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子余微微地笑了,那笑容钱程看得有些呆了,半晌才叹息着说:“子余,你要是多笑笑,只怕京城的姑娘们都要在将军府门口求嫁了。”

两个人拿了几个肉夹馍,在街上边吃边走,西北的夜空月朗星稀,空气干燥而清新,呵气成霜,偌大的街上仿佛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走动说笑,有种特有的亲昵感觉。

不一会儿两个人来到了西城门。城门紧闭,只有几队士兵在来来回回地巡逻,高墙上也有哨兵在巡夜。队长认识裴子余,朝他行了个礼,便任他们往城墙上走去。

钱程第一次爬到古城墙上,十分新鲜,摸摸青砖墙,看看射眼洞,最后跳起来想坐到那垛口上面,只是那垛口很高,她撑着跳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裴子余见了,扶着她的腰把她往上一托,轻轻松松地就把她举到了垛口,然后自己往上一跃,坐在她旁边,钱程刚坐正了,往下一看,顿时连魂都快吓没了:只见下面好似深渊,足有十来丈高,黑洞洞,要是掉下去了八成就摔成肉酱了。

她抓紧了裴子余的袖子,颤声说:“子余,你别丢下我。”

裴子余怔怔地看着她,有些发呆,手下的骨感是那么纤细,和以前袁芸怡隐隐约约的话和在一起,让他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他的疑问在舌尖打了个转,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只是笑道:“你怎么这么胆小?”

“我…我怕高。”钱程闭了闭眼睛。

“来,往前看,你看前面,要是春天到了,那里便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草地,里面夹杂着野花,十分漂亮。”裴子余低声说,“我口拙,要是田玉在就好了,他一定会吟诗作画给你。”

“田玉知道他那时候误会我了吗?”钱程想起了那个温柔的翩翩公子,问道。

裴子余点了点头:“他也快找疯了,京城的人都说,怎么温润如玉的大理寺卿变成了一个玉面修罗。”

“我真想他。”钱程喃喃地说。

“他一定恨不得能飞到汾城来,只可惜京城少不了他,恺之不可能会放他走。”裴子余低声道。

“他是个文臣,飞到这里来顶什么用。”钱程不以为然。

“阿程,你还不明白…”裴子余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贪恋地看着她的容颜,低声说,“阿程,等我从天水回来,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神神秘秘的,不能现在说吗?”钱程哼了一声。

裴子余摇摇头,向前方看去:“不能,就像这草原的花,一定是在春天开的,要是冬天,那都冻死了。”

钱程依着他的话往前瞧去,因恐高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仿佛眼前黑漆漆的一片都变成了春花烂漫的草原。她仰起头,朝着天空伸出了手,咯咯地笑着说:“子余,我真想等到春天看到漫山遍野的野花。““好,子余,我等你回来,回来告诉我你的秘密。”

“子余,你看,

那星星,好像我伸手就可以触到一样,你说,我们在这里,会不会惊动天上的神仙啊。”

“这里的夜色好美,要是不用打仗就好了。”

裴子余定定地看着她的笑颜,听着她的絮语,心里模模糊糊地想:要是时间能在这一刻停驻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子余,子余,,,亲妈的心在痛啊,肿么办!

72、晋江独发

回到府邸已经很晚了,钱程悄悄地把自己买的一块肉夹馍塞给了田素素,赔笑着说:“陛下睡了吧,这个很好吃,我特意带回来的,让厨房热热给陛下当早膳。”

田素素喜滋滋地收下了,叹息着说:“大人总算对陛下上了一回心,难得啊难得。”

这话钱程听着有些不对劲,好像她是个多么忘恩负义的人,她刚想好好和田素素争论一下,却见田素素快活地拿着肉夹馍往厨房去了,说是明天要给景恒之一个惊喜。

这一晚钱程睡得十分安稳,一夜无梦,以至于她一大早就醒了过来,自己在屋子里收拾停当,想要早点为裴子余送行,打开门一看,她顿时愣住了,只见裴子余和衣坐在门口,身上盖着一条大棉袄,头歪靠在门框上,睡得正香呢。

这一刹那,钱程不知道自己浮上心头的是什么感觉,感动?心疼?怜惜?好像都不是,又好像都是。

一旁的侍卫跑了过来,尴尬地说:“钱大人,将军一定要守在这里,说是怕你不见了,我们怎么劝都不听,这都两夜了。”

裴子余骤然抖动了一下,茫然睁开眼睛,惊跳了起来,尴尬万分:“阿程,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我只是…只是在这里眯一会儿。”

钱程怔怔地看着他,忽然生气了起来:“裴子余,你怎么好像小孩子一样!我还等着你凯旋归来呢,你怎么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

“我没有!”裴子余顿时慌了,“我睡得很香,真的,让我睡在别的地方我才睡不着呢,一直怕你不见了。”

“不会的,我不会不见了,”钱程认真地看着他,举起手发誓说,“要是我突然不见了,就罚我以后一辈子都是个穷光蛋!”

裴子余走了,钱程终于明白了那些将士们家属的心情了,望眼欲穿、牵肠挂肚,恨不能象孙悟空一样,化身成一只虫子,飞到裴子余的身边,去看看他是不是平安无恙。

虽然裴子余作为中军主帅,受伤阵亡的概率几乎为零,可她还是心神不宁,再也没有心思去四处游走,一直跟在景恒之的身旁,听着最新的战报。

田素素被景恒之安排贴身伺候钱程,钱程暗暗叫苦,推拒了半天,说是男女授受不亲,景恒之听了却只是看着她笑而不语,看得钱程心里一阵阵地发慌。

田素素在一旁掩着嘴笑得像只小狐狸:“大人,你客气什么,我本来就是陛下赏给你的侍婢,每日盼着大人把我扶正做夫人呢,谁敢说什么授受不亲,瞧我撕了他的嘴。”

钱程瞟了一眼木头一样站着的李逸,心想:好了,这下连李逸都得罪了。

战报每日三趟送到景恒之案前,一开始西北军推进顺利,小股军队在和乌孙军正面冲击之下佯败,乌孙军追击后入伏,被西北军打得落花流水,一直从汾城追击到天水城下。然后一到两城之间的空旷地带,乌孙骑兵的优势明显,快进突出,不一会儿便把西北军甩开。

战事胶着了两天,翁归逖率军数次和西北军正面交锋,各有损伤,而翁归逖果然骁勇,数次出战都身先士卒,几乎把西北军中所有的将领都战了一番,差不多没人是他的对手。

战报一传到汾城,景恒之和钱程两人都忧心忡忡。钱程深怕裴子余忍不住亲自迎战,他的手伤还没全好,万一有个闪失就糟了。

“陛下,不如你让我去前线,那翁归逖最恨我,我去挑拨几句,说不定就能引得他方寸大乱。”钱程献策。

景恒之哪里敢让她去干这种事情,思忖片刻道:“既然他恨你,那就好办,你放心,不出三日,我让他丢了天水城。”

景恒之也已经有两日几乎没合眼,一直和留守的战将研究军情,既要防备封城的邬赫逖大军攻击汾城,也要派兵时刻注意封城动向,怕他们援驰天水。

钱程听了忍不住想笑,却又怕刺伤了景恒之的自尊心,憋得十分辛苦:“恒之,你的牛皮只怕要吹爆,别说三天,我看再十天你也不一定能拿下天水。”

“我若是拿下了怎么办?”景恒之笑着问。

看着他阴险的笑容,钱程觉得有些不妥,缩了缩脖子:“我们做臣子的,怎么能和陛下打赌。”

景恒之的笑容慢慢地敛了起来,拂袖离开了大厅。

钱程一脸的莫名其妙,忍不住向田素素抱怨说:“陛下这几日怎么越来越难伺候了,我这到底什么地方说错话了?”

田素素一个劲儿地乐:“大人,我觉得现在这样挺有意思的,我每天看着都很开心。”

钱程忍不住朝她挥了挥拳头,悻悻地说:“幸灾乐祸!”

过了三天,天水城果然传来捷报,翁归逖贸然往东南劫一队从乌孙进入大乾的商队,被李逸伏击,中了一箭,差点被俘;大乾赶来援驰的中原军从天水城的东南奇兵突现,和西北军一起两边夹击,大败天水的乌孙军,把大乾的军旗重新插在了天水城头。

只可惜奉命去拦截昭苏援军的一队人马被尹粟逖设伏大败,主将被俘,丢盔卸甲地逃回汾城,这一来一去,乌孙虽然吃了大亏,大乾也没有占到十足的便宜。

钱程中午的时候听到捷报,万分庆幸自己没有吃了熊心豹胆和景恒之打赌,乐颠颠地跑去给景恒之道喜。景恒之正靠在软榻上小憩,这几日的殚精竭虑,再加上重伤初愈,让他的脸色都看起来有些青白。

钱程看着有些心疼,忍不住放轻了脚步,屏住了呼吸,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退出去。

“阿程。”景恒之闭着眼睛,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钱程应了一声,拖了一个小圆榻坐在景恒之的身边。“恒之,子余大胜了,马上就可以回来了。”

景恒之应了一声说:“阿程,我很累。”

“那你歇一会。”钱程说。

“我睡不着,每天都在想一件头疼的事情。”景恒之的眉头微蹙,一副烦恼的样子。

钱程想了想,拖了一个小圆榻坐在景恒之的软榻头上,伸手帮他按摩着太阳穴:“这样好些了没有?我教你一个办法,你一定能马上睡着。”

“你说来听听。”景恒之享受着钱程的指尖,只觉得万分惬意。

“你闭上眼睛,想着忽然从天上掉下来一屋子的金子,金光闪闪,差点闪瞎了你的眼睛,这么多金子干什么呢?去买几个别庄,买几辆豪华的马车,买好多好多佣人,娶一房美娇娘,想着想着,你就会睡着了。”钱程絮絮叨叨地说,在现代的时候,她就经常在睡前幻想自己中了几千万的彩票,想着想着就睡着,屡试不爽。

“你这个老财迷!”景恒之的嘴角忍不住就往上翘,说出的话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宠溺。

钱程嘿嘿地笑了:“可不是呢,只不过恒之你坐拥天下,这样的美梦一定也不稀罕,你最想要什么?不如你每天临睡前念着你最想要的东西,说不定也能奏效。”

景恒之轻叹了一声说:“这样有用吗?我只怕我越想越兴奋,会恨不得立刻撷采之;可若是强行采撷,却又怕有人会恨我一辈子。”

“什么东西?”钱程兴奋得摩拳擦掌,“告诉我,我帮你去采!”

景恒之倏地睁开了眼睛,轻声问道:“阿程,你想帮我,那你先告诉我,你还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钱程整个人都僵了一下,旋即又赔笑着说:“恒之,这人生在世,谁没有一两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有些小事情,不能告诉你,不过既不危害社稷,也不有损他人,你能不能不要追问啊?”

景恒之定定地看着她低垂下来的

脸庞,忽然微微地笑了:“好,你不想说,那就不说。”

钱程松了一口气,殷勤地问:“恒之,我按摩的手艺怎样?要不要再帮你捏捏肩膀?”

景恒之点了点头,懒洋洋地抬起手来,落在了钱程的手上,握住了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好,就这里,很酸。”

钱程怔了一下,隐隐觉得不对,硬着头皮捏了几下,想把景恒之的手甩开。只是他舒服地哼了了两声,那手却一直不肯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