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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重骄挑眉:“如何说?”

易姜扫视一圈,意思是你不会让我在这儿说吧?

赵重骄也明白人多口杂,看她神情淡定,竟然也相信了几分,只是手中的剑没有半分退缩。

送行官察言观色,一面遣散围观的齐人一面过来打圆场。赵重骄瞥见那两个侍从还探头探脑的没离开,脸上无光,当然听不进去半个字。

易姜这小身板儿还是太弱,维持同一个姿势半天,双腿发麻,后背都汗湿了。

聃亏见状再不肯忍,一把推开裴渊,拔了长剑便要去挡赵重骄,刚走近身前,脚下铿然一阵低吟,一柄剑斜插在他脚边,轻颤不止,不仅止住了他的步子,连同赵重骄曳地的衣摆也被钉入了地面。

赵重骄微微一愣,手中的剑收了几寸。

易姜口干舌燥地转过视线,厅门边站着一个青年,身姿修长,玉冠白衣,脸颊瘦削,双目深邃。

周围齐人纷纷垂头向其见礼,易姜并不认识他,但目光胶着在他身上离不开半分。

裴渊曾与她谈论诗歌,讨论到美之一字,说道:“小美兰芝玉树,芳脂玉膏。中美气度在内,风华在外。而不骄不躁,不偏不倚,眼中不见万物,胸中海纳百川,方为大美。”

她当时好笑地问:“小美和中美都还是形容人的,大美形容的只能是神吧?”

裴渊一本正经:“不,也有大美之人,譬如公西先生。”

易姜当时感觉自己受到了成吨的伤害,而这伤害现在忽然具象成了现实。之前裴渊多次跟她提及公西吾,赞美之词多如牛毛,她全都忘了,却在此刻全都鲜活地浮现在了脑海里。

“师兄…”这大概是她唯一不用确认就能认出来的人。

“齐国上卿公西吾,特来迎接长安君。”那人屈首见礼,抬眼时视线轻轻落在易姜身上:“师妹。”

裴渊身子一软,晕了。

作者有话要说:您的师兄公西吾已经上线,您受到会心一击XXXX点伤害╮(╯_╰)╭

感谢好像晋江没那么抽了,回头我来回复留言,哎嘿嘿,希望不是短暂性的恢复啊_(:з」∠)_

修养九

院中马嘶人忙,齐国侍卫迅速进来分立两侧,侍女奉盏添香,这才是该有的迎接架势,但赵重骄并不领情。

他瞥了一眼地上的剑,又扫了一眼公西吾腰间的剑鞘,冷哼道:“这便是齐国待客之道?”

公西吾眉眼淡然,神色无波:“齐王重病,全国严禁斗凶见血,在下出手是无奈之举。”

“那么齐相要我主动去见他,也是待客之道?”

“安平君乃武将,任相国不久,礼数难免有不周之处。”

赵重骄抿唇:“那你作为迎接之人姗姗来迟,又岂是待客之道?”

公西吾幽幽抬眼:“殿下并不是客。”

“…”赵重骄双目圆睁,脚下一动却被牵制了步伐,一怒之下挥剑斩裂了那截被钉在地上的衣摆。

公西吾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侧身抬手做请:“质子府邸已经备好,请长安君移步。”

赵重骄收起长剑,冷眼打量他一圈,面色森寒,但终究忍了下来,拂袖出门。

等大队人马出了门,聃亏才扶易姜起来,抽出地上长剑,双手奉至公西吾跟前:“亏未能照顾好姑娘,有负鬼谷先生大恩,请公西先生莫怪。”

公西吾接过剑纳入鞘中:“先生侠义风范,并无不妥。”

聃亏再拜,被他托住手腕。

易姜正暗搓搓地想要挪远一点,却听公西吾道:“久未见面,师妹难道不愿与我一叙?”

她拍去身上泥土,深吸口气,转过身来时面沉如水:“你我有什么话可叙?”

公西吾上下打量她许久,淡淡一笑:“我以为就眼下这般境地,师妹是有话要与我说的。”

易姜看着他衣裳上精致的纹饰,腰间的玉佩流苏,再看看自己,嘴角微抽:“师兄打算去哪儿说?”

公西吾自衣袖内取出一方木牌递过来:“明日午后三刻,我在稷下学宫等你。”

易姜接过来,再抬头他已经出了门。

质子府邸就坐落在王宫附近,这大概是诸多不满之中唯一可以让赵重骄满意的一点。

易姜到达时已经快天黑,因为裴渊晕了,她花了好长时间才说服聃亏摒弃前嫌背他走出驿馆。

府邸不是新宅,陈设布局也远远比不上赵国的长安君府,前厅更是小的可怜,以前满堂灯火,现在只点了两盏。赵重骄披了件女装,正在里面坐着,半边身子还隐在黑暗中。

易姜从厅外经过,他忽然抬头唤了一句:“先生止步。”

白天在驿馆被一顿羞辱,还被公西吾瞧得一清二楚,易姜心里也不大痛快,一提衣摆就进了厅中。

“主公要说什么?”

赵重骄见她连礼数都没有,哼了一声:“你之前说入齐为质在长远来看是有利的,倒是给我说清楚怎么个有利法。”

易姜昂了昂脖子:“士为知己者谋,主公不过将我当做发泄怒火的奴仆,我又何必再费心为主公出谋划策。”

赵重骄嘴角一抽,险些发作:“怎么,还要我向你赔罪不成?”

易姜竖手:“这样好了,我先说出利害之处,若主公觉得有理,再向我赔罪不迟。”

赵重骄翻了记白眼,女装之下竟颇具风情:“你说。”

易姜道:“主公此番入齐,虽为质子,实为功臣。功劳有二:其一,为赵国搬得救兵,解了赵国燃眉之急;其二,可在齐国周旋通融,让齐赵两国同盟更加稳固。他日主公回国,就会因为这两样功劳而地位巩固,难道不是有利之处吗?”

赵重骄神色几番变换,目光在她身上来回几遭,闪烁不定,抿唇不语。

易姜知道他被说动了,就是碍着脸面死不承认呗。她早就想好好杀一杀这小子的脾气了,一撸袖子,上去一把就剥了他的衣服。

“主公既然深知自己的责任,就该改头换面,克己严律,莫要被齐人逮着把柄,你在这里代表的可是赵国的脸面!”

赵重骄瞠目结舌,下意识抱起双臂,第一次舌头打结:“你…你居然剥我衣服?”

易姜面无表情:“主公还欠我一个道歉,我记着了。”

赵重骄眼睁睁地看着她出了门,依然无法回神。

虽然欺负了赵重骄很爽,但这快感持续了也不过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易姜就爬起床来,梳洗换衣,积极备战。

稷下学宫位于临淄附近的稷门,由齐桓公所建,专门延揽各国有学之士。这还是聃亏告诉她的,连身为剑客的聃亏都知道,可见这座学宫名声之响。

裴渊已经恢复如常,一早就跑来易姜屋中,挠着门板不吭声。

易姜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好笑地问了句:“要不你直接跟我去好了。”

哪知他竟然连连摆手:“不不不,还是算了,还是得请先生通融才行,不然我担心公西先生不肯见我。”

“怎么会呢?”

裴渊叹息,左右看看,凑近她耳边低语:“先生有所不知,据说公西先生本为晋国贵族,后来晋国为赵韩魏瓜分,他怎肯见我这个韩国人呢?”

易姜挑眉:“你这消息可靠?”

裴渊摇头:“不知真假,但小心点总是对的。”

易姜回味了一下昨日公西吾的气质风度,觉得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约定时间是午后三刻,但聃亏说距离稍远,还得早点出发。易姜稍稍安抚一下裴渊,自己出门去了。

到底比不上还在赵国,以前她嫌弃马车颠簸,现在整个质子府就一辆马车,仅供长安君使用,她想坐都没得坐。她到了府门边才想起这茬,自己又不会骑马,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一辆马车远远驶来。

“奉上卿之命,特来迎接桓泽先生。”车夫彬彬有礼。

易姜也懒得客气,欣然领受。

到达稷下学宫时,看日头差不多时间刚好。大门处有两个学子模样的人守着,问人要凭证。易姜忽然想起公西吾给自己的木牌,取出来一看,上面写着鬼谷二字,给学子看了一眼,对方立即拱手请入。

里面出奇的广阔,回廊楼阁,流水树荫,难怪会被称作宫。易姜一路走来,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士子聚集在一起,高谈阔论不绝于耳,但只要一看到她,交谈立即停止,无不投来新奇的目光。

她站在桥面上,低头看着潺潺流水,自己的倒影清晰可见。虽然身着男装,一本正经,但这张脸实在太过稚嫩了。再看看其他士子,或意气风发,或年富力强,更甚至还有两鬓霜白的老者,她这样年纪的一个女孩子,的确是有点格格不入。

站了片刻,一个童子过来扯了扯她的衣角,抬手做请,引她前行。

易姜跟着他走了很远的路,踏上回廊,看到了立在前方的公西吾。

朱廊碧瓦,绿草红花,他褒衣博带,高冠巍峨,朝易姜看了一眼,转身前行。

夕阳斜入,地上人影一前一后,一长一短。

“我已在信中说明一切,师妹为何还来?”

单刀直入,够直接。易姜看了一眼他的后背:“避无可避,自然要来。”

公西吾止步转身,视线落在她身上。

易姜竟有些慌,他不是赵重骄那样的少年,修长干净,成熟稳重,相貌出众,而且长得还特别符合现代人的审美,被他盯着多少有点不好意思。

“你本就不该跟着长安君。”他音色沉沉,醇如佳酿,但说出来的话每一句都像是一个调子,听不出情绪来:“跟随平原君尚能看做是入世,跟随长安君却是出世。你出身鬼谷一脉,而非道家,怎可有避世之心?”

易姜一下就被他戳中了心思。的确,任何争权逐利的事情她都不想参与。门客不是一份签了合同的普通工作,做得不好顶多被上级批评一顿,大不了卷铺盖走人,而是有可能要丧命的。

赵重骄虽然脾气乖张,但至少没有权利之心,又能给她提供衣食住行,有什么不好呢?比起刚来到这里就蹲大牢,现在能这样混吃等死已经非常不错了。

她当然不能这么回答,于是道:“去长安君府不过是权宜之计,若非因为入狱,我也不用接受这权宜之计。”

公西吾眉眼间带了些许笑意:“师妹这话像是在怪我?可当初明明是你自己要求与我比试的,还承诺一旦你输了,便放弃对我的念头。这么久了,师妹应当放下了吧?”

对他的念头?易姜抬头盯着他的双眼,倏然明白过来,尴尬地红了脸。

还以为两个鬼谷弟子斗得多有格调呢,原来是为了感情问题啊!

她怕露出破绽,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都是陈年往事了,又何必再提?”

公西吾微微一笑,没有作答,转身继续朝前走,“师妹与我不同,老师亲手抚养你长大,对你寄予厚望,可千万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易姜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只觉得压力山大。

“我还有样东西要给你。”一直走到楼台之下,公西吾从袖中取出一卷削的薄薄的竹简:“这是老师以前留给我的,我已研读完,现在交给你。”

易姜大感意外,居然还有这样大方的同门,就这么把一手资料给竞争对手了,难道不该藏着掩着吗?

“这…老师传给了师兄,我拿不太好吧。”话虽这么说,易姜的手已经伸过去了。

公西吾握着竹简在她手心上敲了一下:“可不是白给的。”

易姜心中一跳,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呢…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我的存稿没有啦,夭寿啦,要拼命码字啦!!!(不对,好像本来就该拼命码字啊﹁_﹁)

感谢爱人们的留言,因为时间关系我就回复了上一章,还请见谅,么么哒(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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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养十

公西吾并没有接着说下去,因为先前传话的童子又出现了,禀报说一切都已准备好,请他移步学宫正殿。

易姜之前就在猜测,公西吾把自己叫来稷下学宫,肯定不只是为了说几句话这么简单,现在看来还真是这样。

公西吾指了一下易姜,吩咐道:“这位是鬼谷派的桓泽先生,你随后请她去正殿,我先行一步。”

童子垂首称是,恭送他离开后才请易姜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