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郑意眠,都到了。

大家在楼底下的沙发里坐好,静候班导老徐的光临。

在等待老徐的途中,大家抱着速写板闲聊。

有个女生低声抱怨:“这块儿真的比我想的危险多了,之前遇到小偷偷画不说,昨天我和年年去那个河边拍照,遇到一个男的尾随,我擦,把我们俩吓死了。”

“尾随?”李敏惊讶了,“对你们干什么了吗?!”

“找我们要什么方式吧,没听清,我们俩加快脚步走到大路去了,”那女生搓了搓手臂,“现在想起来就后怕,那男的长得一点都不面善,像痴.汉似的…”

李敏越想越不对,又问道:“对了,你们知道附近哪有超市吗?”

“超市?不就在河边那条道儿的尽头么…”

话讲到这里,李敏低呼一声:“老天。”

“怎么了?”

“眠眠刚刚一个人去那边买牛奶了…”

话音刚落,还没人来得及接茬,忽然有人从位置上站起来,风似的推门而出。

挂在把手上的门铃叮铃作响。

“刚刚…怎么了?”

赵远把人扔在一边的本子收好,同自己的摞在一起。

“梁寓刚刚出去了。”

///

感觉到身后的人的确是在尾随自己,郑意眠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这条路上人烟稀少,超市就在路途尽头。

郑意眠握紧手里的手机,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紧急拨号人,又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超市。

实在不行,可以报警,也可以向收银人员求助。

这块儿治安虽不比W市,但也没有宽松到能任人为非作歹的地步。

稳了一下心神,郑意眠抬头,走进超市。

人跟进来了。

她告诉自己要冷静,找到自己要买的东西所在的货架,一抬头,旺仔牛奶被人摆在最高的那一栏。

她扶住货架,思索假如是在这个地方,她应该如何躲避、藏匿和进行正当防卫…

手往上伸,无奈货架太高,她还需要踮脚。

正要踮脚的那一刻,身后忽然覆上来一道影子。

她一惊,尖叫差点逸出口,梁寓另一只手搭在她左侧,是将她完全庇护的姿势。

他声音低低沉沉,带着一贯的满满安抚。

“别怕。”

她心一松,感觉到熟悉的气味,好像这时候全身的警报系统才终于退场,后知后觉的冷汗渗出来,让人手脚冰凉,不住颤抖。

他来了的话,就可以放心了。

梁寓往上看,问她:“要拿什么?”

郑意眠深呼吸一口,忍住想腿软的冲动:“…旺仔…”

“好。”他又回答了声,替她把货架上的牛奶拿下来,放在手心。

好像是过了一会儿。

又好像是只过了几秒。

她大脑混沌,只感觉到梁寓手掌搭上自己肩膀,柔缓地拍了拍。

“好点了么?”

“…嗯。”

“那去付款吧。”

“好。”

梁寓揽着她肩膀,回眸往后看了一眼。

郑意眠也跟着他往后看了一眼。

人已经走掉了。

“人走了,别怕,”他又低声安抚她,“已经没事了。”

她咬住嘴唇,还是觉得有点后怕,但又觉得自己又该告诉他,假如他不来她也没有关系,她也没脆弱到这种地步,需要他跟哄小孩儿似的安抚自己。

郑意眠呼吸一口,开口道:“假如你没来…”

梁寓好像会错了意,即刻摇头,果决地打断她。

“没有这种可能,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总是在的。”

气氛倏然静寂,郑意眠拿着东西怔在原地,感觉方才那一刻,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并没有抓住什么。

她盯着自己的指尖,皱了皱眉。

收银员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拍着柜台道:“买完到这边结账噢。”

梁寓站在她身后,等她开始挪动步子,才跟了上去。

走出两步,郑意眠又折身回去,多拿了一罐牛奶下来。

她晃晃手里的牛奶,问他:“你喝吗?”

梁寓看她情绪已经稳定下来,放了心,这才点头应了声。

只要是她送的,全部都很好。

///

付完款之后,郑意眠跟着梁寓走出去。

她正盯着地上晃动交缠的黑影,前头黑影忽的一停,朝她靠近,最后融进她的影子里。

梁寓伸手,说:“手机给我。”

郑意眠把手机递给他,侧头问:“怎么了?”

“紧急拨号人,”他低头摁键,“以后有事直接打我电话,二十四小时不关机。”

郑意眠低头笑笑:“不用了,这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他云淡风轻,“我很闲。”

刚刚打开她通讯录设置紧急联系人的时候,发现那栏一个人都没有。

看来她关系亲密的男性朋友并不多。

梁寓揉了揉发顶蓬松的发,转过身就笑了。

///

回到写生基地的时候,正巧碰到老徐讲完作业。

老徐刚刚问梁寓人去哪的时候,大家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那条街上有个男人爱尾随,郑意眠一个人去那里买水了。”

说完之后,很可怕的是很多人都没意识到哪里不对。

直到过了会儿,老徐问:“郑意眠遇到那人了吗?”

“不知道。”

老徐又问:“那梁寓为什么不找我,自己冲出去了?”

赵远不过脑子地神助攻:“可能是因为太着急了吧。”

大家提溜着交换了个眼神,全都低下头笑了。

郑意眠和梁寓一块儿回来的时候,老徐背着手问郑意眠:“遇到尾随的人没?”

“遇到了,”郑意眠看一眼李敏,又转回头说,“不过没事。”

“没受伤吧?”李敏开口问。

“没受伤,没事,以后女生别一个人去那儿了,还是很危险。”

“嗯…”老徐意味深长,“那,梁寓,你刚刚没听到我讲画,怎么办?”

梁寓低眉未开口,郑意眠接口道:“那我晚上给他讲吧。”

毕竟是因为她,他才错过讲画的。

“好啊,”赵远一口应下,“那就你晚上给梁寓讲画吧!”

赵远不说还好,一说,班上爆发出一阵大笑。

郑意眠不明所以,老徐挥手驱散这堆八卦的:“行了,别笑了,都回去画速写去。女生以后不要单独往那边去,结队的话最好也带个男生,如果再碰到就拍照片给我。”

有人走的时候还在感叹:“是啊,那能怎么办呢,毕竟我们又不是眠眠,危急时刻总有人‘咻’地一下冲出去…”

郑意眠侧着脑袋,却没有看梁寓。

咻地一下…冲出去?

他不是偶然路过的?他是出来找她的?

“发什么呆呢,”李敏上来挽住她,前后检查了一下,“你没事儿吧?真没受伤?”

其他两个室友也一脸担心。

思绪被打断,郑意眠索性不再想,伸出手给李敏看:“真没事。其实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光天化日的,超市还有人,他也不敢做什么。”

“但还是吓到了吧…”

“是有点。”郑意眠晃晃脑袋说,“化险为夷嘛。”

上楼的时候,李敏还心有余悸。

“这个地方是不是跟咱们八字不合?篝火晚会碰到小偷,今天又遇到男人尾随,”李敏叹一口气,“不过我们马上就要走了。”

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写生基地的分部,过几天就要坐车去总部了。

“总部治安应该会比这里好一些,毕竟比这儿热闹。”李敏总结道,“不过其实,在W市也会遇到小偷和别的意外…”

李敏絮絮叨叨,一路说到回寝。

///

郑意眠在寝室休息了会儿,吃完晚饭,就出门去了。

室友问李敏:“眠眠又出去干嘛?”

“还能干嘛?报答救命恩人呗,”李敏耸肩笑,“可惜这个报答就是去讲画。”

室友也关注起来了,身子前倾跟李敏讨论:“你说…咱们都能看出来的,眠眠怎么看不出来?梁寓怎么也不动?”

“这你就不懂了吧,眠眠跟我说过,她高中误会过人家喜欢自己,被朋友笑了三年,而且朋友信誓旦旦,说梁寓绝对不会喜欢她。你这忽然要她接受,肯定很难,要慢慢来,想通就好啦,心思细腻的女孩子嘛,很快就能想通啦,”李敏说,“而且你不觉得梁寓也很重视她吗?跟掌上明珠似的,捧出来怕凉了含嘴里怕化了,太珍重了必定不敢轻举妄动啊!就怕自己做错了一点点结果连朋友都做不了啊!!”

说到激动处,李敏拍床:“我觉得这个反差萌真的太宠溺了!尤其是梁寓看完赵远又看眠眠的时候,那个眼神切换简直超级自然!”

室友:“好了我知道了,你冷静点…”

///

这边,郑意眠上了楼,找到梁寓的宿舍,抬手敲门。

里面传来人声:“——谁啊?”

第15章 十五条鱼

外面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里面的赵远没听清。

“来了——”赵远答应了一遍,准备出去开门,边走边重复问一遍,“谁啊?”

还没走到门口,梁寓从洗手间出来,冷声道:“站住。”

赵远回头,仔细地看了他一会儿:“你刚刚在镜子前边儿…整理发型?你等下有事吗?”

梁寓不置一词,迈动长腿,三两步就走到门口。

门打开。

他声调放缓,垂头看向来人:“来了?”

话刚说出口,赵远就从梁寓语气中分析出了是谁在敲门——除了郑意眠,他就没见过梁寓对谁这么说话。

门外的郑意眠点头,指指屋内:“你把你速写带出来吧,我帮你看看。”

是还记着梁寓错过了下午讲画的事儿。

“好。”梁寓手往后招,示意赵远把速写本拿给自己。

赵远在桌上找到他的本子,给他在本子上挂了支笔,就递给他了。

梁寓拿好本子,带上门,问:“在哪儿讲?”

“就一边客厅吧。”

两个人进了客厅。

郑意眠找了个小桌子靠里坐下,梁寓顺势坐在她旁边。

她接过梁寓的速写本,摊开看了。

长时间积累的基本功让她一眼就能看出这幅画的优劣之处,郑意眠伸出笔尖,点了点他的屋檐处:“这块画得挺好的,松紧有度,后面的云比较随意,看着很舒服。”

整体画面不错。

毕竟是能考进W大美术系的人,再不济也都有两把刷子。

只是…以她较为老道的经验来看,梁寓这幅画,仔细看看,还是能看出基本功不是特别扎实的。

回想起高中时有关他的种种传言,郑意眠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画画的啊?”

“高二下学期集训开始。”

他漫不经心地,不知道在看着哪儿。

“才学半年多啊…”郑意眠沉吟,“我知道了。”

只学了半年,能画成这样,还是算很不错的了,肯定是下了功夫的。

郑意眠有点好奇:“你在画室学的吗?”

“不是,请老师单独辅导的,”他双手交叠在大腿上,挑眉笑道,“怎么?”

“没什么,”她摇头,“我纯粹就是好奇。”

这个人身上,好像处处相悖,处处是谜团。

她不能免俗,和大家一样,同样很好奇“浪子回头”“魔王从良”背后的原因。

他颔首,表示了解,出乎郑意眠意料地配合,又说:“还想知道什么?”

夜色阑珊。

郑意眠撑着脑袋,看他纸上略显潇洒的笔触:“为什么会突然去学画画呢?”

半路出家学美术的风险很大,好比下赌注,赢了就春风得意,输掉就什么都没有了。美术抓不住,文化也会丢掉。

梁寓看着她一张一合的嘴唇,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顿了顿,尾音拉长,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抑扬顿挫:“因为…喜欢吧。”