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楠木然的看着他，方文卓讨好的对他笑，最后，还是王楠先收回目光，到洗手间刷牙洗脸。他走后，方文卓才收回脸上的笑意，低声对胡当当道：“谢谢。”
胡当当斜了他一眼，也压低了声音：“谢什么，还想再挨两拳？”
“胡老板想动手，随时都可以。”
他这话说的又平静又自然，倒把胡当当说愣住了，过了片刻，他才拍了下大腿：“你他妈的真是个人才！”
“真心的，连我自己，都挺想打自己的。”
胡当当一怔，要再说点什么，就听到门响，他拍了一下方文卓的肩，顺势站了起来：“我也要刷牙了。”
王楠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和胡当当擦肩而过的时候道：“记得洗脸，别以为你脸黑就不用洗了。”
“你这小子，倒是数十年如一日的不给我面子。”
“老板。”王楠正经的开口，“我才二十二，没有数十年的时间的！”
胡当当一瞪眼，悻悻的进了洗手间，两人如此轻松的互动，看着方文卓又欣慰又心酸。欣慰的是王楠现在身边有一个值得托付的、让他可以开玩笑可以依靠放松的，心酸的则是那个人不是自己。
但现在他当然也不会上前乱凑，眼巴巴的见王楠和胡当当分吃了猪手汤就提着保温桶走了。他走后，胡当当道：“他经常来？”
“嗯。”
“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不是送猪手汤就是送鸡爪汤，喝得烦死了。”
王楠的声音带着几分恼恨，胡当当哈的一声笑了出来：“小方同志也是个妙人啊。”
“他要能不出现，那就更妙了。”
胡当当摇摇头，不再说别的，两人换了衣服，就去找何静了，几人一起吃了饭，过后，何静胡当当带着胡宝宝去了公园，王楠则去了医院。他们本想和他一起去医院的，但被他拒绝了：“你们去也没什么用，我又不是不能动需要人照顾。难得来一次，带宝宝去玩吧，晚上咱们再在一起吃饭。”
“谁要去照顾你了，我们是对那什么理疗好奇，还没见过呢！”
“走走走走走，哪儿凉快上哪儿去！”
他这么坚定的拒绝，胡当当和何静也不好勉强。
理疗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推拿、水疗也就罢了，还有电疗、磁疗，这其中，身体上得痛苦还在其次，更关键的，还是心理的。在做这些的时候，你会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有了问题，但你不清楚的是，这些办法是否有用。没有可以预见的结果，却只能一遍遍的坚定信念。王楠开始还不觉得，但是在连着做了这么几天后，就越来越觉得难受了。
漫无边际的治疗，触目所见的都是医疗器材，医院里的不是病人就是病人的家属，很难从这些人的脸上找到喜色。王楠不想让自己的心情受这些影响，还试图从身边人的身上产生一些励志的想法——别人都是有重大病痛的，康复室里还有小姑娘一练几个小时只为了能走路，他比人家已经好太多了！
但是这么想，并不是太有用。别人的努力都会有一个清楚的目标，医生会告诉他们好好练，起码能恢复百分之多少，也许跑还不是问题，但慢慢走是行的之类的。但是对他，医生却不会这么说，虽然也会告诉他，只要努力就会好转，但具体好转到什么程度，练习多久会康复却是绝对不会说的。
当然，也许是因为汇德，医生也会对他说，理疗，起码会遏制他的手进一步恶化。但是这对他，并不是多么振奋的消息，就算他的手永远保持原样又有什么用？难道他就带着这样不知什么时候会发抽的手去参加比赛吗？也许他的确可以，但是，他的广告商会愿意继续在他身上投资，他的球迷会继续支持他？而他自己呢？因为手抽失误一次又一次？
“也许，他们可以把我打造成一个励志的对象？”在枯燥的练习中，他也会这么调侃的想。
理疗都是复合搭配，他今天先做了水疗又做了推拿，倒不怎么受苦，因为想着胡当当何静，时间也不那么难熬了。下午他回去的时候，又练习了一个小时的斯诺克，他现在虽然不能打比赛了，手感却是要保持的。
胡当当何静直到晚上才回来，胡宝宝玩的两眼放光，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整个吃饭的过程，都是在她的讲述中度过的。小女孩的声音清脆而又带着奶气，语言可笑而又充满童真，王楠第一次感觉到小孩子的妙处。过后对胡当当说：“我以前总觉得小孩子又吵闹又烦人，现在才知道，一个家庭里，还真离不开孩子。”
“是吧是吧，赶快找老婆也生个吧，不过不见得能像我家宝宝一样可爱啊。”
“哪有这么容易，我比较熟的女性也只有小静一个，我倒是愿意娶，就不知道小静愿不愿意嫁了。”
胡当当的身体一僵，看向王楠，王楠不说话，只是笑吟吟的看向何静，何静也怔住了，愣了一下才道：“去，你这个样一看就是需要照顾的，老娘虽然彪悍，但也是想找个能照顾人的。”
“那你找到了吗？”
何静停了下，突然站起身，指着胡当当：“你到底要不要娶我！”
胡当当张大了嘴，他这心情忽下忽上，一时间实在难以承受，何静掐着腰：“要和不要就一句话，你要是不要，我就留在这儿不走了！南子我看不上，但我觉得王丛生挺不错的，人是闷了点，但又重义气又讲感情，绝对是一个好丈夫！还有周筼，长得还好看呢。”
“我们这里还有小成，年龄和你比较合适。”王楠立刻帮着出谋划策了起来。
“但人是不是太闷了点？”
“也是，那付红莲呢？”
何静突然哈的一声笑了起来，王楠被笑得有点莫名其妙：“怎么，你真看上他了？”
何静笑得更夸张了，一边笑一边指着他：“他们、他们都说你和那付红莲是一对的。”
这次轮到王楠张大嘴了。对于论坛上得那些消息，他一开始关注，后来就不怎么看了，因为知道那上面说什么的都有。上面夸了不见得他真好，上面贬了也不见得他真坏，看多了还影响自己的心情。因此他并不知道已经被人将他和付红莲配成了一对，就算偶尔看到点这方面的话也不是太清楚是什么意思。
“他们一直在争论你们俩谁攻谁受呢，论实力，是你攻，论外形，却是他了。”
“什么攻受？”
何静立刻兴致勃勃的对他进行起了宣传，越说越兴奋，倒把胡当当给忘在了一边，眼见越发扯得没谱了，胡当当忍不住的咳嗽了一声。
第146章
何静本来对这些事是不在意的，只是因为话题是关于王楠的，这才留了心，一开始还有点生气，后来发现那一帮人虽然谈论的热火朝天，却是没什么恶意的。这其中，有点像小女生看言情小说，只不过言情小说讨论的是一男一女，这却是两个同性。而这一留心，她才发现原来这竟可以说是源远流长，不仅在中国有诸多典故，在国外那也是一种文化。此时向王楠讲来，那也是滔滔不绝，一直从断袖说到龙阳然后又说到了古希腊。
听到胡当当那一声咳嗽，也只当没听见，继续讲述，王楠以为她是想拿捏胡当当，因此也跟着配合。胡当当眼见两人都不搭理自己，虽说也觉得他们是故意的，但一个人也怪没有滋味的，因此就又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这一次何静停了下来：“你嗓子不舒服？”
“咱们还是说刚才那话吧。”
“什么话？”
“你还是跟我回去吧。”
何静斜了他一眼：“南子，咱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胡当当傻眼了，他对何静当然不是没感觉的。不提何静的外在条件，只是品性就令他非常满意——他一朝被蛇咬，经过上一段婚姻的打击差不多都心灰意冷了。不说从此对女性绝望，也差不多觉得自己这辈子是不会有什么女人缘了，如果有哪个女人看上他了，那一定是别有用心的。
好在他已经有胡宝宝，倒也没再想过婚姻的事。何静早先在他铺子里混，他也只把她当一个普通的小妹妹看，后来发现她对自己不一般，还有点莫名其妙。
一开始的确是没有在意的，但是一天天相处下来那就不一样了。几年间，他的生活中已经充满了何静的影子。每到放学的时候都会到他那里，没有课的时候不是和他窝着就是带宝宝。会捏着他的耳朵说老板，我想吃饺子了；会踢着板凳威吓他；会和宝宝一起同仇敌忾的吓唬他。第一次送宝宝上幼稚园的时候，也是他们三个一起去的。
他总觉得自己不该和何静在一起，何静和他在一起是耽误了，但是听何静说要不回去了，他却忍不住一惊，再听她说王丛生、周筼……虽然知道这话不怎么靠谱，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直觉得就想把何静给拽回去，哪知道何静竟不理他了！
他张口结舌，一时也想不到要怎么挽回。
于是，这顿饭就在他的郁闷，以及何静与王楠的议论中度过了。这一晚上王楠心情大好，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看到方文卓都是笑眯眯的，弄得后者很有点受宠若惊，以为是胡当当帮他说了好话，趁王楠去洗漱的时候对胡当当大加感谢。
胡当当心情真郁闷，听了这话更是郁卒：“拉到吧，你个倒霉催的。”
“老板，你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
胡当当斜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对他挥挥手：“别烦我。”
“你别管他了，他是自作自受。”王楠擦着脸从卫生间里出来，胡当当冷哼了一声，“你小子给我等着。”
王楠一笑，也不答话，他难得主动对方文卓开口，后者当然不能浪费这个机会，当下就没话找话的说：“老板这是说谁呢？”
“当然是说我了，你又拿了什么东西。”
方文卓简直想看看自己的鞋底是不是踩了什么东西——否则今天怎么会这么走运？他一边殷勤的打开保温桶，一边道：“鸭血粉丝汤，炖了鸭爪的。”
王楠叹了一口气：“天天早上就让我吃这些东西，你就不怕把我吃的拉肚子？”
方文卓一愣，随后就有点嗫嚅道：“很多人……咱们过去在梁城早上不还喝羊肉汤吗？特地加肥油的那种。这汤，我都是撇了油的。”
王楠拿着勺子来回的看，终于还是喝了。他喝了，方文卓也就满足了，至于其中的挑刺，却是不会在意。他弄的汤，鸭血不多，粉丝也不多，鸭胗鸭肝也没有两块，鸭爪子却不少，都是去了骨的。汤熬得发白，入口鲜香，很是适宜。
当然，光这么干巴巴的喝汤未免有点不美，不过一碗汤也没有几口，喝下去也只是先暖暖胃。王楠喝完，方文卓就上来收拾碗，他眼皮一闪，道：“这一碗汤，没少下功夫吧。”
“也没有多么麻烦。”
“以后不要做了。”
方文卓没有出声，王楠道：“我知道你得意思，其实这事、这事已经过去了！你做这些没用，你明白吗？我的手就是这样了，不管我怎么想，它就是这样了，你做再多它是这样，你不做，也还是这样。它这个样子……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方文卓明白，王楠的手这个样子，那么就算他想原谅他，想和好如初，也过不去自己那一关，哪怕他再低三下气再小心翼翼也不可能。这一点，他是早就知道的，当下也不怎么气馁：“我知道，你就当，我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点做得吧。”
王楠重重的叹了口气，直到胡当当从洗手间里出来，他的表情才好转。胡当当一见他的坏笑，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更是苦闷。这一天上午三人没有出去，王楠带着他们在汇德内部参观，还为何静重点介绍了周筼、小成小龙以及正准备回英国的付红莲，只是在介绍后者的时候，他的表情有点古怪，弄得付红莲还以为他舍不得自己，很是暗暗感动了一番。他这人冷淡惯了，虽然现在和王楠关系好了，此时又感动，也说不出什么感人的话，到最后只是道：“等我回来。”
他这话一出口，那边何静就咕的一声笑了出来，连胡当当也忍不住肩膀耸动，付红莲再愚钝也觉出不对了，疑惑的看向王楠，王楠很是尴尬：“别理他们，他们只是想到一个笑话。”
“什么笑话？”
“唔……”
“和我有关？”
“也和我有关。”
付红莲更是好奇，王楠犹豫了一下，提取了中间的一段：“网上有人说咱们是黑白双煞。”
付红莲笑了起来：“网上真是说什么的都有啊。黑白双煞……唔，那咱俩谁是黑谁是白啊。”
何静笑得更厉害了，一边笑，一边拉着胡当当狂拍：“哎哟，我不行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
胡当当拉着她：“你有点形象行不行？”
何静只是笑，胡当当本想对付红莲道歉，但一见他那无辜样也忍不住了，付红莲觉得不对头，但又不好逼问，王楠顺势扯了一个其他的话题。
中午王楠找汇德借了部车，带着几人到了海边，又在那边吃了海鲜，胡宝宝从没见过大海，很是兴奋，啊啊的吵嚷个不停。何静带着胡宝宝一起玩就是不理胡当当，胡当当苦恼的抓耳挠腮，又不知如何是好。等到傍晚，王楠看吊的也差不多了，走过去道：“老板，小静都走出第一步了，你也要意思意思，不然人家女孩子的脸面往哪儿放？”
“怎么……意思？”
“跪下求婚吧。”
胡当当的脸立刻红了，他皮肤黑，一般的脸红是显不出来的，但现在实在是红得不得了，王楠心中发笑，但也知道现在不能真笑出来，就故作严肃的道：“小静也追你一段日子了，你一直拿着架……”
“我是……”
“别管是什么原因吧，你总也要人家浪漫浪漫吧。你看现在，大海有了，夕阳有了，就差你一跪，你还等什么？”
胡当当吭哧了半天：“总要有戒指吧。”
王楠怒其不争的摇摇头：“你说你没吃过猪肉总要看过猪跑吧，电视中的男主角这时候会怎么做你不会跟着学啊！你身上有铁丝没有有钱没有，弄个圈还不会啊！”
胡当当被点醒了，全身上下摸了一遍，终于找到根手机绳，有点笨手笨脚的打了个结，就向何静走去，王楠没有跟着过去，只是含笑的看着他走过去，然后跪了下来。
夕阳西下，蔚蓝的背景下，女孩子笑得幸福而又羞涩，王楠在旁边看着，不知怎么的，就感觉眼睛酸涩，心中也有一种酸痛。他突然就想到了方文卓先前和他说的话，在方文卓表态的时候，他是茫然而又抗拒的。现在他突然发现，他也许，不是抗拒世俗间的舆论，而是，他还无法完全的接受那个人。
如果换成胡当当的话……
如果是和胡当当一起生活的话……
想到这里，王楠有一种心烦意乱的失落。胡当当和何静的事他一直是乐见其成的，但现在真成了，他又舍不得，有一种本来是自己的东西从此以后就属于了别人的感觉。
在那么一瞬间，他有一种把胡当当拉过来的冲动，不过最终，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含笑的看着两人抱在一起，又含笑的看着两人手牵手的走过来。
胡当当和何静在G市呆了七天，最后的三天，何静和胡当当轮流在医院陪王楠，胡当当是不用说了，何静开朗大方，和他又是老同学，王楠就算没多少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和她在一起也没有什么不适的。一家三口要走得时候，双方都非常不舍，胡宝宝更是放声大哭：“干爹，你等着我，等我回来嫁给你！”
小女孩的嘶喊令几人哭笑不得，最后胡宝宝是被胡当当抗进火车的。王楠站在站台上看着火车远去，一转身，就看到方文卓。
第147章
方文卓当然不是凑巧出现在这里的，是胡当当通知他的。
胡当当在这里七天，几乎天天都能见到方文卓，每天他都提个保温桶，保温桶里每天都要有个炖煮的东西。那鞠躬尽瘁的样子，看的他都觉得这孩子份外可怜。但他也不好劝王楠什么，因为王楠并没有对他喊打喊杀誓不原谅，事实上有时候王楠还会招呼方文卓一起吃饭，但明显的，他们中间有隔阂。这种隔阂不仅在王楠这里，也在方文卓这边。
“我有罪……”
“都是我的错……”
“如果不是我……”
在这样的心理下，方文卓也不能再像过去那样对待王楠。两个人都是这样，说反目成仇当然还远远说不上，但是却都痛苦。所以，找了个时间，胡当当就约了方文卓出来。
“小方，我是有些偏向南子的，但是，为了你们都松快，你为什么不暂时离开一段时间呢？等这一段过去之后，你们还会是朋友的。”
“老板，你能永远留在G市吗？”
胡当当一怔，方文卓又道：“如果你能永远留在G市，像过去那样照顾南子，那我就离开，不说暂时离开，就是永远的离开也行。”
胡当当皱起了眉，为了王楠，他是可以做出很多牺牲的，但要说永远留在G市，那却需要好好考虑考虑了。他不可能不管自己的那个网吧，也不可能不考虑女儿。而要说关掉网吧，来G市生活……
他是梁城人，从小就在那里长大，在那个地方他如鱼得水，来G市，他还真没这个信心，不说别的，是否能赚取足够的房钱和生活费都存在不确定性。
而如果没有房子，没有一定的经济基础，他是无所谓，胡宝宝怎么办？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如果可以的话，他一点也不想自家女儿那么早得懂事、成熟，如果有可能的话，就当一辈子的孩子才是最好的！
——那代表着，她这一生，都没什么磨难。
最好的办法就是王楠回去，但这显然不现实。
“南子身边现在需要有个人，就算我不是那个最合适的，但我是那个最愿意的。以后……我不想去想，可现在，我觉得我应该留在这里。哪怕他冲着我郁闷呢，也比他一个人呆着强。”
胡当当沉默了，在这样的话面前，他甚至有一种愧疚感，在对王楠的用心上，他是比不上方文卓的。而且，他要承认，方文卓也的确成熟了。
因为这个，他临走的时候给方文卓发了时间和车次，倒不是想要方文卓送他，而是一种潜意识的交接。方文卓快马加鞭倒是赶过来了，不过见他们四人正在话别，就没有上前。
胡当当倒是看到他了，但那时候他正被胡宝宝闹的焦头烂额，见方文卓没有上前的意思，就胡乱的对他点了下头。此时，车站的人正多，其他人也正被胡宝宝吸引，倒没有人去留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