击着对方的肉体,一只手从韩棠的胸膛抚摸向下,一路滑过紧实的腰身,最后停在屁股蛋上轻轻一拍。韩棠咬紧牙关侧过脸去,气息随着陆雪征的动作而时急时缓的紊乱。

陆雪征知道韩棠还是个青涩的小子,如今挨了这么一场,身体定然受苦,便在事毕之后翻身而下,没有压着他打持久战。

穿上裤子下了床,陆雪征没有惊动李纯,亲自走去浴室,放了满满一缸温凉净水。回房将韩棠抱过来,他怕水凉,会激到对方,所以先扶他跪坐在了地上,自己则是浸湿了一条大毛巾,试探着为他一点一点擦拭身体。

韩棠被他弄伤了,毛巾擦过臀间,会蹭上浅淡的血迹。陆雪征并不声张,权作不知。最后搀着韩棠迈进浴缸里周身冲洗了一通,他像伺候儿子一样,把韩棠又湿淋淋的抱回了房中——韩棠单薄,对于陆雪征来讲,实在不算重。

陆雪征抱着韩棠睡了一觉。

翌日清晨,两人一起醒来。韩棠背对着他一言不发,他也是沉默,穿上衣服自去洗漱,正是一副薄情寡义的样子。

可是当早饭被李纯送进来后,他却忽然又转了性,端着一碗米粥亲自去喂韩棠。韩棠不情愿接受他的服侍,可他会执着的一直把那勺米粥送到韩棠的唇边。

李纯见了此情此景,立刻就借故躲出去了。他出身贫苦,相貌又美,当年差一点被亲生爹娘卖去了戏班子里。对于这一类暧昧事情,他清楚得很。

韩棠想逃——要不是屁股疼,他早逃了!

陆雪征现在对他很好,但总像是绵里藏针。他恨陆雪征,恨得快要呕血。在他拖着两条腿行动不便之时,陆雪征会背他抱他,仿佛他还是襁褓中的小婴儿;不伦不类的躺在陆雪征的臂弯里,他觉得自己是被侮辱了。

可在侮辱之外,也有一点新奇的感受,比如说:安全感。

韩棠从小到大,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做安全,仿佛毕生都与这两个字无缘。但是此刻,在陆雪征那溺爱似的禁锢下,他知道自己暂时是安全了。

这天夜里,陆雪征没饶了他。他的情形比昨夜好了许多,起码很认命,没有又哭又闹。陆雪征玩了很久,最后他红了面颊,仿佛是也有了一点反应。

事毕之后,陆雪征摸黑点亮了一根红烛。想方设法的用蜡油把红烛固定在了桌边,他回头望向床上,忽然忍不住似的,苦尽甘来似的,对着韩棠一笑。

“我喜欢了你很多年。”他说。

韩棠蜷缩着躺在床里暗处,听了这话,心里却是泛出了无法言说的复杂滋味:“很多年,多少年?”

陆雪征赤裸着身体,光滑皮肤反映出了柔柔的烛光。垂下眼帘思索片刻,他抬眼轻声笑道:“从你到我身边开始。”

韩棠难堪的闭上了眼睛:“我那时候……泥猴一样,有什么可喜欢的。”

陆雪征无声的走回床边,俯下身来正视了韩棠的面孔:“那时你还小,我知道你长大后会好起来。”

然后他很爱怜的理了理对方的头发:“可惜直到现在,你也还是没有真正长大。”

韩棠睁开眼睛,直视了他:“我既然是不好,那你还……”

陆雪征很慈爱的抚摸了他的手臂脊背:“我喜欢你,你不好也好。小宝贝儿,万事都往开里想吧,凭你的出身,叶家是不可能接受你的。叶三小姐现在可以和你闹恋爱,但是真谈到了婚姻大事,你以为她当真能够给自己做主吗?”

他抬腿爬上床,在韩棠身边躺了下去:“我们卖命换钱,活一天赚一天。这样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你何必还要拖那不相干的人下水?”

韩棠沉默下来,良久之后忽然开口说道:“干爹,明天……我想回天津去。”

陆雪征一动不动的发问:“为什么?”

韩棠叹了一口气:“我心里很乱,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陆雪征笑了一下:“好,好,脾气不小。行啊,要静就去静吧,想想你的出身和身份,想想你那挣饭吃的本事,想想你这样的人当真入赘到了叶家,有什么面目去面对人家的上下老小!”

第10章 清静生活

韩棠走了,陆雪征可是没打算也随之离去。他在北平住的很舒服,舍不得走。

傍晚时分,天气清凉下来,他带着李纯去看真光电影院看滑稽电影。李纯很高兴,把自己打扮的干净利落;他穿了一身浅灰长袍,周身上下也是一尘不染。鼻梁上架起一副金边平光眼镜,他看起来是相当的儒雅,正像一位大学里的先生。

看电影只算作是消遣之一,陆雪征偶尔也会独自跑去戏园子里,心境悠然的听上一晚昆曲。散戏出来后,他沿着街边慢慢的走,总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之间隔了一层膜。但正因如此,他就更能以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欣赏这世界上的种种美好处了。

静静的在胡同口收住脚步,他饶有兴味的旁观两只野狗交尾,感觉这也很有趣,就和滑稽电影和昆曲一样有趣。

随后他检讨内心,发现自己虽然读书破万卷,但是格调实在不高。

等到野狗眷侣终于分了开,他才迈步继续前行,一边走一边从裤兜里掏出一把炒瓜子,且走且吃,吐了一路的瓜子皮。

夏天的傍晚,野猫野狗是四处流窜的。陆雪征每天都会目睹几场畜生之间的爱恨情仇。这让他很觉欣慰,因为他的小灰猫是被阉过的,不会再出去四处打野食儿了。

北平的夏天炎热似火,但是陆雪征清清闲闲的隐居在戴国章这里,倒很是过了几天好日子。韩棠还在天津“静”着,也不知道静到了什么程度。陆雪征料想着他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所以并不挂怀。

这天晚饭后,他照例是出门闲逛。本意是要去天桥那边的茶馆里听相声,不过走到胡同口时,他的注意力被一群耍猴的吸引了去。鹅似的伸着脖子看了一顿热闹,他心满意足的丢下了一毛钱,笑微微的低着头继续前进,不想就在马上要走出胡同之时,忽然有人斜刺里猛冲上来,一把紧紧抱住了他!

陆雪征正在回想猴儿们的英姿,如今猝不及防,吃了一惊,下意识的回手就锁住了对方的咽喉。而那人毫无反抗能力,满不在乎的仍旧搂着他,又要笑不笑的瞪着他叱道:“掐着本大爷干什么?松手!”

陆雪征在暮色中看清了来人的相貌,不禁讶异的一挑眉毛,同时果然放下了手:“崇义?”

叶崇义推着他往前走,一直把他推到了胡同外的僻静处。

“谁是你的崇义?”他仰起脸,眉目间含着早春的温暖与凛冽,一双眼睛波光粼粼:“你杀了我家老爷子,还有脸叫我崇义?妈的,我是你叶四爷!”

陆雪征不动声色的飞快扫视了四周,感觉身边不像是个有埋伏的样子。对着叶崇义做出懵懂表情,他疑惑的笑道:“崇义,你怎么来了?”

叶崇义西装革履的打扮着,周身香气袭人。对着陆雪征抿嘴一笑,他咄咄逼人的问道:“怎么?做贼心虚,不欢迎?”

陆雪征继续伪装茫然:“崇义,你到底是在说什么?”

叶崇义眼见四周无人,扬手就轻轻巧巧的抽了他一个嘴巴:“缩头乌龟,有本事就把你的王八脑袋永远藏在盖子下面,我看你能不能藏上一辈子!”

陆雪征听闻此言,却是笑了:“崇义,你可是想让我伸出龟头?”

叶崇义也笑出声来,又用一根手指对准陆雪征的鼻尖点了点:“姓陆的,你真是越来越下流了!”

然后他拉住陆雪征的手,不由分说的便往前带:“陆雪征,跟我走!”

陆雪征的手像一条鱼一样,很灵活的从他那掌握中抽了出来:“去哪里?”

叶崇义回头向他挑衅似的发笑:“怕我向你报那杀父之仇?放心,我饶你不死,就是想你了,要和你叙叙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