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程心知他一定是感伤身世,便端起小盅,也喝了一口茶,顿时,一股清香入喉,片刻之后,舌尖回味着一股浅浅的甘甜和酸味,让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大人,这是我自己做的茉莉梅子茶,不知道味道怎样?”韩欢希冀地看着她。

钱程被看得浑身都飘飘然了起来,四周竹林簌簌作响,夜风微微拂面,江南小菜鲜香可口,绝色美男素手斟茶,此情此景,就算是神仙也比不上啊,看起来,老天爷待她不薄。

两个人浅饮慢酌,不一会儿,就吃得差不多了。江南菜本来就是量少,钱程颇有些意犹未尽,韩欢有从屋子里拿出了几叠小吃摆在她的面前,局促地说:“大人,你将就着吃点,下回我再好好地琢磨几个点心给大人尝。”

钱程心里颇有点不是滋味,看着他那双修长白皙的手问道:“韩欢,我以前是不是对你很差?怎么你居然要亲自动手下厨?不是府里有厨房吗?”

韩欢立刻摇了摇头:“没有,大人对我很好,把我从紫竹阁中赎了出来,要不是大人,我说不定那时候就被那福王…弄死了。”

钱程好奇地问:“我很早就认识你吗?”

韩欢的眼神落在不知名的地方,仿佛在回忆着往事:“是啊,大人在紫竹阁包了我,我那时只是个清倌,吓得要死,还以为这次无论如何都逃不了了,哪知道大人始终以礼相待…”

钱程心里好笑,女的如何强了男的,只怕以前那个钱大人还不太知道吧。

“后来,福王到紫竹阁来寻欢,点名叫了我哥哥作陪,却半途遇到了我,一定要把我和哥哥都带去府里,那个丧心病狂的男人!”韩欢的眼里忽然涌上了泪花,掩面哽咽着。

钱程呐呐地问:“后来怎么了?我怎么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你只说早已赎了我,把我救了下来,还说帮我去王府照看着点哥哥,哪知道,福王把气都出在我哥身上,我哥被送回来的时候…惨不忍睹…当晚就…去了。”韩欢泣不成声。

钱程只觉得后背的汗毛一根根地竖了起来,半晌才嘶哑着说:“死了?这,这简直没有王法了!”

韩欢冷哼了一声,擦去了眼泪:“这要什么王法,福王是先帝最疼爱的儿子,他的事情,谁敢管?”

钱程长叹了一声,这种事情,在她的那个社会尚且不能完全避免,更何况是在毫无人权的古代?小倌可能是这里最卑贱的职业了,比起□都要低上一头。这韩欢,估计是当初的钱程想要弄个挡箭牌,不然的话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着眼前哀伤的韩欢,她只得劝慰说:“好了,斯人已逝,你再伤怀也没用了,要活得好好的给那些个败类瞧瞧。”

韩欢的眼神一凛,旋即又垂了下来,低声说:“都怪我不好,坏了气氛,大人,来,喝杯茶,尝尝我做的芙蓉糕。”说着,他掰了一块,走到了钱程身旁,轻轻地将芙蓉糕放入了钱程的嘴里。

芙蓉糕香酥可口,钱程翘着二郎腿,眯起眼睛,一派闲适的模样,韩欢看着看着,忽然俯□子,低头在钱程的唇边轻轻地舔了一下。

钱程顿时呆若木鸡,使劲地推了韩欢一把,慌不迭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差点又扯痛了伤处,呲牙咧嘴地扶住了桌子,厉声喝道:“你干什么!”

韩欢一怔,扯了扯嘴角勉强一笑:“大人,你嘴边有糕饼屑,我帮你舔掉。”

钱程摸了摸嘴角,气急败坏地说:“以后好好说话,不许这样。”

韩欢怔怔地看着她,垂下眼眸,淡淡地说:“大人,你是不是另有新欢了?如果这样,你还把我领回来干什么?我要说出去你包了我大半年,又帮我赎了身,现如今却还是个清白的身子,不是让我平白被人耻笑吗?还是说,你以前答应我的事情,不想作数了,所以连我的身子都不想要了?”

“我,我答应了你什么事情?要你这样作践自己?”钱程觉得自己实在是冤枉得紧,真想仰天怒吼。

“你答应要送我到福王府上去,帮我为哥哥报仇雪恨。”韩欢猛地抬起头,倔强地盯着钱程,那双漂亮的眼睛透出骇人的光芒。

“你疯了!”钱程吓了一跳,本能地后退了一步,“福王府?你去了还不是尸骨无存?”

“我不怕,”韩欢冷笑了一声,“福王的品性,紫竹阁的哥哥们经常都说起,这半年来,我已经把福王的喜好都烂熟于心,只要大人你能帮我,我就有七成的把握。”

“那另外三成呢?”钱程脱口问。

“死就死了,反正我孑然一身,再无留恋。”韩欢所有的柔弱仿佛都在这一刻褪去,“我忘不了哥哥死去那时的眼神,我永远都无法忘记!”

眼前的男子如此美貌,钱程一想到他浑身是血躺在一个变态的脚下,心里忍不住一阵抽痛。“这可不行,怎么能看着你去送死呢,你且等等,等我想个万全之策。”

钱程说完,看了一眼还没吃完的芙蓉糕,忍痛想要溜走。

“大人!”韩欢绝望地喊了她一声,“你真的会有万全之策吗?”

钱程回头看了他一眼,脑袋一热,脱口而出:“放心,这世上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

一直到快回到卧房,钱程还在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脑袋,害的钱多一路上一直提心吊胆:“大人,你别把脑袋拍坏了。”

钱程长吁短叹了一阵子,问:“你知不知道那个福王是哪个?”

“小人不知,这要问钱总管。”钱多挠着头回答。

钱平的声音悠悠地在钱程的身后响了起来:“福王就是大人辅佐的福王啊,先帝的第五子,景裕之。”

“你怎么神出鬼没的…”钱程吓了一跳,抱怨着说,忽然,他呆住了,“什么?就是我想要辅佐的那个皇子?”

钱平点了点头。

钱程仰天长啸:天哪,你得罪了新帝,算计着旧主,到底谁是你的靠山?到底你想要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艳遇不是那么好遇滴,是要付出代价滴!小程子!

第 6 章

钱程在家里过了几天舒心的日子,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喝喝茶、看看书,闲来无聊带着钱多到街上逛逛,唯一遗憾的是手头有点紧,她接下来三个月的月俸都被那景恒之扣光了,账房昨日就愁眉苦脸地来告急,说是这样下去,只怕三个月后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

钱程颇为好奇地问钱平,以前府里都是怎么过的日子。钱平想了想说:“有时候下面的官员孝敬一些,有时候福王打赏一些,有时候大人不知道会从哪里弄来许多银子,不过花起来也快,帮福王在朝上、宫中上下打点,不一会儿就没了。”

“不可能吧?”钱程不可思议地看着钱平,“难道我没有一个密室,里面都放着黄金珠宝什么之类的?”

钱平尴尬地笑笑:“这个小人就不知道了,或许有,那也得等大人自己想起来。”

钱程摸了摸下巴,一想到自己在那个世界上百万的存款、市中心近二百平米的公寓、宝马X6,还有一些公司的股票、分红、古董,那小心肝抽得都快扭成一根麻花了。她叹了一口气,颇有些忧郁地说:“唉,看来不得不去上班打拼了,明天就销假上朝吧。”

翌日,钱程挣扎着卯时便起了床,迷迷糊糊地坐上了马车,一路瞌睡到了东华门。东华门冷冷清清的,只剩下了守值的侍卫,钱程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门槛太高了,她一不留神绊了一下,摔了个大马趴。

“钱大人小心啊。”身旁一个声音不阴不阳地响了起来。

钱程心里那个气啊:“小心什么,就在我身旁也不拉我一把,锄强扶弱,日行一善乃是美德。”

说着,她扶着门槛站了起来,不屑地往旁边瞟了一眼,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身着深紫色蟒袍,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颇有几分勾魂摄魄的模样,嘴唇饱满,皮肤白皙,看起来一副风流富贵的模样。

“听闻钱大人得了离魂之症,果非虚言啊。”他“啪”地打开了手上的折扇摇了摇,嘴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容。

钱程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下意识地想去捏他的胸膛的肌肉,半路又硬生生地缩了回来:这可不是在现代,眼前这个人非富即贵,必是个不好惹的角色。

“大人说笑了,我钱程有几个脑袋,敢欺骗陛下啊。”钱程讪笑着说,盯着他的折扇,问道,“你大冷天的拿了把折扇,莫不是这把扇子很贵?”

那人颇为有趣地看着他,笑着说:“那是自然,扇子是当朝第一名匠所制,画上的字是当朝第一笔所书,价值连城啊。”

钱程眼中顿时放出光芒,小声地说:

“价值连城是值多少?几千两黄金?”

那人噎了一下,清咳了两声说:“价值连城只是一个比喻,本王的意思是,你想买也买不到。若是论钱,能卖个几百两银子吧。”

钱程失望地切了了一声,撇下他快步往里走去。

“你到哪里去?”那人在她身后喊道。

“上朝啊。”钱程不耐烦地回答。

“往南边走,上朝在紫霄殿。”那人悠悠地看着天色,“皇兄马上就到了,你再不抓紧,只怕又要挨板子了。”

钱程跟着那个王爷一路狂奔,赶到紫霄殿的时候刚刚看到武成帝景恒之从内殿中出来,整个大殿之内众臣早已队列整齐,鸦雀无声,钱程偷偷地站在队尾,一双眼睛滴溜溜地乱转,打量着这个以前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金銮宝殿。

大殿里的各个大臣徐徐出列,上折启奏,大部分的话都文绉绉的,钱程都只能听懂个大半,不一会儿颇觉无趣,便开始打量朝中的大臣,前面的那个老头子都快七十了吧?怎么还不告老还乡?斜对面的那个武将,还算有几分俊朗,只是怎么耳后有道疤;再前面的那个文官,怎么好像一张纸片儿似的,风一吹就要飘走了…看着看着,她忍不住暗自笑了起来。

“钱大人,你面带微笑,是不是对秋试有什么看法?”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了钱程的耳朵,让她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已经痊愈的屁股忽然好像又疼了起来。

“陛下所见甚是英明,臣没有什么看法。”钱程毕恭毕敬地回答。

“哦,钱大人是不是听岔了,朕还没有发表见解呢,怎么就英明了?”景恒之在龙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面无表情,不知是喜是怒。

“不管陛下有何见解,在臣的心里,那都是英明的,臣必然肝脑涂地,不折不扣地为陛下办事。”钱程大义凛然地说。

景恒之轻哼了一声,淡淡地说:“钱大人,秋试将至,各地已经将这一年来考察好的名录造册,送到了吏部,就等吏部的批复,你告假这几日,田侍郎忙得不可开交,难道你今日的意思就是让朕也到吏部去帮你吗?”

一旁有人应道:“臣惶恐,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钱程怔了怔,往说话的人那里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短髯男子,后背笔挺,神情肃然,想必就是那和他不对盘的田侍郎。她略带诧异地问道:“陛下,请恕臣冒昧,这秋试名单还要有人考察上报?难道不是有才之人皆可入试吗?”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一个老臣出班斥责说:“钱大人,秋试是皇家在各州县选拔人才之举,有资格入试的必然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自然要通过官家的考察,从品性、孝行等各方面分为八个品级,品级高的才有资格入试。”

“钱大人想必是离魂症作祟,虞大人不必太在意。”

“钱大人不如先去读读大乾各地日志,再回来为陛下效力。”

钱程一句无心之说顿时好像捅了马蜂窝,许多官员都纷纷指责。钱程的脑中转过数个念头,这样的科举制度岂不是从源头就杜绝了人才的流入?如果考察中各地官员随便动动手脚,上报的名单岂不是非富即贵、拉帮结派,又哪里会有寒门学子的出路?

她不由得抬头一看,只见景恒之正斜靠在龙椅上,嘴角似笑非笑,神色平静地看着她。她犹豫了片刻,哼了一声,心想:这我可不能当出头鸟,不然非得被这帮大臣恨死不可。于是,她缩了缩脖子,低头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